第28章 俠骨柔情
比武招親的場地已經搭建好, 方嚴坐在主位之上,方沁立于他的身側。
今日的她去掉了往日一直佩戴着的錐帽,那張傾城動人的姿容完全暴露在空氣中。膚白勝雪, 盈盈而立, 嫩黃色衣裙上繡着朵朵盛開的瓊花,仔細看去,竟如同枝頭上盛放的瓊花一般,栩栩如生。
方嚴旁邊還設有一個位置, 揚州太守這一城長官正在那裏施施然坐着。
在方嚴下首布置的位置,則是江湖中同樣久負盛名的門派長老掌門的位置。
如今比武招親已經開始有一個時辰了,所比的場次卻不過幾場, 只因為此時站在那裏守擂的人乃青煙派第三代弟子之首——徐乾之。
他不過弱冠之齡, 就已盡得其師父一身真傳,在江湖中早已闖下了偌大名聲, 而且下手并無顧忌,行事偏于陰狠。所以他在比試一開始就站在臺上,那些想要碰碰運氣的人都駐步不敢上臺了。當年就有一小門小派的弟子挑釁徐乾之, 原以為他身為名門大派弟子, 定會手下留情,誰知惹怒了徐乾之,他竟廢掉了那個弟子的一身武功。
對于江湖人而言, 廢掉了武功, 怕是比要了性命還要更難接受。
前半個時辰,還有一些人上臺比試,但看到徐乾之下手歹毒時, 後半個時辰就幾乎沒有人上臺了。
徐乾之一身白衣,五官俊秀立體, 微微一笑便風度翩翩,再加上他的武功地位光環加成,臺下的一些門派女弟子看着他眼中已經是異彩漣漣。
但徐乾之的視線卻一直灼熱地盯着方沁。
眼裏滿是志在必得。
他生而富貴,後又被青煙派掌門收為入室弟子,這二十載年華過得順風順水,卻只在方沁身上吃過癟。
那麽多門派女弟子求他看上一眼,只有她卻一直閃躲着他的目光。
不過是欲擒故縱罷了。
徐乾之心底嗤笑一聲,不過她遲早是自己的。只有江湖第一美人,方能配得上他。
風十一和餘少思已經到了,他們站在臺下一直四下觀望,卻發現原本比他們早出發的蕭以安如今人還沒有到。
青煙派掌門坐在上首,見太陽漸漸大起來,撫着自己的長須對方嚴道:“方兄,如今半個時辰過去了都沒有人再上臺,你看是不是……”
“不知徐公子可願與我一戰?”上方,突然有一道幹脆清朗的女聲響起。
衆人擡頭,只見一身着錦衣華服,只是将袖口改了一些便于行動,紫玉冠束發的女子駕着輕功往這邊趕來。
“淩水步法。”一直安安靜靜垂眉坐在那裏滾動着念珠,置身事外的少林寺主持突然開口道。
少林寺主持見多識廣,再加上他如今年近八十,輩分極高,他說出的話衆人下意識就認同了。
青煙派掌門神色已經變了。
竟然是江湖中已經失傳多年的淩水步法,這個女子到底是何人。
下方那些江湖人已經竊竊私語開了,一個女子來參加什麽比武招親大會啊。
而方沁看到蕭以安,也有些驚訝,她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但對上自己父親探究的表情後還是閉上了嘴。
方沁不再有其他動作,方嚴才轉頭看向已經落到擂臺之上的蕭以安,“蕭姑娘,雖然你是沁兒的朋友,但這一場比試乃比武招親大會,目的是為沁兒選夫婿,蕭姑娘一介女流,雖然武藝出衆,只怕是不太妥當吧。”
如今的稱呼已經從“以安”變成了“蕭姑娘”。
蕭以安與方沁結伴出游多日,還是有很多人認識她的。所以衆人下意識地就把蕭以安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歸為她不願讓方沁以這種方式出嫁。
徐乾之上下打量了蕭以安,拱手對方嚴道:“方盟主請放心,就算這位姑娘打算與我一戰,也是不敵乾之的。不過她作為方沁姑娘的朋友,在下一定會手下留情的。”
最後一句已經是轉而向方沁說了,其實徐乾之也是在像方沁賣一個乖。
蕭以安根本沒有理會一旁如同跳梁小醜一般的徐乾之,她徐徐開口回答了方嚴剛剛的問題,“方盟主只怕是忘了,這一次比武招親的目的,應該是争奪武林盟主,為阿沁挑選夫婿不過只是順帶。若是比試一開始就将女子排除在外,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了呢。”
方嚴被堵了一下,卻也知她說得有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作答,但坐在那裏的青煙派掌門已經開口怒斥,“不過是狡辯!不知在哪裏冒出來的黃口小兒也敢對我門中弟子挑釁,也不看自己夠不夠資格。”
話音未落,蕭以安手中的劍已經一揮而出,劍未出鞘,但已有一股劍意攜帶着濃濃殺意一斬而下。
“咔”地一聲,青煙派掌門身邊的茶桌應聲而碎,碎屑四飛,弄得他一身狼狽。
“若不想死,就滾下去。”蕭以安瞥了一眼徐乾之,道。
就算盡得青煙派掌門真傳又怎麽樣,蕭以安與青煙派掌門的比試在她的劍未出鞘時就已經占了上風,徐乾之也不是她三招之敵。
徐乾之臉色一變,握着劍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後終于狼狽下臺。
蕭以安重新将劍別在自己腰間,站定後卻是先向少林寺主持行了一禮,“蕭以安見過皇叔,久聞皇叔名諱,卻一直不便打擾,如今卻是冒昧了。”
少林寺主持臉上表情依舊淡淡的,聽到蕭以安這麽說也不過點了點頭,道了聲佛,“老衲已是方外之人,施主見也好,不見也罷。”
此時不論是臺下的江湖人還是方嚴、太守臉色都有些變了。
皇叔!
這個稱呼代表着什麽。
原以為江湖與朝堂割據,就算朝堂對江湖有所滲透也不至于很大,但連名望極高的少林寺主持都是朝廷中人,只怕形式不像方嚴想的那麽妙了。
方嚴不知為何心生不祥的預感,但是大軍如今已經揮師而下,連下四城的捷報也傳了過來,想來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了才對吧。
他強行壓下心裏的種種複雜情緒,但蕭以安卻已經開口步步緊逼了,“我知道,在在座各位看來,這些年江湖與朝廷井水不犯河水,繼續這樣下去也未嘗不可。但是諸位當初練武,心中是否也會有一番豪情,勢要行俠仗義,用手中的武器還這天下郎朗太平呢?”
底下衆人瞬間被她話中的描述吸引了。
是啊,又哪裏有那麽多天生作惡的江湖人呢,他們大多數人初初踏入江湖,也是抱有自己的壯志的啊。
餘少思聽得心頭直跳,他知道,這是因為蕭以安說出了自己心裏的想法,但想起今日與蕭以安的談話,他不由有些質疑——這江湖,可像表面一樣平靜呢。它底下又有多少暗潮洶湧,又藏着多少肮髒呢。
方嚴已經一拍桌子站起,打算說些什麽,少林寺主持卻對他道:“方盟主,若是心中無鬼,不如就讓她說下去如何?”
方嚴神色變了幾變,只能再次坐了下去。
他現在還要盡力拖延時間,還不能與少林寺主持撕破臉。
太守的後背已經完全濕了,尤其是對上蕭以安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後,他更是心有預感,自己過往做過的所有事情,只怕是都被知道了。
蕭以安見方嚴又重新坐了回去,便又繼續說道:“方盟主,既然您給我機會繼續說下去,只希望您不要在我說到中途的時候又突然暴起阻止我。”
方嚴心頭殺意直升,卻只能按捺下去,“可。”
“你方嚴,一犯殺妻之罪,二則身為武林盟主,私下裏卻多行不義之事,當年的龍威镖局滅門慘案就是你做的,只是你做得太幹淨了,一人一畜都不剩,還焚毀了镖局,所以不曾被人發現。三則身為中原人,卻聯合西域小國,妄圖染指我中原政權!”蕭以安說這些話的時候平靜得好像個身外之外,但無名之火已經在她與在場衆人心底燃燒起來。
“方嚴,你可知罪!”蕭以安突然提高聲音喊道。
方沁原本站在方嚴後面,當聽到那句“一犯殺妻之罪”後,她整個人都癱倒在地,耳朵裏什麽都聽不到了,只能一臉茫然地看着蕭以安。
蕭以安說完話後,對上方沁的視線,心有不忍,卻沒有改變說辭的意思。
這就是赤裸裸的事實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