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俠骨柔情
竹西佳處, 淮左名都。
馬車在揚州街道上緩緩駛過,蕭以安掀開窗簾往外看,街道上人來人往, 倒顯得熱鬧, 不過行人神色匆匆,就連哭鬧的孩童都會被父母下意識地喝止住。
城中彌漫着一股緊張的氣氛。
該看的都看了,蕭以安就把簾子放下來,對駕車的裴宇道:“在城中最大的酒樓住下就好, 太守府那邊,只怕會住得人不踏實。”
裴宇微微壓低聲音,“那太守府那邊小姐打算如何處理。”
此行南下, 京中那位也希望兩人打探一番揚州的形式。
揚州乃朝堂要城, 每年朝中稅收大半出自江南,所以揚州不容有失。但江湖勢大, 與朝廷之間多有争端,武林盟主又定居在揚州之中,江湖勢力有所滲透進官場之中, 甚至揚州背後的官員交替都有江湖的影子在裏面。
揚州現在這位太守就不是個幹淨的。
“不急, 該慌的是對手。我們就先靜觀其變,等待對手出招吧。”
平平淡淡陳述的一句話,裴宇卻聽出了這句話所代表的血雨腥風。
江湖, 怕是要亂了。
揚州, 太守府。
已經換了便服的太守坐在主位上,不時擡頭看一眼門外。他額頭上滲出一些汗來,本來充滿威嚴的人也顯出幾分狼狽。
實在坐不住了, 他幹脆站起來,來回繞圈子, 時不時催促門外的管家去看看報信的人來了沒有。
方嚴不動如山,靜靜坐在一旁品着他的茶。
太守看不下去了,他嘆道:“方兄,我這都急得要上火了,你怎麽還有心情飲茶啊。”
方嚴心下不喜,看來這位是高居太守之位多年,養尊處優慣了。現在遇到點小事就這般焦急上火,哪裏有朝堂正四品地方要臣的風範氣度。
但明面上他還不能與太守翻臉,于是他把茶杯放下,施施然道:“于兄你就是急也沒有用啊,那兩人雖然是朝廷中人,但你以為一個女子能掀得起什麽風浪嗎。”
太守喘着氣,一把把主位那裏的茶端起來,喝了一口發現茶已經有些涼了,忍不住就把杯子往旁邊一摔,啪的一聲杯子碎掉,杯裏茶水飛濺,卻有幾滴濺在了方嚴的衣擺處。
淺色的衣袍上很輕易就能看出那塊茶漬。
太守當然也瞥見了。
他還要依靠着方嚴呢,并不敢太過得罪方嚴。但這些年他也養尊處優慣了,一時之間低不下頭去道歉。
方嚴卻好像沒有注意到這些茶漬一樣,他依舊是一副平靜的面容,“于兄還是坐下說話吧,報信的人想來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太守不敢再做其他動作,幹脆也就坐了下來。
他招待方嚴的時候從來都是在自己的書房裏,不經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來,所以在外面守着的人雖然聽到了杯子碎掉的聲音,但都是默默縮着頭,就怕引火上身,而沒有人敢進去收拾。
太守坐下來,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抱怨出口,“方兄你說你為什麽要舉辦這一次的比武招親大會,還說比武獲勝者不僅可以迎娶令愛,還能獲得武林盟主寶座。現在倒好,江湖裏面大半人都往揚州這裏趕來了,朝廷本就忌憚揚州,現在朝野上上下下更是把目光放在揚州這裏了。”
太守提及“令愛”兩個字的時候,眼裏明顯有垂涎之色閃過,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武林盟主方嚴之女方沁,素有江湖第一美人的美譽。那樣一個媚骨天成的女人,怕是天下間少有男人能夠抵擋她的魅力啊。太守府後院裏美人衆多,但如方沁這般姿容的卻從未嘗過。
太守沒有看到,方嚴看向他的目光就如同是在看一個死人。
肥胖的身軀,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是縱欲過度。這些年太守在他的幫助下不知道私吞了多少財物,如今他養的一條狗竟然也敢垂涎他的女兒,也敢爬到他頭上抱怨他質疑他的決策了?
方嚴心下殺意已起,只是現在太守留着還有用,他只能暫時按捺下那股殺意,多留他一段時日。
“于兄應當信我,我已經告訴過你,舉辦這一次比武招親對你有益無害,于兄的目光可以放得更長遠一些。”方嚴随意找了個借口敷衍他。
朝廷的目光聚集在了揚州這裏又怎麽樣。
方嚴巴不得全天下的目光都放在揚州這裏。
此時,揚州最大的酒樓一品居。
半月後的江湖盛事将要在揚州舉行,此時一品居一樓那裏坐滿了客人,裴宇掃了一眼就知道多半是江湖中人。
他又想起自己駕車過來時,看到街上的官差數量明顯增多。
全天下大半江湖人都聚集在揚州,熱鬧是熱鬧了,但對于揚州裏的普通民衆而言,真不知是幸事還是不幸。
“兩位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掌櫃的正在打着算盤計算賬目,瞥見踏進店裏的蕭以安兩人後,連忙殷勤地上前詢問。
像他們這種做生意的,眼光很重要。眼前這兩人一身氣度非同常人,一看就是貴客。
裴宇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銀票,“要兩間上房。”
掌櫃的先是眼前一亮,随即臉上又帶了一些難色。
裴宇看到他臉上神色,猜想是上房不夠了,便又說:“若是房間不夠,便給我家小姐安排一間上房,我随意便可。”
掌櫃的苦笑拱手,“近日江湖豪傑聚于揚州,小店裏已經快住滿,如今只剩下一間上房了。”
對于這個情況裴宇一時間也沒有料到。
突然,有一道溫柔若四月徐徐春風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若是姑娘和公子不介意,我可以勻我的這間上房給兩位。”
一樓頓時冒出很多驚呼聲,很多人嘴裏無意識念叨出來的只有一個詞——江湖第一美人。
原本靜靜站在一旁等待裴宇訂房間的蕭以安循聲看去。
方沁一身嫩黃色長裙,頭上戴着錐帽遮住了容顏,但何謂絕色美人,那就是媚骨天成,僅僅從她的聲音與身段就能判斷出這是一位舉世難尋的美人。
她走路的時候身姿搖曳,卻并無內力,不過是因為常年練舞才使得腳步這般輕盈。而她身後跟着的兩位婢女,行走之間腳步輕盈,身上武功應該不弱。
裴宇不過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看到蕭以安饒有興致地盯着方沁,裴宇便俯下身在蕭以安耳邊低聲道:“此人就是方嚴之女、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稱的方沁。”
蕭以安把投在方沁身上的注意力收回了點兒。
“裴宇,這樣的美人連我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你怎麽就這般目不斜視了呢。莫不是……”蕭以安拉長了聲音。
其實她也只是逗一逗裴宇。
她每一世的外貌都不算差,在修真世界時因有修為靈力加持,更是比平時美上幾分,她會多看方沁幾眼不過是因為這一世她要守護的人就是方沁。
裴宇一張俊秀的臉繃着,根本不接受任何調侃,只有微微紅了的耳根暴露了他的思緒。
有些人的美,是沁到骨子裏的。
即使你沒有看到她的臉,僅僅從她下樓的盈盈姿态,就能判斷出這是位極美的美人。
方沁正是這樣的美人。
蕭以安與裴宇說話間,方沁帶着婢女已經到了兩人面前。
“小女子之前訂下一品居不過是為了午間歇腳之用,如今天色将暗,小女子也打算打道回府,那間勻出來的上房恰好能方便兩位。”兩人之中主事的是蕭以安,這個不難看出,所以方沁對着蕭以安點頭打了個招呼後便說了這樣一番話。
今日的房費方沁已經付過,她把這間上房勻出來給蕭以安,倒是讓他們兩人占了個便宜。
蕭以安點頭,拱手行了一禮,“多謝姑娘,不過倒是不願占姑娘便宜。”
她把發間插着的簪子取下,青絲灑落,被風拂起,有幾縷打在她的臉上,帶着一種與方沁的溫柔完全不同的野性風情。
“簪子是好贊,其上的墨玉也是好玉,只可惜我于江湖中行事,佩戴這枚簪子若是一不小心損壞,倒是可惜了。”蕭以安把那枚簪子遞到方沁面前。
方沁微微一怔。
揚州本就是繁華之城,一應珠寶配飾更是比京城還要繁多,方沁也是練出了好眼力,自然看得出這枚簪子原料寶貴,但最貴的還是制作這枚簪子所使用的點翠之法。
點翠之法,百年前最為著名的一種制簪手藝。但因為太過難學,現如今已經失傳了。
方沁還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這麽一種方法的,用點翠之法制作的簪子皆為當世珍品,她一直都是只聞其名,卻不想如今竟然能在這間酒樓這位姑娘身上看到了。
方沁下意識就要回拒。
蕭以安已經極其自然地上前為她別上簪子。
“不知為何,我一見你便心生親近。江湖兒女講究一見如故,方沁姑娘可願交我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