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張正花輕輕瞟了華若一眼,嘴角翹了翹,似笑似不笑的,說:“她長的那副樣子,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這十裏八鄉的,別說生過孩子的,就是沒生過孩子的,也沒有幾個正經能和她張抗抗比的起的,所以,你說她還能是個什麽?”
華若心裏早就猜到了那三個字,可見張正花并沒有說出口,自己自然也不會說出來,可又想了想說:“我看她雖然模樣好看,身型也好,但行到做事落落大方,并不妖窕。”
張正花冷笑一聲,“你才和她處了幾天啊,怎麽可能看的出來。不說別的,不信你随便打聽一下,這打漁張是不是很多男的都惦記着她呢。”
華若覺得這話她可不想再聽下去了,她曾經過過這樣的生活,也經歷過自己一個人帶孩子的艱辛,深知很多事,當你處在那個尴尬的身份的時候,你不去找事,那些事也會來找你。那些日子,華若也深受其苦,周遭的流言常常壓的她無法擡頭,時間久了,竟連家門都不願意出。
華若臉色微微泛起了白,往日的痛苦突然浮上心頭,讓她實在無法再聽下去,此時的張正花還在一旁唧唧歪歪的說個不停,華若卻覺得自己已經一身冷汗,什麽都聽不進去,便擺了一下手,打斷了張正花。
“我要回去了。”
“什麽?”張正花說的正在興頭上,本來還以為華若聽進去了,可沒想到她卻突然說要走,便立刻跟過去說:“我還沒說完呢,我上次去她家,周勵就……”
張正花嘴上還說個不停,華若卻加快了步伐,往相反方向走去。
她實在不能繼續聽下去了。
華若快走了幾步,張正花就不追了,站在原地看着已經走遠了的華若,心裏嘟囔一句這人怎麽這樣啊,就繼續送她的東西去了。
華若走遠後,見張正花并沒有追來,總算松了口氣,腳步也慢了下來。
她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張正花和她說的那些話。
華若仔細想了想,張正花是張抗抗的大姑姐,這樣的關系華若見慣了,沒有幾個好的,所以張正花說張抗抗的壞話,華若倒是能理解。可她說的不是別的,卻是一個女人頂重要的事。華若回想着張正花的那幾句,其實她也只是那麽說,并沒有什麽事實和證據講出來。華若還是挺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她眼裏的張抗抗絕不會是張正花嘴裏的那種人。張正花的話,換做別人可能會相信,可換做有過相同經歷的華若,她的理智就占了上風。
可張正花的那些話還是對華若産生了影響。
她昨天就發現,自己兒子和張抗抗之間關系很好,好像超過了一般的友誼。這樣的關系,如果發生在周勵和其他知青身上,華若倒是可能理解,畢竟他們有着同樣的經歷,就更容易在感情上産生共鳴。可和張抗抗,一個農村的小寡婦、小村婦,華若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而且張抗抗這個人,也實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到華若見她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她原本應該不是在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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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若在回家的路上,想了很多,最後得了結論,不管怎麽樣,周勵必須要走。
她不想管周勵和張抗抗究竟是什麽關系,華若決定就算他們之間真的存在什麽關系,或者什麽苗頭,她也要裝不知道,沒看見。只要把周勵送走,就會萬事大吉。
華若打定了主意,便匆匆回了家。推開門進家時,張抗抗正在清洗理發用的工具和毛巾,華若見她在忙,也沒說什麽,只是禮貌性的微微一笑,就匆匆進了房間。
張抗抗把毛巾都清洗了一遍,晾曬好了,又把盆子刷洗了一遍,還有理發用的一些工具,都洗洗幹淨,一個個擺在石桌上,控水風幹。
張萍萍看着她把活幹完,就說:“幹完了?”
“嗯。”張抗抗點點頭,“這些差不多夠用了。”
“足夠了。”張萍萍說,“等明天不夠用的話,及時洗了曬上就可以,這天也熱了,一會兒就能幹。”
張抗抗也十分同意張萍萍的說法,就說:“是的。”
張萍萍卻朝張抗抗招招手:“你來。”
“好。”
張抗抗走過去,就看見她姐指一下周勵的房間說:“你有沒有發現,周勵媽這兩天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張抗抗怎麽沒發現,她也感覺出來了,以前的華若總是跟着她問這問那,沒事還來堂屋看四福和五福玩鬧,再和張萍萍聊一會兒天。這兩天,華若總是若有似無的躲着張抗抗一樣,要不然就說自己出去轉了,要不然就像剛才那樣。
其實張抗抗在華若進門後本想和她說句話,問問她去哪裏玩了,中午想吃什麽之類的,可張抗抗還沒開口,華若就用她那婉拒的禮貌眼神阻止了張抗抗。張抗抗很識相的就閉上了嘴。
可張抗抗不想讓張萍萍擔心,便說:“是嗎,我倒是沒發現,可能時間一長,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吧,該問的都也問了,不好再聊了。”
張萍萍想了想,便說:“可能也是。”
“大姐你放寬心,沒什麽的。”張抗抗笑了笑,就說:“差不多該做飯了,我去做午飯。”
張萍萍點點頭,“行,你去做吧。我抱着五福出去轉轉,我看她在家裏也是待煩了。”
華若進去之後就開始在房間裏收拾,把周勵的被子什麽都拆了一遍,被子褥子都拿到院子裏曬,然後又抱出被罩什麽的出來洗。
華若站在院子裏,想要拿大盆子洗被罩被單,可這畢竟是別人的家,她不知道在哪裏,又不願意去問張抗抗,便走到堂屋門口想問問張萍萍,在門口往裏看一眼,發現張萍萍不在,只能問在堂屋裏玩的四福:“四福,你知道不知道你家洗衣服的東西都在哪裏?”
四福點頭:“我知道,不過你要什麽東西?”
“盆子,搓衣板這些。”四福看她手裏抱了一大堆,就說:“是不是要最大的盆子?”
“對。”
“在後院呢,我去給你拿。”四福說着就跑了出去。
張抗抗在廚房早就聽見了聲音,見華若沒有過來問她,就知道華若是在故意躲着她,見四福都一一應了,也就沒有答話。
四福跑後院的時候,華若也趕緊跟了過去,華若一跑過去往後院一看還吓了一跳,就問四福:“你家還養着羊和雞?”
“這羊是給我妹妹和我們喝奶用的,這大一點的雞是以前養的,這小一點的是今年過了年,我娘買的雞苗,慢慢養大的。”
華若聽四福什麽都會學,就說:“你可真會說。”
四福撓撓腦袋,看着華若道:“盆子就在那裏。”
“好我看見了。”華若說。
華若端着盆子出去,在外面壓好了水,轉了幾圈,又出去了。
張抗抗趕緊出來,看了盆子裏一眼,就知道,剛剛是在找肥皂呢,沒找到,才出去了。
張萍萍抱着五福回來,正好和華若走了個照面,華若只是笑了笑,也沒說話,就走了。
張萍萍進了家,就問:“周勵媽又出去了?”
張抗抗指一下盆子,說:“你看。”
張萍萍看了看盆子,問:“都是她要洗的?”
張抗抗點點頭,對張萍萍道:“估計是去買肥皂了。”
果然,一會兒華若回來了,手裏拿一塊肥皂,還拿一個大紙袋子。
一進門,華若就喊:“四福,快來。”
四福趕緊跑了出來,問:“怎麽了?”
華若把紙袋子遞給四福說:“我給你買了大餅,你給你娘和大姨吃。”
四福特別喜歡吃供銷社的大餅,看見大餅後高興壞了,拿着就往區裏跑。
“娘,大姨,奶奶買餅來了。”
張抗抗從屋裏出來說:“阿姨,你買餅了啊,我午飯也快做好了。”
華若立刻笑了笑:“你看,我這一堆的東西要洗,想着中午是沒法吃了,正好看見有賣大餅的,就買了點,路上就把午飯解決了,剩下的,是給你們吃的。”
張抗抗笑了笑,聽懂了。
這是不想吃她做的飯。或者是避免和她同桌吃飯。
張抗抗只能說好。
華若就開始在院子裏洗床單被罩,這一洗果然洗了很久,洗完了晾曬幹淨後就回自己房間躺着去了。
大福在廚房裏吃着大餅,問張抗抗:“媽,奶奶不來吃飯嗎?”
張抗抗說:“吃過了。”
“哦。”大福點點頭。
張抗抗就問二福:“你們現在學不學文化課了還?”
二福就說:“不怎麽學,不過有時候喬老師會偷偷教我們一點。”
張抗抗嘆口氣,“你們喬老師其實挺負責的。其實很多學生打架,老師都當看不見,不想給自己找事惹麻煩,可是你們喬老師不但讓叫家長,發現不對勁還會特意來一趟家裏,她挺有責任心的。”
三福吃着飯便說:“我們老師也會教一些。”
張抗抗便說:“那還挺好的。”
張萍萍想到之前在縣城裏的生活,早就亂做了一片,游街的到處都是,而這打漁張,因為離縣城遠,只有一個小學,沒有初中和高中什麽的,竟成了一個世外桃源一般。
其實不只打漁張,就這附近其他大隊,也是如此。
至少比縣城,甚至省城好的多。
張萍萍便說:“還是這裏好啊。”
張抗抗怎麽不了解她姐的意思,也跟着點點頭。
一家人吃完飯,張抗抗洗碗,讓幾個孩子去屋裏休息,五福吃過飯已經睡着了,張萍萍也在五福身邊睡着了。
張抗抗洗好碗後,從廚房出來,看一眼正對門的房間,知道華若正在裏面躺着,想去給她送點水什麽的,又想到她一直可以避着自己,也就沒過去。
一直到了傍晚周勵下工回來,張萍萍才從屋裏出來。
周勵看着那一繩子的被罩床單,就問:“你這是把我所有的被子都給拆了?”
“是,加上褥子,都拆完了。”華若說。
“那晚上怎麽睡?”
“早都幹了,我馬上給你弄。把你現在用的先做好了,剩下的,我慢慢做。”華若說。
“哦。”周勵點點頭。
華若說完就喊周勵幫她把褥子和被子抱到房間裏去,然後自己把繩子上曬的東西都給收拾了。
華若抱着東西進去後,就開始拿出針線來,準備幹活。
周勵驚訝道:“你從哪裏弄的針線啊,準備的夠齊全的。”
“家裏帶來的。想着你這裏就沒有。”華若說着,把棉線從針眼裏穿過去,對周勵說:“看看你媽這眼神,是不是還湊合。”
周勵笑道:“可以。”
“不過,你平時怎麽洗衣服了?”華若問,“我在你屋裏找了很久,連個肥皂都沒有。”
周勵想了想,說:“以前都是和馮坤用一塊,就是和我一起住的那個知青,他去縣裏的時候,應該把肥皂帶走了。”
“哦。”華若道,“我說怎麽沒有了,找了半天沒找到,就出去買了一塊。”
周勵便說:“還又特地去買一塊?你怎麽不找抗抗借啊。”
華若臉色一沉,對着周勵說:“一塊肥皂也值不少錢,這裏人一年幹到頭不知道能落下幾個錢呢,我聽說有收成不好的地方,幹一年都是負數,還要往上貼錢呢。咱就不能随便用人家的東西,再說了,你也就是借住,在一起吃飯已經不太好了,該分的還是要分的。”
周勵未置可否,低着頭,好像沒聽到華若說的話一般。
華若就問:“我和說的,你聽見沒有。”
周勵嘆口氣,“聽見了。”
那邊張抗抗喊吃飯,周勵就聽見她在院子裏叫周勵和華若吃晚飯了。
周勵連忙對華若說:“走吧,吃飯了,吃晚飯再弄。真不行,我就往上鋪個毯子,湊合一夜就成,你明天再慢慢做。”
華若已經拿着針紮了下去,垂着頭對周勵說:“我不想吃,不餓。”
“那怎麽行,不吃飯哪裏能幹活。”周勵說着就來拉他媽,“走吧。”
華若手裏拿着針線,擡頭看周勵一眼:“那你就給我端屋裏吧,一碗湯就成,我中午吃多了,胃裏難受。”
周勵見華若态度堅決,只能作罷,走到院子裏,見孩子們都站在桌子前,等着他們出來,就說:“你們快坐下吃吧,不是早就餓了。”
“那奶奶呢?”四福問。
周勵笑了笑:“她中午吃多了,說不餓,現在趕活呢,一會兒我給她送進去一碗湯就成了。”
四個孩子聽了,連忙坐下開始吃飯。
張萍萍看一眼正在喂五福吃飯的張抗抗,見她沒說什麽,自己也不方便說話,微微嘆了口氣。
周勵沒想那麽多,還以為他媽是真的中午吃撐了呢。
那邊四福扒拉着菜,咬一口窩頭突然說:“不對啊,奶奶中午就沒和我們一起吃飯。”
周勵停下筷子,問四福:“是嗎?”
“是,她中午買來了大餅,說自己在路上就吃了大餅,吃飽了,就沒吃飯。”
二福也說:“對,沒和我們一起吃。”
四福喃喃道:“奶奶在路上吃了多少大餅啊,一下午了還不餓。”
周勵聽了,趕緊看了張抗抗一眼,就見張抗抗神色如常,正喂着五福,未見漣漪。
周勵不說話了,趕緊吃完了飯,就端着碗進了屋。
華若在縫褥子,見周勵進來,便說:“你吃完了?吃的太快了。”
周勵看一眼華若,道:“你如果趕不完,怎麽不叫抗抗和你一起做。我看她也會這些。”
華若立刻擺手:“怎麽好麻煩人家呢。”
周勵把粥往裏面推了推,看着華若說:“媽,你這兩天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華若笑了下:“有什麽不一樣的。”
周勵便說:“你不是挺喜歡張抗抗的嗎?還說她一個人能照顧那麽多孩子,還和那四個孩子關系這麽好,不是說她很厲害嗎?”
華若低着頭說:“是挺厲害的。”
周勵怎麽聽,怎麽覺得他媽話裏話外帶着什麽意思,剛要說什麽,就聽見外面有人喊:“周勵,周勵。”
周勵趕緊出來,就看到馮坤騎着自行車跑回來了。
周勵吓了一跳,看見馮坤問:“你怎麽來了?”
“不行。”馮坤喊道,“你你快來幫我推着車子,我腿發顫。”
周勵連忙把自行車接過來,就看見馮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勵看着馮坤雙腿真的在抖,就說:“你這是蹬了多快啊。從縣裏一口氣騎來的?”
馮坤點點頭說:“可把我累死了。就這趙永紅非要跟着來,幸虧我沒讓她跟着,要不然,我的腿就廢了。”
張抗抗聞聲也跑了出來,見是馮坤,就對周勵說:“我先把車子推進去,你扶他進來吧。”
馮坤連忙一揮大手道:“不行,讓我歇歇,我等會再進去。”
四個孩子也跟了出來,看到是馮坤回來了,一個個跑到馮坤跟前,使勁拽着他起來。
周勵就說:“既然都坐了,就在地上坐着休息吧,大福,給你這軟腿叔叔去倒杯水。”
大福立刻說聲好,就跑了進去。
馮坤狠狠道:“什麽軟腿叔叔,你值得我蹬的多快不,就為了回來告訴你這個消息。”
“什麽?”周勵問。
馮坤立刻往四周看了看,小聲對周勵說:“來招人了。”
周勵倒是猜出來了,就問:“縣裏已經開始了?”
“嗯。”馮坤就說:“我聽我工廠的工友說的,他弟弟正好想去參軍,他家裏人有在武裝部上班的,把這個消息先透露了,我就趕緊的來通知你。”
“知道來的都是什麽部隊嗎?”
馮坤愣一下,問:“你管什麽部隊幹嘛,有空軍不就夠了,你放着最好的空軍不報,還要想其他的?”
周勵道:“我就是問問。”
“你報空軍就直接可以回家了啊。你想什麽呢周勵。”馮坤看着周勵說。
“還有啊,那人和我說,報名不一定要等着消息到了打漁張在去報,你直接就可以去武裝部報名。再說了,縣裏一招完,還能不能到打漁張還不一定呢。”
周勵聽了,立刻說:“這個消息真及時。”
馮坤就說:“是啊,咱們以前還總是傻傻的等。反正,明天一早你就跟我走,咱倆一起回去,我跟你報名去。”
周勵想了想,“明天我先去看看。”
馮坤立刻說:“還用看?”
周勵小聲道:“對了,我還沒和你說,我媽來了,就在永紅那屋住着呢,一會兒我說什麽,你都不要反駁,就說是是是就成,行不?”
馮坤愣一下:“你媽怎麽來了?”
“行了,起來吧,休息夠了吧。”
“不行,我還沒等到我的水呢。”
馮坤話音剛落,就看見大福捧着一碗水出來了,一邊走一邊說:“我媽特意給你加了糖。”
大福說完,就把碗遞給了馮坤。
馮坤看一眼大福,笑着說:“還是你媽好。”
大福也笑了,“是是是。”
剩下的三個孩子也跟着笑,尤其是四福,還捂着嘴,好像不想被發現一般。
周勵看着他們四個的表情,就覺得,不太好。
果然,馮坤一入口,立刻一口水從嘴裏噴了出來,他看着碗裏的水問大福:“這是什麽?怎麽這麽鹹,不是說加了糖嗎?”
四個孩子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大福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對馮坤道:“我媽說,騎了那麽久的車,出了很多汗,流失的都是身體的鹽分,這個時候喝淡鹽水比糖水還好。”
“所以,你就快點喝了吧,周叔叔。”二福在旁邊接着說,然後拿手推着馮坤的手,把那碗淡鹽水往馮坤嘴邊送。
周勵看着馮坤愁眉哭臉的表情笑個不停,最後也說:“對對對,張抗抗說的特別對,馮坤你還不趕緊的喝了。”
馮坤灌了一碗淡鹽水,這才慢慢爬起來。
幾個人走進院子裏,就看見廚房的燈亮着,張抗抗從廚房探出頭來,問馮坤:“面條行嗎?”
馮坤立刻說:“還是張抗抗同志細致入微,知道我沒吃飯呢還。”
馮坤說完就往廚房走,走到門口問張抗抗:“那個蔥油拌面行不行?我光惦記着這一口了。”
張抗抗笑道:“怎麽不行啊。等着吧。”
周勵立刻喊一聲:“我,我也加一碗。”
“媽,還有我,我也要再吃半碗。”
張抗抗應一聲:“都知道了。”
馮坤坐在小凳子上,長長的腿一伸,舒坦道:“還是家裏好啊。”
周勵笑着說:“才走了幾天啊你。”
“真的,一出去就能感覺到,哪裏都沒家裏好。”
馮坤說完,又自嘲道:“我是不是夠臉皮厚的,就住了一年,非說這裏就是自己家。”
周勵搖搖頭,“如果讓我說,這裏也是我家。”
四福立刻在一旁道:“我娘說了,在一個屋檐下住,吃一桌飯,就是一家人。”
周勵豎起大拇指笑道:“這句話說的不能再好了。”
二福聽到要吃拌面,不用張抗抗吩咐,就跑去後院薅小蔥,這一會兒薅了一小把蔥回來,問正在擀着面條的張抗抗:“媽,我在外面把蔥洗了吧。”
張抗抗立刻說:“謝謝你,二福。”
二福就拉大福:“你給我壓水。”
兩人把小蔥洗幹淨,給張抗抗送去,張抗抗面條已經擀好切好了,二福就說:“這次能不能讓我自己做?”
張抗抗看一眼二福:“你想自己來?”
“嗯。”二福說。
“那咋不行,你來吧。我在旁邊看着。”張抗抗倒是很放心。
二福立刻囑咐道:“那你就光看着,別提醒我,我問你的話,你在告訴我。”
二福想着張抗抗以前怎麽做,按着他記憶的樣子,把蔥油煎好了,又加了醬油和一點白糖。
那邊另一鍋裏已經燒開了水,二福把面條放進去煮,不一會兒,面條就煮熟了。
二福把面條都盛進碗裏,然後每個碗裏澆上點蔥油,這才端了出去。
一端出去,二福就對大福說:“哥,你先嘗一口。”
大福不明所以,拿起筷子嘗一口,就說:“太好吃了。”
二福立刻問:“你沒感覺哪裏味道不對?”
大福又吃一口,搖搖頭,“沒有啊。”
二福就把目光移到周勵和馮坤身上,兩個人都沒看他,只顧着吃面條了。
張抗抗拍一拍二福的肩膀說:“不用問了,看他們的吃相就知道了吧。”
二福高興的攥了攥拳頭。
張抗抗就宣布了:“今天你們吃的面條,都是二福做的。”
“什麽?”大福一口面條還麽吸溜完,不敢相信的看着張抗抗問:“真的?”
“真的。”張抗抗說。
“那蔥油呢,蔥油也是?”
張抗抗點頭,“蔥油也是。”
吃着面條的三個人都感嘆起來,“二福,你可以啊。”
二福很驕傲的指指自己,“除了面條不是我做的,剩下的都是我自己做的,一句也沒問我媽。”
張抗抗證明:“這是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周勵就起了床,昨天晚上華若見馮坤來了,被子也沒再縫,兩人稍稍講究一下,就過了一晚,且馮坤累的不得了,華若也沒問什麽,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就看見周勵也起來了,忙問:“昨天馮坤說的是真的?”
“嗯。”周勵道:“我一會兒就和他一起走,去看看。”
“我也去。”華若說。
“你怎麽去?自己坐車去?我就是去看一眼,然後就回來了,如果可以報名,明天咱倆再去一趟就成了。”周勵說。
華若不放心,“我還是跟着看看去吧。”
周勵便道:“那你自己坐車,我不能坐。人家馮坤昨天騎車來的,我總不能讓人家自己騎回去,我自己坐上車跑了。”
華若想想是這個理,猶豫了一下,就聽見周勵勸他,“我就是去看看,能不能報還不一定呢,你在家裏趕緊把那些被子都縫好。”
華若只能說,“那好吧。”
周勵便要去革委會借自行車,這一趟倒是順利,今天沒人用車,周勵很順利就借了來。
馮坤和周勵一起回縣裏,馮坤還要趕回去上工,所以就沒有等着開飯,只是吃了點窩頭加鹹菜,就匆匆走了。
兩個人一走,華若就鑽進了屋裏去縫被褥,直到吃早飯的時候叫她,她才出來。
周勵和馮坤到了縣裏,馮坤就先回廠子了,周勵一個人去了武裝部。
這一去,果然,已經有人在報名了。
周勵推着車子進去,看見院子裏放着幾張桌子,周勵挨着個的看了看,上面寫着征兵要求,條件等等。
周勵看了看在最中間的空軍報名處,毅然朝邊上走去。
接待的人看見周勵來了,立刻站了起來,問:“同志,你要報名嗎?”
周勵點點頭,“是。”
“行,填個表吧先。”那人遞給周勵一張表格和一支筆。
周勵拿起筆,在上面填上了自己的基本情況。
那人拿起來一看,道:“你是知青?”
周勵說:“是。”
那人又看到學歷那一欄,上面寫着XX高中,就說:“你高中畢業啊,學校也這麽好,怎麽不去報空軍?那不就可以回家了?”
周勵笑了笑,沒說什麽。
中間桌上招空軍的立刻往周勵這邊看一眼,也覺得可惜,就和旁邊的人說:“這身體一看素質就過硬,怎麽不來咱們這邊報名啊。”
周勵聽見他們在說話,就問對面的人:“我不是縣裏的,是下面打漁張生産大隊的,我也是聽說這裏可以報名了,就正好順路過來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裏報名。”
“怎麽不能報啊。”那人笑着說,“你各方面素質都好,正是我們需要的人,可以報,你填好了是吧,我給你蓋上章,你送前面那屋裏去就可以了,剩下的,就等通知吧。”
周勵立刻說:“謝謝。”
那人又和周勵确定了一遍:“你看看你寫的地址對不對,別到時候我們找不到你。”
周勵又确認了一遍說:“對,就是這個。”
“那行。”那人笑了笑,給周勵的表上蓋了個章,說:“送過去吧。”
周勵說了謝謝,拿着表格就朝對面走去。
一個人騎着自行車朝周勵飛了過來,騎近了,周勵才發現是馮坤來了。
馮坤一捏車閘,後座就跳下來一個人,正是趙永紅。
趙永紅看見周勵就喊:“好久不見你了,周勵同志。”
周勵笑道:“才幾天沒見啊,趙永紅同志。”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趙永紅說。
周勵看着馮坤問:“你不是回廠子了嗎,怎麽又來了?”
馮坤指指趙永紅:“實在磨不過她,非要來,非要來,我倆就請了假。”
趙永紅已經從周勵手上拿走了報名表格,問周勵:“可以報名了?”
“嗯,說是可以,我表都填完了。”周勵說。
趙永紅拿着表格看一會兒,看完了又折回去看了看擡頭和印章,突然說:“不對啊周勵。”
周勵說:“哪不對?”
趙永紅指指後面的桌上擺的牌子說:“那不是有帝都的空軍,你怎麽沒報,倒是跑到南方去了?”
“什麽?”馮坤驚的差點把自行車給扔了,立刻湊過去看,“我看看,是不是搞錯了。”
周勵笑着把報名表拿回來,“沒錯,就是這個。我就是要報這個。”
“不是,周勵你有病吧,放着能回家的機會不要,你跑大南邊幹什麽去?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馮坤叫道。
周勵揮揮手裏的表格,說:“你先讓我交上去,回來再和你說啊。”
還沒等馮坤阻止,周勵已經跑遠了。
馮坤訝異的看着趙永紅,趙永紅也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等周勵回來了,馮坤就問:“到底怎麽回事啊。”
“我不想回家。或者說,我沒家可回。”周勵對馮坤和趙永紅說。
“其實我也沒什麽必要瞞着你們,我爸媽不在一起生活,都有了自己的家。我回不去。也不想回去。”
趙永紅聽了,看看馮坤,馮坤也正看着她,雖然兩人是第一次聽到周勵說起自己家裏的事,可他們都沒有驚訝,周勵一直不回家,不回信,兩個人早就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所以你才不報名空軍的?”馮坤說,“那你報名可以不回家啊,再說了,你就算回去,也回不了家,怕什麽?”
“那我也不想。”周勵說,“正好,我還沒有去過祖國最南部,我想趁這個機會,去那邊看看。”
“好家夥,這跑的可是夠遠的。”馮坤道。
趙永紅看着周勵,“你做這個決定,告訴抗抗了嗎?”
周勵搖搖頭,“沒有。不過我覺得她肯定不會在意我報的是帝都還是南方,不管我報哪裏,都會好好努力,早點回來和她相聚。”
趙永紅輕輕扯一下嘴角,說:“但願吧。”
周勵眼睛一暗:“你不相信?”
趙永紅嘆口氣,“一個在北邊,一個在南邊,你覺得有多少可能。還有,我聽馮坤說,你媽來了?”
“嗯。”周勵道。
“怎麽樣,你媽和抗抗處的好不好?”趙永紅問。
“我沒有告訴她,抗抗也不讓我說。”周勵道,“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自己做決定。”
趙永紅看周勵一眼,“那等你收到通知了,記得告訴我和馮坤一聲。”
“放心吧。”周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