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華若轉頭不小心看見自己兒子上翹的嘴角,略略皺皺眉道:“人家關系好,你這麽高興幹什麽?”
周勵瞥一眼華若:“那還得哭還是怎麽着?”
華若覺得這個兒子真的是,說話總是這樣,便點一下周勵的額頭:“你一直都這麽說話的話,哪個女孩肯嫁給你?”
周勵笑道:“想嫁給我的女孩多了。誰叫我這麽帥啊。”
華若故意撇撇嘴,“好吧好吧。”
華若又在窗戶旁看了一會兒,就對周勵說:“不行,我得出去。”
周勵見根本拉不住他媽對張抗抗的好奇,想着以後反正也要了解認識,不如現在就開始吧。
華若走出去,大福他們都還沒見過她,見到華若後,一個個都擡着臉看張抗抗,張抗抗沒來得及說話,周勵就在一旁道:“這是我媽媽。”
三福哦了一聲,立刻先叫了聲奶奶。
二福和大福也立刻跟着叫奶奶,想着只要跟着三福叫,總是沒有錯。
華若高興壞了,連忙說:“好孩子,好孩子,我如果有你們這些孫子孫女,那可就好了。”
周勵在後面聽了,連忙朝張抗抗眨眨眼睛。
張抗抗笑道:“阿姨,晚上你想吃什麽?”
華若立刻說:“我随便,吃什麽都行,我不挑的。又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張抗抗說,“都說上車餃子下車面,那咱們晚上吃面好不好?”
“怎麽不行,我媽和我一樣,最喜歡吃面了。”周勵想了想又說:“要不然咱們吃拌面吧,就是你上次做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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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抗抗看着華若笑了笑:“我覺得阿姨趕了那麽就的車,可能想吃點帶湯的,是不是?”
華若也笑了,指指張抗抗對周勵說:“你看人家,你還沒有小張同志了解你媽呢。”
周勵回味着小張同志這個稱呼,不叫人張抗抗了,改叫小張同志了。
“阿姨不用客氣,叫我抗抗就行。”張抗抗說。
“那行,就叫抗抗。”華若說完,就要去洗手幫忙做飯。
張抗抗立刻攔着她,“阿姨,這面條很容易做,不用你幫我,你就和孩子們在院子裏說會話吧,我去做就行。”
張萍萍也在一旁道:“對,讓抗抗自己做就可以。”
華若只能作罷,見張抗抗進了廚房,便對周勵說:“你們這裏有沒有供銷社什麽的?”
“有。”周勵說。
“你看我這來的急,沒想着家裏孩子這麽多,什麽也沒買,你跟着我跑一趟吧,給孩子們買點東西,也不能白吃白住人家這裏。”華若對周勵講。
周勵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媽,道:“媽,你什麽時候這麽上道了?是該買點東西,咱走吧。”
兩個人到了供銷社,華若見有點糖什麽的,就給孩子們買了半斤水果糖,又看了看,發現這裏沒什麽稀罕的東西,就只能問周勵。
周勵想了想,說:“他們家的孩子三個都在上學,每次都是拿着雞蛋去換本子和筆,這樣吧,你給他們買點文具吧,他們肯定高興。尤其是三福,最喜歡畫畫了。”
華若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就買了八個本子,四枝鉛筆,四塊橡皮。
售貨員把東西都給收好了,交給了華若,華若看着這些文具和糖,突然對周勵說:“沒想到,你還挺了解這些孩子的。”
周勵愣一下,繼而解釋道:“畢竟住了快一年了,天天在一起吃飯,怎麽會不了解。”
華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倒也是。”
回去的路上,周勵問華若:“你還沒說你真正來的目的,你別說什麽順路啊之類的,你沒有順到這裏的路。”
“那我還真的沒有。”
“也別說是和那小胖子吵架了,或者和小胖子她爸吵架了,如果是吵架了,你就更不會來我這裏了。”
“也是。”
“所以,你幹什麽來了?”周勵緊緊盯着華若問。
“我,我不是去你爺爺那裏了嗎。”華若小聲道。
華若想了想,這理由早晚要說,就算現在不說,等着過幾天一直不走,也還是要說。既然周勵問了,那幹脆說了算了。
“周老頭讓你來的?”
“不是。”華若道,“我給他看了你的信,你說你會報名參軍不是?我就讓他看了,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你爺爺一聽到也很高興,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你這是不是緩兵之計。”
周勵噗嗤一聲笑了,果然,周老頭還是很了解他。
“我和你爺爺一合計,怎麽想都覺得你轉變的也太快了,一開始連信都不回,突然回了信就說你會報名。我們就覺得不太對,所以我就來了。”
“你來監督我到底報沒報?”
華若便說:“據可靠消息,通知這兩天就會下來,我要看着你報上名,體檢完,拿到入伍通知書,我再走。”
周勵沒話可說,只能舉起大拇指,對着華若說:“行,行,真有你們的。”
華若道:“那怎麽辦,我們還不都是為了你好。當初和你一起下來的,好幾個我都知道已經回城了,就你,死活都不願意回去。”
周勵聽了,冷笑一聲:“回去幹什麽?他們有家可以回,我回哪裏去?”
周勵話一說完,華若立刻停下了腳步。
她看着周勵的背影,心裏猛的一酸。
周勵一直不想回城的原因她想過很多,唯有這一個,是她從來也都不敢想的。
是啊,他回哪裏啊?
爸爸媽媽都有自己的家,他哪裏都回不了。除了周懷玉家。但也畢竟只是爺爺。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走到張抗抗家門口時,華若就聽到裏面傳來的歡笑聲。
幾個孩子不知道在院子裏玩什麽,一個個笑的很大聲。
周勵邁着大步就進了門,一進去就問:“你們笑什麽呢?”
華若好想突然知道,周勵不想回去的另一個原因了。
這才是一個家啊。
可誰能知道,在這個最不像一個家的院子裏,其實住了最親最近的一家人。
華若在大門口站着,深深的吸了幾口氣,這才走了進去。
周勵見華若進來了,便對孩子們說:“你們去看看,給你們買什麽了。”
四個孩子不打鬧了,聽了周勵的話,都順着周勵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華若拿着東西進來了,對他們說:“孩子們,我給你們買了糖和文具。”
四個孩子看着華若手裏的東西,都沒有動,反而看向張抗抗。
張抗抗輕輕對他們點了點頭,四個孩子才都跑了過去。
華若立刻把水果糖先給了大福,說:“一會兒你給弟弟妹妹分吧。”
然後又拿起本子和筆,道:“每人兩個本子,一枝鉛筆一塊橡皮。周勵叔叔說你們都可愛學習了,所以讓我給你們買文具。”
四個孩子分到了自己的東西,都高興的不得了,說了謝謝,就跑屋裏分糖去了。
張抗抗見華若回來了,便說:“阿姨,你先歇一歇,我馬上就把面條煮出來。”
華若笑着看向張抗抗,“好。”
張抗抗進了廚房,菜碼都已經準備好了,雜糧面條也已經切好放在面案子上,就等着煮了。
張抗抗進去先把鍋裏放了油,把一個西紅柿炒雞蛋給做好了,又炒了一盤油菜。然後把昨天做好的鹵豆腐拿出來,也盛了一盤。
張抗抗又把小蔥切好了,鍋裏放一點油,蔥花放進去,小火慢慢炸,直到把蔥花都煎的金黃,張抗抗就把開水倒進鍋裏,刺啦一聲,水立刻變成了乳白色。
張抗抗接着把面條放進鍋裏,煮了起來。
二福這時跑了進來,手裏拿着兩塊糖,放進張抗抗衣服上的口袋裏,然後說:“這兩塊是你的。”
張抗抗笑着說:“還有我的份啊?”
“有。還分給了大姨,周叔叔,還有那個奶奶。你們每人兩塊,剩下的我們都分了。”
張抗抗點點頭說:“好。”
二福嘴裏含着糖,就問張抗抗:“你要不要現在吃?我給你剝一塊?”
張抗抗拿着筷子在鍋裏夾着面條,說:“行啊,那麻煩你了。”
二福從張抗抗上衣口袋又掏出一塊,問:“你一次是吃半塊還是吃一整塊?”
張抗抗想了想:“一整塊。”
“哎,我們都是一顆糖分出三次吃完,你竟然一次吃一整塊!”
“既然吃了,就想吃個過瘾。”張抗抗說。
那二福已經把糖紙剝開,塞進了張抗抗的嘴裏,然後往鍋裏看一眼,問:“這是什麽面條?”
“這叫糊蔥花面條。”
“糊蔥花?就是都糊了的意思?那不是很難吃?”
“不,一會兒你嘗嘗就知道了,這個湯可香了。”
二福就在鍋邊看着,說:“那就好,我一會兒可要好好嘗嘗。”
張抗抗看着面條快好了,就拿出碗來,每人盛了一碗出來。
周勵這從外面進來,看見面條都盛出來了,就說:“這麽快?我還說來幫幫忙呢。”
“你幫忙端碗吧。”張抗抗說。
“那絕對可以。”
周勵把碗都端了出去,三盤菜也端了出去。
華若在外面坐着和孩子們玩呢,見張抗抗出來了,立刻說:“這些孩子你教的真好,他們還想着給我分一份糖呢。”
張抗抗笑了笑:“他們本來就很懂事。”
大家都圍着桌子做好了,張抗抗拿出一個小碗來,盛了一點點的面條,用勺子把面條都搗碎了,準備喂五福吃一點。
周勵端起碗先喝一口湯,然後又吃一筷子面條,對張抗抗說:“這面條怎麽這麽香。”
華若也吃了,連連贊嘆道:“真的,太香了吧。”
大福也是個面條狂熱愛好者,這一會兒只是悶着頭吃,連話都不說了。
“你這是怎麽做的啊,教教我吧,回去我也這麽做。”華若問。
張抗抗還沒說話,飯桌上的一個小朋友先舉起了手,“我知道。”
“你看見了?”大福終于擡起頭問。
二福搖搖頭,“我沒看見前面的,但我這麽一吃,差不多就知道怎麽做的了。”
張抗抗饒有興趣的看向二福,鼓勵他道:“二福,你來猜猜看吧。”
二福拿着筷子在碗裏夾了幾下,說:“這裏面沒什麽,就是面條和蔥花。所以,這是先放油,油熱了煎蔥花,把蔥花煎成金黃色,對,就這個顏色,然後加開水。接着就是放面條,面條煮熟了之後,放點鹽和醬油就能出鍋了。”
二福說完,拿眼睛看着張抗抗問:“是不是?”
張抗抗不得不服氣,對二福豎起個大拇指:“二福,我覺得你以後随便哪裏吃點什麽,回來你就肯定會做。”
華若更為驚訝,說:“這二福可不得了啊。”
周勵擡頭看二福一眼,對他媽說:“他會的可多了,只要廚房一做飯,他就跑進去看,就喜歡看這些。”
華若看看圍在桌前吃飯的孩子們,又看看張抗抗,見她和四個孩子相處的這麽好,由衷道:“你們這一家真好。”
張抗抗和張萍萍也互相看一眼,說:“我們自己也覺得挺好的。”
周勵吃過飯和張抗抗說了他媽這次來的目的,可能要在這裏打擾她幾天。
張抗抗忙說沒關系,周勵便說:“永紅走了,來剪頭發的話也沒人幫你的忙,你有事就叫她,讓她幫你幹點什麽。”
張抗抗一副我要是這麽幹我就是瘋了的表情,可不想周勵擔心,只是說好。
白天周勵去上工之前特意給華若說了,張抗抗在家裏給大隊裏的人剪頭發賺工分,白天可能有人來剪頭發,讓她看見後別大驚小怪的。
華若聽到這裏,才知道張抗抗竟然還可以給人剪頭發,對這個剛剛二十一歲的小姑娘就更好奇了。
果然,到了上午的時候,就有一個婦女帶着孩子來了,張抗抗連忙去給他們燒水洗頭發,華若在一旁幫不上什麽忙,只是感覺十分驚奇。
五福和四福照例在堂屋地上坐着玩,張萍萍就負責看着他倆,五福太小,總是爬着爬着就爬出那塊棉布,四福在五福後面緊緊跟着,看她爬出去了,就立刻攔腰拖住五福,可他畢竟力氣比較小,抱不動五福,就喊張萍萍來幫忙:“大姨,大姨。”
張萍萍一手撈起五福,笑着說她:“小友善,你別再爬出去了啊。”
五福好像聽懂了,笑嘻嘻的看着張萍萍。
可張萍萍一把她放在地上,不一會兒,她又爬出去了。
這一來一回,五福好像得了其中的趣味,每每自己爬過去後,到了棉布的邊緣,就停下來,扭頭看看後面的四福和張萍萍有沒有在看她。
只要是五福和張萍萍都在看着她,她一準繼續往前爬。
如果沒人看她,她就不爬了,坐在那裏等着大家注意到她要越界這件事了。
張萍萍發現這件事後,就喊四福別看五福,只要不看她,她就不再爬了。
果然,幾次試探後,五福發現沒人管她了,她也就對爬出去這件事失去了興趣,倒是對張萍萍手裏的活感興趣了。
張萍萍正在納鞋底子,這孩子們的鞋該做新的了,張萍萍沒事的時候就給孩子們做鞋,家裏孩子多,一做就是五雙,而且還要不停的注意着五福,所以這五雙鞋花了張萍萍許久的工夫。
華若看着張萍萍在做鞋,想起自己小時候,母親也是這麽給她做鞋的,可到了她這裏,就完全不會做了。
看見手工做鞋,華若也覺得很新奇,就搬了個小凳子往門前一坐,和張萍萍唠起了家常。
“你好手藝啊,做的真好。”華若說。
張萍萍抿嘴笑一下,“這在農村大家都會。”
“我看你不像是會做這些的人呢,沒想到,還有抗抗,她竟然會給人剪頭發。”
張萍萍便說:“我這也是後來學的。”
周勵之前給華若打過預防針,讓她別随便問別人的私事,華若見張萍萍這個年齡和妹妹住在一起,便知道,肯定也是分開過了。
都是苦命的女人,和她一樣。
華若莫名對張萍萍和張抗抗兩個人生出很多好感,便問:“你們姐妹兩個?”
“不,我還有個妹妹,抗抗是老三,最小的。”
“那就是姐妹三個了。”華若說,“我最羨慕又姐姐妹妹的人了,這樣很多事都可以坐在一起說,還能互相幫對方一把。”
張萍萍對此倒是很贊同,說:“是啊。有兄弟姐妹真的很好。”
“你們下面這些孩子也是,兄妹五人,小的時候打打鬧鬧,長大了,那就是可以緊緊抱在一起的五棵樹。”
“嗯。”張萍萍看一眼在地上坐着的五福和四福,四福在吃糖,自己吃了一半,然後把糖弄碎,給五福嘴裏塞了一點點。
五福吃到了糖,眼睛睜的大大的,臉上瞬間一點表情都沒有了,就那麽呆呆的看着四福。
四福拿着糖也看着五福,五福嘴裏的糖含完了,就直接伸手去找四福要。
四福拿着糖往後一退,看着五福說:“叫哥哥。”
五福睜着圓圓的眼睛就往前爬,一邊爬一邊拿手去夠四福。
四福立刻站了起來,跑的遠遠的,對着五福說:“叫哥哥。”
五福不會叫,她長這麽大還沒開口叫過什麽,媽媽都沒有叫過,更別說哥哥了,所以張抗抗就給大福他們下了命令,以後五福想要什麽,就教她自己說。
四福拿着糖左竄右竄的,就是不給五福吃,還不停的說着:“叫哥哥,哥哥哥哥哥。”
五福追的累了,幹脆就坐了下來,然後一雙眼睛滿含着眼淚看向四福。
四福已經穿上了鞋子,跑到院子裏,對着張抗抗說:“娘,我教五福叫我哥哥了。”
張抗抗看四福一眼,笑着說:“好孩子,繼續教他。”
張友善小朋友在堂屋的地上坐着,看着四福跑遠了,知道自己的糖是吃不到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五福一哭,四福就吓壞了,趕緊往屋裏跑。
張抗抗喊四福:“四福,別去,讓她叫哥哥,最後一次。”
四福很為難的看着張抗抗:“娘,她都哭了,我,我還是給她吃一點吧。”
四福話音剛落,就聽到堂屋裏一個聲音跳了出來。
“哥。”
張抗抗手裏的剪子突然停了下來,看着堂屋問:“剛剛是五福喊的?”
張萍萍手裏的針差點紮住了自己的手,不敢相信的看着五福。
華若就坐在門口,離五福最近,而且恰好那一瞬間她正好看向五福,就看見她嘴巴動了好久,終于發出了聲音。
華若激動的對張抗抗說:“是,是她說的。”
四福立刻沖了過去,把一點點的水果糖碎片塞進五福嘴裏,看着五福說:“五福太棒了,會叫哥哥了。”
正在剪頭發的婦女也笑了,對張抗抗說:“每次來你這裏剪頭發,都覺得好玩。”
張抗抗便說:“這次是五福第一次開口講話,人家孩子第一句話都是叫媽媽,她竟然先會叫哥哥。”
“這是孩子們關系好。”那婦女道,“我家這小子就是,從小都是他姐帶大的,先會叫的就是姐姐。”
“他姐帶大的?”張抗抗看着那婦女問。
“是啊。我們全家都要上工,不上工哪裏有飯吃啊,可家裏還有這個小的,沒辦法,就讓他姐在家帶他。其實他姐那時候也就五六歲,不會做飯,中午就吃早晨我蓋在鍋裏的。我有時中午抽空回來看一眼,很多時候都在地裏擔驚受怕的,孩子們在家裏出什麽事。”
張抗抗便說:“肯定的。”
“好在孩子們都長大了。”那婦女說着,拉起自己兒子的衣領,讓張抗抗看,“你看,這疤。”
張抗抗這才看見,小男孩鎖骨那裏有一大塊的疤痕,張抗抗立刻問:“這是怎麽弄的。”
“他姐沒看住他,他自己扒碗去了,那碗放的高,剛盛出來的熱粥,他踮着腳尖去夠,一下子把碗拉了下來,這不,都倒身上了。”
張抗抗聽了,緊緊皺着眉,不敢繼續看下去,喃喃道:“這得多疼啊。”
“別提了,我那天上工的時候,眼皮就一直跳,我就覺得不好,趕緊回家看一眼吧,她姐吓的不成樣子了,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他疼的就在地上打滾。幸好啊,沒灑到臉上,哎。”
“也幸虧你回去了。要不然,後果不敢想象。”
“是啊。誰說不是呢。”那女人說,“那天我就覺得不好,心裏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悶的慌,當時就覺得是家裏出事了。”
張抗抗嘆口氣,看向堂屋裏坐着吃糖的兩個孩子,就慶幸自己能帶着孩子在家裏賺工分。
張抗抗發了一會兒呆,突然問那女人:“大姐,你知道咱隊裏這樣的孩子多不多?”
那女人不明白張抗抗這突如其來的一句,便問:“什麽孩子?”
“就是孩子年齡小,家裏還沒人帶的。”
“咋不多?多了去了。”女人說。
一個想法迅速在張抗抗的腦海裏閃過,張抗抗覺得她應該和她大姐談一談再決定要不要做。
等大福他們放學後,四福沖過去告訴他們今天五福叫他哥哥了。果然,除了三福之外,大福和二福都不相信,就跑去逗五福,讓五福也叫自己一聲哥哥聽聽。
可不管兩個人怎麽逗,五福都無動于衷。大福不服氣,甚至也拿出了糖來,五福眼睛提溜溜的轉,表示自己吃過了,不想吃了,也不想叫。
周勵看着大福和二福輪番去教五福叫他們哥哥,可兩個人都失敗了。周勵就去湊一下熱鬧,蹲在五福跟前,讓他叫叔叔。
不管怎麽教,五福誰也不叫,一張小嘴緊緊的閉着,任誰在她面前說話,她都不聽。
張抗抗笑着去抱五福:“好了,五福還麽叫過媽媽呢,你們就開始讓叫哥哥、叔叔了。”
“她都叫四福了,說明她會叫了,為什麽不叫我,我也把糖都拿來了。”二福很不甘心。
“她那是急的,被四福的糖饞的。而且四福天天和她一起玩,你們每天去上學,就晚上放了學才能見她一會兒。”張抗抗說。
周勵看着五福,立刻把她抱了起來,對張抗抗道:“你這話不對,感情這個東西不能用相處的時間來衡量。”
周勵把五福舉了起來,舉得高高的,說:“是不是啊五福。”
華若在一旁看着,見周勵把五福舉那麽高,吓的心驚肉跳的,對周勵說:“你快把她放下來,太害怕了。”
“沒事的,奶奶,平時叔叔也是這麽抱妹妹。”四福在一旁安慰道。
華若被這句話說的愣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兒子喜歡這裏,和張抗抗他們關系肯定是好的。可不知道他們關系竟然這麽好。看五福不怕生也不怕高的模樣,就能知道,周勵平時沒少抱了五福,也應該沒少這麽舉起五福。
華若在一旁看着,稍稍往後退了幾步。
離的遠了,華若就知道,她在這個角度應該能看到的更多。
果然,周勵抱着五福,教五福叫叔叔,剩下的孩子就圍在周勵身邊,有的拉着他的衣服,四福則抱着周勵的腿,張抗抗呢,就站在不遠處,微笑着看向他們。
華若突然打了一個寒顫。
她腦海裏立刻浮出一個不好的念頭。
那個念頭她想也不敢想。
第二天一早,華若就出去了,臨走是交代張抗抗她白天不會回來,不用等她吃飯。
張抗抗沒多想,就想着華若應該是出去轉悠去了。
華若沒地方可去,就一個人坐上車去了鎮子上,在鎮子裏轉了一整天,到家時,天都快黑了。
周勵見華若回來了,立刻跟着華若進了屋。
“你去哪裏了,這麽晚才回來?”
華若坐在椅子上休息,“去了趟鎮上。”
“你去鎮上幹什麽去了,對了,你吃飯了嗎,我去廚房給你端飯,抗抗給你留了飯。”周勵說。
華若聽到張抗抗的名字後,立刻條件反射似的回答:“吃了吃了。”
周勵便說:“那我去給你倒杯水。”
華若兩手食指拇指捏着額角,輕聲道:“行。”
周勵出去倒水,張抗抗正在院子裏等他,見周勵出來,立刻問:“阿姨回來了?”
周勵點頭:“嗯回來了,我去給她倒點水。”
張抗抗立刻問:“吃飯了嗎,我去熱一下飯吧。”
“吃過了,你不用管了,去休息吧。”
周勵說完,深深看了張抗抗一眼,嘴巴動了動,無聲說了句:“謝謝你。”
張抗抗點點頭,“好,那我去睡了。”
華若就站在窗前,目不轉睛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她看了一會兒,又自己否認自己的想法,自言自語道:“怎麽會,我胡思亂想什麽呢,不可能的。”
等周勵進了屋,華若立刻問:“周勵,你真的決定要去參軍對不對?”
周勵皺着眉,“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就是想知道。你快說。”
周勵點點頭,“去。我說了去就是去。”
華若這才放了心,想着自己兒子如果真的有什麽想法的話,就不會去參軍了。可她萬萬沒想到,周勵決定去參軍,卻恰恰是因為他有了那些想法之後,才确定的。
他需要自己擁有力量,擁有能讓張抗抗安心的家,和讓她過好生活的條件。
他要為了兩個人的将來奮鬥,去參軍,是周勵目前來說,最好的機會。
可他的回答,卻帶給了華若另一個答案。華若心下安慰,想着自己明天本還要繼續躲着張抗抗,要出去轉一轉呢,現在又覺得不用在跑那麽遠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周勵去上工後,華若在打漁張走了走。
打漁張的人大家都彼此熟悉,可華若一來,整個打漁張都知道來了一個外地人,是周勵的媽媽。
華若之前就在張抗抗家裏和張抗抗、張萍萍說說話,然後看着孩子玩鬧,等周勵回來。昨天去了一趟鎮子上,今天竟是來了打漁張這些天後,第一次在打漁張轉一下。
華若走着走着,就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女人在她後面問:“這是周勵的娘吧。”
華若立刻停下了,轉頭看向和她說話的那個女人,女人肩上扛着一個袋子,裏面也不知道裝的是什麽。
華若立刻說:“是我,我是周勵的……周勵的娘。你也認識周勵嗎?”
那女人就笑着說:“怎麽不認識,他們那些知青都在我弟弟家住着。”
華若忽地一滞,沒明白那女人的意思。
張正花就說:“我叫張正花,張抗抗是都弟妹。”
“哦哦。”華若立刻明白了,原來這個女人就是那張抗抗死去老公的姐姐。
張正花看着華若說:“你看,我都不知道要叫你什麽了。你看起來那麽年輕。”
華若摸摸自己的臉笑道:“不年輕了,老了。”
張正花就說:“怎麽會,你很年輕,看着比我小。”
華若立刻擺手,“怎麽會怎麽會。”
張正花看着華若就笑,看了會兒說:“你這是要走走?”
“嗯,我沒事,出來轉轉。”
“正好我也沒什麽事,隊裏讓我去送點東西,今天上午送到就行。要不,我帶你轉一轉,正好我也往東邊走。”
華若沒想到這女人這麽熱情,就說:“那太謝謝了。”
“謝啥啊,真好也能有人說說話不是。”
兩人人一起走,華若聽着張正花說打漁張的事,說着說着,話頭自然又落到張抗抗身上。
張正花一說到張抗抗就恨不得要吃了她,就湊近了小聲對華若說:“我和你說啊,那女人啊,別提。”
華若見張正花對張抗抗這麽有成見,疑惑道:“我看她挺好的啊,孩子也養的好。”
“她那都是裝的!”張正花可不信一個後娘能對別人家的孩子有多好,就說:“要讓你說,你能相信嗎,對別人家的孩子掏心掏肺的好?”
華若聽了,想起自己家裏的那個小姑娘,華若覺得自己對她算是不錯了,可要說掏心掏肺,或者像張抗抗和那四個孩子一樣,倒是不可能的。
張正花看着華若的表情略有遲疑,繼續說:“是吧,不可能吧。讓誰說都不可能。”
張正花說完,又道:“你不知道,那個女人,命要硬死了。克死自己的爹娘不說,還克死了自己的男人。她這種命,誰敢再娶她?我後來想了想,她養那幾個孩子都是有目的的。”
“什麽目的?”
“讓孩子們以後養她呗。她的八字肯定不能再嫁了,她為了不老來無依,豈不是就要多養點孩子,讓孩子們以後給她養老?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吧。”
華若仔細想了想,覺得張正花的話好像也有些道理。
張正花說着話,就眼看着要到地方了,覺得自己沒把話說完呢,可不能白白放華若走,就拉一下華若說:“我聽說那兩個知青都招工招走了,周勵怎麽沒有去?”
華若便說:“他不想當工人。”
張正花冷笑一下,“有些話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華若面色一沉,似乎已經猜到了張正花要說什麽,立刻問:“什麽話?”
“我覺得,如果可以立刻,趕緊讓周勵回城吧。別在打漁張待着了,再待下去,指不定會出什麽事呢。”
華若臉色更難看了,問張正花:“什麽事?”
張正花神秘兮兮的看着華若,“反正不是什麽好事,趕緊讓周勵回城吧。這個女人啊,不光是一個掃把星,還是一個……”
張正花說着說着就壓低了聲音。
“是什麽?”華若皺着一雙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