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張抗抗聽了高鵬的話,就說:“那行,咱就剪吧。”
張抗抗說完,就麻煩王阿大去燒水。
王阿大正想說他不是真的來剪頭發的,還燒什麽水啊,就聽見一旁的高鵬道,“沒那麽麻煩,就外面的這水就成。”
高鵬說完,徑直走向院子裏的大水缸,掀開水缸的蓋子,裏面有半個葫蘆做的水瓢,高鵬拿起來轉頭問王阿大,“嬸子,這個可以用吧。”
王阿大當即點點頭:“行,能用。”
高鵬順手從水缸裏盛出一瓢水,蹲在地上嘩啦一下就往頭上倒了一瓢水。
雖已進了四月,天氣是暖了,可那水缸裏的水不知道沉了幾天了,涼着呢,可高鵬就那麽直接拿水一澆,眉頭都不肯皺一下。
張抗抗在一邊看着都覺得冷,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心想這是身體好的,如果是身體不好的,這一瓢水澆下去晚上不發燒那就怪了。
高鵬澆了一瓢水後,直接拿自己的外衣擦一下頭發,說:“我早晨剛拿肥皂洗過,濕一下就行吧,不髒。”
張抗抗突然挺佩服這個男人的,不肯給人找一點麻煩,不讓燒水,也不用別人家的毛巾什麽的,心裏對他的敵對也瞬間消失了很多,就說:“可以,這樣就行。”
高鵬就對着張抗抗笑了笑,說:“我還真的該理發了。這一趟忙的,理發店都沒去成。”
張抗抗聽出他的意思,這原本來不是為了理發的,聽出來了。
張抗抗便更确定這男人應該就是王阿大給她說的親了,可張抗抗就想裝不知道,趕緊理完就回去。
那王阿大和她姐一看,兩個人聊的挺順當的,也就不管了,這時候再插一杠子,那就是找事呢,兩人随便尋了個什麽借口,就往屋裏去了。
王阿大走的時候拉了張曉一把,張曉跟着她媽走,還沒走到屋裏,就回頭看了兩次。
張曉就覺得,這世界真不公平,她原本是想着給張抗抗介紹的是什麽歪瓜裂棗呢,就算她大姨說的天花亂墜的,張曉也不相信,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一個男人三十出頭了馬上,還沒結婚,不知道有什麽一眼看上去的大毛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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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有啊,不但不沒有,這人還那麽帶勁。
怎麽說,她周大哥更穩重一些,畢竟年齡在那裏擺着呢。至于個頭,沒有周勵高,長的,沒有周勵好看……
張曉這麽想一想,心裏就平衡了,可還是有點點不舒服,叫着勁呢。
張抗抗見人都進去了,也沒說什麽,只是認認真真的給高鵬理發,畢竟,王阿大她們還是有分寸的,兩個人都沒有躲進去不見人,而是搬了個板凳,就在堂屋裏一坐,堂屋門大敞四開的,坐在那裏也能看的清院子裏的動靜,不至于一男一女獨處在外,這樣彼此相宜。
頭發剪的差不多了,高鵬才說:“是不是快剪完了?”
張抗抗點點頭,道:“是。不過,我是不給男人剪頭發的。今天也是看你穿了一身軍裝,我才給你剪的。”
高鵬這才知道,便說:“那太不好意思了。我不知道你不給男人剪。”
“沒事。你穿軍裝來的,我不能不剪。穿着這身綠軍裝,就不分什麽男女了,都是保家衛國的戰士。”
張抗抗說完,高鵬便笑了,道:“你說的很好,覺悟很高嘛。”
張抗抗不謙虛,“謝謝。”
頭發一會兒就剪完了,畢竟是男人的頭發,短着呢,又好剪,推一推就好了。
張抗抗便說:“行了,你自己把圍布取下來吧。”
高鵬說聲好,把圍布取了下來,然後走到水缸前,又拿着水瓢呼啦一瓢水。
張抗抗看着他就說:“既然剪完了,那我就走了。”
高鵬站住了,道:“你知道我這一趟是來幹什麽的吧。”
張抗抗就說:“猜出來了。”
高鵬便說:“那你怎麽想的?”
張抗抗搖搖頭,“我沒什麽想法,我眼裏只看得見這身綠軍裝。”
高鵬笑了笑:“那我懂了。”
高鵬說着,就伸手去掏兜,從口袋裏拿出兩毛錢遞給張抗抗:“這是剪頭發的錢。”
張抗抗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擺擺手說:“這錢我不能收,我說了我不給男人剪頭發,今天給你剪,也是看在祖國的面子上。如果我收了這錢,那就打破了我不給男人剪發的這個規矩了。這就當是我為祖國建設出了一份力吧。”
高鵬被張抗抗說的啞口無言,沒想到一個兩毛錢竟然被她上升到這麽高的境界,那兩毛錢就不能再讓了,只能自己攥緊了,說:“那好吧,謝謝你。”
“不客氣。”張抗抗說完,對着裏面喊了一句:“嬸子,我走了。”
然後轉頭就離開了。
王阿大她們一直偷偷看着,見兩人還說話呢,就想着不錯啊這,看對眼了,正心裏美着,想着這事算是成了呢,就聽見張抗抗喊走的聲音。
王阿大立刻站起來就追了出去,可張抗抗已經走出胡同,走遠了。
王阿大回到院子裏就問:“這是咋了,怎麽剪的好好的,說走就走了。”
高鵬拿手摸一把剛剪完的頭發茬道:“剪的還挺好呢。”
“那咋走了,我還說等你們說的差不多了,我再出來把事情說開呢,怎麽回事啊這,看着挺好的啊。”張曉她大姨也想不明白。
高鵬一咧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本來就皮膚黑,常年的訓練,現在就是一身的古銅色,這一笑,就看見那明晃晃的牙齒了。他說:“人家沒看上我呗。這一趟也沒白來,也剪了個頭發不是?”
趙曉她大姨的臉立刻就拉了下來,說:“這算什麽事啊,她一個寡婦還看不上你?自己以為自己是誰呢?”
王阿大的臉色也不好,想着等一會兒他們走了,張曉不知道怎麽和她鬧呢。
張曉大姨雖然心裏埋怨着張抗抗,可沒辦法,沒成就是沒成,而且高鵬看起來還聽高興的,就寬慰高鵬道:“沒事,等我在尋着好的,再給你介紹。”
高鵬就說:“姨,你不用忙我的事了,我知道都是我媽天天托人給我介紹對象,我自個兒覺得吧,這緣分還是天定。”
“那你媽不是也着急嗎,你這總不能天天往回跑,家裏得有個人幫忙照顧你爸不是?”
高鵬聽到後面,臉上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他局促的看了一眼王阿大,目光又十分快速的從張曉身上掃過,吞吞吐吐說:“姨,話也不能這麽說,我找老婆,不是為了照顧我爸,我……”
“姨明白,姨明白。對外我肯定不這麽說,這不是沒外人嘛。”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高鵬就說晚了就沒車了,得回家了。
王阿大心裏有愧,想着讓人白跑這一趟,白忙活了,就要去送一送。
張曉也跟着出了門。
四個人走到村口,王阿大和她姐說不完的話,說了一路子也沒說夠,到了村口等車的時候還在不停的聊。
這就把張曉和高鵬給涼在了一邊。
兩個人并肩站着,張曉就覺得,身邊的男人就像一座山一般,又高大又結實。
兩個人看對方一眼,誰也沒說話,都只是笑了笑。
直到車來了,慌亂上車之際,高鵬壓低了聲音,迅速問了一句:“你叫張曉?”
張曉愣一下,嗯了一聲。
“哪個曉?”
“拂曉。”
張曉也不知道最後這句話高鵬聽見了沒有,反正她說的時候聲音很小很小,像蚊子哼哼一樣,而且也就那一瞬間,高鵬就上了車。
車迅速關上了門,上面的人拼命的朝下面的人揮手。
張曉突然就後悔了,後悔自己為什麽沒大一點聲回答,哪怕再大一點點。
回去的路上,王阿大一直和張曉說話,就怕她閨女心情不好,突然又發起飙來,誰知道這一路子,張曉卻很高興。
王阿大不知道她閨女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不知道也不敢問。
張抗抗背着家夥事回家的時候,正好遇見趙永紅他們下工回來了。
周勵第一個認出了是張抗抗,遠遠叫她一聲,張抗抗就停下了腳步。
走近了,周勵才看出來,她還背着自己的小箱子呢,就問:“你今天不是不出去嗎,這是幹什麽去了?”
張抗抗笑嘻嘻道:“為祖國服務去了。”
周勵看着她,伸手接過小箱子說:“給我吧,我來背。”
張抗抗連忙看趙永紅和馮坤一眼,小聲說:“不重,我自己背。”
周勵只能随着她。
趙永紅不明白張抗抗話裏的意思,就說:“什麽為祖國服務啊,你背着剪子推子,怎麽服務?”
“有人為人民服務,我為他們服務,那不就是變相的為祖國服務了?”張抗抗笑着說完,走過去拉住趙永紅的胳膊道:“妮娜來信了。”
“真的?”趙永紅立刻就忘了張抗抗為祖國服務的事了,一雙眼睛都要放光了,說:“什麽時候來的?”
“上午。”張抗抗說,“你們前腳走,後腳就送來了。”
趙永紅很後悔,“早知道就在家裏磨叽一會兒了。白白耽誤了一天。”
“那可不是。”張抗抗道,“不過,雖然信到了,我還沒來的及看呢,我想着等到了晚上再看,孩子們都睡着了,沒人打擾了,再好好看。然後還能給她寫個回信。”
“那也是。”趙永紅說,“那到時候咱倆一起看,等孩子們都睡了,你拿着信到我屋裏來。”
張抗抗挎着趙永紅的胳膊道,“就等你這句話了。”
四個人回到家時,孩子們也都放學了,在院子裏玩呢。
張抗抗回到家就看見張萍萍正抱着五福,張抗抗立刻洗洗手接過來,對張萍萍說:“累吧,是不是又鬧了?”
張萍萍就說:“累什麽,不累,就坐着抱着她,孩子們一放學,她就老實了。”
張抗抗說:“幸虧有你在,大姐。”
張萍萍笑着說:“也幸虧有你在,小妹。”
二福湊過來問:“咱們晚上吃什麽啊?”
張抗抗想了想,“你們說吧。”
“我想吃餅。”四福喊道,“我想吃餅餅,就是那種放好多菜的餅。”
張抗抗便說:“這個簡單,你們去後院薅蔥去吧,再多薅點青菜。”
“那後院多着呢菜,娘你要哪個?”四福問。
二福連忙說:“我知道要用什麽菜,走吧,別問了。”
三個孩子呼啦啦都跑去了後院,趙永紅洗好手先去把粥做上,張抗抗就覺得少了什麽,聽見三個孩子在後院叫的時候,張抗抗才想起來,然後問張萍萍:“大姐,大福呢?”
張萍萍說:“還沒回來呢。”
“怎麽還沒回來,不是早就放學了嗎?”張抗抗抱着五福去後院,“我去問問他們去。”
到了後院,三個孩子在後院薅菜呢,張抗抗就問二福:“二福,你大哥呢?”
二福手一停,停頓了半秒鐘才道:“去同學家玩去了,說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張抗抗哦了一聲,想着大福那麽大了,肯定有自己的事,也不可能一放學就往家裏跑,也沒懷疑,抱着五福就去了廚房。
三福見張抗抗走了,小聲問二福:“你說會不會被發現?”
“不會。”二福說,“等到了大家都睡了,大哥才回來呢,誰也發現不了。”
“那就行。”三福低聲說,“你這個要吃餅也挺好的,能給大哥留着點。”
“我就說啊,什麽能留,就這餅最好留了。”二福使勁的薅着菜說:“一會兒一人留一塊啊,都別忘了,尤其是四福。”
四福撇撇嘴道:“要吃餅還是我說的呢。為啥讓我別忘了。”
二福立刻安慰道:“知道了,你不會忘。”
果然,晚上吃飯的時候,這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安靜,張抗抗還有點不習慣,吃飯的時候又和二福确認了一遍,知道大福去哪誰家玩了吧,晚上一定回家吧之類的。
二福就說:“回,一準回。媽,你不用管,吃完飯我洗碗,你就帶着五福玩就成。到了晚上,我給大哥看着門,你也不用管。”
張抗抗便說:“那到沒什麽,就是怕他不安全。”
周勵吃着飯說:“大福都那麽大了,沒事。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二半夜還在外面溜呢。這男孩子,就得撒出去才好。”
張抗抗想了想,也是,大福都那麽大了,而且拳腳工夫他學的也是最好,這打漁張往上數幾輩,都是一個老祖宗,也就不想那麽多了。
晚上吃過飯,二福果然說到做到,自己洗了碗,三福和四福幫忙。
張抗抗記得還剩了兩張餅呢,喊二福把餅放櫃子裏,二福聽了,立刻說:“媽,我這洗着碗,覺得又餓了,都給吃了。”
三福也喊一句:“我也吃了。”
“還有我。”
張抗抗哪裏會想那麽多,這孩子都在長身體,經常跑廚房尋摸吃的,就說了聲知道了。
二福看着剩下的兩張餅,又從自己兜裏掏出來半張,三福也趕緊掏出來,還有四福,這麽一湊,湊出了三張半的餅,就說:“這得夠大哥吃的了。”
三福點點頭:“肯定夠了。”
二福連忙把餅放在櫃子最裏面,就等着大福回來,偷偷給他吃呢。
等到了晚上,大家都睡下了,大福還沒回來呢。
張抗抗就問三福:“你大哥怎麽還不回來,你知道他去誰家了嗎?”
三福被問的一怔,又馬上回:“知道,就是他平常一起玩的那幾個。”
“那就行。”張抗抗說,“但怎麽還不回來啊。”
張抗抗說完,又對三福說:“你睡吧,我會等着你大哥的。”
三福立刻說:“不用不用,二福說了,他等就行。”
張抗抗就說:“反正我也睡不着,你睡吧。”
三福怎麽能睡啊,心想你得睡了,我才能睡啊。
張抗抗見五福和張萍萍都睡着了,三福也轉過了身去,這就拿着妮娜的信,走出門去。
張抗抗一出門,三福立刻跟着從床上跳下來,眼看着張抗抗進了趙永紅屋裏,就趕緊去叫二福。
二福和四福都沒睡,穿着衣服躺在床上,等着随時能出去呢。
“咱媽去找趙永紅了,我聽她說了,要和趙永紅一起看信,寫回信,二福,你趕緊的,現在出去把大哥叫回來,進了屋再喊一聲,她肯定不會出來看的。”
二福想了想,絕對是個好時機,就趕緊從床上下來,說:“我去喊大哥,你去把餅拿進來。”
三福點點頭,“你快去吧。”
二福趿拉上鞋子,貓着腰就溜了出去,腳步放的很輕,竟然一點也聽不出來。
不一會兒,兩個人就都回來了。
二福在門口就說:“大哥,你先進去,到門口了再喊一聲,然後我在後面關門。”
大福點點頭,“好的。”
大福嗖的一下就進了屋,快進屋時,那邊門一響,張抗抗就聽見了,在趙永紅屋裏問一句:“誰啊,是大福嗎?”
大福連忙說:“我回來了。我去睡了啊。”
張抗抗從趙永紅屋裏的窗戶往外看一眼,就看見外面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便說:“去吧。”
大福進了屋,見三福和四福都在屋裏等着呢,便說:“三福,你去睡吧,沒事了。”
三福點點頭,“那我去睡了,對了,給你留的餅,餓了吧。”
大福立刻接了過來,說:“可把我餓壞了。”
二福已經關上門,跑趙永紅屋門口敲了敲門,在外面說:“大門我插上了,媽,我去睡了。”
張抗抗還在看妮娜的信,這一會兒也沒多想,便說:“去睡吧。”
張抗抗說完話,目光又移到了那封信上。
平時妮娜寫信來的時候,經常會寫兩封,一個給張抗抗,一個給趙永紅,可是這次這一封信是寫給兩個人的,上面寫着,抗抗永紅,見信好。
張抗抗和趙永紅兩個人坐在床上,張抗抗拿着信,和趙永紅一起看,看着看着,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妮娜來了信,說她受傷了。
具體怎麽受傷的,妮娜沒有寫,她還是以往的風格,天大的事到了她那裏就是一筆帶過,一句話拉倒。
可張抗抗和趙永紅兩個人都有一種感覺,妮娜這次傷的應該不輕。
因為以她的性格,受了點輕傷的話,她是從來都不會說的。
可這次,她主動提到了自己受傷的事,還說很擔心以後能不能再繼續跳舞了,張抗抗就知道,這次肯定不一般。
“怎麽辦,我感覺不太好。”趙永紅焦急的看着張抗抗說。
“我也是。”張抗抗皺着眉說:“我也感覺很不好。不知道妮娜現在怎麽樣了。”
這是張抗抗第一次感覺,如果這時候有手機在就好了。
她可以随時打個電話過去,或者和妮娜視頻一下,就能知道,到底怎麽樣了。
趙永紅把信從張抗抗手裏拿過來,自己又讀了一遍,然後對張抗抗說:“這是我看過的,妮娜寫的,最最失落的一封信。”
張抗抗點點頭,她也同意趙永紅的說法。
她們通信這段時間來,張抗抗有時會把自己糟糕的情緒說給妮娜聽,趙永紅也會把不好的東西對好友倒一倒,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妮娜寫來任何壞情緒。她的每次來信,都是用最積極的态度讓張抗抗和趙永紅從不好的事情中擺脫出來,說她自己的時候,也只是說自己又去哪裏哪裏了,見到了什麽好風景,認識了什麽人,自己又學了什麽東西,等等等等。妮娜的來信,對于張抗抗和趙永紅來說,像是從外面寄來的陽光一般,溫暖又明朗。
可這一次,這太陽好像被烏雲籠罩住了。
“怎麽辦?我多想去看看她。”張抗抗說。
趙永紅拉着張抗抗的手,“我們先給她寫回信吧,讓她好好給我們說一說,到底怎麽了。”
兩個人就着微弱的燈光寫了滿滿一頁的回信,趙永紅就說她明天一早拿到革委會去,托人寄走。
張抗抗寫完信回卧室的時候,特意去大福卧室看了一眼,見三個孩子都睡了,她也就回了自己卧室。
張抗抗一走,大福繼續嚼着餅,旁邊的四福已經睡着了,二福還沒睡着,小聲問大福:“哥,你這明天怎麽辦?”
大福便說:“明天一早我就把衣服洗了,不讓咱媽看見。穿上長衣長褲,也看不見裏面什麽樣,沒事。”
二福就說:“幸虧你當時捂着頭,捂着臉了。”
大福倒是很驕傲,“那可不,我第一反應就是要把頭給捂起來。”
“我覺得,咱們沒事還得練練。”二福比劃着,“要練成張抗抗同志那樣的,今天你打他們三個,都能給揍跑了。”
大福便說:“我這也不賴好不,我怎麽的也把他們三個揍一頓,是不是?”
二福倒是很欽佩:“那倒是,他們三個也沒沾上你什麽光。就是,你咋不喊一嗓子,我要是聽見了,一準過去幫你打他們。”
大福倒是不這麽覺得,便說:“還是算了吧,我指望三福我也不指望你。”
二福立刻不願意了,說:“為什麽不指望我?”
“你去了之後,還不得怕衣服給弄髒了,什麽的,先把衣服脫了,再和人幹仗?”大福想想就覺得好笑。
二福氣的踢了大福一腳,“看你說的。”
大福小腿本就有傷,這麽一踢,痛的叫了一下。
二福就說:“活該!”
過了一會兒,才問:“那老師說讓你叫家長呢,可咋辦?”
大福想了想,“絕對不能叫。”
“不能叫?”二福說,“那你準備怎麽辦?”
大福也很苦惱,就說:“明天再說吧。”
等到了第二天一早,張抗抗起來時,大福已經蹲在外面院子裏洗衣服了。
張抗抗走過去看一眼大福,問:“你怎麽這時候洗起來衣服了?”
大福就說:“昨天晚上玩的,太晚了,看不清,蹭了一聲的土。”
張抗抗哦了一聲,也沒多想,就進了屋,還不忘問大福早飯想吃什麽。
大福想着自己的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敗露了呢,怎麽着也不能再提要求了,就說:“吃什麽都行。”
等吃過早飯,去了學校。果然,喬老師就把大福給叫了過去。
“我不是說讓你叫家長嗎,怎麽沒來?”
大福便說:“我還沒來得及說,今天回去一定說。”
喬老師嘆口氣道:“你放心,我不會說什麽別的,你放心讓你家長來。”
大福把張抗抗的話記得牢牢的,她教他們工夫,可不是讓他們用來打架的,如果張抗抗知道他打架的事,以後肯定就不教了。
大福別的不怕,怕的就是這個。
他又對喬老師保證,回去今天一定說。
喬老師沒辦法,只能讓大福回去了。
等上午快下課的時候,大福就看見昨天和他打架的三個孩子的家長都來了,大福在教室裏往外看,看了好久,就聽到自己同桌說:“昨天你就是和他們打的?”
大福點點頭,“是。”
“那是五年級的,你也敢打?”
“那有什麽。”大福說。
那同桌又看了一會兒,道:“中間那個,不是我鄰居嗎。”
大福立刻問:“是嗎,是你鄰居?”
可他同桌很郁悶,道:“可那人不是他媽啊。”
大福立刻瞪大了眼睛,問:“你說不是?那會不會是他姨啊姑姑什麽的?”
同桌搖搖頭,“反正我沒見過。”
大福的同桌不是打漁張的,是隔壁村的,大福自然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家長。
大福伸長了脖子往外看,等着下課鈴聲響了,家長還在那裏聽老師說話呢。
學生們都走光了,大福也沒走,專等着了。
大福一路跟着他們,果然,一出打漁張,那三個“家長”就和那三個孩子分開了。
大福立刻跑過去,喊了他們一聲。
這三個孩子都是五年級的,昨天和大福打了架,三個人一起上都沒打過大福,心裏憋屈着呢,沒想到大福竟找上門來,立刻警惕的看向大福問:“怎麽着,還想打?”
大福就說:“打都打過了,怎麽能還打?”
“那你跟着我們做什麽?”
大福悄悄走近了,問:“那三個人不是你們家長吧。”
其中一個孩子立刻瞪着大福:“你想幹什麽?”
大福就說:“我什麽也不想幹,我就是想知道,你們怎麽弄的,我也要叫家長,你們懂吧。”
那三個孩子看着大福,看了一會兒,噗嗤一聲都笑了。
其中一個瘦高的,就說:“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吧,我知道你叫大福,你好身手。”
大福笑着說:“我大名叫張愛國。咱們以後就算認識了。不過,我警告你們,以後不準再說我家的事了。”
那瘦高的便說:“都是哥們了,還說什麽。以後高年級那邊我幫你盯着,誰再敢說,我們就抽他。”
大福立刻道:“行啊。不過,你們給我說說呗,到底咋弄?”
大福再回到家,高興的不得了,腳步都輕松了。
明天喬老師肯定不能再問他家長呢,因為家長很快就到了。
周勵就不像大福了,滿肚子的疑問,等着一下工,就趕緊往家裏沖。
趙永紅和馮坤誰也追不上他,兩個人就不追了,眼看着周勵跟屁股着了火一般的往家裏跑。
周勵回到家,張抗抗在廚房做飯,他正好進去問。
周勵走到廚房裏,見孩子們都在外面逗五福玩呢,便說:“那天你去剪頭發。”
張抗抗聽了,看周勵一眼,“嗯?”
“聽說是去的張書記家?”
張抗抗明白周勵這是問的什麽了,便停下手裏的活,看着周勵說:“你聽說了?”
周勵立刻問:“真的有這回事?你背着我見別的男人了?”
張抗抗反駁道:“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啊,來找我的時候說是要我去剪頭發,我還以為是孩子或者老人不方便來呢,我就想着既然來叫了,我就去吧,都是一個村裏的。到了之後才知道,是給我介紹對象呢。”
周勵狠狠咬着牙:“你見他了?”
“見了。”張抗抗實話實說。
“怎麽樣?”周勵眼睛都要冒火了。
張抗抗笑着看向周勵:“說實話啊,身高可以,身體看着也很結實,人吧,也挺磊落的一個人。”
張抗抗說着,偷偷瞄了一眼周勵,只覺得自己再不說什麽,周勵同志就要爆發了,立刻接一句:“但是……”
“但是什麽?”周勵問。
“但是,沒你好。”張抗抗笑着看周勵。
只見周勵就像一個皮球一般,原本鼓鼓的都是氣,被張抗抗手裏的針,輕輕一紮,那氣球就開始撒氣了,撲哧撲哧的,不一會兒,就癟了。
“真的?”周勵眼睛發亮。
張抗抗用力點點頭,“必須是真的。”
周勵松一口氣,道:“那好吧。”
張抗抗這邊也跟着松了口氣,就聽見周勵說:“聽說你給他剪頭發了?”
張抗抗點頭,“是。”
張抗抗怕周勵難過,立刻說:“我給他剪頭發,完全是因為他穿了一身軍裝。你知道的,我很尊重軍人,覺得他們都很偉大。所以,我剪的時候,壓根就沒有想他是男的還是女的,只想着為祖國服務了。”
周勵這才明白那天張抗抗說的為祖國服務是什麽意思了。
周勵往門外看了一眼,見沒有人注意他們,便小聲埋怨道:“你還沒給我剪過。”
張抗抗立刻表态:“今天就給你剪。”
周勵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那倒不用,我剛理過。”
說完,又想了想說:“還是別給我剪了,你給我剪一次,就算是破了規定了。馮坤知道了之後,也會讓你剪,然後就會有更多的男人來找你剪,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周勵使勁的搖頭,“不行不行。”
張抗抗見他事事為自己着想,心也軟了,說:“那我以後給你剪。”
周勵聽了,眼睛放着光:“什麽時候?”
“以後的以後。”張抗抗指的遠遠的,笑着對周勵說:“就是那個以後。”
周勵拍拍胸脯,“我覺得不會太遠了。”
周勵說完,看着張抗抗,張抗抗也看着他。
兩人都笑了。
“對了,你剛才說什麽軍裝,怎麽樣,男人穿上軍裝是不是都很帥?”周勵問。
“是,”張抗抗說,“我覺得特別好看,而且,怎麽說,有一種可靠,可以依賴的感覺。”
周勵想着那一身綠色,也無比向往,眼睛裏都放出不一樣的光彩。
這時,馮坤和趙永紅也回來了,馮坤一回來就喊周勵,問他跑這麽快幹什麽。
三福連忙對去屋裏找周勵的馮坤說:“周叔叔在廚呢。”
馮坤立刻走進廚房,就看見周勵和張抗抗在說話。
馮坤就問:“你跑這麽快幹什麽來了?”
周勵笑道:“有點事。”
“什麽事?”
“不告訴你。”
“哼。”馮坤白周勵一眼。
張抗抗就說:“我們在說穿上軍裝多光榮呢。”
馮坤立刻說:“那可不?別說這是我們能回城最好的途徑,單說能參軍,就是最光榮的事。”
馮坤說完就不高興了,“哎,可惜了我這眼睛。”
周勵打趣道:“人家都是愛看書的,愛學習的,眼睛會近視,你這什麽也不愛,怎麽眼睛也會近視?”
張抗抗也覺得奇怪,問:“平時我也沒見你戴眼鏡啊。”
周勵替馮坤回答了張抗抗的疑問:“他不是不戴,是沒得戴。”
“他剛來的時候,還戴着眼鏡呢。幹活的時候,掉地上,碎了。然後就沒錢再買眼鏡了,後來索性就不戴了,反正看得見路。”
馮坤就說:“嗯,現在已經習慣了。”
馮坤說完,就對周勵道:“我知道你一直也想參軍,但不明白你為什麽不報名。上次完美的錯過了,這次你報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