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三福聽了張抗抗的話,低下了頭。
可她依舊什麽也沒說,張抗抗只能看見她的頭頂,甚至拉着她繼續給她量尺寸的時候,三福就現在她面前任她量量這裏量量那裏,再也沒有說一個字。
等張抗抗量完,把尺寸記在本子上記好了,擡頭再看三福的時候,就看見三福一雙眼睛正在看張抗抗
三福馬上六歲了,她是年底出生的,沒差幾天就滿六歲,此時的三福已經長出了她應該有的樣子。
三福的眼睛不大,但眼型比較長,眼角處略開一點,有點稍稍上挑。大福二福和四福的眼睛都不是這樣的,張正花的也是很普通的眼睛,所以張抗抗覺得三福應該是最像她媽媽的那個。
張抗抗見三福看她,便停下了手裏的活問三福:“怎麽了,三福?你是不是有話和我說。”
三福看着張抗抗,道::“謝謝你,給我做棉衣。”
張抗抗知道,她想說的肯定不會是這一句,或者她最破切的并不是想說這一句,可見她自己不願意說,張抗抗也不想勉強她,便摸了摸三福的頭發,說:“不客氣。”
三福這幾個月來頭發也長長了,她一直沒有要求張抗抗給她剪頭發,所以張抗抗就以為她不想剪了,此時張抗抗撫摸一下三福的頭發後,随口說了一句:“你的頭發長的真快,都這麽長了。”
三福突然問道:“你能再給我剪一次嗎,剪的特別短。就是不用麻煩你總給我剪的那種。”
張抗抗訝異道:“為什麽?這麽紮着辮子不是很好看嗎?”
“我覺得太麻煩了。洗很麻煩,等頭發幹也很麻煩。每天梳頭發也很麻煩,有這個時間,我覺得應該可以做很多事。”
看着三福無比認真的表情,張抗抗撲哧一聲笑了,眼睛彎彎看着三福說:“你一個小孩子哪裏有這麽多要緊的事要做?”
三福嚴肅道:“現在沒有,以後可能就有了。”
“那就以後再剪吧。”張抗抗說,“你看大福二福,沒有頭發護着,這天一冷,耳朵都生凍瘡了。紅彤彤的,又癢又疼的。我還怕他們的凍瘡嚴重了流膿。二福總是去抓。”
張抗抗說着,就看見二福又去撓他的耳朵,張抗抗連忙叫住他,讓他別再用力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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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福想了想,大福二福那生了凍瘡的耳朵真的很難看,紅彤彤的,又腫又大還癢,便說:“那好吧,我不剪了。”
“這就對了,等我把你的新棉衣做好了,再用剩下的布頭給你做一對兒頭繩,過年的時候一穿,保證三福是咱們打漁張最漂亮的小姑娘。”
張抗抗一句話說完,三福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這幾天孩子們一放假,外面冷的厲害,他們就都貓在家裏玩,張抗抗閑着無事的時候也在堂屋裏坐着,看着四個孩子打打鬧鬧的,覺得日子過的很快。
這四個孩子,男孩子自然有男孩子的玩法,大福大了一些,穩重很多,二福就不行,特別鐘愛上蹿下跳,爬高上低的。以前他自己翻不出什麽水花,因為大福對他的玩法總是不屑一顧,懶得理他。而四福,相對于黏着哥哥更喜歡黏着張抗抗,張抗抗忙的時候,他就愛黏着三福,和姐姐一起玩。可四福自和大福二福一個卧室睡覺之後,就不再怎麽黏三福了,整天盼着大福二福放學,這一放假,四福算是和二福玩瘋了,二福就帶着四福這裏跑那裏鑽的,兩個人徹底是纏在了一起。
三福呢,小姑娘畢竟就是小姑娘,愛幹淨,不像兩個男孩那樣到處亂跑,沒事就坐在張抗抗身邊,張抗抗幹活,她畫畫,要不然張抗抗發呆,她也發呆。
總之,三福越來越多的時間都和張抗抗在一起,她總是搬個小板凳坐在張抗抗的不遠處,也不離太近,也不太遠,中間剛剛好隔着一個人的位置,就那麽坐着。
三福聽張抗抗說她會成為打漁張最好看的小姑娘時,三福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尤其這句話是從張抗抗嘴裏說出來的,她覺得可信度十分的高。
張抗抗看了看手裏的布,這布一塊是灰藍色,一塊是軍綠色,還有一塊米黃。
這米黃的布還是張抗抗在鎮子上找了好久,才總算找到了一個不是藍綠色的布,她準備用來給三福和五福做棉衣。
張抗抗拿着那塊布就問三福:“這塊可以吧,給你做。”
三福一想自己穿上會成為最好看的小姑娘時連連點頭:“好看。”
張抗抗就說:“那就行,給你做一件,給五福做一件。”
張抗抗拿着布比了比,這突然想起來,自己不會做棉衣。
以前天熱的時候,張抗抗拿舊衣服給孩子們改過,改的話,因為本來就有衣服樣子,比較好改,張抗抗拆一下,縮一下,自己想着辦法搗鼓搗鼓,至少還能穿,但從一整塊布變成衣服,她還真的不會。
張抗抗很為難。
一直等到晚上趙永紅回來了,張抗抗問她怎麽辦的時候,趙永紅想了想,說:“是不是應該先在布上畫個圖樣子?然後再剪?”
“那剪完呢?”張抗抗問。
趙永紅想了想說,“那就縫?”
張抗抗就笑了,“你也不會吧。”
趙永紅道:“我不會,我也沒做過,來的時候衣服都帶來了,沒做過一件新衣服呢還。”
張抗抗就郁悶了,那可怎麽辦。
張抗抗想了想,只能拿着布料去找隔壁的蔣春梅。
蔣春梅剛剛吃過飯,和張鐵牛兩個人說着生産隊的事,就看見張抗抗拿着布料就敲門了。
門沒關,大敞四開的,張抗抗在門外站着,那手指關節叩了叩門。
蔣春梅早就看見張抗抗了,立刻說:“還敲什麽啊,看見你了,進來吧。”
張抗抗笑着就往裏走,問:“大姐,吃了嗎?”
這是普通人最普通的問候方法,永遠都不錯。
至于為什麽後來的人也會見面問一句吃了嗎,尤其是老年人,大多都是經歷過饑餓的,深知餓肚子的滋味。
“吃了吃了。”蔣春梅說着話就站了起來,看見張抗抗走近院子就不往裏走了,她就走了出去。
張抗抗看見張鐵牛在屋裏,就停下了腳步,不再往裏走。這一舉動,讓蔣春梅十分高興,她樂呵呵的走出去,看見張抗抗手裏的布料,就說:“你怎麽買了個這個顏色,得多不耐髒啊。”
張抗抗說:“我給三福買的,小女孩嘛,想讓她穿新鮮一點。”
蔣春梅聽到三福就啧了一聲,翻翻眼皮說:“就你家三福,也還是個女孩?她那麽厲害。”
寶根寶華知道張抗抗來了,立刻伸出頭問:“嬸兒,大福在家嗎?”
張抗抗便說:“在,你們去找他玩吧,他一個人玩也夠無聊的。”
寶根寶華立刻往張抗抗家跑,就聽見蔣春梅在後面喊:“你們小心着點,別又惹着三福了。”
蔣春梅說完,看一眼張抗抗道:“我家這倆孩子都怵三福。”
張抗抗只覺得好笑,又想起正事還沒問呢,便說:“大姐,我買了布料,可不會做衣服,想請你幫幫忙,教教我怎麽做。”
蔣春梅對張抗抗這個不恥下問的态度很滿意,尤其是張抗抗來問她,她覺得自己可有面兒了,立刻站直了腰,挺背的工夫,就瞥一眼屋裏的張鐵牛,高傲的擡了擡下巴。
“這個啊,你得先畫圖樣子,做成什麽樣的。有尺寸嗎?”蔣春梅說。
“有有。”張抗抗連忙道。
“你啊。”蔣春梅突然一轉話題,問,“對了,你會畫嗎?”
張抗抗搖頭,“不會。”
“那就只能拿到縫紉社了。好多女人會畫圖樣子,自己剪好了,找裁縫去做,能省兩毛錢。你自己不會畫,幹脆就直接拿着布去縫紉社吧。”
張抗抗這才知道,原來還有縫紉社這種地方。
蔣春梅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張抗抗是指定不知道在哪裏,就說:“鎮子上有一家做的特別好的。對了,你要做棉衣,買棉花了嗎?”
張抗抗便說:“買了。”
“那就行,那等着我帶你去吧,反正我也要去一趟。”
張抗抗便說:“那謝謝大姐了。”
蔣春梅就說:“謝啥,這麽近住着。你看吧,你小年輕,什麽都不懂。不懂沒事,只要願意問,大家都會幫助你的。是不是。”
“是的。那我就先謝謝大姐了。”張抗抗說,“那咱什麽時候去?”
蔣春梅想了想,“就明天吧。上午我去地裏轉一圈,反正沒啥活,咱早去早回。”
張抗抗道:“行。那我在家等着你。”
蔣春梅送走了張抗抗,見張抗抗要進家門了,在後面忙囑咐一句:“你自己量的尺寸?”
張抗抗說:“是。”
“往大了量了沒有?”蔣春梅道。
張抗抗不明白。
蔣春梅叫了聲我的娘啊,你真的是什麽也不懂啊。就一扭一扭的走到張抗抗家門口,推着張抗抗進了家。
蔣春梅一邊推張抗抗一邊說:“有時候覺得你這人吧什麽都會,有時候又覺得你又什麽都不會。”
蔣春梅又道:“你說你連什麽數字卡片都會做,還能想着讓五福喝羊奶,怎麽就不知道量衣服要往大了量呢?還買個這種顏色,可勁拆洗吧。”
蔣春梅這到了屋裏,拿起桌上的尺子,問張抗抗:“這是誰的尺寸?”
張抗抗說:“這是三福的。”
蔣春梅見三福正擡眼看着她,立刻別過臉,又問:“那這是誰的?”
“大福的。”
蔣春梅立刻喊大福:“大福,來,過來。”
大福正在卧室和寶根寶華玩,聽到叫他立刻跑了出去。
蔣春梅拉着大福站好,就對張抗抗說:“你看哈,要這樣量。”
蔣春梅拿尺子比着大福,到了大福現在穿的衣服那裏,然後又往下拉了拉尺子,多出了至少三指的長度,然後看着張抗抗說:“至少要留這麽多。”
張抗抗不解,“為什麽?”
“你這孩子要長啊,你給他弄那麽小,他長高了,你再給他做新的?你有那麽多錢嗎?”
張抗抗解釋道:“我想着今年做了,明年再穿,肯定就變小了,然後留給小的穿。一整年呢,大姐,留這麽多估計也穿不了。”
“不是。你這樣。這時候做了棉衣,等一開春,天就熱了,棉衣要脫了。你就拆開,把棉花掏出來。反正你也要拆洗的是不是?掏出來之後,把棉花好好曬一曬。然後就放起來了,這衣服,就能當單衣穿了,然後能穿一年。所以,你得留出一年的長頭不是?”
張抗抗忽然明白了,連連說:“原來是這樣!”
“你啊你。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看着怪能的。”蔣春梅搖頭道。
張抗抗笑了,“在生活上我肯定不如大姐,以後還得多請大姐教教我。”
蔣春梅很驕傲,“那咋不成?都是鄰居住着。”
張抗抗依着蔣春梅的話又重新給大福三福量了一遍,再看一眼二福和四福,覺得挺對不起他們的,可棉花和布料有限,他們都穿了哥哥的舊棉衣,可以度過冬天,張抗抗覺得沒有必要再做一個新的,可又怕到時候三個福娃穿新衣服,他們穿舊的不高興,就把兩個孩子叫過來,想和他們說一下。
可剛開了個頭,二福和四福就表示自己知道了,不要新衣服。
張抗抗見兩個孩子這麽懂事,想着幹脆給兩人做個單衣,過年的時候套在現在的棉衣外面,開了春後直接穿。
張抗抗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很明智,拉着二福和四福也都量了尺寸。
等到第二天上午,趙永紅他們早早就回來了,冬閑沒什麽活,大家也都開始準備過年,就革委會忙的不得了,忙着算這一年公社的收入,按工分分到每個人頭上有多少,還要準備過年分的東西,忙的團團轉。
趙永紅一路上都不打不起精神來,她妹妹又寫來信了,問她過年回不回家。
趙永紅想了想,最後還是不想回去。她不想回去面對自己的家庭,她知道她一旦回去,她媽肯定又要對着她說個沒完,話題永遠都是她爸爸一直躺在床上什麽也幹不了怎麽樣怎麽樣,然後妹妹肯定又要和她哭訴,說自己沒能去工作,她媽實在太偏心,把工作機會給了弟弟。
還有就是,她這一回去,就要吃家裏的飯,家裏的米。一天兩天還好,時間長了,家裏的爺爺奶奶也要拿白眼看她了。
趙永紅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不回去。她要留下和張抗抗一起過年。
馮坤倒是早就做好決定,他準備坐明天晚上的火車,火車票都已經托以前的同學買好了。
至于周勵,趙永紅實在想不出他不回去的理由,看他的樣子,家裏肯定不差他那口吃的,而且經常給他寄這寄那的,留着那麽好的家不回,非要也在打漁張過年。
一行三個人回去後,蔣春梅也回來了,在門口招呼一聲張抗抗,要去鎮子上了。
張抗抗只能拜托趙永紅幫忙照看幾個孩子,說她去去就回。
周勵便說:“孩子我來看,飯我也可以做,你和永紅一起去吧,她蔫了好幾天了,正好去鎮子上散散心。”
趙永紅聽周勵這麽一說,就問:“你真的能幹的了?”
周勵便說:“這不是小意思?放心去你們的吧。”
張抗抗連忙去和屋裏坐着的張萍萍說了聲她要出去,張萍萍眨了眨眼睛,算是聽懂了。
趙永紅在一旁看着也高興,道:“大姐的精神越來越好了。”
張抗抗就說:“誰說不是呢。”
三個人說走就走,到了鎮子上,蔣春梅輕車熟路就帶着她們找到了縫紉社,縫紉社裏都是活,年底做衣服的多,忙的熱火朝天的。
張抗抗把布料和尺寸都給了一個女人,蔣春梅帶張抗抗特意找的她,說她幹活不偷懶,衣服做的好,針眼密,款式也好看,最關鍵的是從來不多偷偷克扣別人的布頭和棉花,這個是頂重要的。
張抗抗這才知道原來這裏頭還有這麽多的道道。
做活的女人和蔣春梅是一個村裏的,特意說會加緊給張抗抗他們做,讓七天後去試試,然後不合身的可以再改。
張抗抗說了感謝就和趙永紅、蔣春梅離開了。
蔣春梅借着出來的由頭要回一趟娘家,這年前回悄悄回一趟娘家很重要,蔣春梅沒有和張鐵牛說,要偷偷的去,目的很明顯了。
張抗抗就幹脆和趙永紅在鎮子上轉一轉。
因為臨近過年,這天雖然冷,可街上人卻很多,張抗抗和趙永紅這裏看看,那裏瞧瞧的,也特別高興。
直到趙永紅偷偷拉一把張抗抗,在她耳邊輕輕說一句什麽後,張抗抗連忙朝那女人看去。
張抗抗一直沒有留意有人跟着她們,趙永紅卻注意到了。
等張抗抗回頭看那女人時,那女人沒料到張抗抗會轉過頭看她,很明顯被吓的驚慌失措,立刻調轉過頭去。
可就那麽一撇的功夫,張抗抗看見了那女人的眉眼。
“是在看你吧。”趙永紅對張抗抗說。
張抗抗點點頭,“我一回頭,正好看見她在看我,她還吓了一跳。”
“你認識她嗎?”趙永紅問。
“不認識。”張抗抗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這個女人,可又覺得莫名熟悉。
“那是不是來剪過頭發的?”趙永紅問完了,又自己否定了自己,道:“也不像,她頭發那麽長,應該沒有來找你剪過。”
張抗抗想了一會,也實在想不出來到底在哪裏見過那個女人。
“不過,我覺得,她一定一定認識你,而且你們之間應該有什麽事,否則她也不會用那種眼光看你。”趙永紅肯定道。
“什麽眼光?”張抗抗問她。
趙永紅想了想:“我說不上來,反正就是那種不太好的感覺。”
兩個人又讨論了一會兒,那女人早就沒了蹤影,也讨論不出什麽來,張抗抗惦記着家裏人,就趕緊回了家。
回到家,家裏人都已經吃過了飯,大福二福正在洗碗,周勵則是抱着五福,在院子裏轉悠。
張抗抗看見了,連忙先把五福接過去,說:“麻煩你了。”
“那有什麽可麻煩的。”周勵說,然後看一眼五福道:“這個孩子,越來越磨人了。”
張抗抗便說:“是不是不讓放了?”
“是啊。”周勵說,“以前往哪裏一躺就行,現在不願意,睜着眼睛就鬧,非得抱着走才行。”
張抗抗抱着五福,低頭看她一眼,接着說:“還不能只在屋裏走,要到院子裏轉才行,是不是,小友善?”
周勵也笑了,“對對,就是這個。我還說呢,在屋裏轉了一會兒,就開始哭,三福告訴我,你得抱她出去才行。我把她往院子一抱,立馬不鬧了。”
周勵說的很興奮,嘴角眉梢都帶着笑,張抗抗抱着五福看着他,仔仔細細的聽着,不時的看向他的眼睛,在周勵說完之後,張抗抗由衷道:“謝謝你。真的。”
周勵聽到這一聲謝,先是一滞,繼而也勾起了嘴角,說:“不用謝。”
兩人說着話,就聽到裏屋有人問:“是小妹回來了?”
張抗抗這才知道家裏還有人,周勵立刻說:“對了,你二姐來了,在和你大姐說話呢。”
張抗抗趕緊往裏面走,一進卧室,就看見張領娣正站在窗邊,見張抗抗來了,臉上才略略有了笑意,說:“你去鎮上了?”
“嗯。去給幾個孩子做衣服了。”張抗抗說。
“那提前給我送去多好,我給你畫好剪好,能省不少錢。”張領娣道。
“那我下次就記住了。”張抗抗笑着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也剛來沒多久。”張領娣站在窗邊,往外看一眼,見周勵還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才往自己屋裏去。
張領娣翻了個白眼,走到張抗抗跟前,把五福接過來說:“你啊,別和這些人走的太近,永紅倒沒啥,畢竟是個女的,那周勵就算了,平時也最好不說話。”
張抗抗便說:“我們一個院子裏住着,不可能不說話的。再說我有點什麽事,都是他給幫忙。”
“所以說。以後你有事,就提前給我說,我能來就來幫你,不能再找別的辦法。別再麻煩他了。”張領娣抱着五福,看一眼張抗抗道:“你啊,得多注意一點影響。他畢竟是個知青,和咱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聽人說他家挺有來頭的。咱可高攀不起,再說了,你還帶着孩子。”
張抗抗聽的心裏憋屈,立刻說:“二姐,你別說了。”
張領娣愣一下,沒想到自己話沒咋說呢,就被張抗抗堵住不讓說了,便道:“你不愛聽我也得說,他和咱不是一路的。你啊,離他遠點,只要沒有什麽風言風語的,就成。要不然,傳到別人耳朵裏就不好了。”
張抗抗聽出了什麽,便問:“傳到誰的耳朵裏?”
張領娣笑道:“我就是特意為了這事兒來的。”
“什麽事?”張抗抗預感不太好。
“就是張書記的老婆,給你介紹了一個同志,明年就轉業了,年齡不小了,一直沒結婚。這不今年過年回家探親,過幾天就回來了,讓我來給你先透個底,等人回來,就安排你們見一面。”
張抗抗皺着眉:“我不是說了嗎,二姐,我不想嫁人。”
張領娣的臉立刻就拉了下來,看着張抗抗道:“你不想嫁人不想嫁人,你要知道這麽好的條件,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人家是軍人,覺悟高,說了不會小看你,還同意你帶着五福嫁過去,你還挑什麽啊。”
張抗抗立刻說:“我說了不嫁,我也不會去見。”
“你看你!”張領娣氣的渾身打顫,把五福往張抗抗手裏一遞,說:“你自己抱着吧。”
張抗抗接過五福,深深看了她姐一眼。
張領娣自己生了一會子氣,過了許久又嘆口氣說:“妹子,你趁年輕,才二十,好嫁。再大一點,就不好嫁了。人家也是看你年輕,才願意見面的。他家沒啥,又沒結過婚,就是家裏有個癱了的老父親,說只要你願意好好伺候他父母,他不在乎你帶着五福嫁過去。”
張抗抗這才明白了,冷哼了一聲,道:“他不在乎,我在乎。原來是想找個免費的保姆。”
“你,你怎麽說話的。”張領娣立刻看着張萍萍道:“大姐,大姐你快點好吧,你看看抗抗現在這個樣子,我是說不了她了,你快點好起來,然後說說她啊。”
張抗抗正要和張領娣辯上幾句,就聽見門口有人喊一聲:“張抗抗。”
張抗抗連忙站了起來,往外一看,馮坤拿着一個箱子在門口站着呢,和他一起站着的還有周勵。
周勵的表情特別難看,張抗抗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他都聽見了。
馮坤夾在兩人之間看了會兒眼色才開口:“那個,我要走了。”
張抗抗便說:“不是明天的火車嗎?”
“是,我先走,晚上住我朋友那裏。然後明天我們一起回。怕明天走再來不及。”
“嗯,那祝你一路順風。”張抗抗說。
“謝謝。”馮坤又和幾個孩子揮手再見。
周勵沒說什麽,轉身就和馮坤一起往外走,從趙永紅身邊經過時,沉聲說了句:“我去送他。”
趙永紅連忙說好,然後看向張抗抗,她知道,這句話周勵絕對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張抗抗說的。
張抗抗看着周勵離開的背影,就覺得突然被人一拽,轉頭就看見張領娣在瞪她。
“行了,還不進來?”張領娣道。
張抗抗抱着五福進了屋,她覺得自己必須要和張領娣說明白。
“二姐,我再說一遍,我真的不會去見那個人,我也不會把這些孩子送走。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會按着我的想法過。”張抗抗說。
張領娣立刻道:“你是不是傻啊,抗抗。”
張抗抗接道:“二姐,快過年了,我不想讓你不痛快,也不想和你鬧的不痛快,我就再說一遍,我不見那人。管他是什麽天皇老子,我也不見!”
張領娣氣得猛的站起身,一雙眼睛狠狠看着張抗抗,一甩手臂走了。
張領娣從張抗抗家出來,就直接往張來福家去了。
張來福忙着公社的事,自然是不在家。王阿大正在堂屋裏坐着納鞋底子,見張領娣來了,立刻喊她進屋。
張領娣氣呼呼的走進去,看見王阿大招呼她坐下,就見張曉也在一邊坐着呢。
王阿大見張領娣氣呼呼的,便問:“這是怎麽了,生這麽大的氣。”
張領娣這一段時間和王阿大走的很近,以前兩個是沒什麽交往的,可這段時間,王阿大又是給張萍萍送藥,又是要給張抗抗介紹對象,這張領娣就覺得王阿大是真心對她好,便也不把王阿大當外人,直接就來了。
“你可別說了,大姐,我都要被我那傻妹子氣死了。”
王阿大立刻問:“怎麽了?”
“你不是讓我去和她說嗎,我剛剛去了,好家夥,沒說幾句呢,她就急了,還和我說什麽為了避免和我鬧的不痛快,她醜話說前面,她絕對不會和那人見面。你說,氣不氣人!”
王阿大聽了,也沒說什麽,左手拿着鞋底子,右手拿起錐子,使勁紮了過去,把那厚厚的鞋底子紮透了,又拿麻繩穿過去,才開口:“她咋就不願意見啊。”
張領娣看着王阿大那一系列動作,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那錐子好像就往她心尖尖上戳一樣,竟然有那麽一點點的害怕,立刻說:“誰知道呢,我也納悶,那人條件那麽好,她連見也不見。”
張領娣話音剛落,張曉就在一旁道:“她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張領娣聽了,立刻擺手:“沒有沒有,這話可不好瞎說。”
張曉臉色不太好看,陰沉沉的:“我以前聽說她和那個男知青關系不錯啊。”
“張曉!”王阿大轉頭阻止道,“我們說話,你別插嘴,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別什麽話都說。”
張曉很少挨她娘的訓,因為張抗抗被訓了一句,心裏不服氣,難受死了。
張領娣立刻道:“她也是關心我家妹子。只不過,這話還真的不能亂說,要不傳到別人耳朵裏,就完了。”
王阿大立刻道:“是了是了。到時候人家那邊再不同意了,那就完了。”
“誰說不是啊。”
王阿大立刻看向張曉:“閨女,這話你可不準瞎傳。別人傳的話,你也要說不是。知道了不?”
張曉聰明着呢,怎麽能不知道她媽說這話是為了她,便點點頭,道:“行,我知道了。”
張領娣便問:“大嫂,你說這可咋辦?”
王阿大想了想,“你說不好使,她敢直接拂了你的面子。換個人去說,她可能就不好意思了。只要她肯去見,一準能相中,到時候咱攔也攔不住。”
張領娣立刻說:“這個好。”
“那行。”王阿大對張領娣說:“這樣吧,我得空跑一趟,我去說。她再不懂事,也不會直接對我說不願意。是不是?”
王阿大一說完,張曉立刻道:“再叫上我爹!”
“對對對。”張領娣也說:“再叫上書記,這事她就不能不同意了。”
王阿大笑眯眯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呢。等她爹回來後,我和他說一說,找個時間,我就過去。”
“那你提前也和我說一下,我也去。在中間幫着說道說道。”
張領娣得了解決的辦法,這才高高興興的回了家。
晚上,周勵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
他送了馮坤後,一個人回來的路上走的特別慢。
張領娣的話他聽了個大概,有人給張抗抗介紹對象,而且張領娣讓張抗抗離他遠一點。
周勵迎着寒風,走了許久,感覺怎麽走也走不到那個熟悉的大門口。他的雙腿跟灌了鉛一樣的沉。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和張抗抗說清楚,他怕他再不說,張抗抗就被別人搶走了。又怕他說了,張抗抗不同意,他們就沒辦法再像這樣處下去了。
周勵走啊走,快走到家時,就看到門口站着一個人。
周勵快走兩步,就看見張抗抗在大門口站着。
“你怎麽在這裏站着,這麽大的風。”周勵走向前問。
張抗抗見周勵回來了,立刻說:“你去哪裏了,怎麽才回來?”
“我沒事轉了轉。”周勵勉強笑了一下。
“還沒吃飯吧,走,快進去,我給你做點飯。”張抗抗說。
張抗抗說着,雙手放進兜裏,就往裏一跳。
周勵看着她冷的厲害,就問:“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張抗抗停下腳步,“有一會兒。”
周勵想說你是不是傻,這宅子本來就高,還是個大風口,你在這寒風裏站着幹什麽,不去屋裏。
可心裏是這麽想的,嘴上卻變成了:“你在等我?”
周勵這話問完,就後悔了。
他想噼裏啪啦打幾下自己的嘴,又想能把時間倒回去,他把這句話收回去該多好。
可沒想到卻聽見前面那瘦小的身影處傳來的一句話:“是。我在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又是在最後一刻,趕完了今天的更新。
手指頭蜷不了了。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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