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張抗抗一邊重洗那些碗筷,一邊對那三個一直看着她的人說,“你們出去轉吧,不用管我,我屋裏還有個小的呢,這一會兒肯定煩了,一會得把她抱出來。”
說到屋裏小的那個,趙永紅就有話要說,“五福大名叫什麽來着?”
張抗抗抿嘴一笑:“友善。”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趙永紅說,“這名字起的好,小姑娘看着也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怎麽就那麽白啊。”
趙永紅說完,眼睛看向張抗抗說:“像你。”
張抗抗的母親趙曼冬有一半的俄羅斯血統,到了她這裏,也算有四分之一的血統,張抗抗和兩個姐姐都遺傳母親的膚色,到了五福這裏,皮膚還是白的。
周勵聽到趙永紅說張抗抗白,目光停在了她的臉頰上,天色漸暗,雖看不太清,但周勵記得,張抗抗皮膚很白。其實,對于周勵來說,除了皮膚白之外,張抗抗的眼睛才是她整個人的靈魂所在。
張抗抗的眸子是深褐色的,像晶瑩的褐色琥珀一樣,深邃又悠遠。
周勵的目光在張抗抗臉上停留一下變匆匆移開,他看着身邊的馮坤問:“今天能住人嗎?”
馮坤想了想:“明天能住。”
“那咱就走吧,回革委會再湊合一天,明天再過來繼續幹活。”周勵說。
“那也行。”趙永紅對張抗抗點點頭道:“那我們就走了。”
“好。”
三個人離開張抗抗家,出門就看見張家四個孩子在門口玩,四個孩子都沒跑遠,離家裏很近,張抗抗喊上一聲他們都能聽見。除了他們還有其他幾個差不多大的孩子,一群人圍成一個圓蹲在那裏,也看不清在玩什麽。
趙永紅看一眼那幾個孩子,對周勵道:“放心吧,都是打漁張的孩子,玩慣了的,不會出事。”
周勵不明所以的瞥向趙永紅:“這話為什麽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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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想越不對勁,就又問:“為什麽讓我放心。”
“好好。我收回剛剛說的話,好不好?”趙永紅求饒,“你不擔心,是我擔心。”
周勵哼一聲,轉頭繼續往前走。
馮坤步子慢,故意等着趙永紅,兩人并肩走,問一句:“你說,她怎麽又自己洗起來碗了?”
趙永紅想了想,“我看她仔細看了一遍碗筷,估計是孩子沒洗幹淨。”
“那讓他們回來重洗啊。”馮坤不解,“或者一開始就不讓他們洗。我看她直接就去看碗筷,以前應該也是她再重洗一遍。既然知道他們洗不幹淨,幹什麽還讓他們洗?”
趙永紅想一想,表示想不通。
“你說呢,周勵?”馮坤在後面喊一嗓子,沒聽見周勵回話,便道:“我知道你聽見了。”
周勵繼續往前走,沒打算再理他們。
四個孩子在外面瘋玩了一會兒,衣服都濕透了才回家,寶根寶華先進的家,一進家就挨一頓罵,蔣春梅抓着他們又是揍又是罵的,嫌他們把衣服都弄髒了。
大福和二福連忙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衣服,果然,也都是泥。
他們幾個玩游戲,玩着玩着就鬧了起來,在地上滾着又打又踢的,衣服上能沒泥土嗎。這又出了那麽多的汗,都黏一起去了,好家夥,一片片的粘在衣服上。
二福撇着嘴小聲道:“完了,肯定得挨罵。”
見大福沒說話,二福又說:“你聽聽,寶根寶華都挨打了,那可是親娘。咱們,哎,怎麽辦。”
二福說着話,就看見張抗抗抱着五福走了出來,手裏拿個大蒲扇給五福扇一下,用很小的力氣,主要是轟走那些蚊蟲。
張抗抗見四個人在院子裏站一排,誰也不回家,正要問什麽,就聽見隔壁寶根和寶華的哭聲,還有蔣春梅的叫罵聲。
張抗抗再看一眼他們四個的衣服,就差不多明白了。
張抗抗拿一把大蒲扇,坐在馬紮上,輕輕搖着,眼睛看向那四個孩子道:“怎麽不動啊,還不去端水洗一洗,洗幹淨換上幹淨的衣服。”
四個孩子聽了張抗抗的話,都沖進了卧室。
大福二福和四福先出來的,三個人一起洗,張抗抗招呼着讓大福和二福幫四福也洗一下。
三個人洗完後跑屋裏涼快去了,三福再去洗。
四個泥娃娃都洗幹淨了,張抗抗擡眼看扔在地上的四套衣服,上面都是泥片片。
張抗抗抱着五福進了屋,看一眼在打鬧的四個人說:“你們的衣服,明天早晨起來自己洗。”
張抗抗又說:“四福太小,他的衣服我來洗。三福你能洗自己的衣服嗎?”
三福眼睛低着,聽見張抗抗問她,半天才擠出一個字:“能。”
“那明天我洗三福的衣服時,和你一起洗。”張抗抗說。
然後張抗抗又囑咐完孩子們喝完水,看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就打發孩子去睡了。
幾個孩子去睡覺的時候,除了四福會和張抗抗說一聲娘我去睡了,其他孩子沒有一個吭聲的,都是默默的爬上床。
而今天二福反了常态,臨睡前問張抗抗一句:“明天早晨到底給我們做什麽好吃的?”
張抗抗哼一聲,還是那一句:“秘密。”
早晨張抗抗起來做早飯的時候,順道叫醒了大福和二福,大福和二福眼睛眯着,看向張抗抗,問她叫他們幹啥,張抗抗叉着腰看向他們,“洗衣服啊。”
大福和二福直想哭,以前他們自己的衣服也是自己洗,可沒人管沒人逼啊,以前的張抗抗才不管他們洗不洗,或者放幾天再穿了,反正有了味道後,張正平會每人賞他們一巴掌。可這一大早的就把人拽起來洗衣服,還是破天荒地第一次。
兩個人躺在床上,看着站在床邊的張抗抗,誰也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張抗抗一轉身:“我先說好,你們衣服洗不好,是沒有早飯吃的。什麽時候洗完,我什麽時候做飯。”
二福差點就哭了,他可是盼了一夜,就等着這頓秘密早餐了。
還有中午的土豆粉條炖紅燒肉,二福昨晚做夢都差點把他哥的胳膊當紅燒肉給咬喽。
二福“嗖”一下坐起來,然後從床上跳下來,“我去洗。”
大福見二福起來了,也連忙跳下床,去洗昨天的泥片片衣服。
張抗抗看着兩個人一人端一盆水,放在地上,拿起衣服就要泡水裏。
張抗抗便在一邊說:“我建議你們把上面的泥片片先搓掉,畢竟都幹了,能揭掉的就揭掉,然後搓一搓,再洗。”
大福二福依言把泥都搓一搓,搓的差不多了,才放盆子裏洗。
這一洗,兩個人撅着屁股就洗了大半天,那些泥土點子有的都進了布絲裏,很難清洗幹淨,兩個人搓了很久,都搓不太幹淨,這就急了一頭的汗。
蔣春梅早晨出來轉悠,經過張抗抗家時,見大門敞着,就往裏看一眼,見大福二福撅着屁股在那裏洗衣服呢,捂着嘴笑了起來,又覺得自己家那兩個小子太幸福了,他們昨兒個混了一身,回來也就挨頓揍,至少沒讓他們洗衣服。這親娘和後娘就是不一樣啊。
“這是幹什麽呢?”蔣春梅走到門口,看着大福二福故意問一句。
她在門口站着問一句,就是為了讓周遭鄰居聽一嘴,這後娘又讓孩子洗衣服啦。
大福二福聽見有人說話,紛紛轉頭,一看是寶根他娘,也不回答,繼續轉回來搓自己的衣服。
張抗抗聽見聲音從廚房出來,看到蔣春梅立刻說:“大姐,我讓他們洗衣服呢。”
蔣春梅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又說:“你看你家這孩子多好,我們家那倆還在家裏睡呢,別說洗衣服了,衣服扔院子裏就不管了。”
蔣春梅話裏有話,張抗抗豈會聽不見,她道:“大姐,得讓他們自己洗一次,否則,每次都打一頓,也不會知道自己娘洗這種衣服有多累多難。自己洗過一次,下次就知道要愛惜衣服了。”
張抗抗故意把那個打一頓咬的重了一點,蔣春梅聽了臉紅一下,問:“打還是要打的。弄那麽髒,怎麽可能不打。”
四福睡夢中憋醒了,晃晃悠悠的往院子裏走,站在邊邊上尿一泡,聽到蔣春梅說打人的事,揉揉眼睛道:“我娘就不打我們。”
蔣春梅愣一下,看着還迷糊的四福,臉上讪讪的一笑,轉頭就走了。
張抗抗看向四福,四福就穿一個小背心,剛剛尿完,還揉着眼睛,張抗抗就笑了,說:“張富強,你怎麽又沒穿褲子?”
四福低頭看自己一眼,又擡起頭,還迷糊着呢:“娘,我還睡。”
張抗抗笑死了,走過去把他抱起來,“走,娘把你抱上床,你去睡吧。”
四福糊裏糊塗的點點頭,就被張抗抗抱了起來。
大福見張抗抗進屋了,對二福說:“原來讓咱們洗衣服是這個原因。”
二福不明白:“什麽原因?”
大福瞪他弟一眼,“你傻啊你。”
兩個人洗半天,這衣服是洗好了,本來夏天的衣服就好洗,兩個人都是一個背心一個短褲,沒什麽布料,所以張抗抗才放心讓兩人洗的。
張抗抗見衣服都曬起來了,問兩人:“三福四福都還沒起,你們要不要先吃?”
二福立刻道:“要!”
“行,那你們先洗漱,馬上就能吃。”張抗抗說。
二福和大福兩人連忙去洗漱,一洗完,二福就沖到了廚房。
張抗抗已經盛好了兩碗小米粥,放在桌上給他們冷着。
鍋裏熱着饅頭,是雪白喧乎的白面饅頭。
光是看到這白面饅頭,二福就已經咽口水了。
他們有多久沒吃過白面饅頭了?每天都是窩頭,就喝個面條也是雜糧的。
這純白面的饅頭,好久好久不吃了。
二福立刻舔一下嘴唇,連帶着身邊的大福也咽了一下口水。
張抗抗拿出兩個大饅頭來,問:“一人一個能吃完不?”
大福很猶豫,問道:“能吃一個?”
張抗抗看向他:“能吃多少吃多少。”
又看一眼鍋裏道:“只要是給三福和四福留下他們的就成。”
二福聽了,連忙說:“能吃,能吃,我能吃一個。”
大福也跟着道:“我也能。”
“行,那一人一個。”張抗抗拿着饅頭遞給他們,“拿着。”
兩人剛想往嘴裏塞,張抗抗立刻喝止道:“等一下再吃。”
張抗抗說完,轉頭舀一點油撒鍋裏,油熱了,她拿一顆雞蛋,敲開了,雞蛋就溜進了鍋裏。
瞬間一股香氣沖了出來。
孩子們又咽口水了。
張抗抗煎好一面,又翻一下煎另一面,煎好了,撒一點鹽,一個煎蛋出鍋了。
再煎一個,也出鍋了。
張抗抗拿着筷子,對兩人說:“把你們饅頭從中間掰開,別掰下來啊。”
兩人依言把饅頭掰開了。
熱騰騰喧乎的大白饅頭掰開後,張抗抗給饅頭裏塞一個煎蛋,正好塞進去,然後又給塞另一個。
塞好了,對兩個孩子說:“夾着雞蛋吃吧。”
大福和二福只是看着,雪白的大饅頭裏面夾着黃澄澄油亮亮的煎蛋,他們什麽時候吃過這個啊,早就要把舌頭吞肚子裏了。
兩人聽見張抗抗說好了,一人拿起一個饅頭夾雞蛋。
可他們都不下嘴啊,一雙眼睛都只是盯着那雞蛋和饅頭。
張抗抗看着兩人:“怎麽不吃啊?”
“真的每人一個?”大福還是不敢相信。
張抗抗點頭,“每人一個。吃完拉倒。”
張抗抗話還沒說完,二福已經咬了一大口,一口咬下去,二福覺得自己快哭了。
他突然擡頭看張抗抗:“我能出去吃嗎?”
張抗抗說:“能。”
二福嗖的一下跑了出去,大福也立刻跟着跑了出去。
張抗抗在院子裏洗洗手,想去看看其他孩子醒了沒,然後就聽見隔壁寶根寶華又哭了起來,還有蔣春梅打罵聲。
張抗抗一邊洗手一邊想笑,這下可知道那兩個孩子跑哪裏吃去了。
三福和四福這一覺睡的夠久的,周勵他們來的時候,這兩人還沒醒。
五福小家夥倒是醒了,醒了吃了點奶,滿足的手舞足蹈的。
張抗抗抱着五福出來,這夏天也就早晨這一會兒涼快一點,把她抱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張抗抗抱着五福坐在院子裏,尋思着上哪裏可以把她的那些衣服給賣了去,就算不賣,能換點東西也是好的,怕的就是那樣的裙子壓根沒人敢買,否則原主也不會都藏到洞裏。還有周勵在醫院墊的錢,昨天他去撿瓦片,回來張抗抗也沒來得及問,今天一定要記着問了。
張抗抗只覺得自己腦子裏都是事兒,一件壓一件的,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都是一些瑣碎的,又占時間的,卻一件都不能少的。
張抗抗正坐在那裏出神,周勵和馮坤他們就來了。
兩人來的時候還搬一張小床,那兩間屋有一張床,又搬來一個以前的床,給趙永紅睡。
兩人馮坤在前面,周勵在後面,擡着那張床就進來了。
張抗抗正在愣神,見兩人來了,立刻抱着五福站了起來。
趙永紅最後走進來,一進來就過去抱抱五福。
張抗抗見她是真的喜歡孩子,就把五福給趙永紅抱着。
“你們吃飯了嗎?我做好了。”張抗抗說。
“吃過了。”趙永紅道,“我們吃完來的。”
周勵和馮坤把床放在院子裏,兩人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屋頂,繼續幹活。
外面一有動靜,屋裏的兩個孩子也睡醒了。張抗抗湊着有人幫她抱孩子,趕緊去把雞蛋給煎好了,一樣一人一個,大饅頭夾着。
兩個孩子坐在院子裏啃白面饅頭夾雞蛋,坐在屋頂上的馮坤往下看一眼,道:“天吶,你們早晨吃這個?一人一個煎蛋?哇哦!”
張抗抗笑道:“這些孩子都太瘦小了,長期營養不足,家裏有什麽就吃什麽吧,先吃了再說。”
周勵坐在屋頂上往下看一眼,然後踢一腳馮坤:“你喊什麽啊,跟沒吃過一樣。”
“你吃過?”馮坤反問,“你來了打漁張後吃過白面饅頭?我咋不知道?”
周勵哼一聲:“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馮坤知道以周勵的個性,肯定不會吃獨食,他馮坤沒吃過,周勵肯定也沒吃過。
看着下面,又咽一下口水,轉頭小聲對周勵道:“這地主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樣啊。出手就是大方,不是親生的還能給吃白面饅頭,還有煎雞蛋!對了,她剛剛不是問我們吃沒吃飯?我真後悔早晨吃飯了!”
“得了吧啊你,還不幹活。”周勵忙着手裏的活。
一直到了中午,兩間小屋算是全補救完工了。周勵和馮坤兩人招呼着把床給搬了進去,他和馮坤兩人住外間的大屋,趙永紅一個人住裏間小一點的。
中午吃飯前,三人又跑一趟革委會,說是要把放在那裏的東西都拿回來,被褥什麽的也要鋪上。
三個人再回來,手裏大包小包的掂的滿滿的,大福和二福站在門口看他們進來,大福見到周勵,立刻哼一聲轉過頭去。
周勵笑一下,擺一副你能拿我怎麽滴的表情給大福,拎一堆東西進了屋。
再出來,他手裏依然有一大袋子東西,一個麻袋裝的滿滿的,周勵直接拎到了廚房。
張抗抗在廚房做飯,看見周勵進來了,立刻站了起來。
周勵把大麻袋往牆邊一立,指一下說:“這裏面都是吃的,你一會兒看看哪些孩子能吃,都給他們了。剩下的就放廚房吧,咱們的口糧。”
張抗抗嗯了一聲,想着湊這個機會正好問一句,斟酌一下用詞道:“周勵同志,我叫你周同志對吧。”
周勵嗯一聲,“行,叫什麽都行。”
張抗抗便問:“我聽說我去醫院是你給墊的錢,我想問問你墊了多少,我把錢還給你。”
周勵想一想,有點為難,“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
張抗抗愣一下,“怎麽不知道?”
周勵雙手插進口袋裏,再出來,手心裏依然是一個個的錢蛋蛋。
周勵把手往張抗抗面前一攤:“你看吧,我也不知道當時拿出來多少錢,沒數。”
張抗抗扶額,她見過視金錢如糞土的,還真沒見過這麽糞土的。
她看着那手心裏團成蛋蛋的錢就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便說:“那我抽空去趟醫院問吧。”
周勵點點頭,滿不在乎道:“行。”
他轉頭要出門,又想到什麽,回頭看張抗抗一眼:“我不急。”
張抗抗心想,你不急我急。這年頭欠錢倒是急着還錢,被欠的竟然會說自己不急。
周勵大長腿已經跨出了廚房,一邊走一邊吹起了口哨。
四福吃過周勵買的冰棍,就願意跟着周勵,聽見周勵在吹口哨,連忙問一句:“你吹的什麽?”
周勵低頭看向四福,“小寡……”
後面的話還沒說就硬生生咽了回去,周勵後悔的直想抽自己的嘴啊,怎麽無意間又吹起這個了,以後打死也不能吹了。
他站好了,看着四福正色道:“我吹的是‘紅星照我去戰鬥’”
四福擡着一張小臉表示不知道。
周勵蹲下來看着他說:“你去給叔叔搬個馬紮,我教你唱怎麽樣。”
四福連忙去搬:“好。”
周長海下了班,回到家還沒上樓,就被他老婆蔡恨竹給叫住了。
蔡恨竹正坐在餐廳喝湯,她特地囑咐廚房熬一點滋潤的湯,廚房晚上端來一碗冰糖雪梨銀耳湯,炖的很是粘稠通透,蔡恨竹拿着一白色骨瓷勺,盛了一小勺,還沒喝,就看見周長海貓着腰進了門。
蔡恨竹見到周長海就一個氣,湯也不喝了,勺子往碗裏一扔,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周長海能沒聽見嗎,可聽見了也得當沒聽見,繼續貓着腰往樓上走。
“你站住。”蔡恨竹叫道。
周長海這才停下腳步,往回看一眼,笑道:“你在啊,我以為你休息了呢。”
蔡恨竹想想白天發生的事兒就氣的牙癢癢,往椅背上一靠,說:“你知道我今天見着誰了,在你家。”
周長海裝作不知道,搖搖頭:“你去我家了?”
“是啊,不是你說的,你爸最近肝火旺盛,總是發脾氣,讓我買點東西去看看嘛,我就去了呗。”
蔡恨竹說着,站了起來,一雙細小的眼睛盯着周長海道:“你猜我見誰了?”
周長海把手裏的包往沙發上一扔,問:“老爺子怎麽樣啊?”
蔡恨竹冷笑一聲,“你別給我轉移話題,你爸好着呢,我去的時候,人家正有說有笑呢,一點也不生氣。”
“那就行呗。”周長海說。
周長海說完就轉頭要走,一邊解扣子一邊問:“孩子們都回來了嗎?”
蔡恨竹要氣死了,跟在周長海後面叫:“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就走?”
周長海一邊上樓一邊把身上的制服脫了,“你說呗,我聽着呢。”
蔡恨竹站在樓梯下面,白玉一般的手搭在扶梯把手上,道:“我看見華若了!”
周長海心想,看見就看見呗,管我什麽事。可他嘴上不敢說,就敷衍道:“哦。”
“哦?”蔡恨竹對周長海的反應很不滿意,一個哦字代表什麽?代表他心裏還有她,還想着她?
蔡恨竹噔噔噔就上了樓,追上周長海就問:“你哦什麽啊,哦是什麽意思?”
周長海上了一天的班,臨下班之前他爸周懷玉給他打了個電話,說了周勵的事,最後提了一嘴,華若下午來了,你老婆也來了。
周長海腦袋就大啊,這可咋辦啊,怎麽就這麽巧讓兩人見面了呢。
周長海一下班就夾着尾巴上樓,沒想到還是讓蔡恨竹給挑明了。
周長海嘆口氣:“我沒什麽意思,我就是這麽一說。你見她就見了呗,又不是我讓你見的。”
蔡恨竹就在後面跟着道:“你爸怎麽還是那麽喜歡她啊,都分開那麽多年了,怎麽還讓她進你家門?”
周長海就說:“可能是因為周勵吧,我爸才叫她去的。”
蔡恨竹聽見周勵更急了,“那小子又怎麽了?”
周長海對蔡恨竹這個叫法很不滿意,抱怨一句:“他怎麽着也是我周長海的長子,你整天那小子那小子的,讓周蔡和周星聽見了,又得學你。”
蔡恨竹叫道:“我就叫了,怎麽了?”
周長海一擺手:“你叫吧,愛叫什麽叫什麽,沒完了。”
蔡恨竹見周長海惱了,知道已經到他的底線了,不能再逼他了,就恨恨的咬一下嘴唇,踩着方跟皮鞋“噔噔噔”下了樓。
一下樓,蔡恨竹就看見她小女兒周星正在喝她的湯,兒子周蔡也回來了,坐在一邊和周星說話。
“他又怎麽了?”周蔡見他媽下來了,連忙問一句。
“他他他,你也不叫個大哥。”周星抱怨道。
周蔡瞪他妹一眼,“有你什麽事。”
周星喝一口湯說:“要不是大哥,下鄉的就是你。可你連大哥都不肯叫。”
蔡恨竹不滿意的瞥一眼她閨女,“什麽大哥,他是你哪門子大哥?”
周星哼一聲,湯也不喝了,背上書包就往樓上去。
周蔡見他妹也走了,忙問蔡恨竹:“到底怎麽了?”
蔡恨竹按着自己的太陽穴,緊緊閉上眼睛,嘆口氣道:“我這命啊。”
周勵一行三人收拾了一整天,又把東西搬進去打掃幹淨就已經到了傍晚了。張抗抗準備晚飯,想着大家累了一天晚上肯定想快點吃完,然後去休息,晚上她就拿玉米面和綠豆面外加一點點白面,攙在一起,和成面團,擀出了雜面條來。
面條從滾開的水裏過一遭,立刻盛出來放到涼水裏浸着,這樣的面條才能筋道有有嚼勁。張抗抗拿四根大黃瓜,削好了切成絲,又剝一頭蒜砸成蒜泥,再加香醋、老抽、鹽一拌,最後都淋到黃瓜絲上,這涼面條的澆頭就做好了。
張抗抗把浸在涼水裏的面條端到外面桌子上,屋裏早就翹首以待的孩子們就跑了出來,一個個伸着頭往裏看,看看晚上吃什麽。
這一看是面條,大福的最愛。
大福最喜歡吃面條,什麽面條他都喜歡,湯面幹面涼面炝鍋面,只要是面條,一天吃三頓他都願意。
二福朝大福呶呶嘴,“是你喜歡吃的。”
“就跟你不愛吃一樣。”大福說。
“我還是最喜歡吃肉。”二福搖頭道。
四福扒着桌沿往裏看,在一旁說:“姐姐也喜歡吃面條。”
三福對他笑一笑,沒說話。
張抗抗喊一聲讓他們幫忙拿碗筷,大福第一個沖了進去,擺碗筷就擺碗筷,反正是為了他自己,趕緊擺好了趕緊吃。
大福把碗筷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周勵他們也一齊出來了。
周勵和馮坤把桌子前面的凳子挪一下,坐下就想盛面條開吃,這碗還沒拿到手裏,就看見孩子們都在瞪着他倆。
周勵看一眼馮坤:“怎麽了這是?”
馮坤:“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趙永紅去打一盆水,把手洗幹淨了,對周勵說:“你們洗手了嗎?”
周勵看看自己的手心,又看看手背,嗯,是該洗,髒着呢。
馮坤也是,被孩子們看的不好意思了,笑嘻嘻道:“太累了,太餓了,竟然忘了洗手了。”
趙永紅輕輕哼一聲:“你哪是忘了洗啊,你是經常不洗。”
四個孩子見兩個不懂事的大人都去洗手了,這才放心。
趙永紅進屋幫張抗抗端菜,張抗抗說,“晚上拌了一盆黃瓜,吃涼面條。”
趙永紅笑道:“麻煩你了,從明天開始我也一起做飯。”
張抗抗也不推辭:“行,咱一起。”
幾個人圍着桌子吃飯,大福吃的最香,呼嚕嚕的往裏吸,不一會兒就幹掉了一碗面條,然後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他擡頭看看其他人,別人還都在吃,只有他自己吃完了,他就坐着看別人吃,也不動地方。
張抗抗看着大福,問:“你吃完了?”
大福點點頭,“嗯。”
張抗抗說:“還吃不吃?”
大福想說吃,可見大家都沒吃完,尤其自己的弟弟妹妹還在吃,便搖頭道:“不吃了。”
“好吧。”
大家繼續吃飯,每個人都吃完一碗了,四福和三福一碗都沒吃完,剩下了一點。
大福看着弟弟妹妹碗裏挂着的幾縷面條,問:“這剩下的我能吃嗎?”
張抗抗看着大福:“你是不是沒吃飽。”
大福沒說話。
張抗抗拿起他的碗,從盆子裏又盛出大半碗面條,遞給他:“快吃吧。”
大福擡眼看向張抗抗,也沒說話,撥了一筷子拌黃瓜就把第二碗涼面條給吃了。
周勵和馮坤坐在大福對面,笑着說:“沒想到他這麽小還很能吃。”
周勵看一眼盤子裏還有一碗的量,就問大福:“你還吃不吃了?”
大福埋頭吃面不理他。
周勵只能又問其他人,所有人都搖頭說吃飽了後,周勵才把裏面的面條全都盛到了自己的碗裏。
剩下的拌黃瓜湯也都倒在自己碗裏,周勵拌了幾下,立刻吃了起來。
馮坤在一旁豎起大拇指:“周勵,就你這飯量,這是冒尖的第三碗了吧。”
周勵一邊吃着一邊說:“我就愛吃這口。”
周勵說完,大福擡頭看一眼坐在他對面的周勵,別人都吃完了,就剩他們兩個面對面對着吃面條了。
張抗抗趁這一會兒人多,走到廚房裏,把周勵的那個推子拿出來,問周勵:“你吃過飯能不能教教我怎麽用這個?”
周勵吃着面條看過去,含糊道:“行。”
說話的工夫,大福也吃完了,放下碗筷就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整張桌子就剩周勵了,他依然不緊不慢的吃着,保持自己的節奏。
四個孩子吃完,都不動,像之前那麽坐着,張抗抗朝他們一擺手:“你們去玩吧。”
二福愣一下,問道:“今天不用洗碗?”
張抗抗肯定道:“今天吃的是面條,所以不用洗。”
孩子們都不懂什麽意思,外面已經有小夥伴喊大福的名字了。
大福聽到叫他,立刻就往外跑,二福他們也跟了出去。
張抗抗起來收拾碗筷,趙永紅也在一旁幫忙,實在納悶就問一句:“為啥吃面條就不用洗?”
張抗抗笑了,解釋說:“昨天他們吃的是肉,而且都吃了很多,比較不好消化,我怕他們剛吃完就去外面瘋跑,容易難受。就讓他們在家裏把碗筷洗了,洗碗的工夫,差不多就消化一些了。”
張抗抗說完又加一句:“不過不管吃什麽,每周我都會讓他們洗個兩次,他們兄妹四個一起勞動,一起配合,才能懂得合作的可貴。”
趙永紅聽了表示贊同,“是了。”
周勵的面條已經吃完了,把碗遞給身邊的馮坤,說:“你們別忙了,馮坤說了,今晚他洗碗。”
馮坤正坐着歇腳,聽到周勵把他推出來,詫異的看過去,問:“我什麽時候說了?”
“你心裏說的。”周勵站了起來,看向馮坤,“不是嗎?”
馮坤氣死了,心想你哪裏聽見我心裏說什麽了,剛要反駁,就見周勵拿起那個推子,對張抗抗說:“來,我教你。”
趙永紅見狀,連忙撤了手,道:“給,洗吧。”
馮坤見人學理發的學理發,撂挑子的撂挑子,就剩他了,只能站起來嘆口氣道:“好,我洗。”
周勵教張抗抗怎麽用推子,張抗抗沒用過,周勵又不好手把手教,說了兩遍,覺得張抗抗應該不好操作,便說:“等明天我給他們推,你在一旁看着就成。”
張抗抗道:“那謝謝你了,我學一下,以後我自己給他們推。”
周勵說:“其實這天這麽熱,不如都剃成小光頭得了,又好洗,又幹淨。”
張抗抗想想四個孩子,三福是個女娃,是肯定不會剃光頭的,那幾個男孩子也難說願意剃,張抗抗便說:“等他們回來後問問再說吧,我怕他們不願意剃。”
周勵手裏拿着推子,道:“還用問,直接剃了拉倒。”
張抗抗笑道:“你小時候就是直接給剃光頭啊,也不管你願不願意?”
周勵愣一下,回想到過去,只要是和他媽住在一起,別說剃光頭,就天天剃光頭他也願意。又想起他那時剛到他爺爺家,他爺爺嫌他頭發太長,沒個男子漢的樣子,抓住他就要給剃光喽,周勵又躲又跑的。
周勵回想到兒時的自己,嘴角不經意扯出一絲微笑,緩過神來時見張抗抗正看着他,便随便說一句:“那可不呗。”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起,恢複每晚21:00準時更新,日更6000字起,有事會在評論區和文案請假。
再求大家收一波新文預收,預收夠上榜了才敢開文繼續往下寫。
這幾天謝謝大家的理解和支持,愛你們。大家晚安。p.s.我也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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