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趙永紅聽了周勵的話,直到晚上她也一直在琢磨那句話,說那句話時,周勵正看着那四個孩子,那眼神莫名有些憂傷。趙永紅形容不出來,可她又覺得她當時沒回答是對的,因為那句話,趙永紅覺得,周勵好像不是在問她,而是在問自己。
三個人收拾自己的行李時,張抗抗那邊也得了消息,張來福和革委會幾個人特意來和她說了,已經決定了,就讓知青暫住在張抗抗家,屋子有漏的地方明天就會來修補,修補好了,就住進來了。
張抗抗待張來福等人走了之後,去小配房裏轉了一圈,看看需要修補的地方,見也沒什麽好收拾的,便回了自己屋裏。
閑着無聊,她翻起大福的那個小本子。
張抗抗看到中間有兩頁畫的都是小動物,那些小動物畫的十分誇張,卻各具特色,讓張抗抗眼前一亮。她上輩子見過那些天天去學畫畫的孩子都沒這畫的好,張抗抗驚訝的不得了,連忙喊一聲正在練習寫名字的大福,“大福,你來,這是你畫的?”
大福搖搖頭,指一下三福:“是三福畫的。”
大福說完,立刻又說:“你別罵三福,我和她說,讓她以後不要瞎畫了,浪費本子。”
“不不。”張抗抗連忙說,然後招一下手,對三福道:“三福,你來一下。”
三福正在和四福蹲在地上玩泥巴,聽到張抗抗叫她,先看她大哥一眼,見大福沖她點下頭,才猶豫的走向張抗抗。
張抗抗指着本子問三福:“這是你畫的?”
三福一雙眼睛低着,稍稍擡一下,看一眼張抗抗,立刻移開了目光,道:“是。”
張抗抗随手指一下,問:“這是什麽?”
“牛。”三福說。
三福畫裏,那只牛眼睛又大又亮,占了臉的一半,眼睛裏似乎有一點點水光,下面嘴巴畫的也很有特點,好像在撇着。
張抗抗就問了:“你這牛是在傷心嗎?”
三福沒想到張抗抗能看的出來她畫的牛很傷心,驚訝的擡着頭,說:“是。你怎麽知道?”
Advertisement
“我覺得它,好像在哭。是嗎?”張抗抗問。
三福立刻點起頭,說:“這是花花。它要被賣了,要拖出去殺了,所以它很難過,很傷心。”
張抗抗簡直不能想象,一個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的小姑娘,竟然對感情如此敏感,而且還能把自己看到的,畫成一幅畫。
張抗抗笑着看向三福說:“三福,你畫的特別好,真的,特別好。”
三福訝異道:“真的嗎?”
張抗抗點頭:“真的。”
“那,那我以後能不能還用哥哥的本子畫畫?”三福試探的問一句。
“當然了。不過不是用你哥哥的本子畫,我再去給你弄個專門的本子畫畫。好不好?”
三福那張臉立刻有了笑意,那是張抗抗自來到這裏,第一次看到的燦爛。
三福差點就叫了起來,可她心裏依然怕張抗抗,所以還沒喊,就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張抗抗看看那個已經快寫完的小本子,還有那唯一一只小鉛筆頭,再看一眼蹲在院子裏地上練習寫字的大福二福,便想着要先給他們買本子和筆才行。
“你要畫畫,大福和二福也要寫字,我得先去給你們買本子。”張抗抗想着,站起來就去櫃子裏,她記得家裏還有幾個錢就在櫃子裏壓着。
大福和二福聽張抗抗說完,立刻跑了進來。
二福在後面小聲道:“家,家裏就有紙和筆。”
張抗抗正翻着櫃子,想找一下原主藏起來的錢,這還沒翻到,就聽見二福的話。
張抗抗連忙轉頭問:“有紙筆?在哪裏了?”
大福立刻說:“以前你藏起來了,說怕人給搜走了。在櫃子下面,挖了個洞,裏面都是你的書,還有紙筆。”
“還有你的衣服!”二福也扒着門檻補充一句。
張抗抗聽見,立刻說:“咱們現在就扒出來。”
大福力氣最大,站在櫃子旁邊要幫忙,張抗抗怕砸住他,讓他帶着弟弟妹妹站遠一點。
張抗抗把櫃子推開了,地上卻是平的。
大福指着地說:“就是這裏,我去拿東西挖開。”
大福和二福一人拿一個小木板,就挖起來。
張抗抗看着他們使勁兒的挖,想去幫忙,但想到他們自己挖出來的東西才會珍惜,就讓他們倆個挖去了。
兩個人挖了一會兒,把上面那層土挖開了,就露出一個雨布。
張抗抗走過去,看到那個覆蓋在最上面的雨布,把上面的土扒拉幹淨,一掀開,就一股黴味撲面而來。
張抗抗被嗆地咳了好幾聲,拿手扇一扇鼻前的味道,伸手把裏面的東西都抱了出來。
張抗抗這才發現,最上面是幾件衣服,原主把衣服放在了上面,下面是用雨布包着的書,再下面是筆和紙張。
看起來原主很愛惜這些東西,所以一層層包的很好,除了最上面的那些衣服有點發黴了,下面的書和紙筆保存的倒是特別好。
張抗抗把東西拿出來,大福給三福使個眼色,三福立刻跑了出去。
張抗抗随後就聽見大門關閉的聲音,然後三福又跑了回來。
張抗抗感激的看向幾個孩子,然後把衣服放在一邊,把書拿出來。
那些書都是原主喜歡看的,還有一些外文書,是原主母親留下來的,原主都保存的特別好。
還有一包則是紙筆,各種毛筆大的小的,還有墨汁和紙張。
張抗抗把紙拿出來,這些紙裁成小的,夠孩子們用一段時間的,可是鉛筆還是要買。
張抗抗便說:“我去把紙給你們裁好,每人發一個小本子。”
四福立刻問:“娘,我也想要。”
“三福也三歲多了,當然也有。你還不需要學習寫字,不過可以讓你姐教你畫畫。”張抗抗說完,看着三福問:“行嗎,三福。”
三福點點頭,“行。”
張抗抗把那些書包好了又重新放了進去,她現在沒什麽功夫看書,而且這些書,放在家裏,也是一種危險。
張抗抗又把衣服拿出來,裏面有幾件旗袍和幾件布拉吉。
說道這布拉吉,也是原主母親趙曼冬留下的,她原本就是東北人,和俄羅斯交界,和張抗抗的父親張立人結婚後,帶來了很多當時流行的布拉吉,一種小圓領,泡泡袖,典型的俄羅斯風格的連衣裙。
張抗抗看着這些裙子,心裏一個想法很大膽,便問:“三福,你把大門關上了嗎?”
“關上了。”三福說。
“好。”張抗抗拿着衣服出來,走到院子裏,“如果有人敲門,也先別開,我把衣服洗一下。”
張抗抗把衣服洗幹淨,立刻曬上,想着要在明天他們來修補房子之前,都曬幹了。
一直到了晚上,一家人吃完晚飯,張抗抗把衣服收起來。
她特意聞了聞味道,那股子黴味還真的沒了,張抗抗又仔細檢查起來有沒有黴點子。
張抗抗在燈下翻來覆去的檢查着,四福搬一個小板凳坐在張抗抗身邊。坐了一會兒,便往張抗抗身邊挪一下凳子。再坐幾分鐘,再挪一下,一直挪到張抗抗身邊。
他擡頭看着張抗抗,笑着說:“娘,你可真好看。”
張抗抗笑道:“是嗎?”
“是。”四福小奶音道:“誰家的娘都沒你好看。娘,妹妹就像你,又白眼睛又大。”
張抗抗笑着點一下四福的額頭,“你也好看。”
四福笑着往張抗抗膝蓋上一趴,頭枕在張抗抗膝蓋上,終于心滿意足了。
張抗抗拿手擦掉四福腦門上的汗,繼續看她的衣服。
一擡頭,不經意間看見三福正往她手裏看。
張抗抗低頭看一下手裏那件棉布裙子,極其鮮豔的顏色,粉紅的小格子。
張抗抗知道三福那眼神代表着什麽,一個快六歲的女孩子,已經開始愛美了。
“三福,來。”張抗抗朝三福招一下手。
三福磨磨蹭蹭走過來,卻不肯靠近,問:“怎麽了?”
“你喜歡哪件?”張抗抗指指手邊一堆衣服。
三福愣一下,想了想,就指向張抗抗手裏正拿着的那個粉紅格子群,道:“這個。”
張抗抗便說:“行,那我給你用着件改件衣服。”
張抗抗隔空比一比道:“差不多能改一個裙子,兩個短袖。”
“給我?”三福不敢相信。
張抗抗又說:“我看櫃子裏還有幾件不穿的衣服,我準備都給你們改了。大福二福都需要衣服,還有四福。二福的褲子是穿的大福的吧,那麽長,也不合身。”
三福覺得張抗抗生完孩子簡直變了一個人,以前她的東西,他們連碰也不能碰的,現在竟然要給她改裙子。
三福雖然年紀小,可特別敏感一個女孩子,對張抗抗的變化體會的最深,也最有感觸。
她聽了張抗抗的話,也沒再說什麽,而是轉頭走進了張抗抗的卧室,去替張抗抗看躺在床上的妹妹一眼。
張抗抗對外面玩的大福喊一聲:“大福,帶你弟弟洗洗澡吧。”
大福應一聲,“行。”
張抗抗就聽見外面一陣水聲,兩個人這是在外面玩起水來了。
張抗抗低頭問四福:“四福,你也要去洗啊。”
四福點點頭,“我一會兒和姐姐洗。”
張抗抗手裏停一下,想到三福,是到了要分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