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福往張抗抗屋裏跑過去,大福和二福都吓慘了,生怕張抗抗給他一大嘴巴。
三福反應最快,跟在四福後面跳下床,一口氣跑到張抗抗卧室的房門,正要進去,卻聽見裏面人在說話。
三福停下了腳步,站在卧室門口,招呼着後面的兩個哥哥跟在她後面。
四福跑進卧室裏,就站在床邊不敢再往前了。
他一雙眼睛看着張抗抗,以前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他最愛他娘了,可也最怕他這個娘。
以往他鬧着和他娘睡,他爹張正平就會打他一巴掌,都是往屁股上狠狠的揍。
雖然他娘張抗抗沒說過什麽,但總是連看都不看他,只管側着身子睡自己的,面朝牆壁,聽着張正平打他,也不會回頭看一眼。
可就算這樣,四福每隔幾天都要鬧一場,哪怕挨他爸一頓打,他也要鬧着找她娘睡。要不然就是硬熬到他娘和他爹都睡了,他就偷偷爬上床,不為別的,哪怕在他娘身邊最小的地方一躺,他也樂意。
四福一個沖動就跑了過來,這一跑過來,又記起以前那屁股蛋上火辣辣的疼,他就猶豫着不敢再往前了。
張抗抗躺在床上,臉色還沒緩過來,但已經好了許多,看見四福來了,朝四福擺擺手道:“四福,過來啊。”
四福見他娘是真的在叫她,緊張的小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笑嘻嘻的跑了過去,擡着下巴看張抗抗。
“你怎麽還不睡覺,不困嗎?”張抗抗問。
四福搖搖頭,“我困。”
“那怎麽不睡?”張抗抗問。
就着堂屋裏微弱的燈光,張抗抗看懂了四福那渴望的眼神,雖然他沒說出口,可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困的不成了還硬撐着不睡,那就是一個原因,想找媽媽。
張抗抗心下一軟,問:“你是不是想和娘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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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福眼睛裏都含滿了淚,他知道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娘一直都不喜歡和他睡,每次他半夜偷偷爬上來後,都會被他爹攆出去,他娘就半眯着眼睛當沒看見。
張抗抗立刻伸出手,道:“那還不上來?”
四福驚一下,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不敢相信的問:“真的?”
張抗抗笑了,點點頭說:“來,娘抱你上來。”
四福一只手扒着床沿,一條腿已經攀了上去,一邊費力的往上爬,一邊說:“娘,我自己上。二姨說了,不讓你用力氣。”
四福人小腿短,這床又異常的高,他廢了好大的勁往上爬,就感覺到自己身子一輕,張抗抗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往上一提,他借着力就上去了。
四福爬到床上,一擡頭,張抗抗就看見他那滿眼的淚。
張抗抗伸出手,把四福的眼淚擦了,說:“晚上睡前不要哭,哭了會做噩夢的。”
四福連忙點頭,“我不哭,娘。”
張抗抗看一眼床,然後把小女嬰抱到外面,她躺在中間,然後指一指靠着牆的那一面對四福說:“咱們橫着睡吧,你去睡裏面。”
四福很聽話,立刻就往裏爬。
四福爬到裏面,看一眼最外面的小妹妹道:“娘,妹妹會不會掉下去?”
張抗抗說:“她還不會翻身,所以暫時不會。娘睡在你們中間,我怕你睡覺不老實,再壓到了她。”
四福這下明白了,不管怎麽睡,他都高興,只要能和他娘一起睡,他就高興。
四福乖乖的躺好了,一雙眼睛看着睡在他身邊的張抗抗,開心的笑了。
四福剛躺下,一秒鐘就睡着了。張抗抗看一眼已經熟睡的四福,又看眼他的手腳,這孩子的手都是烏漆嘛黑的,腳丫子也是,睡前根本就麽洗。
張抗抗順手拿一個手巾,仔仔細細的給他擦幹淨了,心想這那幾個孩子肯定也沒洗。又想到剛回來的時候,見二福的褲子那麽長,都蓋着腳背,這麽熱的天還穿一條長褲,而且一看就不合身的長褲。下面的布鞋也露了腳趾,心裏就一陣發酸。
張抗抗想着就坐了起來,看一眼身邊的小奶娃和四福,兩個娃娃都睡着了,她才放心。
從床上下來,張抗抗就往外走。
一直在外面偷看的其他三個娃,聽見了動靜,立刻踮着腳尖趕緊往自己卧室跑,呼啦啦爬上床,躺在床上連忙閉上眼睛。
張抗抗口渴的厲害,起來找水喝。
堂屋裏有一個大鐵壺,壺裏是下午張領娣給燒好的開水,張抗抗摸一下壺皮,因為天熱,這水還是溫的,張抗抗就轉着圈在屋裏找杯子。
這屋子張正平還活着的時候他們是一直住的,所以家具用品倒是一應俱全,往前說,那就是張抗抗自小用到大的,她爺爺張鶴軒被打倒後,這出宅子被好幾家沒房的人分了去,連帶着屋裏的東西都被搶完了,只有這一出屋子,沒怎麽被搶,多多少少都還留着。
張抗抗記得這堂屋應該有茶具的,可她找了許久也沒找到,別說茶具了,連個杯子也沒有。
張抗抗找了一會兒,只看到桌子上倒是有個碗,她實在渴的不行,就拿起碗,倒了滿滿一碗水給喝了。
喝完水,張抗抗又倒了一大碗,端着水往大福他們卧室走。
這兩間卧房,一間堂屋,只有這堂屋裏扯了一根線,上面挂一個發黑的燈泡,其他兩間卧室全靠這一盞燈照明。
張抗抗就着微弱的燈光走進卧室,她害怕看不清東西,碰着了什麽,再吵醒孩子們,于是走的很慢。
微弱的光線中,張抗抗走到床前,把那碗水放在床頭的那張小桌上,怕孩子不小心碰到了碗,她又往裏推了推。
張抗抗看一眼床上的三個孩子,沒看出來他們在裝睡,以為是真的睡着了,便順手拿起床邊的小被子,一個個給搭上了點肚子。
張抗抗給三個娃兒蓋好了小被子,又去把開着的窗戶關上一扇,這才往自己屋裏走。
張抗抗一走,三個孩子立刻睜開了眼睛。
黑暗中,他們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二福小聲問一句:“哥,這是咋得了?”
大福搖搖頭,“我怎麽知道?”
“她也沒打四福,還讓四福跟着她睡。”二福又說。
三福立刻在旁邊嘲諷道:“你也想去?”
二福一下子翻了個身,背對着三福,不想理她,只和他大哥說話。
“先睡吧,我倒覺得她是故意的,讓人看看她對咱們多好,然後再找理由把咱們攆出去。”大福想了想說。
三福沒作聲。
只有二福覺得不對勁,便說:“那現在也沒人看啊。”
大福被二福一句話說的沒想法了,只覺得腦子裏亂哄哄的,不耐煩道:“你忘了她以前怎麽對咱們了?行了,睡吧,明天再說。”
大福說完,三個孩子不一會兒都睡着了。
張抗抗因為剛剛生産完,身子虛的厲害,晚上小娃娃又哭了幾次,直到天亮她才沉沉睡去,這再睜開眼睛,已經是中午了。
周勵昨兒一夜沒睡,翻來覆去的回憶那天的事兒,可怎麽想也想不起來,直到馮坤告訴他實情,讓他不要想了,周勵才知道,那天他喝醉了,徹底斷了片,在張抗抗家門口唱小寡婦也完全是巧了,就正好倒在哪裏,又正好唱了小寡婦。
周勵越想越覺得對不住張抗抗,自己犯渾就算了,還拉上一個可憐的女人,心裏不是個滋味,于是翻來覆去的一夜未眠,總覺得他得去找張抗抗說聲抱歉。
一大早周勵就起來了,從倉庫出來的時候,馮坤還在睡。周勵把門給關上了,就準備壓水。
革委會院子裏有個壓水井,周勵每天都用這個鍛煉身體。
他去拿兩個大水桶,放在水龍頭下面就開始壓,不一會兒,壓滿了兩桶水,周勵一手拎一桶,都倒進了大水缸裏,來來回回好幾趟,大水缸也打滿了。
最後一桶水倒進去的時候,趙永紅起來了。
她推開門就看見周勵光着膀子在那裏壓水,周勵聽見門響,回頭看一眼趙永紅,道:“醒了?”
趙永紅點點頭,“馮坤還沒起?”
“沒。”
周勵沒想到趙永紅能起這麽早,這天才剛亮,平時她也是起不這麽早的。
周勵把水桶放下,就往前走,走到晾衣繩處,伸手往下一拉,那個軍綠色的背心就被他扯了下來,然後套在了身上。
周勵想着一壓水就會一身汗,這天還早,就沒穿背心,沒想到趙永紅倒是也起了,見趙永紅起來了,就背對着她把背心給套上了。
趙永紅看着周勵,就想笑。
打漁張是個窮地方,大家沒有那麽多布票買布,有也是留着,過年買了布給孩子做新衣服,或者給要出嫁的閨女做衣服,自己都不舍得穿。這到了夏天,就是最省布料的時候,男人大多都是光着膀子的。
可周勵不會,就算是個背心,他也是要套上的。
周勵把背心套好了,對趙永紅說:“差不多就把馮坤喊起來,別人都來上工了,他還沒起呢。”
趙永紅點點頭:“我知道。”
周勵說完擡腿就要走。
趙永紅連忙問:“你不吃早飯了?”
周勵搖搖頭,“不吃了。”
“書記來了問你的時候,我說你去哪了?”趙永紅道。
周勵看了看不遠處那家最高的大宅子,眸色深了許多,道:“你就說我去看住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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