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男人眉間的褶皺漸漸消散, 密閉的車廂裏，原先低沉壓抑的氣氛在不知不覺間似乎是緩和了許多。
坐在駕駛座上的祝成陽隐約察覺到了變化，不由得又擡頭偷瞥了瞥坐在後面的缪總, 只見他不知何時捧了個手機，眉眼間目光溫柔, 瞧着倒是瞬間心情好了許多。
祝成陽驚訝地挑了挑眉, 多少也能猜到許是錢妮小姐發來消息了。
先前的祝成陽還會為此而感到驚訝, 畢竟自他跟在缪雲琛身邊做事這些年來, 從未見過他有這般溫柔的時刻，後來缪總回回露出這種神色之後，祝成陽便知道那必定是和錢妮有關。
對于缪總來說, 錢妮絕對是最特殊的存在。
而關于缪總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公司裏一直有人為此議論紛紛，有些人猜測缪總實際很早的時候就已經結婚成家, 但是後來妻子因為意外去世，缪總為表懷念才一直帶着那個戒指；也有人猜測, 其實缪總心底一直有個沒能得到的白月光，所以這麽長時間來才會一直單身，歸根結底就是對那位白月光念念不忘。
至于事情的真相是什麽，就連祝成陽也不清楚, 但根據陪在缪總身邊的經歷來看，缪總應該是有一段過往的, 而那段過往不管發生什麽, 都應該是刻骨銘心的，否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冰冷的時候就像是一個木頭人。
不過好在現在, 遇上了錢小姐。
“缪總, 錢小姐的畫下午已經叫畫館的工作人員放到您倉庫裏了。”祝成陽開口。
缪雲琛聽此，像是這才反應過來似的，愣了片刻後淡淡地‘嗯’了一聲。
随之，男人捧着手機，懸在屏幕上方的手終于有了動作——
【沒喝多少，你現在在哪兒？】
剛洗完澡坐在書桌前的錢妮收到消息，心跳驀地漏了一拍，心下隐隐有些興奮，卻也裝作無事地回道：【在寝室呢，宴會結束了嗎？】
【沒意思，提前走了。】
錢妮瞧見缪雲琛發來的消息，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也當着是符合他的脾性。
【還沒吃東西，這個點你想吃宵夜嗎？】
沒過多久，對方再次發話，卻是讓錢妮怔了片刻。
心跳開始不由得加快，錢妮不是傻子，能聽懂這句話裏的潛臺詞：我想見你。
下意識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錢妮掃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鬧鐘，八點半，也是該吃宵夜的時候。
【想，我已經餓了。】
今天的晚飯點的是三號食堂的黃焖雞米飯，錢妮吃了滿滿一大碗，這個點胃都沒有騰空多少。
但也不妨礙她對缪雲琛說‘餓’。
【十五分鐘後到你宿舍區樓下。】
意料之中的回答，不等錢妮開始動作，卻又見對方添了一句：【記得多穿點，外面冷。】
衣櫃被緊急打開，錢妮瘋狂找尋着自己要穿的衣服，從沒有一次覺得自己的衣櫃居然這般貧瘠。
正躺在床上刷劇的孫菡欣聽到動靜，看到錢妮翻箱倒櫃的模樣，不禁驚訝道：“這大晚上的，你幹什麽呢？要出門啊？”
錢妮沒工夫和孫菡欣多解釋，只是随便回了一聲：“肚子餓了，想出門吃個宵夜。”
“你神經病啊？這晚上我看你吃得挺多的，點個外賣不就好了，怎麽還要出門吃？”孫菡欣困惑不解，然而此時的錢妮早已無暇顧及她，自顧自地找衣服穿。
因為缪雲琛說的15分鐘，錢妮不敢多耽擱，只是随便套了幾件衣服，為了避免自己氣色太差，還塗了一點裸粉色的口紅，眼看時間所剩無幾，于是便急沖沖地出門，風風火火地模樣把坐在床上的孫菡欣看得一愣一愣，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這架勢哪兒是吃宵夜去的，這是趕着去約會了吧？
……
果不其然，等錢妮走出宿舍區的時候，一眼便看見了停在不遠處的黑色汽車。
車前的小金人依舊頂在前頭，即使在昏暗中也異常顯眼。
錢妮掃了一眼四周，等人少了之後才敢走近，上車的時候還不忘再掃視一番，像是生怕被人看見似的。
沒辦法，缪雲琛的車實在太惹眼了，錢妮不想在學校裏出風頭，也不想被嚼舌根，因此只能多注意着點。
“來了？”
錢妮剛關上車門，便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去，一眼便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眸，斂在鏡片下也依舊熠熠生輝，讓錢妮一時間失了神。
“啊……嗯，來了。”
勞斯萊斯的車廂很寬敞，即使兩個人分開坐，中間還有個一米左右的距離。
但縱使是這樣，完全密閉的空間也讓錢妮不由得感覺有些緊張，甚至背後隐隐滲出一陣熱汗。
因為是跑來的，女孩這會兒還微喘着氣，兩頰帶着些許緋紅，隔音良好的車廂裏回蕩的也只有女孩的呼吸聲。
缪雲琛目光微熱，視線落在女孩緋紅的臉頰上，不知不覺間又看向她櫻粉的嘴，喉結竟是條件反射地上下一滾。
莫名其妙地，氣氛隐約變得有些暧昧，無端地旖旎在空中萦繞，像是有粉紅色泡泡不斷在發酵……
“咳咳，缪總，錢小姐……接下來要去哪裏呢？”
坐在駕駛座上的祝成陽雖然很不想打擾這種氛圍，但車子繼續停在原地也不是個事兒，因此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煞風景地出聲。
錢妮似乎這才反應過來駕駛座上還有人，擡頭看到熟悉的祝助理後淺笑地打了聲招呼：“祝助理，好久不見。”
“好……”祝成陽剛打算給錢妮回話，可話還沒說出口，坐在後排的缪雲琛卻是突然打斷道：“開車，去阿婆那邊。”
老板一下令，祝成陽也只能中止敘舊，動作迅速地啓動汽車。
不由得在心裏默默吐槽了一句：缪總怕不是個醋壇子吧？多說兩句話就不開心了，這氣量比雞還要小上一寸。
錢妮倒是并未發現有不對勁，在聽到缪雲琛說‘阿婆’的時候，頓時就反應過來是之前他帶自己去吃的那個小飯館。
汽車緩緩朝着阿婆飯館駛去，一時間車廂裏又開始變得極其安靜了下來。
錢妮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只是看着窗外不斷飛逝的街景，視線卻是下意識地落向倒映在車上的身影。
男人的面容輪廓是這般清晰，或許是因為今晚有宴會，多少是打扮了一些的。
一頭短發用發膠固定在腦後，暗色的西裝穿在他身上更顯清冷，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金絲邊框眼鏡偶爾反着路燈的暖光，這會兒安靜地坐在車邊，美好地就像是用藝術家精心雕刻出來的作品一樣。
錢妮有幸去看過雕塑系的課，那些立體的雕塑作品會顯得更加聖神和莊重，安安靜靜地放在那裏，便會無端地生出一股尊敬，正如眼前的缪雲琛。
難以想象……這樣的男人，居然會和她有交集。
許是因為視線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男人心有所感地側頭，恰是和錢妮的視線在車窗裏撞了個正着。
錢妮下意識地想要收回目光，可不等她有動作，對方卻率先出聲道：“怎麽了？”
像是被抓到了什麽小辮子，錢妮臉上一熱，随即搖頭否認，“沒事……只是在好奇，你們參加的商業宴會是長什麽樣子的。”
錢妮轉頭看向缪雲琛，“是不是每個人都要穿禮服？”
“會穿得正式一點。”像是為了滿足女孩的好奇心，缪雲琛耐心地回答，停頓片刻後又跟了一句，“挺無聊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喝酒以及與別人攀談。”
“你不喜歡嗎？”錢妮敏感地察覺到了缪雲琛的情緒。
缪雲琛側頭對上女孩的眼睛，“你想去嗎？”
一雙杏眼猛然瞪大，錢妮連連搖手，“我不我不，我只是單純好奇而已，畢竟在電視劇裏，商業宴會可是必出現的橋段。按照故事情節，女主會在宴會裏受歹人欺負，而男主就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
“噗嗤——”
坐在駕駛座上的祝成陽一時間沒繃住，直接笑出了聲。
錢妮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是有些過激了，臉頰一熱，不免尴尬地笑了笑。
缪雲琛瞧着似乎心情也不錯，這會兒嘴角以微不可見的幅度輕輕上揚，渾然沒反應過來，錢妮剛剛說的女主情節恰好在自己身上發生過。
“不好意思，我瞎說的，你們別放在心上。”
“錢小姐，你放心，如果你跟缪總一起去參加宴會，咱們缪總肯定也不會讓你受欺負的！”祝成陽在旁邊起哄道，似乎是知道缪總的心情不錯，因而這會兒還敢出聲開開玩笑。
錢妮一聽這話，耳朵頓時熱了起來……
這不是相當于在說她是女主，缪雲琛是男主了嘛？
“嗯，沒人敢欺負你。”缪雲琛附聲說道。
“……”錢妮死命低下腦袋，“你可別說了……”
沒過多久，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了路邊。
許是因為時間不早了，這個點的阿婆飯館顯得有些冷清，一眼望去，店面裏似乎沒什麽人。
錢妮和缪雲琛一同下了車，兩人并肩朝着店門的方向走去，站在女孩身邊的缪雲琛隐約能聞到女孩身上的發香，以及沐浴露甜甜的味道。
冬日，微冷的天氣刺得人有些鼻酸，而那陣清甜的香味卻輕柔地緩解了鼻子的不适。
心頭微熱，腳步在店門口頓了一下，見錢妮扭頭看他，缪雲琛動了動喉結，随之啞聲開口，“你先進去吧。”
錢妮看着男人插在大衣口袋裏的手，知道他許是煙瘾犯了。
“那你想吃點什麽？還是之前的老樣子嗎？”
“嗯。”
聽到肯定的回答後，錢妮擡步走進店內，也沒再多說什麽。
店裏确實沒什麽人，這個點幾近關店打烊，唯有角落裏一個剛下班不久的工人在那兒嗦面，以及一個勾背的老婆婆，正拿着抹布在擦桌子。
許是聽到了動靜，老婆婆轉身看着站在門口的女孩，招呼道：“女娃，大晚上的想吃些什麽？”
錢妮幾乎是一下就反應過來，這家‘阿婆飯館’招牌裏的‘阿婆’，估計就是眼前的老婆婆。
擡步走進老婆婆身前，錢妮溫柔地點單道：“我要一碗片兒川，還要一份……”
就當錢妮思索着該怎麽和老婆婆表示缪雲琛的‘老樣子’時，那熟悉的小夥兒恰是從後廚走了出來，匆匆走至老婆婆身邊，将她手中的抹布取下，關切地開口：“诶呦我的奶奶啊，都說了讓你好生歇着，你怎麽就閑不住呢！”
小夥兒一邊說着，一邊拉了張椅子讓老婆婆坐下，随即又轉頭看向錢妮，“诶，小妹，你來了啊，今天想吃點什麽呢？”
“缪先生在外面，他說他‘老樣子’就可以了，我還是要一碗片兒川。”錢妮笑道。
“得嘞！”小夥子一甩抹布便起身朝着後廚走去。
只是那小夥子剛離開，坐在椅子上的阿婆便疑惑地盯着錢妮的眉眼，随即不确定地詢問道：“小姑娘……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呀？”
錢妮微微一愣，随即俯身回答：“婆婆，你是不是認錯了呀？我們應該是沒見過的。”
眼前的老婆婆瞧着很面善，也看着有點眼熟，但錢妮的記憶裏卻并沒有這個人。
“嘶……我怎麽記得我們好像是見過的，雖然我年紀大了，但記性可不差哩！”老婆婆說着，擡手指了指錢妮，“女娃，你是不是在一中那邊上的學？”
呼吸一滞，錢妮不禁有些驚訝，“老婆婆，你怎麽知道的？”
“嗐，當初我可是在一中附近擺攤的嘞，我記得你還來我這兒吃過瘦肉丸，好像還是和那個……”老婆婆皺着眉頭回憶道。
莫名其妙地，錢妮的心緒竟是有那麽兩分緊張，似乎冥冥有什麽東西要出來一樣……
可就在老婆婆要繼續開口時，推門聲響起，缪雲琛裹夾着冷風和煙草味走進，在看到老婆婆後啓唇道：
“阿婆，你記錯了。”
錢妮扭頭，怔怔地看着身後的缪雲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