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回
不知什麽時辰才能入睡,窗外蛙叫蟬鳴,謝芳初輾轉反側。躺在簡易的榻上橫豎覺得蹊跷。此刻是第二夜,不要說祁楚天過來,連下人都沒有露面。
其實祁楚天若不是進宮面聖,那今日怎會不去祖祠?何況多日未見,心裏甚是記挂她。以至于白天面對祁曹氏的胡鬧,祁楚天都按捺住怒火。
謝芳初進祁府,祁進坤和祁曹氏點頭應允的話,那是再好不過。其實有無他們應允,并不重要。祁楚天想不通,為何謝芳初不願意跟自己離了家獨立生活,那樣的話不是二人更加自由了麽?
她的心思,祁楚天捉摸不透,也不想去捉摸,怎能想到謝芳初若是離開了祁府和他獨處,進祁府就更難,那時祁楚天定會和祁侯曹三家撇清關系,一旦如此的話怎能報那血海深仇。
女子多賤,更何況是失了名節的。如若是當初在青-樓不再出來,那便也不會這般無奈。
祠堂的地面已經幹透,就着燭光,小凰應該費了頗多的力氣,可憐吃了那麽多苦,還被燙了。謝芳初立在牌位前,看着畢氏的名字。
畢氏是祁進坤的糟糠之妻,能共患難卻不能共享福。祁楚天大概是随了畢氏,性子裏帶着剛烈,所以年幼時抛下錦衣玉食的生活一怒之下離家。
祁家的牌位前前後後好幾列,明日定是和祁蕊珠一人一半,分工打掃。這擦拭牌位的事祁蕊珠定不敢假別人之手,且嬷嬷也說會來查看。
看着祁家的女子的牌位,能進祖祠的定是活着的時候有名有份且深得喜愛,畢氏進的晚,不知能不能和她們合群……
謝芳初看了兩眼,将香火撥亮了些,轉身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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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今日去祖祠麽?”夏雪柳一路小跑,跟在祁楚天身後。
祁楚天昨晚在梅園歇息,一早便起身在園子裏練劍。她心裏記挂着謝芳初,急的很。
“去。”
一陣刀光劍影,祁楚天吐出了一個字來。
其實他心裏是激動的。他這麽激動是因為他以為謝芳初得了祁家的認可,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單純,實際是愚蠢。就像祁曹氏暗地裏說的讓你去掃個地你就以為你是掃把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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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裏還有些事物要處理,邵明澈又去了隔壁縣。既然這麽久都等了,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所以夏雪柳看着祁楚天不動聲色的臉,心裏的小九九早就冒了出來。
也難為這麽熱,祁楚天還能練兩個時辰的劍。夏雪柳自己想去看謝芳初,可不認識路。原本是想着和祁楚天一同去,可看樣子他沒有帶她去的意思。
“将軍,能帶我一起去見姐姐麽?”
祁楚天将劍插-進劍鞘,看了眼夏雪柳。
“今晚我們一同回來,夏姑娘在家買些芳初平日裏愛吃的菜。”語畢大步進了屋子,片刻帝國一個錢袋:“這裏是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握在手裏沉甸甸的。夏雪柳心裏又驚又喜,按将軍的說法,今日姐姐能回來?心裏高興的奔出梅園,去尋秀春。
秀春是買菜的好手。只是将軍居然有這麽多銀子,姐妹倆第一次看到。估計是昨天皇上嘉獎的,撥了一點給了自己。夏雪柳心裏喜滋滋的,恨不得買一筐子菜回來。
肥嫩的小筍,活蹦亂跳的野生小蝦,還有剛剛出鍋的嫩豆腐,翠綠的豌豆……夏雪柳目不暇接的拉過秀春:“這麽多好吃的……平日裏你都怎麽買啊?”
秀春拎起一把蕨菜,嘆了口氣。
“夫人會列好菜單,我們按照菜單買,決不能多一缺一。”
以往祁府并不講究,自從祁楚天攜了她二人回來,祁曹氏恨不得拿杆秤親自計量,連湯菜裝盤,她都會時不時的查驗一下,就擔心祁楚天将家裏吃窮了。
可笑?
祁楚天無論如何也是将軍,夏雪柳也随着秀春嘆了口氣。
原本對祁曹氏好不容易起的一點點期盼噗的一聲滅了。
夏雪柳難得和秀春出來,二人逛了許久,還吃了路邊的桂花野莓湯,邊喝邊笑,自在的很。
“謝姑娘和小姐去掃祠堂,夫人給小姐備了一大包吃的喝的。”秀春伸出雙手比劃了一下,“我無意之間看到的,夫人還說到了祠堂不要給謝姑娘看到這些吃的……”
聽完秀春的話,夏雪柳的雙眼瞪得像銅鈴。
“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就是還是不喜歡謝姑娘呗……”
夏雪柳坐不住了,将自己的心思一股腦說了出來。
秀春聽完,覺得也有道理,可是祁曹氏在起居上給予謝芳初根本沒有任何改變啊!夏雪柳心裏更疑惑了,這祁曹氏真是會折騰人,心裏卻有種不适感,總覺得恍恍惚惚,搖擺不定。
買完東西,夏雪柳回到祁府時,祁楚天已經離開了,不知是去了軍營還是祠堂。買的菜悉數交給了秀春母子,心事重重的回了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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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芳初提着水桶來到安放牌位的供桌前,才發覺祁鳳珠早她一步,已經在東邊的牆角忙碌着。心裏有些驚訝,但祁鳳珠背對着她,且毫無要說話的意思。且小凰竟然沒有陪同在她身邊,也真是難得。小凰的紅腫應該消了,謝芳初繼續上前。
她在的西邊,正是安放有畢氏牌位的供桌。
裏裏外外好幾排,謝芳初擰幹帕子認真的擦拭着。畢氏的牌位在第二排,謝芳初小心翼翼的将前面的牌位先清掃幹淨,接着又彎腰洗着帕子。低頭看見祁鳳珠胡亂的擦着另一側的牌位,一言不發,速度極快,和往日裏懶散的她截然不同。
難不成祖宗面前,她這個刁蠻小姐也會忌憚三分。那也是極好的,可惜牌位不在祁府,要不然倒安靜了。
嬷嬷捧着兩把新買的檀香入內,見二人都在專心致志的清掃着,心裏頗為滿意。尤其是謝芳初,她知書達理,性格溫柔。小凰已将昨日謝芳初幫她尋藥的事,心裏自然更滿意。夫人若是在世,定是對這樣的兒媳很滿意。
“咚”的一聲,三人不約而同小聲驚訝了一聲。
嬷嬷剛想到畢氏,畢氏的牌位竟摔在了地面,且摔成了兩半!而謝芳初正站在牌位旁。的的确确摔碎了。
“姐姐,你怎麽這樣不小心?”祁鳳珠尖叫一聲,“這可是大媽的牌位,你是故意的吧?”她說話向來不客氣,此時更是一臉的譏笑,放下手中的帕子走了過來。
“哎喲喲,這活着沒想到福,去了還不得安生……”明理是痛心,暗裏似乎沒有那麽簡單。
謝芳初疑惑的看了看供桌,畢氏的牌位方才的确是自己擦拭的。怎麽會無故落地?見祁鳳珠幸災樂禍的樣子,心裏自然不悅。
“妹妹說笑了,我怎會故意衰落将軍母親的牌位……”謝芳初正準備彎腰拾起,祁鳳珠竟然搶先一步。
“姐姐想毀屍滅跡麽?”眼神裏淨是道不明的嘲弄。嬷嬷上前,“交給我……”
“嬷嬷,你不是想包庇這個‘殺人兇手’吧?”
雖是玩笑,可讓人聽得不悅。嬷嬷亦不悅,方才還未回神,牌位無故倒下,将軍若是知道了,定會生氣。
“小姐說笑了,我怎會故意将……”
“你不是惱怒我哥哥不娶你,我們祁府不接納你,索性活人你奈何不了,便将氣撒在了不在的人身上了呗——”祁鳳珠認真道。
這是事實,但這不是謝芳初最終的目的,剛想辯駁卻覺得胸口極其煩悶,多日未見的人此時正惱怒的看着她們三人。
嬷嬷後面,正是祁楚天。
一身低調的墨蘭色長袍,雖腰間只挂了一個簡單的荷包,卻氣宇軒昂不容小觑,霸氣渾然天成。謝芳初有些激動,只是祁楚天的臉色的确不好,似乎即将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雙拳緊握,克制着什麽。
原本他是來接謝芳初的,高高興興的等她打掃完畢接她回府。卻讓他看到了畢氏牌位落地的這一幕,他怎會不心寒。
畢氏是這個世界上最疼他的人,就算不在了亦是他心底最重要的人。然謝芳初居然會因為一點小事摔碎了母親的牌位……他如何不惱。
頭腦已被怒火沖昏,祁楚天幾步上前,謝芳初只覺一陣熱風傳來,祁楚天已經沖到了正前方。
“你為何碰落我母親的牌位!”幾乎是怒吼而出,祁楚天目呲欲裂,極度憤怒,雙拳微抖,“你有什麽不悅就沖我來!何必擾了我母親的安寧!!”
謝芳初又急又氣,這個人果真是個沒頭腦的人,只是還未開口就被祁楚天一把扛起,往外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