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回
祁鳳珠心裏憋了一肚子氣,她原本被擾了清夢覺心情就不好,又被遣了出來,桌上那一桌子好吃的東西更是碰不得。
一出門見雙頰腫的老高的楊嬷嬷在祁曹氏院前踱步,身穿灰布褂子,失去了昔日裏的神奇。
“小姐,夫人……”
楊嬷嬷并不知道方才所有的事,這時來祁曹氏處只是因蘇嬷嬷病的不輕,渾身像滾燙的山芋,還說着胡話,她是來禀報好請大夫進來瞧病。
“你們這群老媽子,平日裏只會倚老賣老,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辰!”根本不等楊嬷嬷開口,一腳将楊嬷嬷踹倒,楊嬷嬷深知祁鳳珠的脾性,不敢吱聲,只能忍泣縮在一旁,祁鳳珠也着實發睏,看也不看倒地的楊嬷嬷,領着丫鬟出了院子。
守院的幾個老嬷嬷趕緊将楊嬷嬷扶起:
“楊媽媽,你沒事……”
“……”
七嘴八舌,好不熱鬧,楊嬷嬷是祁曹氏眼前的紅人,此時落到這番下場,心裏的失落和失望,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楊嬷嬷你先去休息,等老爺走了我在禀報夫人。”甄大姐上前,撫慰道。甄大姐是祁進坤側室甄盈盈的陪房丫頭,因做的一手好刺繡,愣是被祁曹氏收到了院下,不夠甄大姐相貌極醜,只是精通所有女工,祁曹氏正缺這樣的人。
原來老爺在!
楊嬷嬷已經打消了尋夫人的主意,只緩緩起身往回走去。暑熱的天氣,躁動的蟬鳴,讓人不想動,走了一刻便停了下來,背靠在一株參天的楊樹上,享受着片刻的陰涼。
遠處似乎一男一女走了過來,楊嬷嬷迎着日光,看的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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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暑氣越來越盛,祁楚天自那日離了去竟接了通知去了邊城,許久不曾歸家。謝芳初的膝蓋上結了厚厚一層的痂,遠遠望去呈黑色,近瞧是深紫。為了防止燥熱發炎,裴遠聲細心照料,日日來祁府準時換藥,上藥,一連數十日,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流出的膿水,漸漸好了起來。
“姐姐,今日感覺如何?”夏雪柳将綠豆百合盅捧了過來,“方才出府,竟遇到了邵明澈,他沒有陪祁将軍一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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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祁楚天,謝芳初的心中隐隐作痛,突然有種哀其不争的感覺,那日正是因為侯元瑤的“相助”,自己才免于遭殃。那個呆子,心裏定是這樣想的。
膝蓋的血痂厚的不能亂動,白皙的腿上猛然看去如有一個黑洞一番觸目驚心。
“今天是第幾日了?”
“姐姐,今天第十一日。”夏雪柳低聲道,“興許将軍是被什麽事情耽擱了,過不來。”
祁府已無大事,畢氏已歸宗祠,這是對祁楚天而言最大的事情,再有便是他的親事——祁侯聯姻,或者祁楚天娶自己。
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擊着光滑如玉的桌案,夏雪柳看着她低頭蹙眉的樣子也不知如何安慰。
祁鳳珠和侯珏瑜的最近走的頗近,夏雪柳已經不是第一次撞見二人在花園漫步。祁曹氏對此事頗為上心。這如何是好……夏雪柳走出屋子,冰藍雅綠也不在園裏,自己便坐下,看着園裏的桃樹上結滿了晚熟的桃子上那幾只蜜蜂忙碌着。
“夏姑娘!夏姑娘!”
居然是秦嬷嬷和蘇嬷嬷,二人一臉笑意的站在門外。夏雪柳對二人并無多少好感,上次楊嬷嬷吃過憋後再也沒來過梅園,今日換作她二人,定是又有什麽事了。
“二位嬷嬷。”夏雪柳不想平添事端,主動起身相迎,“天氣這麽熱,二位嬷嬷是尋姐姐的麽?”
“是的,夏姑娘。”秦嬷嬷先蘇嬷嬷一步,推開的梅園的門,“還有幾日便是中元節,夫人想為祁家積福,”說道此處,秦嬷嬷拿出一封信來。
“夫人差人去邊城問過大少爺,家中最小輩裏就剩下大少爺和小姐還未成親,夫人想請二人去祁家宗祠祭祖,以便中元節那日老爺夫人回去祭祖。”蘇嬷嬷不喘氣的說了一大串。
“嬷嬷的意思是将軍和祁小姐一同去祭掃宗祠?”夏雪柳驚訝的問,他二人向來不和,在宗祠裏打起來也不奇怪。
話語間三人已到屋內。桌上的綠豆盅依舊在那,謝芳初沒有動,此刻提筆正在窗前,背影纖細修長,一頭青絲散落及腰,光是背影已經傾國傾城。
三人微怔。
“夏姑娘說笑了,”秦嬷嬷依舊一臉笑容,“将軍不在府裏,老爺和夫人的意思是謝姑娘代替将軍,同小姐一起去祭掃。”語畢看了看謝芳初,再看看蘇嬷嬷。
這是祁曹氏的點子,不僅說服了祁進坤,還修書給祁楚天,得到了贊同。這一法子不僅打動了祁楚天,此刻還想來收買謝芳初。祁楚天不是恨祁家不認謝芳初麽?而祖祠宗祠歷來是有女女兒媳同宗同族之人才能入的去,祭掃更是子女兒媳才能做的事,祁曹氏不正是以此向祁楚天抛出了橄榄枝麽?這一招很管用,因為除了謝芳初,祁楚天的另一軟肋就是生母畢氏,還是一根看不到摸不着的軟肋。
謝芳初手中的筆緩緩放下,一切早已明了。她不及祁曹氏的處心積慮,那是因為她只想找出害死父母的人來報仇。只是此時一切似乎不在她的意料之內。
祁楚天不似她想的那樣,祁曹侯三家似乎也不似自己所查探到的聯系的那麽緊密。
這次祁曹氏能說服祁進坤讓自己去清掃祖祠,不知廢了多少口舌,那祁進坤可是視自己為紅顏禍水的,更何況比起祁進坤的厭惡,祁曹氏的“好心”更讓她覺得異樣。
筆落許久,謝芳初依舊沒有轉身。
“謝姑娘?”秦嬷嬷小聲試探,“夫人說,長嫂如母,這祠堂的鑰匙,還請謝姑娘收好……”
話還未說完,蘇嬷嬷拿過鑰匙走了過去:“謝姑娘不會是害怕了吧?”将鑰匙直接扔到了謝芳初面前,“我們先回去禀報夫人。”
直至二人離開,謝芳初也沒有動。
“姐姐?”夏雪柳不敢上前,小聲道。
“雪柳快過來,站久了,受傷的膝蓋又麻又疼,動彈不了。”夏雪柳一聽,連忙上前,起先見謝芳初不言不語不轉身,還以為是她動怒。
目光落在那把漂亮的祖祠鑰匙上,陽光下耀眼逼人,靜靜的躺在它不該躺的地方。打掃祖祠,歷來不是下人打掃的麽?難不成就祁府講究?
的确是祁府講究,祁進坤是孝子,以往不忙時他都是一個月兩次親自去打掃,現在升了官忙碌了些,上次一去還是半年前母親的忌日。
随着地位的顯赫身份的尊貴,眼前的親情都所剩無幾,何況是早已不在人世間的,縱使有,那也只是見到牌位時那剎那間的愧疚感而已。
古往今來,同甘的少,共苦的多。糟糠之妻不下堂堪比金句,祁楚天憎恨祁進坤也是有緣由的,那是怎樣一種恨,致使他年紀輕輕就離開了家,一別數十年。
“姐姐,楊嬷嬷讓我告知姐姐明天就要去祖祠了,”夏雪柳上前,拉過謝芳初的手道:“姐姐,你身子不适,要不找個借口推了。”眉宇間的擔憂若隐若現,“和那潑辣小姐一同去,姐姐你……”
謝芳初的手心滿是汗水,“祖祠是要清掃的,況且我不去,還不知要鬧出怎樣的幺蛾子來。”這去與不去外人看來只是點頭搖頭那麽簡單,然而對她而言,一發可動千鈞,走錯一步就怕連祁楚天都會站到自己的對面。
“我去幫姐姐整理東西,楊嬷嬷說要呆個三五日,我不能陪同……”夏雪柳說完便開始拾當,拿出一方紫底銀紋的四方帕子整齊的鋪在外室的桌面上,自己開始收拾起來。
謝芳初睜着眼看着忙碌的人兒,似曾相熟。小時候跟着爹爹出門,娘也是這樣幫自己收拾的。這才多久,已經陰陽兩隔。
幾步挪到床邊,膝蓋碰到床沿,又是一陣鑽心的痛。
祁府祖祠在紫竹林,離祁府大約二是裏,那裏群山環抱,綠水映山,祁家的祖祠屹立在那裏,着實是個怡然之處。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往郊外駛去。祁鳳珠在前,謝芳初在後,窗外炎熱的像個火爐,馬車內放了兩大塊冰不肖一會就化了一大半。
夏雪柳的扇子拼命的扇着,謝芳初穿了一身素雅的薄衫,端坐在窗前。明天開始打掃,為期四天。心裏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麽。
祁楚天已經十二天沒有回來了。謝芳初将簾子放下道:“邊城離這裏有多遠?”
“聽邵明澈說,騎馬要四五天的樣子,估計馬車更慢些……”
騎馬?謝芳初只覺耳邊傳來噠噠的烏雅馬奔馳的聲音,似乎還有一股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