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龜
近一百年來,曾經與仙神勢不兩立、藐視人類存在的魔,逐漸被天庭教化,越來越多的魔類忌憚天帝法則,也從本心認識到自己的罪惡,成為新時代下文明守則的一員。
蓬萊學宮自建校起,主張兼容并包,只要成績足夠優異,皆能成為學宮一員,面上是如此,不過實際上偏見這種東西一直存在,往年招收的考生裏,妖魔占比永遠是最低的。
大多妖魔在武試這一關成績都不錯,筆試欠佳,再到面試這一關,幾乎只有少數佼佼者能被考官留下,這一屆考生裏,除了流筝這個橫空出世的雷系靈根考生,便還有魔界少主水光潋這個小魔頭占據輿論頭條。
水光潋報名那日,就迎來不少質疑的目光,負責登記名字的修士遲遲沒能把他的名字寫上去,待去請示過宮主,才敢将他的名字描到紙上。
“嗨,小妞妞,你也是睡不着出來看風景?”水光潋性格跟他的小魔王身份簡直天差地別,是個非常友好接地氣的主兒。
流筝:“……”
兩個人打架的時候,這貨就老愛這麽叫她……“小妞妞,要不要我讓哈你?你都當了兩次老二咯,這一次我當不當老大都莫得關系,反正最後總經驗點加起來我都是第一。”……“小妞妞,你不要老是用雷電劈人,我這戳頭發都被你劈焦咯,影響形象。”
誰告訴她魔界小魔王為何抄着一口流利的四川話?難不成魔界的人都這樣?
“不是,我……只是出來上個茅廁。”流筝回答。
水光潋愣了一下,“哦,那你快些去!”神色催促,似乎怕她憋不住。
“……好。”流筝繼續朝茅廁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光潋是魔界少主的關系,跟在他身後的有八個監考修士,生怕他耍花招,看見流筝時,八個監考修士眼裏都冒了光。
即便流筝是妖怪,比水光潋的種族好不到哪兒去,但僅憑身懷雷系靈根,又因為小模樣長得乖巧水靈,大家看她的目光欣賞多于審視。
流筝本來只是想解個小的,但蓬萊學宮配的考生餐口味還不錯,白天吃得有點兒多,這會子一蹲下去,她順便解了個大的。
小龍王半點沒受到異味的影響,依舊在她袖子裏睡得香噗噗,夢裏翻了個身,尾巴掃到那顆同樣被放在袖子裏的血紅色圓珠。
血紅色圓珠掉落到地上,立馬朝外滾去,流筝認真蹲着茅廁,沒有注意到有東西從她袖子裏掉了出來,并且那東西跟長了眼睛似地快速朝外面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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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光潋坐在假山上看了一會兒天上彎鈎似的月光和閃爍的小星星,他腹部一陣翻滾,臉色不太好看地從假山上跳下來,朝茅廁走,八個監考修士呼啦啦跟在他後面。
“嗑”地一聲,他腳底一疼,似乎踩到了什麽東西。
擡起腳,彎下.身,借着月光,看見是一顆血紅色的圓珠。
他撿起來,耳邊傳來一陣嘶吼的聲音:“幺兒!!!”
聲音非常小,但語氣的歇斯底裏他能感受到。
“做什麽?!”其中一個監考修士大步走過來,神色戒備,将水光潋的注意力打岔。
“撿到顆球。”水光潋歪着頭,神色陰邪,似笑非笑,跟方才與流筝說話時判若兩人。
他笑時比不笑時更邪性,看着讓人脊背發涼,幾個監考修士瞬間将他圍住,手都落到腰間的劍上,做拔出之勢,“大晚上不睡覺跑出來,究竟有何目的?!”
水光潋摸了摸手中的珠子,那道細小如風的聲音恍然若幻覺,半晌沒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将它扔了出去,“老子要憋不住咯!能有什麽目的!”
他推開兩個監考修士,朝茅廁沖,修士臉色一白,以為他要搞破壞,立刻拔腿追在他後面。
見他跑那麽着急,只是為了……沖進茅廁,額頭瞬間冒了三條杠,心中的警惕消了些。
…
血紅色圓珠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最後砸進一抔土裏,圓珠裏的紅發男人也轉啊轉,轉了好幾個圈兒。
魔帝暈暈乎乎爬起來,撲到圓珠珠壁邊敲打吶喊、嘶吼咆哮,可他那聲音傳出去比蚊子聲音還小,周圍除了土和幾顆草,根本沒什麽人,他喊了一會兒就沒力氣了,滑回去,盤腿坐好,雙手結勢,打出兩團黑色魔氣,朝珠壁推去。
不多時,就見血紅色圓珠從土裏爬出來,似乎圓珠上沾染的泥土遮住了裏面之人的視線,圓珠左右上下抖了抖,将碎泥抖落,朝前滾。
行進的方向是水光潋所蹲的那間茅廁,可走到半道,一股強大的念力打進圓珠之人的神識中,魔帝“啊”了一聲,表情變得扭曲,再也沒了力氣運出魔之氣掌控圓珠。
他就知道他根本無法逃脫那股強大念力的控制,若這時候他強行堅持,只會像那人一樣魂飛魄散。
這天下,無論妖魔仙神,只要魂飛魄散,基本等于元神消燼,不能再入輪回道,肉身最多過七天七日流為屍水,除非練就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只是傳說。幾千幾百萬年來,幾乎無人練就,可那次一戰,倒是讓他開了眼界,那坐了雲端數萬載的九重天天帝,在被他和太宰聖君聯合打死那一剎,只是一剎那的功夫,就練成了。
人比人,簡直氣死人!不,魔比神,簡直氣死魔!
他沒有不死之身,只能我為魚肉,人為刀俎。
掙紮一番,魔帝還是乖乖操控着圓珠老老實實滾回流筝那裏。
流筝抖着蹲麻的腿剛走出茅廁,就見一顆血紅色的圓珠蹦到眼前,她伸出手,握住。
“你怎麽跑出來了?”
關考生的小黑屋雖然小,但怕把考生悶壞,每個房間都開有一扇小窗戶,窗臺上還種有多肉,窗戶離地面距離很遠,考生若想通過窗戶看外面,須得踩上凳子才夠得着,有點被關監獄的即視感。
這些小房子皆是為了進行筆試臨時搭建,從蓬萊山一處分叉的山頭建到另一頭,沿着山邊而建,中心呈“U”形空出大片地方站滿監考修士,考生在小房子裏無法與外界溝通,出了小房子有一群監考修士盯着,完全沒有作弊的機會,窗外是白雲飄飄、懸崖峭壁,三寸之內設有隔絕陣法,空中鳥獸幾乎飛不進來。
這日早上醒來,流筝用監考修士打過來的水洗臉時,看見一只小烏龜從門縫底下爬進來。
她擰幹帕子,搭到架子上,頭發也沒梳,全部往後面攏了攏,她走過來将小烏龜撿起來。
小烏龜甚是與衆不同,背上的鬼殼是紫色的,一雙小小的龜眼睛泛藍,小模樣俊得不行,流筝瞅着它,覺得好眼熟,腦海裏不自禁浮現出小紫魚和小麻雀的影子。
小烏龜半點也不怕生,被她落到手心上時毫無反抗,也沒有慌不擇路地要跑,而是昂着一顆小腦袋看着她。
小龍跳過來卷到她手臂上,一雙金黃色的眼睛盯着小烏龜看,好奇一般伸出龍爪去撓了撓它,還“呀”了一聲,小烏龜也半點沒有害怕。
瞅了一會兒,小龍王嘴巴一張,想把小烏龜吃掉,流筝推開它的小臉,它才意識到流筝不準它吃,它就不吃了,但是牙齒有點兒癢,想磨牙得緊,跳回桌上啃茶杯。
考官來發新一套試卷時,流筝将小烏龜落到地上,想着這小家夥估計是跑錯地方才跑進來的,等考官走後,将它落到門口,将它放生。
答起題來流筝就把這只俊俏的小烏龜忘了,等刷完題,她一擡頭,見桌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只小烏龜,正睜着藍眼睛看她,小龍王長長的小身板繞着小烏龜圍了一圈兒,用鼻子将它嗅來嗅去,又不敢吃它。
“你怎麽不走呀?”流筝一樂,将小烏龜捧到手上。
小烏龜只是看着她。
客棧裏,魏煊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粉嫩小臉,蹙了眉頭。
臉蛋兒上的肉少了,眼睛黑眼圈也有點兒重。
他以為不過是分開幾日而已,他曾在九重天度過那麽多一個人的日子,這點離別能算什麽。可令他意外,這幾日對他而言,仿佛像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覺得自己的耐心被消磨殆盡,思念這種情緒湧在心頭,像微弱的塵埃極速膨脹成星辰,直到天宇無法容納,他一個理智的神也無法掌控,收集了幾片碎魂後,他就是想來看看她。
魏.小烏龜.煊安靜地窩在流筝軟軟嫩嫩的手心上盯着她,另一邊,魏煊從胸口摸出一大把粉粉白白的小蓮子。
他将那些小蓮子撒在桌上,一顆一顆撥弄着,神色認真,像是在跟誰下棋,把小蓮子當成棋子。
魔帝:我好像有點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