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
“老大,我、我對不住你,嗚嗚嗚,我懷孕了,我相公讓我回家待産,不讓我在客棧裏燒菜了。”
一個肚子圓鼓鼓的大蔥精哭得一抽一抽地對流筝說,紅通通的眸子寫滿了對流筝和水竹客棧的不舍。
流筝努力忍住,忍了好半天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噴嚏,用帕子擦擦鼻子,又故作沒所謂地對大蔥精笑,小手摸摸她圓圓的小肚子,“瞧你,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懷小寶寶是好事呀,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呢,每天客棧那麽忙,要累壞了肚子裏的寶寶可咋怎,都鼓這麽大了你才來告訴我,以後可不許這樣了。”
大蔥精怕流筝又被自己身上的刺鼻氣味熏着,往後退了退。
這植物妖裏面,要數花妖最好找對象,因為花妖們都香香的,花妖們也眼光高,多接受戰鬥力強悍的獸妖或者能遮風擋雨的樹妖的追求。
而像大蔥精這種,由于身上的特殊味道,屬于相親市場上的邊緣者,多和同類結合比較多,流筝面前這只大蔥精的夫君就是一個大蒜精,聽說是一個特勤快的船夫,對大蔥精非常體貼。
流筝柔着臉,不在意地把大蔥精又輕輕拉回來,摸她的小肚子,對她說:“你放心,水竹客棧的員工福利非常好的,可以帶薪休假,你待産的這兩個月,我照開你工錢,等你生完了小寶寶和做好了月子,再回來給我燒菜就是。”
大蔥精震驚地看着流筝。
“老大,你、你這麽做,會不會破産啊?”
大蔥精沒有問一句“真的嗎?!”因為流筝對客棧裏的夥計們素來闊氣,震驚了一下她也就相信了,反倒擔心起流筝的經濟問題來。
流筝笑:“你們每天幫客棧賺這麽多錢,我這個做老板的還開不起你這點工錢?哈哈哈你就安心回家待産吧。”
這回大蔥精哭得更兇了,是被感動的。
離開的時候,揪了一搓自己的頭發塞到流筝手上,她說:“我們族懷了孩子的孕婦的頭發比別個兒時候都更能調味,老大你吃面的時候撒上去,保準味道巴适哦!”
流筝欣然收下。
大蔥精挺着大肚子剛離開,一個土豆精跳進來,手裏捧着一個小簍子,裏面裝滿了用紙折的小星星和千紙鶴這些小玩意兒。
流筝眉毛挑了起來,“喲,今天速度很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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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精撓撓頭,內斂地嘿嘿一笑,将小簍子給流筝放桌上,“老大,這些小玩意太難折了,我和小胡和小白他們幾個折了好久才折了這麽一點。”
“沒事啊,這點就夠了,明天繼續。”流筝嗑着瓜子說。
土豆精差點沒哭出來,認命地離開,心疼自己的一雙小手手。
流筝用指頭撥弄着小簍子裏那些她手把手教客棧夥計們折的小星星和千紙鶴,撇了撇嘴,“臭鬼,你給我點面子成不?”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可憐見,她這句話剛說完,就聽見大白菜精在門外喊,“老大老大,那只鬼開門了!”
流筝“騰”地站起來,理理頭發,心裏有個小人在歡呼跳躍,但面上十分矜持淡定地拉開廂房門。
果然見那一身黑的披頭散發男人從房裏出來,正往一樓去。
“客官!”流筝喊了一聲,蹬蹬蹬跑過去攔住男人。
魏煊看她。
流筝對男人撲閃了一下水汪汪的美眸,聲音甜甜地說:“我就知道你會出來的,我折的那些小星星和千紙鶴你還喜歡嗎?”
不遠處的幾個夥計露出一個坦誠又不是禮貌的微笑,內心:小星星和千紙鶴是我們折的。
流筝恬不知恥地擡起自己的一雙爪子湊到魏煊面前,“你看,手都有點腫腫的,就是因為每天給你折那些東西給累的。”
分明那雙小手嫩得跟什麽一樣,半點都不腫。
客棧夥計們:保持微笑。
流筝也沒湊多久,把爪子放下去,笑靥如花地對男人說:“你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就是想……”
跟你交個朋友,然後蹭點你身上的靈氣這句話還沒冒出口,男人開口:“你喜歡我?”
“……”流筝呆立住,“啊?”
還沒來得及消化眼前這只鬼的腦回路,流筝又聽他說:“我不會要一只妖。”
魏煊的心如他的皮囊一樣冷淡,能跟流筝說這兩句似乎用盡了他有所的耐心,他話畢,繞開流筝揚長而去,走出客棧之時,手裏捏着的帷帽戴到頭頂。
流筝轉身看他,眼睛亮了亮。
“對啊,要是能和這只鬼成為道侶,那蹭靈氣這種事情不是家常便飯了麽!”流筝突發奇想地想出一個更好的勾搭法子。
不過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她雞皮疙瘩就起了一地,“咦,要和這個冷冰塊臭王八蛋鬼成為道侶,那也太沒趣了吧。”
“還是算了算了。”流筝摳着雞皮疙瘩趕緊跑回屋表示要靜靜。
一晃一個多月過去,流筝踩在桌子腿中間的杠杠上,捧着臉聽小高臺上那笑眯眯老頭胡編瞎叨着某位修仙大能的故事,完全将魏煊這只黑乎乎的鬼忘了個一幹二淨。
直到胡蘿蔔精走到她跟前說:“老大,那只鬼應該不會回來了吧?要不要把他的廂房清了?”
不遠處正攥着掃帚在掃地的大白菜精說:“不好吧,他是付了三個月房錢的,三個月還沒到呢。”
流筝這才記起了這麽個人,一記起來,那牙牙癢的恨意又如滔滔江水般湧進腦海,流筝不是氣魏煊突然就走了蹭不到靈氣,而是氣她那般真心實意地給他送了那麽多精心準備的小木桶,每天雷打不動地送,最後竟然一口靈氣也沒撈着,太劃不來了,簡直可惡。
心情不好會影響皮膚和健康,流筝氣了一下趕忙把火氣壓下去,對胡蘿蔔精擺擺小手,“不管它,不能為了這只鬼打破了咱們水竹的信譽,等滿了三個月再清他的房。”
這會兒想了起來,流筝又沒忍住推開九號廂房的房門。
裏面那十幾只小木桶還大剌剌地擺在原地沒動過,那日男人離開,直到第二天晚上都沒回來時,第三天早上流筝就沒忍住推了九號房的門。
她還沒好好感嘆一下男人出門也不鎖門這一舉動,驀地就看見她送給男人那十幾只小木桶呆呆傻傻地、歪歪扭扭地躺在窗戶邊,似乎沒被男人動過。
她走上前一看,那小木桶裏的信和小盒子都還原封不動地放在裏面,只有一只小木桶是空的。
轉頭,一封信和一個小木盒挺屍一般躺在桌上,信倒是明顯被拆開看過,那小木盒裏的東西也明顯被男人看過,流筝卻當場差點沒被氣暈過去。
和着她辛辛苦苦送了這麽多只小木桶,男人壓根只搭理了一只,其他的甚至可能都沒有看過一眼?
好吧,是個狼人。
那晚流筝做了一個很血腥的夢,夢見自己将一只長得跟小白臉似的臭鬼跺成肉醬,夢裏爽是爽,可那晚她竟然沒出息地被自己的夢吓醒。
确切地說,是被夢裏那個兇狠殘暴的自己吓醒。
“老大,那只鬼回來了!”
流筝在那猶豫着要不要把這些小木桶清理了,聽見大白菜精嘶吼的聲音。
她黑溜溜眼珠子骨碌一轉,“啪當”一聲躲進房內靠窗的那方衣櫃裏。
哼,今天她要一次性讨回來!躲在衣櫃裏使勁把靈氣蹭!
屏住呼吸,豎起耳朵,流筝提起神聽外面的動靜,好半天也不見有人推開房門進來。
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幻聽了,或者是大白菜那家夥看錯了?
因為太過于專注外面的動靜,流筝腿都蹲麻了都沒想到可以變成白蓮花原形更好地窩在衣櫃裏,剛反應過來可以這樣,“吱呀”一聲廂房門被推開,她怕鬧出動靜,不得不繼續保持人形一動不動。
憑着那股愈發充盈在房裏的濃郁靈氣,流筝不用專程透過衣櫃的門縫看,都能肯定來人定是那只鬼,她挑了眉,克制力道地趕緊用鼻子吸了一口。
真香,太丫丫的香了!
這麽香這麽醇的靈氣,她穿到這世界來還是頭一次聞到。
流筝越嗅越覺得自己飄了起來,像飛在了天上,愈發地忘乎所以,這樣酣暢淋漓不帶一絲被打擾的吸收靈氣,實在太美妙了,流筝閉着眼睛享受着,沒發現自己滾了出去。
長橫複最中心有片連通藍湖邺主城的湖,深汪碧綠,魏煊沒耐心再在客棧裏守株待兔,直接搞了一條小船游至那條湖中央,每天反複做着抓魚這件事情。
抓了一個多月,成功找回一百零八片碎魂,他走的時候,湖邊的漁夫和船夫們用幽怨的眼神瞪他。
一顆大蔥精抱住一顆大蒜精的胳膊,“相公,怎麽生意越來越差了呀?老姜和老椒他們打不着魚就算了,怎麽你這船也好幾天沒人租了啊?”
大蒜精拍拍自己媳婦的頭,嘆了口氣:“有只鬼在湖中央發瘋,沒人敢游湖了。”
“鬼有什麽好怕的呀?我們妖還能打不過他麽!”大蔥精昂了昂下巴。
大蒜精趕緊捂住自己媳婦的嘴,“噓,那是只鬼修,修為奇高,惹不起惹不起。”
大蔥精臉一白,捂住自己懷了小寶寶的肚子。
魏煊搜尋了下一片碎魂的位置,本想直接離開,但他鬼使神差地回了一趟他付過三個月房錢的水竹客棧。
只是因為腦海裏,忽地閃過一張古靈精怪的水嫩嫩小臉。
客棧裏,依舊有個老頭在那談古論今,看見他時眼神定了定,很快恢複常色繼續侃侃而談,魏煊只是看了他一眼,在客棧一樓選了個位置坐下。
幹坐了一會也沒見一個粉粉的身影跑過來,他揭了頭上的帷帽。
又等了一會不見人影,也意識到自己的行徑有多麽荒謬,魏煊起身離開。
走到客棧門口他停下步子,杵那站了一會兒,轉身朝二樓去。
魏煊看了眼對面那扇貼着財神爺、還挂着一只金黃色小貓的房門,收回目光,推開九號包廂的房門。
房內的陳設沒怎麽變,看來他離開這段時間,那朵小白蓮沒想着清了他的廂房給別的客人住。
看來的确用情至深,在巴巴地等着他回來。
魏煊走到那堆小木桶面前,盯着桶裏那一封封系着粉色蝴蝶結的信看,他慘白的臉浮起一絲血色,手伸過去又退回來。
或許無法忍受如此身份的自己會冒出那樣的念頭,魏煊最終沒碰那小木桶,轉身離開,這時已經冷靜下來的他,旋即注意到房裏的不對勁,一雙深棕色的眸子盯向靠窗的那方衣櫃。
他擡掌,準備将衣櫃的門吸開,看看究竟是何物敢有這麽大膽子藏在裏面,正這當一個粉粉的小身子破櫃而出。
大蔥精:相公,好可怕,要抱抱!
大蒜精抱住她,大掌拍在她脊背上: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