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寧靜
蕭陟同徐大師通上話, 對方一聽出了這麽大的事,立馬應下往這邊趕,徐大師也住在郊區的別墅,不過離他們不算很近。好在城外的路都好走,預計十多分鐘後就能到。
蕭陟在電話裏同他說了關于品夕笙的事, 包括與付蕭的那點兒糾纏。徐大師聽後拜托他去拿一件品夕笙生前用過的東西,一會兒做法事要用。
蕭陟心想, 別墅裏哪有品夕笙生前用過的東西?除了付蕭。
Lanny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低呼道:“那枚戒指!”
“什麽戒指?”
“品夕笙以前戴過的戒指!就在他鋼琴上那個小首飾盒裏。”Larry抓住蕭陟的手, 有些激動地問:“我們怎麽拿過來?”
蕭陟安撫地反握住他的手, “別急, 我來想辦法。”他感覺到Lanny手指的僵硬, 又安慰了一句:“別把別人的錯往自己身上攬。”
Lanny卻是難以釋懷, 把頭埋進蕭陟懷裏, 腦子裏全是剛才看到的那兩則新聞。如果他沒有把那個鬼逼急……如果他不是在外面和它交換了身體……
蕭陟攬着Lanny,又給徐大師打了個電話。徐大師頗有面子, 轉臉就聯系上了節目導演。
不一會兒,Ken、小林他們就收到通知,除卻付蕭、蕭陟和Lanny三人,其他選手都到院子裏活動去了。
有活潑的小林在, 大家一起玩兒起了真心話大冒險, 氣氛很是熱鬧鏡頭自然而然地跟着他們,給別墅留了白。趁着這個時間,徐大師跟着導演快步進了別墅。
看見Lanny時, 徐大師愣了一下,視線停在他臉上像移不開似的。
蕭陟上前半步,将Lanny擋在身後,“徐先生,我們抓緊時間吧,不知道那個鬼會不會又作亂。”
徐大師竟然狀似未聞,歪了下身子繞過蕭陟,還直勾勾盯着Lanny看。
蕭陟額上青筋直跳,就聽徐大師突然感慨一句:“沒想到還能見到像二位這麽般配的人才!看您二位周身的氣場,竟能如此相合,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然後他才意識到Lanny也是男性,臉上現出尴尬和疑惑,看看蕭陟,又看看Lanny,頗挂不住面子地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可能又看走眼了。”
蕭陟早就笑得露了牙,“沒看錯,徐先生看相真是一絕。”
Lanny心事重重,聞言也不由笑了一下,又催促道:“還是先去取東西吧。”
徐大師跟着導演上了樓,不一會兒就拿着那個小盒子下來了。看來付蕭在選手中雖然特權頗多,卻也得給導演面子。
徐大師把首飾盒遞給Lanny,“您幫忙看看,是這枚嗎?”
Lanny打開一看,白金的戒身鑲了一圈小鑽,中間的大鑽被白金鑽托包住大半,造型低調,卻能看出價格不菲。
Lanny把蓋子一合,“就是這枚。”又問他:“徐先生怎麽跟付老師說的?”
徐大師不太理解他的疑問,“說的實話,說要借用一下,捉鬼用。”
Lanny把戒指遞還給他,心底輕輕嘆氣。
蕭陟兩人跟着徐大師開車到了公路那個拐角處。
夏季白天長,此時天剛擦黑,還能看到地面有一片未洗淨的血跡,路旁的草地中散落着一些沒有清理幹淨的汽車碎片,隐約可窺當時車禍的慘烈。
就在十個小時前,這裏剛剛死去一對情侶。
“這位,請問怎麽稱呼?”徐大師問Lanny。
Lanny的眼睛一直盯着地上那攤血跡,聞言回過神來,說:“我姓陳。需要我做什麽嗎?”
蕭陟一直站他身側,聞言攬了他肩膀一下。
徐大師從車子後備箱拿出一個礦泉水瓶子,還帶着農夫山泉的商标,裏面裝了一瓶底渾濁的湯水,像是摻了鍋灰似的。“這是符水,麻煩您把這個喝了。”
蕭陟看着這簡陋又惡心的符水,“……”
徐大師看見他臉色,忙解釋道:“這個對身體無害的,只是增加肉身對孤魂野鬼的吸引力,而且是有時效的,不影響以後,二位不用擔心。”
“孤魂野鬼?”蕭陟看眼周圍,這荒郊野嶺的,估計不只品夕笙一個鬼,“會不會把別的鬼也吸引過來?”
“不會。”徐大師胸有成竹。他把那枚戒指拿出來,從衣兜裏掏出根筆,在戒指內側寫了點兒東西,遞給Lanny,“把這個戴上,就會只吸引叫品夕笙的那個。”
Lanny把戒指接過來,比了下大小,戴在右手中指上。
蕭陟看着他素白的手指上憑空多出來的戒指,心裏有些不爽,想着回頭說什麽也得給兩人買對情侶戒。
Lanny接過瓶子喝了一口,那味道沖得他差點吐出來,他皺着眉看眼殘留的血跡,又移開了視線,捏着鼻子一口氣把剩下的符水都灌了進去。
蕭陟去後備箱翻了瓶真.農夫山泉出來給Lanny漱口,一邊留意着身邊的動靜。他們三人立在車周圍,靜靜等着,直到天快要完全黑下來,依然沒有動靜。
蕭陟一直緊緊握着Lanny的手,密切注視着他的神色,怕他感到不适。
“我怎麽把這個給忘了!”徐大師一拍腦袋,“蕭先生得離遠些,這鬼怕您。”
蕭陟皺眉:“我身上沒有帶符。”
“不是,不是符的事,是您本人克鬼。恕我直言,您聽說過‘神鬼怕惡人’這句話嗎?您自帶煞氣,孤魂野鬼等閑都不敢近您身的。”
蕭陟前世在戰場上手刃過不少人,可是穿越後卻是連雞鴨都沒殺過一只,如此還是被安上了惡人的名號。
徐大師察覺到他的不悅,忙又換個說法:“我們現在是要用肉身來吸引那個鬼,它自己其實是不情願的。但它就像磁鐵的N極,現在陳先生的肉身就像S極,它逃不開的。但是您本人也可以算是N極,對鬼有天然的排斥,有您在旁邊,我這個引誘的法術很難生效。”
難怪之前兩人同被織夢,卻只有Lanny被搶了肉身,蕭陟一直沒事。
Lanny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別擔心,聽徐先生的。”
徐大師也忙道:“蕭先生放心,交給我就行,您去旁邊等會兒,一會兒就好。”
蕭陟狐疑地看徐大師一眼,總覺得這人越熟悉起來越顯得不靠譜。他在Lanny的堅持下走到百米開外,手裏握着從商城買來的護身符,随時準備沖過去。
又等了一會兒,徐大師跟Lanny站的地方憑空起了陣大風。
徐大師抖擻了精神,飛快地奔至後備箱,從裏面扯出事先準備好的鐵刀和令旗,然後對着Lanny念念有詞。
Lanny靠在車上,兩手撐着車身似乎要站不穩,徐大師揮舞着令旗,旗角不斷拂在他臉上,他也沒有躲閃,不知是不想動還是不能動。
蕭陟握緊拳頭,極力克制着想要奔過去的沖動。
徐大師突然停下動作,大喝了一聲,不知從身上哪個兜裏摸出條法鞭,飛快地綁在Lanny身上,Lanny的雙手被他捆在身體兩側,倚着車子緩緩坐到地上。
蕭陟眼皮狂跳,在原地不安地踱步,眼睛死死看着那邊。
他看見徐大師揮舞着鐵劍念念有詞,隔着百米都能聽見他洪亮的聲音,似乎就響在耳邊。天已經徹底黑下來,本是陰天,他們頭頂的烏雲卻飛速散去,露出明亮皎潔的月亮。
徐大師從懷裏掏出一面樣式古拙的銅鏡,舉到“Lanny”眼前,口中大喊:“快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你已經死了,強留于人世,你喜歡的人卻根本不喜歡你!更何況人鬼殊途!再怎樣留戀人間也是枉然!”
品夕笙是靠執念存留于世的厲鬼,他的執念是對愛情的求不得,是對自己的自卑與厭棄,既然它自己給忘了,那徐大師就幫它想起來。
鏡子裏現出品夕笙本來的模樣,雙眼緊閉躺在棺材裏,付蕭戴着墨鏡在他棺前獻了支花,卻沒做停留,看都沒有看他屍體一眼,轉身便走了。
“Lanny”不受控制地盯着鏡子,突然無比憤怒,狂亂地大喊:“把鏡子拿開!拿開!滾!”他面容猙獰,滿眼都是濃墨般黏稠的黑色。他奮力掙紮着想站起來,卻因為被捆住而使不上力氣,坐在地上扭曲着身體,順滑的長發蹭着車子,變得淩亂不堪。
徐大師拿鐵劍壓住他頭頂,舉着銅鏡念念有詞,然後高聲大喝:“收!”
“Lanny”更加劇烈地掙紮,卻只一瞬,便倒在地上。
徐大師拿着銅鏡看了一會兒,也坐到了地上,看起來無比疲憊。
蕭陟立刻奔到Lanny跟前,把人扶起來,然後把那條法鞭解開。之前看着還很挺拓的鞭子,此時像爛麻繩一樣在地上團成一團。
“他怎麽不醒?”蕭陟焦急地問。
徐大師有氣無力地從地上爬起來,看了Lanny兩眼,“沒事,他是用身體引鬼上身,累的。”
話音剛落,Lanny就緩緩睜開眼。對上他清澈的眼神,蕭陟猛松了口氣,把人緊緊摟進懷裏。
“捉住了?”Lanny虛弱地問。
徐大師晃了晃手裏的鏡子:“捉住了。這鬼執念太深,又吞過許多生魂,不好對付。幸虧蕭先生告訴我鏡子可能克他,趁它心神大亂收了它,要不然還真不容易捉到。”
Lanny查看了一下系統裏的積分,一下子漲到八千分,也不由松了口氣,只是還有兩千分沒拿到是怎麽回事?
“它戾氣太重,得先在鏡子裏關些時日,磨磨他的戾氣才能超度。等徹底解決了,我給二位消息。”
Lanny徹底放了心,由蕭陟扶着上了車。
兩人坐在後座,蕭陟将Lanny摟在懷裏,幫他順着長發,徐大師在前面開車,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就正襟危坐、目不斜視起來。
這會兒收了鬼,徐大師心情極為舒暢,打開了車裏的音樂,竟然是一段純鋼琴曲,Lanny笑了一下:“道家也聽西洋樂曲?”
這徐大師挺有意思的,确實有些本事,卻很平易近人。不裝神弄鬼、不故弄玄虛,聽說有鬼作亂,專程跑過來,也不提報酬的事。但聽導演的意思,之前來別墅看風水寫平安符,卻又獅子大開口要了節目組不少錢。
徐大師笑着說:“我不但聽,自己也會彈呢,不過跟二位比起來就是班門弄斧了。”他想到什麽,問蕭陟:“聽說這個鬼生前很有音樂才華?”
蕭陟“嗯”了一聲。
很有才華,卻為了個不值的人放棄了一切,音樂、夢想、尊嚴乃至良知。
到了別墅門口,徐大師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Lanny剛剛被鬼上過身,傷了些元氣,這幾天要注意休息、多吃補氣血的食物之類。
蕭陟問得詳細,徐大師便絮絮叨叨說了不少,等正要同二人道別時,付蕭竟然從樓裏沖出來,面容倉皇地奔至徐大師跟前,聲音嘶啞地問:“他會怎麽樣?是去投胎轉世嗎?”
這種神态徐大師見多了,又知曉他與品夕笙的過往,心中難有同情,只是出于禮貌地露出幾分遺憾:“它害了人,已成惡鬼,就算消除它的戾氣也不能去投胎了。”
付蕭震驚地抓住徐大師的袖子,怔怔看着他,啞聲道:“什麽意思?”
徐大師想把袖子拽出來,奈何付蕭手上力氣頗大,徐大師扯了兩下沒成功,他心疼自己衣服,低低嘆了口氣:“就是彌散于天地間的意思。”
付蕭聞言如遭雷劈,惶然地松了手,身體搖搖欲墜。
徐大師同蕭陟跟Lanny告了別,頭也不回地進到車裏,蕭陟俯身将Lanny橫抱起來,也轉身進了別墅。
Lanny在蕭陟懷裏,一偏頭正能看見付蕭的背影。
付蕭一向高傲挺直的身體佝偻着,立在臺階上一動不動,月光如水般灑在他的肩上,跟着他的身體一起顫抖。
品夕笙用四年竭盡全力的陪伴和慘烈的毀滅,換來這樣一個啜泣的背影,是否值得?
因着積分一直沒有再變化,Lanny一開始還很擔心,每天都要跟徐大師通一次電話,得知銅鏡一直安然無恙後,漸漸放了心,專心投入到音樂劇的訓練中。
第二次考核馬上就要到了,這次攝政王和奧拓王子的戲份很多,本應該加緊練習,可是之前Lanny多次缺課,導致之後這段時間Lanny幾乎沒時間休息,除了吃飯和睡覺,所有時間都待在練習室。
蕭陟自然在一旁陪他,在他練聲樂時,親自給他彈琴伴奏。
借着身體的肌肉記憶,蕭陟這個從沒有學過彈琴的人竟然也彈得有模有樣,他對倚着鋼琴休息的Lanny感慨道:“以後我要學一下彈鋼琴,很浪漫。”
Lanny邁着輕盈的舞步,從他身後繞了個圈,笑着說:“那我以後要學一下舞蹈。”
蕭陟一邊彈奏,一邊問:“為什麽?”
Lanny走到牆邊,把腿一擡,輕松架到把杆上,他穿了一條寬松的七分褲,一擡腿,褲腿便退到膝蓋以上,露出雪白筆直的一條腿,俏皮地偏頭超他眨了下眼:“我猜你喜歡。”
“轟!”蕭陟十根手指重重壓在琴鍵上,鋼琴在他的□□下發出震耳的轟鳴。
蕭陟拿手擋住臉,無奈地苦笑:“你學壞了。”明明知道現在天天練舞,只能吃素。
而付蕭自那一晚的失态後,便再沒顯露出任何異樣,在飯廳時神色如常,似乎胃口都沒有受到影響。偶爾去趟練習室,對選手們進行一下指導或點評,倒也再沒針對過蕭陟。
只是他一向深入簡出,在無人的角落,他是否也如在人前表現出來地這般淡然,便無從而至了。
直到第二次考核的前一天,付蕭在3號練習室堵到蕭陟和Lanny,臉上帶着與往日別無二致的高傲與淡漠,說:“雖然我們不合,但希望你們能認真看待這場音樂劇,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蕭陟挑了下眉,付蕭的話正中他下懷。
第二次考核依然在上次的那個小劇院。
衆配角盛裝上臺,在歡快的音樂聲中跳着整齊的舞步。
不為世俗規矩束縛的國王在這樣的節日中,卻只穿了件普通的制服,他穿梭在歡樂的人群中,一直在尋找着什麽,最終在鋼琴旁看到了他的意中人。
才華橫溢的音樂家坐在鋼琴前,手指如靈動的小鳥般跳躍在黑白琴鍵上。國王如同受了蠱惑,癡迷地走上前,向對方伸出了手,鋼琴聲戛然而止。
音樂家早感受到國王的心意,卻礙于世俗一直猶豫不決。此時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國王擺出邀請女伴的手勢,當即羞憤難當,他用力合上鋼琴蓋,憤然離去。
沒了音樂,舞蹈着的貴族們也都停下了舞步,竊竊私語着退場,留國王空落孤單的背影立在臺中央。光線逐漸在他身上收成一束,然後漸漸淡去。
燈光再亮起時,舞臺的背景已由大廳換到走廊,奧拓王子身穿白色收腰制服,立在一扇窗戶前。
高挑纖細的側影裹着一身白色,寓意純潔與安靜。他身上唯一的色彩是他胸前斜挎的紅黃相間的緞帶,暗示他已不是個小孩子,而快成年。
他靜靜看着窗外的山巒出神,聽見響動後回過頭來,清純美麗的面孔露出驚訝的神色,烏黑澄澈的眼睛微微睜大,好像一只受驚的小獸。
攝政王從黑暗中緩緩走出,依然是那條寶藍色的華袍,襯得他高大的身軀氣勢不凡。此時他卻收斂了臉上一貫的銳氣,在看見眼前這人的瞬間,他根本不需要表演,眼底已經自然帶了幾分暖意。
奧拓王子微微松了口氣,與同樣從舞會中早退的叔叔交談起來。
兩人聊到了王子孤僻的個性,聊到他對貴族社交的反感。
“淺溪是喧鬧的,幽潭是寧靜的。
人們在你周圍熱鬧着,你卻漠不關心。
孤寂,冷落,
像獨放在岩壁上嬌豔的花。”
攝政王的理解令奧拓王子驚訝又動容,他主動握住了攝政王的一只手,感慨道:“沒想到偌大的宮殿、偌大的國家,最懂我的人竟然是叔叔。我浪費了多少時間?從前竟沒有與叔叔好好交談過。”
攝政王的視線從兩人交握的手上劃過,眼裏倏然涼了下來,稍稍用力,把奧拓王子的雙手甩了下去。
奧拓王子臉上現出局促,不安地在身前緊握住雙手,為自己的失禮懊惱不已。
攝政王卻像沒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一般,走開兩步,并沒有看向他,用溫和的措辭掩飾着他黑暗滋生的內心——你不用煩惱,不用憂慮,所有的俗事都由我來處理,你只需做一只快樂的小鳥。
單純善良的奧拓王子輕易被他的謊言欺騙,早把哥哥的叮囑抛到腦後,與這個威嚴的男人一起唱道:
“你(我)知我(你)愛那廣闊的原野,而非這華麗的宮殿。
你(我)知我(你)愛那林間的鳥鳴,而非樂器彈奏的交響。
你(我)知我(你)愛那耳畔拂過的清風,而非貴女足下的舞步。
你(我)知我(你)愛那自由,而非将我(你)而非将你緊鎖的牢籠……”
望着奧拓王子輕快離去的背影,攝政王第一次陷入掙紮中。他舉起剛剛被奧拓王子握過的手,端詳許久,幽幽唱道:
“你如岩壁上獨放的花,
若我将你的花瓣打開,露出那花蕊,吮吸其中的蜜汁,
那芬芳也必将随之散去。”
他垂下手,不再做停留,從相反的方向緩步走下舞臺。
這一刻,他當真是要放他自由。
國王在舞會上惹了音樂家不快,更激怒了音樂家所在的家族,開始張羅着給音樂家訂婚。
音樂家掙紮許久,竟然拒絕了家族的安排,連夜躲進國王的宮殿。國王欣喜若狂,卻再不敢逾矩。他将自己舒适的卧室讓給音樂家住,自己則搬到隔壁的房間。
白天,兩人一起唱歌、彈琴、表演歌劇,情意漸濃。夜裏,兩人隔着一道牆壁睡覺,不約而同地面朝對方的方向。
國王為了打動音樂家,決定為他建造一座夢幻的城堡。他親自繪圖,指揮工人搬運石頭,舞臺露出提前準備的LED背景屏幕,一座位于高山上的城堡初具規模。
國王與音樂家一起修改圖紙、監督建造,感情日漸升溫。這座城堡仿佛代表了他們的愛情,被二人寄予厚望。
國王的仆人将財政部的報表呈上來,國王随意翻了翻,面露不悅:“大門部分的款項怎麽只有這些?”
仆人誇張地模仿着財政部長的口氣,抱怨國王的奢侈。
國王大怒着把報表摔到地上,慷慨激昂地唱出他的憤怒和國會的野心。自此,這座新城堡不僅成了國王愛情的期待,更成了皇室與國會權利争奪的戰場。
仆人向國王提出建議:“不如請攝政王幫忙。攝政王是皇室中人,卻又與國會交好。”
國王想了想,讓仆人叫弟弟奧拓過來。然後他拿起羽毛筆寫了封信,等奧拓王子過來後,把信交給了他:“弟弟,你與叔叔走動密切,幫我把這封信交給他。”
奧拓王子欣然應下,拿着信去了攝政王的書房。
攝政王身穿墨綠色的雙排扣高領制服,胸前和肩上挂滿勳章,正姿态威嚴地坐在書桌前閱讀公文。
看到奧拓王子後,攝政王眉間習慣存在的紋路淡去,嘴角甚至浮起絲笑意。他朝奧拓王子招了下手:“我得到一首好詩,別人都不配誦讀他,請用你動聽的嗓音念給我聽。”
奧拓王子笑了笑,禮貌地表明先不着急讀詩,然後将國王的信件交給攝政王。
攝政王掃視幾眼,臉上恢複了冷淡不悅的神色,斷然拒絕了國王為城堡增加支出的請求,并親筆寫信給國會,讓他們監督國王的花銷,禁止一切超支項目。
憤怒的國王向奧拓王子控訴攝政王的野心,說他早就看中了國王的寶座,因此才極力與國會交好,借着反駁國王的面子拍國會的馬屁。可惜國會任免大權都在國王手裏,重要事務的決斷權也在國王手裏,攝政王只處理些繁瑣小事,再如何投機都無法得逞。
以城堡為□□,諸多政務上的分歧也暴露出來,國王和攝政王的矛盾日益尖銳。奧拓王子第一次夾在哥哥與叔叔之間,為兩人的溝通來回奔波,卻毫無效果。
戰争突然而至,因哥哥與叔叔的矛盾而倍感苦悶的奧拓王子主動向哥哥請示,離開了這座壓抑的宮殿,慨然奔赴戰場。
從外地趕回的攝政王得知此消息,幾欲瘋狂,換上軍裝連夜趕往戰場。
背景換到戰場上,攝政王的到來令力不從心的奧拓王子欣喜若狂,表示要跟随叔叔左右,卻被攝政王獨斷專行地拒絕。
年輕的王子心懷熱血,執意要上前線。攝政王不可能再讓奧拓王子以身涉嫌,命令親衛将他軟禁在後方。
攝政王指揮有方,令戰勢回轉,軍士們都對他極為擁護。
戰争結束後,攝政王去看望已經被他軟禁月餘的奧拓王子,卻被對方冷臉相待,甚至質問他不但要奪攬政權,還要搶占軍功,是何居心。
攝政王始終未發一言,渾身散發出冰冷的氣勢,看向奧拓王子的眼神帶了難懂的含義。
他走出那間軟禁奧若王子的房間,吩咐手下将王子每日的戶外散步取消,所有飲食和用水都送進房間,不準再将人放出來半步。
屬下告訴他,奧拓王子收到過國王寄來的信件。攝政王拿過信件讀完,随手抛進爐火裏。
第二次考核後,最終演員名單便确定下來。
付蕭表現穩定,順利拿到國王的位置,因為選手裏沒有合适人選,将由外面請來的一名演員做候補B角。
音樂家由性格活潑、但氣質優雅的Aren扮演,被淘汰的一人做他的候補B角。
奧拓王子自然由Lanny扮演,他的候補B角也是外面請來的演員。
攝政王由亦能氣場全開、亦能用眼神傳達柔情的蕭陟扮演。Ken失了鬥志,連候補都沒有競争上,由另一對情侶中那個高個子男生做B角。
國王忠實的仆人由小林扮演,另一名選手做候補B角。
人員定下來後,節目組照例又在院裏舉行了一次小party,這次參加的人數變少,被淘汰的選手也被要求留了下來。
Ken心灰意冷,和大家一起向幾位老師敬過酒後,就借口感冒頭疼要走。
Lila老師心細,提醒了一句:“喝了酒就不要吃感冒藥了。”
“啪”一聲脆響,付蕭手裏的酒杯跌落,在鋪了石磚的地上碎了一大片。
他頗為失态地站起身,連話都沒說,比Ken還要着急地回了別墅。
Lanny狀似随意地問Lila:“為什麽喝了酒就不能吃感冒藥了?”
Lila的視線還望着付蕭離開的方向,她本不欲回答,但對上Lanny清澈的眼神,實在難以拒絕,不由惆悵地嘆了口氣,“有的人喝了酒再吃感冒藥,就跟吃了大劑量安眠藥一樣。我一個朋友就是這樣,喝了酒又吃感冒藥,結果昏睡不醒。他當時爐子上還做着飯,不知怎麽的火滅了,他睡得沉,沒聞到異味,結果就……煤氣中毒了。”
蕭陟和Lanny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同樣的疑惑。難道是單純的意外嗎?付蕭于此無關?
蕭陟朝他搖了下頭,意思是都過去了,無需多想。不管付蕭與品夕笙的死有沒有直接關系,他都是一個負心人,辜負了他的一生。
第二天,節目組向所有演員發布了後面的劇本。蕭陟領回本子,跟Lanny一起在卧室裏讀,看了幾眼,蕭陟突然勃然大怒地把本子摔到桌上,回手将Lanny緊緊摟在懷裏。
Lanny深吸了幾口氣,把本子又拿回來,後面有這樣的情節:攝政王為了讓奧拓王子斷了上戰場的念想,親手砍斷了他的兩根拇指。之後為了編造他患有精神疾病的謊言,給他服了失聲的藥物,令他有口難言。
拇指……失聲……蕭陟氣得渾身發抖。
品夕笙是故意的!他看過蘭猗的噩夢,知曉他們的過往,故意設計了這種情節!沒想到那個鬼死到臨頭還擺了他們一道!
Lanny拿着他的手輕輕觸上自己的喉嚨,讓他感受自己說話時聲帶的震顫:“你看,好着的。”
又讓他握住自己的手,修長白皙的拇指彎曲自如,小巧的關節泛着健康的紅潤,“也是好着的。”
他撫摸着蕭陟緊繃的下颌,為他撫平嘴角邊因隐忍着憤怒而微微抖動的紋路,溫柔地親吻他,“不要生氣,只是戲劇而已。”
蕭陟緊緊握住他的手,與他額頭相抵,嗓音喑啞:“對不起。”
Lanny輕笑一聲,在他臉上輕輕拍了一下,“傻子,又不是你的錯,我早就不怪你了。”
之後又訓練了兩天,劇組公布了正式演出的時間,在三個月後。導演話音剛落,蕭陟系統裏的倒計時開始了,倒計時的終點正好是演出結束後的一小時。
他出于謹慎看了眼系統商城裏的延時道具是否還是那麽便宜,卻意外地發現它們都是灰色被鎖的狀态,無法購買。
“系統,這是怎麽回事?”
“蕭先生,看來您這次的任務是限時任務,只有積分達到一萬分才能解鎖這些延遲道具。”
蕭陟皺了眉,“也就是說我只有一次機會?”
“可以這麽理解。”
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已經去除,付蕭雖然與他們不合,但他是極看中這次揚名的機會的,不會故意搗亂。整個節目組也都極為上心,有各種應對意外的補救措施。
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為這場音樂會在努力,想到這些,蕭陟便也釋然了。
第二次考核淘汰後,直播節目便對他們上課練習的內容進行了技巧性的篩選,只放出一部分歌舞和劇情,而關于人物最終的命運、還有那些最吸引人的劇情轉折,都捂得嚴嚴實實的。
經過這三個多月的網絡直播,蕭陟他們俨然成為當紅明星,網絡上對于這部音樂劇的期待已經超過了同期所有的電影、話劇。
正式演出那天,所有選手們坐着同一輛保姆車。從別墅一出來,沿路就一直遇到夾道歡迎的粉絲,尤其到了劇院門口,沒搶到票的粉絲們聚集在此,舉着五彩斑斓的應援牌歡呼雀躍,高聲喊着他們的名字。
蕭陟跟Lanny都覺得頗為新奇,從前他們都有過被萬人擁戴的經歷,卻似乎都不如粉絲對偶像的感情這般純粹可愛。而蕭陟這次任務更是多虧了這些粉絲的投票,不由覺得當個明星其實也挺有意思。
四個主角中,Aren是人氣最低的,此時他顯得極為緊張,手腳一直微微打顫。
付蕭也顯得極為緊張,這是他唯一的翻身機會。看着Aren狀态極差,付蕭罕見地在人前失了禮儀,低聲訓斥道:“一會兒在臺上別給我丢臉!”
這無疑給Aren增加了更多的壓力。
Lanny拍拍Aren的肩膀,柔聲安慰:“別擔心,已經練了這麽久,你一直表現很好,沒問題的。”
Aren感激地朝他點點頭,可看上去還是緊張,臉色白得都不用擦粉了。
幾人在後臺準備好,B角們也都換好衣服、上好妝,等在後臺的休息室,以防哪個主角突然身體不适,以做替換。
萬事具備,現場演奏的背景音樂響起,身穿武士服裝的伴舞們登臺,觀衆席上立刻響起震耳的掌聲與歡呼。
蕭陟在後臺掃視着臺下熱情的觀衆、以及混在觀衆席中的安保人員,一切看起來都有條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