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憂郁星期天
陳蘭猗一進到付蕭屋裏就看到令他反胃的場景—那兩人坐在沙發上, “Lanny”在摸付蕭的臉,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
幸而付蕭難耐地躲開了,臉色蒼白僵硬。
“Lanny”讪讪地縮回手,“你不喜歡這個身體嗎?這麽漂亮……”
付蕭額上流下滴冷汗,“我還不習慣……”
“Lanny”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付蕭,你還怕我嗎?我現在已經不是鬼了……”他住了嘴, 因為付蕭明顯哆嗦了一下。
“Lanny”失落地和他又拉開些距離,“你是真怕鬼啊……”
付蕭扯出個難看的笑, 勉強自己看着對方, “是……不是和你講過嘛, 小時候有過心理陰影。”他臉部肌肉僵硬得像張面具, 也就是“Lanny”看不出他在撒謊。
“Lanny”嘆氣:“慢慢來吧, 我不給你壓力了。”他讨好地看着付蕭:“我去給你熱杯牛奶吧, 喝了再睡會兒。”
付蕭點點頭。
這間屋子自帶一個開放式的小廚房,“Lanny”熟門熟路地拿出牛奶和杯子, 又往裏面加了點兒糖,回頭對還坐在原處的付蕭笑了一下:“這一年多沒人照顧你,你都瘦了。”
說完他就轉回頭去,沒看見自己說這話時, 付蕭臉上突然露出一種摻雜着懷念、懊悔的複雜表情, 盯着他忙碌的背影看了幾秒,很快又被茫然和恐懼所代替。
“Larry好像知道些什麽。”付蕭突然開口道。
陳蘭猗本來是倚着牆看着他倆,聞言不由又走近了些。
“Lanny”點了火, 一邊盯着牛奶一邊不在意地說:“他是知道不少,身上還有克我……哦不是,是克鬼的東西,我之前不能挨近他,現在不怕了。”他回頭看了眼付蕭:“所以才麻煩你把Lanny單獨叫來呢。”
陳蘭猗明白了,因為他跟蕭陟一直形影不離,鬼以為只有蕭陟有符。
“你現在不怕他了嗎?”付蕭又問了一遍。
“Lanny”回頭笑着說:“現在不怕了。”他關了火,念叨了一句:“當時怎麽就忘了關火呢?也不知道煤氣中毒是什麽感覺,難不難受……唉,時間太久,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陳蘭猗饒有興致地看着付蕭那一瞬間的表情,心想,這個品夕笙是做鬼太久忘了自己怎麽死的了嗎?若是等他想起來,會怎麽處置此時他百般讨好的付蕭呢?
“那……原來的Lanny呢?他現在會不會就在周圍?”付蕭臉上又現出些害怕。
“不會,有鬼在屋裏溫度會降低,你忘了?”
陳蘭猗在心裏發笑,他可不是冤魂厲鬼,這種規則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Lanny”把熱牛奶遞給付蕭,付蕭下意識說了聲:“謝謝。”
“Lanny”立刻笑逐顏開:“其實死一次也沒什麽,換了這麽漂亮的身體,等你習慣了,肯定會覺得更好。”
陳蘭猗注意到這個品夕笙說了好幾次“漂亮”這個詞,包括他之前的微博,提到音樂劇裏的角色,用的也是“漂亮”這個形容,似乎格外執着于皮相。
付蕭喝完了牛奶,“Lanny”又極殷切地幫他把杯子放了回去。
陳蘭猗耐着性子看他倆前後洗漱完,然後一起進了裏間。他有些意外,付蕭那麽害怕,兩人竟然還睡同一張床,只不過中間相隔的距離有些大。
躺到床上,付蕭果然睡不着,問旁邊的人:“今晚你也會給我織夢嗎?”
“Lanny”說:“有了身體就不行了,只有,嗯,在外面飄着的時候才行。”
陳蘭猗忙豎起耳朵聽着。
只聽“Lanny”輕笑了一聲,接着說道:“現在我都有身體了,可以直接把譜子都寫出來,哪兒還用進到你夢裏?”
付蕭低聲“嗯”了一聲。
兩人半晌都沒再說話,陳蘭猗正要走,又聽見付蕭問了句:“之前Ken是怎麽回事?也是你讓他做的夢嗎?”
“Lanny”小心翼翼地說道:“是……讓你害怕了嗎?”
付蕭沒說話。
“Lanny”忙支起身子解釋:“我讓他做的夢和讓你做的夢不一樣的。”
陳蘭猗忙又湊近了些,屋裏雖然黑着,但是作為鬼,他夜視極好,看到“Lanny”臉上急切的表情:“真的!他的夢是他的親身經歷,我只是把他帶回到那個場景中,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在往下走。”
“自己往下走?夢裏還能記得以前的經歷?”
“對……我讓他夢的是……”“Lanny”欲言又止,“付蕭,你別害怕,我不會讓你做這種夢的。”
付蕭執意問道:“你讓他夢的是什麽?”
“Lanny”躊躇半晌,小聲道:“他最難釋懷的事情……也可以叫心魔。”
付蕭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怎麽還有這種本事!”
陳蘭猗攥緊了拳頭,全神貫注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話。
“我……就是在他耳邊哼唱《憂郁星期天》,如果他有心魔,自己就會睡過去。我也是偶然間發現的。”
付蕭牙齒微微打顫:“你……在多少人身上試過?”
“Lanny”沉默了,久到陳蘭猗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就聽到他低嘆道:“沒有多少……我是沒有辦法啊!如果我不害人,我就會一直遺忘、變弱、直到消失……付蕭,我舍不得你啊。”
付蕭突然翻了個身,把臉蒙在枕頭裏,肩膀抖動,喉嚨裏發出嗚咽聲。
“Lanny”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試探着将手放到他肩膀上,哀求道:“求求你,別害怕我,求求你。”
付蕭在枕頭上趴了一會兒,然後翻過身來,猶豫片刻,終于主動握住“Lanny”的手:“你再給我點兒時間,讓我适應。”眼底卻殘留着恐懼和僥幸。
“Lanny”欣喜若狂,連連點頭:“好!好!”
陳蘭猗懷着五味雜陳的心情離開了,他穿過牆壁,一眼看到倚坐在床上的蕭陟。
蕭陟什麽都沒坐,就直直地盯着自己房間與付蕭房間相隔的這堵牆,一手握着支筆,筆下已經準備好了請筆仙的紙。
陳蘭猗一穿過來,就與蕭陟的眼睛對上,對方雖然看不到他,卻依然有對視的感覺。他幾乎是飛着奔到床邊,和蕭陟握着筆的那只手重疊着,微微用力:“我回來啦。”
他寫第一筆的時候蕭陟便察覺了,偏頭看他寫字,嘴角漸漸勾了起來,嗓音慵懶地抱怨了一句:“去了這麽久。睡覺,困死了。”
“我可以不睡。”陳蘭猗寫道。
“不行,陪我。”蕭陟帶了點兒霸道,“起碼陪我在床上待着。”
陳蘭猗寫了個“嗯”,乖乖坐到蕭陟身旁,又把剛才聽來的事情跟蕭陟“說”了一遍。
蕭陟有些驚訝,“這麽簡單?他說的那首曲子你會嗎?”
“會。”
蕭陟沉吟片刻,“一會兒你在我身上試一下。”
陳蘭猗大驚,寫道:“這怎麽行?”
蕭陟顯得胸有成竹:“不會有問題,我在夢裏可以參透是假的,上次不就做到了嘛,放心。”
他等了一會兒,見紙上寫道:“好,我信你。”這支筆猶豫半晌,又寫道:“以後你也要多信我,我也想為你多做點事,好嗎?我不想所有的事情都由你一人承擔。”
蕭陟一時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本能地,他很想拒絕,他不想讓蘭猗冒一分一毫的險。但是他也清楚,蘭猗是個能力不亞于他的獨立的人,他曾經禁锢過他一次,不能再犯第二次。
這是現代社會教給他的,蘭猗是他的愛人,卻不是他的附屬品。
“好,我答應你。那你以後有事也要同我說,不要再騙我。”雖然不容易,但是兩個人都會盡力。
紙上多了一個工整的“好”,後面還跟了兩個心。
蕭陟輕笑出聲,“還說我變得嘴甜,我看你才是。”把自己哄得徹底沒脾氣。
蕭陟關了燈躺到床上,耳邊響起優美的鋼琴聲,在他想要思考的時候,一下子又變成了一首很耳熟的歌,仔細一聽,竟然是搖滾。
他一擡頭,眼前的大屏幕上好像是……什麽科幻電影,已經放到了尾聲。
旁邊有人推他胳膊,熟悉的聲音裏帶着忍俊不禁:“久哥,不是吧?看這麽燃的電影竟然睡着了?”
蕭陟扭過頭一看,笑了:“子行。”
賀子行又笑着推他一下,在他耳邊小聲說:“快起來吧,你後面的人都快被你笑死了,看《變形金剛》都能睡着。”
蕭陟笑着站起來,拉上他的手随着人流往放映室外走,出了影院,蕭陟想起什麽:“買張Linkin Park的新專輯吧。”
賀子行一下子睜圓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哇塞,久哥你還知道Linkin Park呢?”
蕭陟心裏說,以前不知道,後來你迷得不行,我當然就知道了。
“一會兒去哪兒玩兒?”蕭陟問。
“去店裏看看吧。”賀子行帶了點兒神秘兮兮的語氣,“小魚給我打電話說,那個新搬來的火鍋店老板老上彩玲姐那兒吃拉面,彩玲姐每次都給他多加鹵,你說他倆是不是……”
蕭陟笑着接話道:“他倆快成了。”
賀子行又睜大了眼睛,吃驚地問:“你怎麽知道?”
蕭陟看着他驚訝的模樣,忍不住摟着他的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旁邊來往的都是人,見他們如此都不由側目,還有女生偷偷摸出手機拍照。
賀子行難為情地推開他,紅着臉嗔怪道:“真是的,這麽多人……”
蕭陟揉了揉他腦袋,“還有點兒舍不得呢。”
下一瞬,他便睜開了眼睛,又回到了24H直播節目的那張床上。
他拿起筆,立刻有股力量帶着他寫道:“怎麽樣?難受嗎?”
蕭陟臉上猶帶着笑意,指了下自己嘴唇,“先親一下,親完告訴你。”
過了半分鐘,手裏的筆又寫道:“親完了……真是的,說正事呢。”
蕭陟翹着嘴角,想起剛才子行的語氣神态,說道:“你要是現在有身體,肯定臉紅了。”
手裏的筆顫了顫,又靜下來。
蕭陟悶笑出聲,忙清了下嗓子,“好了不逗你了,我剛夢見……”嗯……倒黴禁制。
筆又動了,“不用說,我看見你的夢了。”
蕭陟挑眉,還能這樣?
“進到夢裏以後難受嗎?”
蕭陟搖頭:“不難受,還挺開心的。”
陳蘭猗放了心,随即又發愁,“怎麽我織出來的是美夢呢?應該是噩夢才有用吧。”
蕭陟想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我耳邊哼歌的時候也一直想着怕我一會兒難受?”
陳蘭猗一點就透,“明白了。”他又寫道:“你說,付跟品有參破夢境的本事嗎?”
蕭陟想了一下:“夠嗆。你當時都不行。”
陳蘭猗不由嘆了口氣:“為什麽我做不到呢?”
蕭陟道:“大約是性格原因吧。你有沒有發現,你每次剛進到一個世界……”頭疼,蕭陟揉着太陽穴,繼續道:“都容易受到原主的影響。我就不會,頂多會繼承一點兒小習慣,比如抽煙,比如不愛運動……話說回來,等你回來一定要陪我晨跑,我都多少天沒運動了?”
陳蘭猗失笑,寫道:“說正事。”
蕭陟倚着床頭閉目養神,懶懶地說:“你以前說過我像石頭,石頭當然不容易被外界影響。你呢,我覺得你像水,又感性又敏感又好看。誰都不能說石頭就比水更好,比如我就更喜歡水。”
蕭陟一本正經地分析,中間還夾帶情話,陳蘭猗不免有些羞澀。他看着蕭陟淡然自信、又毫不自負的英俊的臉,忍不住又湊過去親了兩口。
“睡吧,我躺你旁邊。”
蕭陟看完他寫的,伸了個懶腰,“可惜沒得抱了。”
陳蘭猗笑着拱進他懷裏,雖然蕭陟的手臂穿過了他的身體,但他似乎能感受到他火熱的體溫,如往常的每一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