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執念
相比岸陽對這邊歡聲笑語,昌海那邊的氛圍似乎可以說已經降到了冰點。
誰能想到,向來在元武道界以王者自居的昌海道館,居然連輸三局,輸掉了這場和岸陽隊的比賽。
評委席上氣氛凝重。
中國隊在賽場上實力平平,早先年有個喻初原,之前又有方廷皓,高手畢竟是少數,但總體實力還是不高。元武道中國隊以岸陽為首,而岸陽……
他們将目光一一掃過剛才比賽的三個選手,最後落到一身黑袍的顧若白身上。
黑色道服,象征着教練,象征着權威。
很多道館的首席大弟子,在平時訓練的時候,或者是師父教練不在場的比賽時,都會換上黑色道服以凝聚氛圍。
他們從未見到過這樣一個少年,将黑道道服穿得如此出衆又有魄力。
如果說,他們之前對顧若白這個孩子的認識只停留在文字層面的資料翻閱,那麽這一次比賽,他們完完全全被他所折服。能夠帶領出這樣一只強大的隊伍,在雙十的年紀,實在是後生可畏,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都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他們能夠預想到,在未來的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中國,岸陽,将迎來元武道的黃金時代。
金敏珠從位置上起身,幾步來到岸陽隊的這邊,對着若白鞠了一躬,開口道:“昌海,輸了,但是,比賽沒有結束!”
小女孩帶着倔強而又氣憤的目光,整張小臉繃得緊緊的。
若白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當然。光雅。”
“是。”容貌豔麗的女孩從後面的人群中走出來,梳着乖巧的齊劉海,長而高的馬尾顯得她十分精神。
“到你了。”
“是,若白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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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百草起身,走到光雅身邊,親手給她穿上護具。
見對手正在做準備,敏珠挑釁地看了一眼,然後回到昌海的區域。婷宜和恩秀的目光在空中交彙,收到對方安慰的眼神之後便不再看向彼此。
各自為戰,有些時候,是需要距離的。
“我沒什麽好囑咐你的。”若白坐在長凳上淡然地說,“好好想想這三天的訓練,你的優勢在哪裏,金敏珠的優勢在哪裏,你的劣勢在哪裏,她的劣勢又在哪裏。不知道該怎麽做的時候,不要去聽你腦海裏的想法,也不要去聽你心靈的想法,你要聽你身體的想法,身體記憶不會出錯。”說着,若白将最後一副手具給光雅穿好。
“若白師兄,我不會輸的。”
“嗯。”
看着這倩麗的背影往賽場上走去,方婷宜突然感嘆道:“光雅和檸姨年輕的時候可真像……賢武裏面有好些檸姨從前的視頻資料,我以前偷偷翻出來看過。只是好可惜,自從多年前光雅媽媽去世之後,檸姨就再也沒有在賽場上出現過了,而且基本上一直待在國外,很少會岸陽。”
若白握住她的手,寬大的手掌包住她的拳頭,“光雅潛力很足,這場比賽,很快就會結束。”
婷宜能夠感到若白手掌的溫度,灼熱、滾燙,他沒有在自己面前掩飾他的病情,就表示他對于她展開所有的信任,好是好,只是……他還是在發燒啊,婷宜微微蹙眉,擔憂道:“很不舒服嗎?”
若白搖頭:“沒有,我很好。”
“既然你說比賽很快就會結束,那麽就趁着這麽點時間好好休息一下吧,要不然下一場比賽你會很累的。嗯、就靠着我吧。”
若白看着婷宜正色的容顏,嘴角彎了彎,“靠着你?”
“呃……”好像是有點不對勁,婷宜覺得自己遣詞用句有些不妥當,這樣好像顯得若白很孱弱,雖然他現在在她的眼裏就是一個病弱美男子,誰讓他在面對她的時候,渾身上下的威嚴和魄力都散得七七八八,清冷而淡漠的氣質也沒剩下多少,哪裏還有往常的模樣。
只是,男生自尊心都比較強,一般都會介意靠在女生身上吧?婷宜斟酌地開口:“那就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我們相互依靠,好嗎?”說着,婷宜往若白身邊挪了挪,緊緊貼着他。
若白笑了,低低地說了一句,“好。”
對于圍觀了這整個過程的胡亦楓少年來說,他表示受到了一萬點傷害。我說師兄師姐,大庭廣衆的,你們能不能不要這麽秀恩愛?實在是太亮了,我眼睛都要瞎掉了。
亦楓撇了撇嘴,擡起眼睛不再看他們,目光若有所思地瞟到了曉瑩身上,後者對上他的眼,又飛快地別開眼神,好像看了什麽怪物似的。亦楓拿手摩挲着下巴,疑惑不解:他長得,有那麽恐怖嗎?
光雅的勝利在若白的預料之中,卻讓岸陽的衆人微微有些驚訝,畢竟,在金敏珠如同火山爆發一樣噴湧而出的力量面前,光雅的招式就顯得相當清秀,換言之,就是弱。
在賽場上的光雅,整個人就如同施施然的小仙女一樣,每次出腿就好像是在跳舞一般,再加上她本身就窈窕纖瘦的身段,似乎給人的感覺就是花拳繡腿,盡管不是真的花拳繡腿,但是跟金敏珠的實打實比起來,視覺上的差距帶給人心裏的差距,這樣前後反差的感覺,還是相當、怪異?
百草倒是沒有想這麽多,見到光雅取勝了,拿起空座上的毛巾和水就蹦着走上前去,深深地給了自己的姐妹一個大大的擁抱,一直圈着她不放手。
光雅擡了擡下巴,臉上有些不自然,故意斂起嘴角的笑意,“有什麽好激動的,我能贏,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百草很用力地點點頭,直言:“光雅你最厲害了!”
光雅接過她手裏的毛巾和水,如同一個勝利女神般回到休息區,當然,這還得忽視她臉上僵硬的表情,明明很喜悅,卻要裝作一副淡然處之的模樣。
所以說,這個姑娘,還真的、傲嬌啊……
賽墊上,金敏珠倒下之後就一直坐在地上沒起來,闵勝浩和恩秀兩個人一左一右蹲在她的身邊安慰着。
小丫頭眼裏泛着淚光,嘴唇咬着下唇不肯松開,模樣可憐兮兮好不叫人憐惜。
闵勝浩手裏拿着尺扇,揚了揚就往她頭上敲去,與藍色的頭盔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眼淚最是沒用,輸了一場比賽就站不起來了嗎?”
“輸了就是輸了,不服氣嗎?”
“實力不夠,就繼續努力。”
“還是說,你就打算這樣放棄了?”
闵勝浩的話一字一句地敲打在敏珠心上,她低着頭,再次擡頭的時候,眼睛裏已無半點淚花,只有深深的鬥志,“下次,我一定贏!”
又恢複到那個元氣滿滿的金敏珠,恩秀松了一口,有些安慰,将師妹從地上拉起來,剛想說點什麽,不料闵勝浩又動起手來。
“啊,你幹什麽師兄?……歐尼!”敏珠邊叫邊躲,一直扯着恩秀的袖子。
礙于恩秀,闵勝浩終于放下了手裏的尺扇。
“幹嘛又打她?”恩秀将女孩往自己身後塞了塞,看向面前的少年。雖說按照資料和輩分,闵勝浩是她的師弟,韓國人向來崇尚嚴格的尊卑等級,闵勝浩很尊敬她,平時也是前輩師姐不離口。
但是對于恩秀來說,在面對他的時候,她總會不由地将他當師兄看待。韓國人溫厚而謙卑的性子在闵勝浩身上表露無遺,這些年,昌海道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一手打理,其他的倒還好,就敏珠總是讓人頭疼。
拉扯這樣一個孩子,還真的是一件頭疼的事情。
恩秀心裏突然湧上一股怪異的感覺,這麽長久的相處,她第一次覺得,闵師弟他,在把敏珠當女兒養?
這個認知讓她自己都吃驚了一把,可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也不知道将來,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小姑娘,聰明又倔強,善良又耿直,他舍得把她交給其他的男人去呵護嗎?
想到這裏,恩秀頗有意思地去看闵勝浩,不料對方的目光越過她,直直地看着她後面的女孩。
“做事莽撞,沖動,不計較後果。”
闵勝浩是在說這次比賽的事。師父的事他作為晚輩不能插手,但是敏珠的事,他作為師兄還是有資格管的。把元武道當成逞強鬥毆的工具,随随便便就用來打賭,有私心,有情緒,帶着報複的感情的進行一場比賽,要是不輸,他都不信。
魯莽行事的後果就讓所有元武道界的人看了一場昌海的笑話。
這些天忙着訓練沒工夫教訓她,就是怕影響比賽,現在,她的比賽已經結束了。
“金敏珠。”闵勝浩連名帶姓叫他。
“是。”
“回去之後,關禁閉,三天。”
“三天?”金敏珠跳起來,“這麽久?”
闵勝浩冷冷地看她,“嫌多?那就是五天。”
敏珠連忙擺手,“別別別,三天就三天。”
闵勝浩将尺扇敲到另一手裏,“一個星期。”
這一邊。
若白已經将黑色道服換下,穿上了普通隊員的白色道服。雪白的顏色襯得他的面容更加慘白,若不是他周身的氣勢淩冽起來,目光也發生了變化,方婷宜幾乎以為,他就要倒下去。
隊員們一個個都很擔心,梅玲甚至說:“反正昌海已經輸了,少打一場比賽又不是什麽大事,五局三勝本就是他們定的規則。”
“是啊若白師兄,”曉瑩說道,“你病着就別硬撐了,那是闵勝浩,不是其他人。”
亦楓難得收斂了懶散的笑容,雙手環在胸前,對着若白說:“還是別比了,大家說的對,又不是非比不可的比賽,你這樣的身體……”
“我的身體怎麽了?”若白打斷亦楓的話,“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比賽可以進行。”
百草不安地看着初原,企圖從他的話中找到安慰,現在也只有他的話可以讓大家安心。
初原看着這情況嘆了一口氣,若白的脾氣他一清二楚,一旦想要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從凳子上拿起黑色的秒表,對若白說:“四十分鐘,只能四十分鐘,要是比賽再打下去,我會喊停。”
若白皺眉,随即點了點頭,“好,就四十分鐘。”
衆人見醫生都這麽說了,也都把懸起來的心收了收,看樣子,問題不大。勢均力敵的比賽,平分的可能性是平時的七八倍都不止,沒個個把小時停不下來也分不出勝負,四十分鐘,比賽才剛剛開始,頂多算個熱身。
婷宜放在身體兩側的拳頭緊了緊,動了動嘴唇終究沒說什麽,就讓他任性這一次。
若白上場前回頭看了一眼婷宜,對她說道:“放心。”
聽着他的安慰,她心裏更加難受起來,但是臉上卻擠出一抹笑容。
若白看着這樣子的婷宜,很想說:笑的比哭還難看。但是随即想到是自己讓她有這樣的情緒,不免有些愧疚和心虛。
就像他自己說的,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清楚,什麽樣的情況他還不知道嗎?
他從小跟着初原一起長大,師兄弟之間的默契常常通過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夠彼此領會。
初原雖然沒有明說是什麽病,但是他能夠從他的呼吸聲中就能辨別出來。
情況很嚴重。
所以,他更加不想放棄任何一個能夠在元武道上精進的機會。運動員的身體最是強壯,也最是脆弱,他可以成為教練,因為也許,他往後的身體條件不允許他再将汗水揮灑在這賽墊上。
這是他的堅持,也是他的執念。
因為,那是他熱愛的,巨大的、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