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偷
若白清冷而溫柔。
若白嚴峻而細膩。
若白一絲不茍而小心翼翼。
面對這樣的你,我該怎麽表達我的心意呢,若白?
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親身經歷過的,那是無法磨滅的事情。
不久之後,顧若白是戚百草的男朋友。
不久之後,顧若白是戚百草的丈夫。
不久之後,顧若白是芽芽的爸爸。
方婷宜曾經自信地想道:既然重活一次,那麽誓必要改變些什麽。
她也的确做到了,她也的确改變了什麽:她放棄了元武道,改變因為比賽而癱瘓的未來;她放棄了初原哥哥,也是在他的幫助下,認清了年少無知的心理狀态;哥哥沒有喜歡上戚百草,所以他不會在那樣漫長的歲月裏只有名和利陪在他身邊……
可是唯獨,唯獨只有在若白的事情上,方婷宜害怕了,她退縮了,她不敢往前邁出一步。因為那是若白啊,她那樣喜歡的若白。
如今的點點滴滴,她總覺得是偷來的幸福,從戚百草那裏偷過來的幸福。
她是小偷嗎?
她不是小偷。
以後的人生會有怎樣的發展,方婷宜知道,卻也不知道。
至少現在她還能夠以青梅竹馬的身份待在若白身邊,如果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她會不會,有失去若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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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萬分之一的概率,她也沒有那個膽子去嘗試。
“其實也不是你的事——”婷宜清麗的聲音響起,“我因為逛街逛累了,在回來的車上小睡了一會兒,然後做了一個噩夢,醒來之後臉色不太好,也因為這個的關系身體不太舒服,吓到了恩秀……”
“我的氣色不好,又不想梅玲她們擔心,所以化了妝,不想出去玩的原因也是因為身體還沒恢複好,害怕掃了大家吃喝玩樂的興。”
“至于我哭,你就當是我重新想起了那個噩夢,因為在熟悉的人面前,所以才會哭出來。”
“你瞧我現在,我沒有化妝,臉色是不是好多了,根本就沒什麽大礙。”
聽着婷宜的解釋,若白沉默着不說話。女孩的眼神平靜而明亮,如同黑夜中皎潔的月光,輕柔而美好。
信了她的說辭,那是不可能的,若白遠比婷宜認為的聰明而睿智。
但同時若白也了解婷宜,知道她是一個多麽倔強的女孩子。
“能告訴我,你做了什麽樣的噩夢嗎?”既然她說是噩夢,那就是噩夢吧。
婷宜朱唇輕啓:“我夢見,我做了不好的事。”我拼盡全力一直在踢戚百草手上的腿,害得她經過了長長的複健,差點失去她元武道那巨大的夢想。
“我太任性了,不知不覺間傷害了很多人,還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這麽做事對的。”她口出惡言,她惡意挑釁,她占有欲太過強烈,她不甘心被別人搶去她的東西,盡管那也不屬于她。
“大家都不要我了。”沒有人陪在她身邊,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
“你、初原哥哥還有哥哥,你們都見色忘義,你們都喜歡陪在你們喜歡的女孩身邊,我不喜歡她,你們卻都喜歡她,你們都不帶理我的。”你喜歡百草,而我又不算什麽。
你我之間,最終越走越遠,背道而馳,盡管地球是圓的,可我們終究都沒有再次相遇過。
婷宜身上包裹着濃濃的哀傷,空洞的眼神裏沒有絲毫靈氣,整個人就好像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若白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揪了起來,這其中的慌亂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他下意識就開口教訓:“笨蛋,那只不過是一個夢,你什麽時候軟弱到連一個噩夢都會帶給你這樣的影響?就算你不再練習元武道,但是元武道的競技精神你忘了嗎?卑微而怯懦,這不是我認識的方婷宜!”
“身體素質這麽差,逛個街走幾步路就身體不舒服,做個夢都能把自己臉色搞成這樣,出這麽多冷汗,身體這麽冰涼,你都多大了,還不能好好照顧你自己。”
“知道自己身體不舒服就去醫院,就去看醫生,就去吃藥,一個人硬撐着,不知道關心你的人會很擔心嗎?你自以為的為了大家好,實際上就是在給大家添麻煩。”
“知道你倔強又要強,但是方婷宜,你能不能不要陷在自己的小情緒裏,還真以為什麽樣的事都是你想來想去就可以解決的嗎?一個荒誕不羁的夢,既然夢醒了就讓它過去,你偏偏死揪着不放……”
婷宜懵懵地看着少年陰沉的俊臉,其實她沒有聽進去他的話,只是覺得,若白這樣的呵斥和訓誡,讓她無比安心。
尤其是若白大聲喊出“方婷宜”這三個字,色厲而內荏,遠比他平時念着“婷宜”這兩個字要好聽得多。
方婷宜。
舌頭上翹,唇齒相碰,氣流擦着牙齒而出,嘴角往兩邊微微一咧。
語言真是有魅力的工具,這樣的慢動作可以在一瞬間就能呼之一口。
“好啦,我知道錯了。”婷宜笑了,打斷若白的話,“快吃吧,再不吃,飯菜都涼了。”說着,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鳕魚放進若白的碗裏。
若白看了一眼碗裏的飯菜,呼了一口氣,說了最後一句話:“別怕,我不會離開你的。”
方婷宜夾菜的動作在空中一頓,兩根筷子中間的雞丁調皮地落回了盤子裏。舉着一雙空筷子的手僵持在餐桌上方。
若白從湯碗裏拿出調羹,舀了一勺雞丁放在婷宜碗裏。
“不吃嗎?”
“吃、吃。”婷宜回過神來,連忙伸回手,扒着碗裏的飯。
良久,低低地傳來她的聲音,“嗯,我知道。”
在婷宜低着頭、沒有看見的對面,若白勾起了嘴角,眉宇間的北極冰雪,迎來了春暖花開。
“若白,你是有潔癖還是有強迫症啊?現代人有的毛病你全都攬上身了吧,已經洗幹淨的碗和盤子,你洗第二遍就算了,居然還要來第三遍?”婷宜兩只手托着一個水果拼盤站在廚房裏。
晚餐最終還是在一片和諧之中結束了,飯後若白止住了她要洗碗的動作,說是讓他來。既然他願意攬這個活兒,那麽她也樂得自在,于是跑到樓上客廳搗鼓起了水果拼盤。
躲閃着若白,一時半會兒的時間還是可以,要是長期,她做不到。
和若白的相處一直彌漫在壓抑而又沉悶的氣氛裏,她也覺得煩躁和不安。
如果能恢複到那個沒心沒肺又大大咧咧又滿不在乎的方婷宜就好了。
可惜,這樣的她只出現在偶爾神經大條的日常生活小插曲當中,更何況,現在的她已經牢牢被那份不知道是對、還是不對的感情包裹住,根本就沒有那樣的心境。
一直以來方婷宜都在盼望,愛她的、和她愛的人們都能夠好好生活,在這過程中,她常常忽略了自己。
上天仿佛跟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她的愛,是不是又會打破好幾個人之間平衡?
方婷宜掐好了時間,在她下樓的時候,若白剛好将所有的碗筷盤喜好。原本正要喜滋滋地給他吃水果,不料對方居然又開了水龍頭,将洗幹淨的餐具重新倒到了水池裏。
好吧,若白愛幹淨,方婷宜理解。于是站在一旁等着他清理第二遍。
眼看着又一遍洗完了,沒想到若白還是沒有停手的意思。
“個人習慣而已,這樣幹淨一點。”若白解釋道。
婷宜撇着嘴,在幹淨的廚具裏拿了一把鋼叉,伸到開着的水龍頭下沖了沖,叉起一塊哈密瓜伸過去,“啊——”
若白看着眼前黃橙黃橙的水果,側頭瞧了瞧了婷宜手裏的水果盤,西瓜、葡萄、哈密瓜、荔枝、黃桃。他沒有将頭湊過去,手上的動作沒有聽,淡淡地說道:“你自己吃吧,我不吃甜的。”
“知道你不吃甜食,可這是水果,水果哪有不甜的,吃一下嘛。”婷宜把叉子又往他嘴邊遞了遞。若白腳步威挪,避開了那一叉哈密瓜。
“這些水果的糖分都太多了,導致的結果就是,真的太甜了,我吃不慣。”
婷宜忿忿地将那塊哈密瓜塞進自己的嘴巴裏,觸口就是香甜清新的味道,若白居然說太甜了?
他辣的不吃,她能理解,這很正常。
酸的不吃,她也能理解,有些人就是不喜歡酸,包括她自己,也不是很喜歡醋的味道。
然而甜的不吃,她真的無法理解。
若白的味覺系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這也太奇怪了吧。
借着兩人目前十分友好和諧的氣氛,方婷宜膽子大了起來,不死心,拿鋼叉叉了一塊大大的西瓜遞上去,“你就吃一塊呗,我花了老大的力氣切開的,又花了很多功夫切成一塊一塊,有花了很大功夫将剩下的用保鮮膜封好,放進樓上的冰箱裏。”
若白沒有說話,方婷宜惱了,不就是一個水果,張口的事情,“你真不吃?”
看着若白低眉洗碗的側臉,方婷宜撇着嘴咬了一小口西瓜,說:“你不吃甜的真是太可惜了,這樣錯失了多少好的東西。有關數據表明,愛吃甜食的人大多性情好,因為甜食可以使人愉悅,就像蛋糕,還有巧克力,我最喜歡榛子巧克力,或者是其他的果仁巧克力,現在市面上的蛋糕多半都是很膩的,所以我從來都要抹掉一層奶油,只留下薄薄的一層,這樣味道最好了。你就是不吃甜食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啊,我上次送你的巧克力你也沒吃吧?就知道,難道是因為你小時候哥和初原哥哥給你喂糖喂太多了?”
若白從清澈的水槽裏濾起最後一只白瓷碗,轉頭看着婷宜。
清冷而又微深的目光讓她一下子閉了嘴,舉着剩下半大塊西瓜的動作僵硬住。
若白沒有說話,只是将頭低下來,就着她伸出的、被鋼叉叉着的、她咬過的、那大半塊西瓜,張嘴就是一口,而是還是就着她的咬痕下嘴。
這下方婷宜真的僵住了。
若白兩口解決掉了那塊西瓜,就剩下光禿禿的鋼叉在燈光下發亮。
少年轉身将洗幹淨的餐具放進櫃子一一擺放好,又重新轉過身來收拾臺面。
方婷宜依舊站在原地,舉着個叉子,無意識将它塞進嘴裏含住,又拿牙齒咬住這堅硬的基礎。
這本是一個很平常的動作,然而若白卻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讓婷宜驚得她趕緊把鋼叉從嘴裏拿出來。那一眼,似乎、頗有、深意?
方婷宜覺得自己臉上一下子燒了起來,端着水果盤拔腿就走。
若白聽見急促的、上樓梯的聲音,彎了嘴角。
他只是覺得之前沉悶的、壓抑的氛圍不适合婷宜,想要順着她的心意走。方婷宜總是有這樣的本事,每一次都能夠讓他妥協。
吃了她吃過的西瓜。
她無意中舔了他舔過的鋼叉。
小姑娘這是、害羞了?
這個認知讓若白的心情一下子舒展開來,煩躁了這幾個小時的思緒終于得到了緩解。
“婷宜,我先走了。”
若白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方婷宜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樓梯口,說道:“好,慢走不送。”
她聽見關門的聲音後,腳步不自覺往房間走去。沒有開燈,她靠在窗戶邊,看着若白挺拔的身姿出現在路燈下。
目光一直看着他漸遠,就在那個轉角的路口,少年似乎有感應似的突然回頭。方婷宜一驚,倏地蹲了下來。
走在路上的若白好笑地看見那一道黑影躲閃,客廳的燈開得那麽亮,怎麽可能看不見。她的身手還真是退步得不是一點點,居然都趕不上他回頭的速度。
他咧開笑容,跨步朝自己宿舍走去。
這一路上,月光旖旎,真的很美。
等到方婷宜起身的時候,視線中哪裏還有那道如月下清荷般的身影,她暗嘆自己的沒出息,要看就大方地看,居然弄得跟做賊一樣。
轉身看到若白留下的衣服和褲子,床角邊還有他的白色球鞋。
方婷宜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到底,應該怎麽辦才好呢?
她甩了甩頭,放下亂糟糟的思緒,還是做好眼前的事。
若白的褲子也順帶幫他洗了,鞋子也刷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