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相處
“哭夠了?”
“嗯。”帶着濃厚鼻音的聲音從若白懷中響起,婷宜依舊抱着他,将頭埋在他胸前不肯出來。若白一只手掌摸上她的腦袋,動作溫柔而又安慰。
“既然哭夠了,那就來說說怎麽一回事。”
“不想說。”
若白嘆了一口氣,“不想說,那就別說了。”
婷宜松開若白的身體,将身子從他懷中移出來。白色的T恤短袖上,從右肩膀到到胸口被打濕了一大片,上面沾滿了粉底和腮紅,這件衣服被毀得一塌糊塗。婷宜從若白衣服就可以知道自己現在的臉有多花,連忙用雙手擋住臉。
“對不起啊,若白,把你衣服弄髒了。”
若白低頭看了一眼衣服,不以為意,對她說道:“現在感覺好多了嗎?還有沒有不舒服?”
婷宜搖搖頭,扒在臉上的手掌分開手指,露出眼睛,“我沒事了,感覺好多了。”看着他依然沒有舒展開來的眉頭,婷宜暗罵自己的矯情與不懂事。
腦子裏突然想起床頭櫃上放着的衣服,婷宜對若白說:“那什麽,你跟我上來一下。”說着便立馬起身,蹬着樓梯就上了樓。
若白看着婷宜精神的步伐,感覺心裏提着的石頭終于落了地,嘴角上揚,起身跟了上去。
方婷宜快步沖進了房間,一頭栽進衛生間水龍頭下,嘩啦啦的自來水沖洗着她不久前才化好的妝容。拿毛巾擦拭着臉上的水漬,方婷宜幹淨美好的素顏出現在面前的鏡子裏,除了眼睛還有點紅紅的,臉頰上和嘴唇上的血色都已經回來。她挂完毛巾拿兩個手掌拍了拍臉,無聲地對着鏡子的方婷宜說道,“方婷宜,加油。”
走出衛生間,婷宜看到若白站在門口等她,不知什麽時候,夕陽都已經西下,夏天獨有的明亮又暗沉的光線打在這件雙人房裏。
婷宜走到她的床邊,拎起矮櫃上的袋子,“喏,把衣服換上吧。”
對方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挑了一下眉毛,神色中帶着一抹探究。
她被他這樣的目光看得不自然,別過頭清了清嗓子,“陪恩秀買衣服,路過一家男裝店的時候順手買了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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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白不答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眼眸冷峻而深邃。
方婷宜被這樣的氣氛弄得渾身不自在,解釋說:“真的是順手,覺得挺适合你的,就買了……反正也你現在衣服也髒了,就換上吧,我也不知道你穿多大的號,褲子和鞋子也穿上試試。”說着,也不等若白說話,幹脆把手裏的兩個大袋子往他胸前一扔就出去了,“砰”地一下帶上了門。
若白兩只手環着婷宜砸過來的衣袋,輕輕地笑出了聲。骨骼分明的手撥開衣袋取出裏面的衣服,白色黑條紋的襯衫、黑色的褲子,另一袋子裏是鞋盒,裏面是一雙黑色白底的板鞋。
若白翻着減下來的标簽,鞋碼七點五,衣服褲子都是M號。
是他的衣碼,若白莞爾。
就在他一整套衣服換上去并且系好鞋帶之後,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婷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你把衣服放我床上吧,是我弄髒的我幫你洗,另外,你換好了就下來吧,我去做飯。”
也沒等他回答,若白就聽見腳步聲漸遠。
這丫頭,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莫名其妙地給他買衣服,莫名其妙地抱着他大哭一場,莫名其妙地又要幫他洗衣服。
若白腦海裏突然想起剛才李恩秀的話。
李恩秀為什麽來找他?顯然不是婷宜讓她來的。
若白揉了揉眉心,心裏直覺有什麽東西出來,然而卻怎麽也抓不住。
他決定先暫且放下這個疑問,再觀察看看婷宜的狀态,像剛才那樣的場景,真的讓他一時間心裏很慌,似乎,還有、心疼?
少女穿着點點碎花的圍裙在砧板上切着蔥花,廚房柔色的燈光打在她的身上,長長的秀發披在她的身後,有那麽幾縷乖巧而又安靜地垂在空中。
若白走下樓後,看到的就是這樣靜好的畫面。
聽見腳步聲,婷宜知道是若白下來了,但她沒有回頭,只是對着身後說:“昌海的禮儀很周到,怕我們吃不慣食堂的韓國菜,昨天傍晚的時候民載特意給我們送來很多新鮮的食材,本來是說要不要給你們也分一點過去,但是一耽擱就忘了。不過除了你,大概也沒有人會做飯吧,亦楓他們也肯定将就着食堂的飯菜算了,民載倒是挺了解你們男生的。”
婷宜切完蔥花,旁邊放着一些洗淨的蔬菜,手邊已經沒有可供方婷宜清理的食材,她必須轉身去身後的冰箱拿。然而婷宜感覺到,若白他就站在廚房的門口。
心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外面清涼的風透過紗窗灌進來。方婷宜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颔首低眉,她打開冰箱的門,目視裏面的食材,說:“你想吃什麽?就我們兩個人的話,炒兩個素菜,外加鳕魚和爆炒雞丁,再來一個湯,怎麽樣?”
冰箱冷櫃裏彌漫着冷氣,婷宜雙手已經拿好了幾個用保鮮膜封着的盒子,可是無奈若白遲遲不開口說話,她只能感覺到他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身上。
“你詢問我的意見,都不用看着我嗎?”
淡淡的話語充滿低沉的磁性,方婷宜心裏一怔,手中的力道也加強了,一只手上的最上面的鳕魚片,保鮮膜已經被她的指甲劃破。
方婷宜暗罵自己的沒出息,她居然忘了若白的敏銳度,他是元武道高手,也是元武道教練,看穿人的本事是他的特長。
她知道自己的表現與平常大相徑庭,蒙蒙梅玲她們、找幾個理由搪塞過去還行,但是面對若白,這是絕對不行的。雖然若白說“不想說就別說了”,但婷宜清楚地知道,那不過是若白緩和她心情随口的安慰。他還是會刨根問底,直到她給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
可是,方婷宜該怎麽說?
我喜歡你,所以我哭了?
婷宜穩了穩心緒,轉過頭,剛好對上若白清俊的眼神。
她白天買的衣服,若白穿上了。
很合身,
俊朗無雙,風華隽雅。
和她買衣服當時所想象的樣子一模一樣。
她忽然覺得呼吸急促起來,聲音也有些發抖,“那麽,你想吃什麽?”
若白走進廚房,從她的手裏拿過食材,又用手肘關上冰箱的門,“拿個東西拿這麽久,女孩子別把手放在冷的地方那麽久。”
“哦。”婷宜直愣愣地點頭。
若白将東西放在砧板上,說:“就你剛才說的菜色,去開火吧,我來洗。”
“好。”婷宜走到門背後拿出新的圍裙,示意若白穿上。
若白也不介意同樣的小碎花花色的圍裙,熟練地系上。
婷宜正要去開火,卻被若白一把抓住胳膊,“怎、怎麽了?”她有些結巴地說話,眼神有些心虛地亂瞟,就是不敢去看若白的眼睛。
若白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粉色的發圈,“轉過來。”
婷宜依言轉身,那是她放在梳妝臺上的發圈,原來若白注意到了,她梳洗完後連頭發都沒綁就進了廚房。
若白的手指穿過婷宜的發絲,幫她梳理頭發。婷宜靜靜地看着地面,白色的大理石地板,頭頂是柔和的節能燈打下燈光來,白淨的地板上落下兩道貼着的影子。男生個子高高的,一只手臂,大臂和小臂彎成一個角度。透過影子,沒有表情也沒有神色,但方婷宜能清晰地想象出若白此刻專注而又認真的神态。
“好了。”
頭頂傳來若白的身影,婷宜小聲地說道:“謝謝啊。”
手指按下油煙機的按鈕,“轟轟”的響聲在這二十平米的廚房內響起來。
終于有了別的聲音,方婷宜松了一口氣。要知道,剛才一直響在她耳邊的,就只有她自己心跳如雷的聲音,那樣劇烈,她幾乎都要以為若白能夠清楚地聽見。
小室裏,油煙味,調料味,飯菜香味,混雜在一起,若白洗淨砧板和刀具之後,拿一邊挂着的毛巾擦了手,就站在原地看着婷宜做菜的背影。
自始至終,三兩道菜都出鍋了,婷宜就保持着這樣一個姿勢,一個背對着她的姿勢。
眼神飄忽,不敢看他,盡量避免正對着他這個人。若白心裏得出一個結論:方婷宜在躲他。
難道他這麽不受待見?若白問自己。
他做了什麽事呢?若白問自己。
婷宜為什麽不敢看他?若白問自己。
然而這些問題他都回答不上來。
肉食的香味很快就彌漫在廚房裏,婷宜現在做的是,爆炒雞丁。若白盯着她的動作,沒有加辣椒,沒有倒醋,只是加了幾勺醬油,這樣做出來的菜,少了濃郁的香味,少了極佳的口感,也少了鮮豔的色澤。他不吃辣,也不吃酸,婷宜記得他的習慣。
若白就這樣看着婷宜的背影。
嬌小,而且瘦弱。
露在裙裝外面的胳膊纖細而白皙。
突然,“吧嗒”。
是電飯煲跳動的聲音。
若白擡眼看過去,飯已經熟了。
然而他将手摸上自己的心房處。剛才,似乎、猛地跳動了一下、他的心?
昌海分配的那一幢宿舍,房間都在二樓,一樓除了一派沙發之外,盡顯空曠,只有靠近落地窗戶的邊上放着一張長方形的餐桌。
婷宜和若白兩人面對面坐着,吃着婷宜做的飯菜,一言不發。
若白突然放下筷子,看向面前的婷宜,她低着頭扒飯,幾乎要整張小臉都埋進碗裏。時光倒置,若白響起了婷宜剛回來的時候,他們在岸大的食堂裏吃飯。同樣面對面,同樣餐桌上放滿了好吃的飯菜,只是那個時候低頭吃飯不說話的是他,而想法設法找話題的人,是婷宜。
注意到若白停下了筷子,婷宜微微擡眼,卻沒有擡頭,問他:“我做的不好吃嗎?”
若白回答:“沒有。什麽時候學會做飯的?”
婷宜手裏的筷子戳着白米飯,“梅玲挑食,所以會了。”
梅玲不挑食,只要能下口的東西她都吃。
是顧叔叔住院的時候。婷宜翻了很多食譜,學會了煲湯。很快,各式各樣的菜,她也學會了。
當然,這個理由她不會告訴若白。
若白将背靠在椅子上,問:“躲我幹什麽?”
略帶審視意味的話,婷宜停止手上的動作,說:“我哪有躲你……”
“看着我的時候目光閃爍,又索性幹脆不看我,還說沒有在躲我?哭一場就好了,也不是身體不舒服,那麽就是心理不舒服。受委屈了?還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總不會是李恩秀讓你不高興了吧?”
“不是恩秀。”婷宜急急忙忙擡頭,她放下手裏的筷子,兩只手從餐桌上移到餐桌下,放在腿上,握成一個拳,似乎要給自己一種支持和力量。
“不是她——”若白開口,“那就是我。”
婷宜咬了咬下嘴唇,沒有說話。看着若白的眼睛,反駁的話她說不出口。
見她說不出來話,若白繼續道:“所以是因為我?我做了什麽讓你不開心嗎?”若白移開飯碗,手臂擱在餐桌上,身體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