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輸贏
“十三比十一,藍勝。”
“二比一,松柏道館勝。本屆岸陽市道館挑戰賽,松柏道館獲得冠軍。”
方婷宜背靠着牆,站在黑暗而空曠無人的的走廊裏,整個體育場館響起裁判渾厚的聲音。
終于、結束了。
手機響鈴突然響起,婷宜接起電話,“喂?”
“喂,婷宜師姐,你在哪兒呢?我們贏了,松柏贏了!”曉瑩興奮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還有周圍不少弟子們叽叽喳喳興奮的聲音。即使沒有見到面,婷宜也能想象到,在松柏的休息區裏是怎樣一副歡欣雀躍的場面,一定好不熱鬧。
“我聽見了,松柏贏了。”她莞爾一笑,看向走廊盡頭明媚的光線,“曉瑩,你把電話給亦楓,我有話跟他說。”
“咦?師姐你有什麽話跟他說啊……”
“你拿過來吧……喂,婷宜姐?”
“亦楓。”婷宜說道,“若白還好嗎?”
“代表松柏領了獎杯,現在在更衣室換衣服,說是讓我們先回去。”電話那頭的喧鬧聲漸漸減弱,入耳的是亦楓略帶憂心的聲線,“婷宜姐,我覺得師兄他……怎麽說呢,總之就是不大對勁。”
“那你就先領大家回去吧,要開慶祝會什麽的也注意點安全,不要太晚了。”婷宜囑咐道,“若白那邊我會看着他……那些事情,其他人不知道,大大咧咧的也沒法顧及若白的心情,但你多少了解一點……別擔心,若白沒你想得這麽脆弱。”
電話那頭是沉默,半晌,婷宜才重新聽見亦楓的聲音,“你……為什麽沒看比賽?”
婷宜沒想到亦楓有此一問,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算了,你們的事太糟心,我就不管了,贏了比賽我心情好着呢!婷宜姐,若白就擺脫你了。”亦楓開朗的聲音傳來。在電話挂斷前,方婷宜聽到的是他說要請客的消息。
這小子,婷宜無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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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了整呼吸,婷宜邁步往選手更衣室走去。
一路上碰到的人,嘴裏都念叨着剛才的決賽。
無非就是什麽松柏是一匹黑馬、出人意料摘得桂冠之類的。
婷宜心中嗤笑,獲勝是松柏的實力,哪來的什麽黑馬。
偶爾還能從三三兩兩人群中聽見“廷皓”、“若白”的字眼,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可無論是內行人還是外行人,他們嘴裏的比賽都圍繞着“激烈”、“精彩”、“可惜”這些詞彙。
這次松柏獲勝,多多少少能給若白戰敗一點安慰吧。
憂心他的狀況,婷宜腳下不禁快了幾分。
“看來你很擔心若白?”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方婷宜止住腳步,轉頭,在通往選手更衣室的路上,方廷皓已經穿上了便衣,手插口袋靠在牆壁上。
方婷宜說:“賢武的人都走了吧,你不跟檸姨一起走嗎?還在這裏……你也擔心若白?”
廷皓走近婷宜,彎腰俯下身體看着她:“手下敗将而已。”
婷宜皺眉,“兩分的差距你好意思說啊。這次賢武丢掉了好幾年的冠軍寶座,看回去外公怎麽收拾你。”
聞言,廷皓臉色一黑,随即又展露一個笑顏,“冠軍這種東西,沒了再拿回來不就行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若白這場比賽。
方廷皓回想起剛才在賽場上的感覺,興奮到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每一處血液都在顫抖。這些年他征戰過很多地方,捧回了很多獎,哪怕是在世青賽上對戰闵勝浩,都沒有這樣的感覺。果然是因為那人是若白的原因嗎?一起長大的兄弟,所以才有這樣的痛快?
面對若白,方廷皓承認,是他輕敵了。幾年不見,功力猛增的人不止他一個。他自以為贏了全世界,自以為除了喻初原外就沒人能做他的對手,只是他沒想到,從前一塊的兄弟,不知不覺也已經成長到可以跟他比肩的水平。
他不是不知道他對若白的傷害,他不是不後悔他對若白的傷害。只是高傲如方廷皓,他也有不願意低頭的時候。
很多事情,一別經年,他也害怕。他可以理直氣壯地去找喻初原挑戰,可以嚣張跋扈地去松柏挑釁,但是他卻害怕若白的冷漠。
從前那個愛笑的少年,居然也會有冰冷着臉的一天。
“我要暫時離開岸陽,晚上的飛機。”廷皓直起身體,正色道。
“去哪裏?”婷宜有些驚訝。
“歐洲分公司有個案子,爸讓我過去處理。”
婷宜點點頭,突然伸出手臂抱住了廷皓,軟糯的聲音響起:“哥,對不起。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的。”
“傻丫頭。”廷皓拍着她的頭,“你還真以為我生氣了?”
“哥哥才沒有這麽小心眼呢。我只是……嗯,哥,我想讓你們更好。”
“我知道。”廷皓從口袋掏出什麽,對婷宜說,“把手拿出來。”
婷宜乖乖攤出了手掌,任憑廷皓放了什麽東西在她的手心,涼涼的。婷宜定睛一看,是一枚一元錢硬幣,疑惑地看着自己哥哥。
“把這個交給若白,他會明白的。”廷皓嘴角彎起一個弧度,“再見面時,如你所願,我和若白冰釋前嫌。”
“這麽神奇啊。”婷宜小聲地說道,雖然不明白這個梗,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将這枚硬幣收進口袋。
“行啦,去看看你的若白哥哥吧,好好陪陪他吧。”
“若白才不是哥哥。”婷宜輕輕地嘟囔道。
廷皓耳尖,聽清了她這句話,下意識地就想到了剛剛檸姐對他說的話——
“婷宜最近跟那個叫若白的男孩子走得很近?”
“他們出現在一個鏡框裏就跟一幅畫一樣。”
“有些時候,女孩子的心思,連她們自己都不清楚。”
“你該學着多關心點婷宜。”
想到這兒,廷皓微眯着眼,目光有些危險,“你跟若白走得很近?”
婷宜有些不解,這算什麽問題,“當然,基本上天天見面。哥,你問得很奇怪。”
廷皓努力想要從婷宜的眼睛裏找出些什麽,可惜只看到自己的影子。一定是剛打完比賽太累了,他想道。
“那我先走了,好好安慰若白。”
“嗯。”
廷皓大步向前走去,他沒有看到,在他走過少女的那一剎那,女孩眼睛裏泛起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慌亂。
婷宜輕輕地推開門,探進一個頭,看到裏面若白正在收拾東西,金光閃閃的獎杯靜靜地放在椅子上,渾身都是光輝。
她大方地走了進去,這一次卻沒等她開口,對方搶先一步,“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婷宜搖頭,“我沒走。”我沒走,只是躲了起來,不敢看你們的比賽,覺得心裏很難受,為什麽難受?她回答不上來。
若白三兩下就理好了背包,也将獎杯放進盒子裝好,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
見到他大步向前走,婷宜急急忙忙地跟上他,“亦楓他們出去玩了,你要跟他們會合嗎?”
“不。”
“那你接下來是回松柏嗎?”
“嗯。”
婷宜不說話了。單字回答,若百心情不好。她知道。
一路無言。
婷宜就這樣默默地跟在若白後面,直到回到松柏,若白将獎杯放置在陳列室的架子上後轉身盯着她。
婷宜被若白的冷眼盯得有些發憷,“怎麽了,若白?”
“你還不走嗎?”
這是下逐客令?
婷宜搖頭:“我沒什麽事了。……比賽贏了,我們也出去慶祝慶祝吧,去哪裏玩兒好呢?”她笑盈盈地看着他,雙手在身後緊握在一起。沒有人知道她現在的心情有多麽忐忑,她希望若白可以将情緒發洩出來,高興也好,難過也罷,無論怎樣的七情六欲,只要是人,釋放出來心情就會好很多。
可是若白不會,他似乎永遠把自己的情緒掩藏在深處,讓人不易察覺。
正是這樣的若白,才更讓她擔憂。
“比賽輸了。”若白一字一句說道。
“是贏了。”婷宜皺眉,上前一步靠近他,“是贏了,若白。你帶着松柏獲得了道館挑戰賽的冠軍。”
若白按住她肩膀,“松柏贏了,我輸了,你覺得這樣的勝利,有意義嗎?”
“沒意義嗎?”婷宜看着他,“若白,你別這樣,一場比賽說明不了什麽,大家都高興,沒人覺得你輸掉比賽會怎麽樣。你是他們的大師兄,他們敬佩你,仰慕你,信賴你,他們都很高興在你的帶領下再次為松柏拿回失去已久的冠軍。”
聽着這話,若白冷笑,“前面贏了兩場,我的比賽是輸是贏又有什麽關系?他們認為我打不過廷皓是理所當然的事,你也這麽認為,是嗎?……要是初原在,這個獎杯到手是那麽容易的事,可同樣的事情我來做,就需要這麽多年,這麽多年,我都差點要放棄。你說,我是不是不如初原?至少,他這個大師兄,比我更加游刃有餘。”
看着若白的自嘲,婷宜心裏湧起一股心疼,想要開口說點什麽卻被若白阻止,“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別再跟着我了。”
方婷宜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拿出哥哥交給她的硬幣,“這是哥哥要我給你的,雖然不知道什麽意思……”她小心地觀察若白的神色,看到他收下那枚硬幣,可是眉宇間的冰川依然沒有化開,心裏不住的失望。
“別再跟着我。”
又是這句話。
終于,方婷宜還是眼睜睜看着若白消失在她的視線中,腳底在原地一動都不動。
沉默了一會兒,方婷宜半耷拉的腦袋重新擡起,往着若白離開的地方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