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人
“曉瑩,就這麽點布……”戚百草拿着範曉瑩遞上來的拉拉隊服,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行,不行,我不穿,太害羞了。”
方婷宜一來就看到幾個女弟子圍在一起說些什麽,好奇道:“害羞什麽?”
“婷宜前輩。”
“婷宜前輩!”範小姑娘撥開人群,蹬蹬跑過來,穿着紅色的拉拉隊服裝,漂亮的鎖骨,纖細小巧的一截白腰,筆直修長的大腿。方婷宜心裏感嘆,真是一枚可愛的妹子。
範曉瑩在她面前提着短裙轉了一個圈,“怎麽樣?好看嗎?”
方婷宜點頭,“好看。這是你們準備的拉拉隊服裝嗎?”
範曉瑩咧着嘴笑,眉眼彎彎,“我們不上場的弟子打算穿這個給若白師兄他們加油,我還從網上下了舞蹈視頻。”
“這很好啊。”方婷宜說道,又看見人群中一臉局促的戚百草,柔聲說:“百草是覺得這個服裝不夠保守嗎?”
“別提了。”曉瑩咋呼道,“這個不懂欣賞美的人。人家可是萬裏挑一選出來的,明明這麽好看,沒眼光的家夥。”
方婷宜噗嗤一笑,“看看百草平時的着裝就知道,她不習慣這些衣服。”她走到紙箱邊,從那裏拿出一件新的服裝在百草身邊比對,“不過百草身材纖瘦,膚色又白,穿這個應該不錯。”
“對吧對吧。”曉瑩開口,“我也這麽說。”
“可是婷宜前輩……”戚百草支吾開口。
“凡事都有第一次。”方婷宜把衣服塞到她手裏。
周邊的師妹們也一道起哄。
“那什麽,廷皓前輩來了!”就在戚百草換上衣服出來的時候,大家還沒來得及點評,一個弟子就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就在前院的草坪上!”
方婷宜蹙眉,哥哥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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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像煙火的美麗,
那麽美麗,
輕劃過無人的天際,
曾經交換過的秘密,
緊緊埋藏在心底……”
優雅磁性的男聲清澈地響起在一片綠茵之上,吉他、貝斯、架子鼓、音響、話筒,明媚的陽光打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天空中飄散的玫瑰花雨為這一副畫添上幾筆浪漫色彩,宛如童話般夢幻。
“好帥啊!”
耳邊響起範曉瑩贊嘆的聲音,方婷宜一直沒松下去的眉毛皺得更緊,那□□裸的、不加掩飾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一個人身上,是戚百草。
哥哥和她,終究是扯上關系了嗎?
音樂戛然而止,方廷皓摘下身上的吉他,大聲而又溫柔地開口:“小百草,做我女朋友吧。”
“哇哦!”
聽着大家起哄的聲音,戚百草紅着臉,原本就因為換上拉拉隊衣服而局促不安的手,這時候更加無措地揪着裙子,她往人群前一站,“廷皓前輩,你要幹什麽?”
方廷皓勾了勾嘴角,“聽不懂嗎?我在跟你表白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這身衣服挺好看,是穿來給我加油的嗎?”
“才不是!”戚百草說道,“我要給若白師兄他們加油的。”
“哦,若白啊。”方廷皓點着頭,“不過若白可不懂欣賞,這樣吧,你來賢武。你不是想參加道館挑戰賽嗎?來賢武,我讓你上。”
“你到底想幹什麽?”百草漲紅着一張臉,雙手放在身側攥拳。
方廷皓身邊有很多女孩兒,他是自帶的發光體,有家世,有樣貌,有才學。無論是在社交場合,還是辦公環境,抑或是生活中,方廷皓的身邊從來不缺女伴,他缺的,是女朋友。
方婷宜還記得上一世,戚百草跟了若白之後,哥哥一直都沒有再談戀愛。那一年他們倆的女兒出生,哥哥居然将那個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寵上了天,莊園地契、別墅樓盤、珠寶首飾,每一樣天價的禮物都讓她咋舌。她聽着下人的帶着驚豔羨慕的語氣将哥哥的那種寵溺娓娓道來,心裏是一陣又一陣地發酸。
哥哥是真的喜歡戚百草,她想。
只是那個時候可惜了恩秀,十幾年等待,候鳥不歸,早已尋到了南方的陽光,又怎麽肯回頭呢?
“都在這裏幹什麽?”
就在方婷宜在混亂思緒中猶豫着要不要插手這件事時,低沉而又威嚴的男聲響起。
是若白。
方婷宜回頭,穿着一身灰色T恤和運動褲的若白緩步而來,身後半步跟着亦楓,人群自動為他們打開一條道。
若白淡淡地盯着百草,她懊惱地對着若白鞠了一躬,“對不起師兄,這是我的私事,給松柏添麻煩了。”
“喲,若白。”方廷皓擡手,笑着走過來打招呼。
若白看着他,眼神深邃,藏盡了喜怒哀樂,“你來松柏幹什麽?”
方廷皓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與疏離,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如你所見,來給小百草表白啊!”
“你胡說什麽!”戚百草小吼道,又看向若白,“若白師兄,不是這樣的。”
“順帶。”方廷皓繼續說道,“來挖松柏的牆腳,小百草天分不錯,我想讓她來賢武。”
還沒等若白開口,戚百草就急急忙忙往前跨了幾步,正欲辯解什麽,卻被方婷宜制止住。
婷宜握着她的手腕,示意她先不要激動,然後走上前與若白并立,說:“哥,明天就是道館挑戰賽了,你公然來我們松柏挑釁,未免也嚣張了吧,你安的什麽心?”她故意将“我們”兩個字咬得很重,涼涼的話語倒是讓松柏一幹人有些意外。
方廷皓似乎不以為意,淡然地開口:“我能安什麽心,對于松柏,我自然是壞心,難道妹妹不知道嗎?”
“百草是曲師父托付給松柏的,松柏的人,你憑什麽來招惹,你怎麽敢招惹?”胡亦楓不屑地開口,懶洋洋的話語帶着隐隐的鬥志和挑釁。
“亦楓,這你就不知道了,方大少一直以來就喜歡仗勢欺人,以前就隔三差五地來松柏挑戰,你又不是不知道。”方婷宜說道。
胡亦楓雙手一擊掌,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也是。我還記得方廷皓前輩很喜歡自作多情來着,初原師兄不搭理他,若白師兄也不搭理他,如今找上了百草,我們百草也未必會搭理他吧。”
“我哥他觊觎松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看來咱們松柏真是一塊風水寶地。”
“是啊,要不然婷宜姐你也不會來是不是?”
“是。亦楓,今天婷宜姐姐就教教你,你以後出門,也可以像我哥這樣,帶着幾個人杵在那裏,唱唱歌、跳跳舞,再來個深情并茂的演講,足夠狂傲的了。”
“放心,婷宜姐,松柏向來不争不顯不露,才不會随随便便與人結怨呢,不是人人都是廷皓前輩。”
以若白為首,左邊一個胡亦楓,右邊一個方婷宜,兩人一唱一和說着諷刺的話,默契配合無間。
方廷皓眯了一會兒眼,閃過深思,随後對着婷宜說:“你在松柏過得挺開心?”
方婷宜斂起表情,哥哥現在就算沒有喜歡上戚百草,也一定對那丫頭産生了興趣,她知道哥哥是故意來找麻煩的,雙方對峙,跟着他來的,都是賢武的弟子,她得表明立場,不是嗎 ?
“我在松柏一直很開心。”方婷宜說道。
方廷皓輕輕地嗤了一聲,将目光放在若白身上。這是他回國之後第二次來松柏,第一次跟若白匆匆打了個照面,只覺得當初的好友撐起了全部的風華,現在再細看,他不得不承認,堅韌如松柏,若白的确不一樣了。
“我不過是來和小百草打個招呼。”方廷皓嘴角挂着笑,可是眼裏并沒有一絲笑意,“雖然排場是大了些,但是對你來說,應該習慣了才是。”
若白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招呼打完就走吧。”
通體的氣勢,周身的風采,眉宇間的淡然如同北極冰雪,隔着兩米的距離都能讓方廷皓感覺出若白帶給人的冰冷,還有敵意。他蹙着眉,說:“現在輪到你護着大家了,那個懦夫逃開一切躲起來,讓你一個人扛起松柏,你不恨他嗎?”
“哥!”方婷宜低低地叫了一聲,可是對方顯然沒有絲毫理會她的意思。
“就像是現在——”方廷皓低笑了一聲,“你站在師弟妹們的最前面,而那個人,只會躲在一邊遠遠地觀望,連站出來的勇氣都沒有。”
方廷皓将頭轉向一邊,衆人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草坪盡頭一棵松柏下,白衣少年靜靜地站在那裏。
“我說過,你別再找他的麻煩。”
“若白。”方廷皓冷笑,“你還是這麽護着他,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你別忘了,是誰把你逼到現在這個地步,是誰逼得你一夜成長,是他,都是他……”
“哥你別說了!”方婷宜跨步挺身站在若白身前,一邊的胡亦楓也難得沒了笑容,剩下一臉冷峻。
方婷宜說道:“就算初原哥哥是始作俑者,你也是給他遞刀的人。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沒資格在若白面前這樣說。”
方廷皓冷着一張臉,幾步上前一把拽住戚百草的手,将她拉扯在自己的懷裏。
“你幹什麽!你快放開我!”
“那你放開百草,雖然你也是我男神之一,但是趕緊把我閨蜜放開!”
方廷皓不理會懷中人的掙紮,将身子對準喻初原的方向,示威似的盯着遠處。看到那人一步一步向這裏走來,臉上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
“看到了嗎若白?”待喻初原走近,方廷皓開口,“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你跟在他身邊長大的兄長……你竟然都不如一個才出現一個月的百草。”
方婷宜有些擔憂地回頭看若白,對方依然一派不動如山的模樣,好像廷皓傷人的話語什麽用都沒有。但是她知道,哥哥的話一定起效了,他難過了。
喻初原走近,将方廷皓懷裏羞惱得滿臉通紅的百草拉過來放在自己身後,“你沖着我來,何必為難松柏其他人。”
“知道我沖着你來,還當縮頭烏龜。”方廷皓不客氣地說道。
“廷皓……”
“這裏有你什麽事。”若白打斷喻初原的話,撥開婷宜的肩膀走到前面。
三人的站位構成一個三角。
在數學上,三角形是最穩定的結構。
對于他們來說,從前是最親密的兄弟,一起習武,一起長大,一起胸懷巨大的夢想。這麽些年兜兜轉轉,每個人都傷痕累累卻依然逃不開這三角的糾纏。
一時間,氣氛好似凝固了下來,誰也沒有再開口講話。
範曉瑩最受不得安靜得有些詭異的氛圍,但是看到從來都嬉皮笑臉的胡亦楓都難得沒有了血色,好像還有點蒼白,她發揮她小動物敏銳的感覺,牢牢閉着嘴搓着手臂,拉拉隊服,果然是有點冷。
深吸了一口氣,方婷宜雙手握上若白的手臂,“不是還要看明天對手的資料嗎?雖然對方不強,但也要全力以赴,不走嗎?”
穩定性是三角形,而不穩定性屬于四邊形。
方婷宜這橫插一腳,讓胡亦楓暗松一口氣。
“今天打擾得也有一會兒,告辭。”方廷皓說道,歪頭看着躲在喻初原背後的戚百草,“小百草,下次見啰。”
戚百草縮頭沒理他。
“走吧。”若白吐出這兩個字,拖着兩只手還擱在他胳膊上的方婷宜轉身就走。
“诶,這什麽情況啊?這就完事了?”範曉瑩睜着大眼,睫毛上上下下一張一合,滿眼的疑惑,其他松柏弟子也竊竊私語說着什麽。
胡亦楓走到她身邊,對着那顆腦袋就是輕輕一擊,“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胡亦楓!你又敲我!”
“本來就不聰明。”
“你!”
“我怎樣?”
“……”
方婷宜跟着若白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
一邊是哥哥申波他們帶着樂器離開的背影,一邊是初原哥哥低頭沉思的畫面。
當然,還有被一衆人打鬧起哄的戚百草。
方婷宜覺得有些悲哀,不該是這樣的。
若是哥哥真的喜歡上百草的堅韌和活力也就罷了,她的哥哥,不該連喜歡一個人都是從仇恨開始的。
若是初原哥哥真的喜歡百草,她也認了,可是要是他因為哥哥而一直猶猶豫豫,對待那個小姑娘若即若離,最後喪失了這份感情,她也會覺得心堵。
還有若白,他的心病了,病得很嚴重,他知道嗎?初原哥哥知道嗎?哥哥知道嗎?
方婷宜覺得她自己一個人站在一片荒蕪的原野上,周圍雜草叢生,沒有半點生命。
她到底要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