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緣由
昏迷的少女很快被柳源安置好了。
就算知道了這名少女已經沒有了生命的安危,橫亘在柳源心頭的怒氣依舊沒有那麽快平歇下去。
這是柳源第一次直面古代宗族的殘酷。
自打知道了顧荊的身份,李家頭的這夥人一直惴惴不安。
雖然他們一直覺得自己并沒有什麽過錯,但是在顧荊的注視下,依舊心生了忐忑。
更不要說,顧荊直接将蔑視聖上這個罪名按在了他們的頭上。
一時間,他們癱軟在地上,瑟瑟發抖。
“說吧,為什麽私自沉塘。自打大慶開國以來,就明令禁止宗族私下審判族民。更遑論以宗族的名義奪人性命。別人不知,我不相信你身為李家頭的村長,你會不知。”
顧荊并不如柳源那般氣憤,但也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在這樣氣勢的壓迫下,李家頭村長顫顫巍巍開口:“大人,紅桃她不守婦道,尚未出閣,就幾次三番與男人媾合,甚至還有了賤種,帶壞了我李家頭的名聲。唯有沉塘,才能洗去她這一身的污穢,還我李家頭一個清白名聲啊。”
李村長大呼冤枉,他有什麽錯?他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情。
“哦,你說她私通外男,那麽,那個讓她懷孕的男子了?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們既要将她沉塘,那又怎能放過這個同樣污穢不堪的男人?他,在哪?”
李村長神色一變,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顯然是要掩蓋什麽。
“并,并未查到那個男,人是誰。”
“哦?是麽?”顧荊神色莫名,這是有隐情啊!
“速速從實招來,那個奸夫是誰,否則別怪我行刑了!”顧荊忽而厲喝出聲,身後的衙役随着顧荊話音的落下,統一一步向前,竟帶來了無法言喻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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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村長吓得後退了幾步,口裏喃喃自語:“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誰!”說着說着竟帶着點決絕。
他究竟是在為誰作掩護?
顧荊的心裏有了一絲揣測,他仔仔細細地盯着李村長的臉龐,企圖從中發現些什麽。
“是紅桃那個小娼婦不要臉勾引男人,小賤人,女表子,一副狐媚相,天生就是欠艹的樣子。她耐不住寂寞勾引男人,關男人什麽事?這種人活該被沉塘。”
原本跪在村長身後尖刻婦人,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指着紅桃就開始罵,那惡毒的言辭,就仿佛紅桃是她的殺父仇人一般。
衙役當即就壓着婦人跪下。
“你又是何人?本官許你說話了嗎?”顧荊按耐住心中的煩躁。
這樣的婦人,最能引的他心緒混亂。
老婦人被顧荊吓到了,卻依舊絮絮叨叨地罵着,就好像不罵人不足以發洩她心中的憤恨一般。
“大人,那婦人是村長的夫人,本是紅桃的未來婆婆。”身後有村民開口。
“你瞎說什麽?我李家跟那賤人早就解除了婚約了。那賤人根本配不上我家允兒。你再将那賤人跟我家講在一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婦人狠戾地回嘴,眉宇間盡是一派厭惡,惡毒的神色。
她看向回話的村民就好像一條毒蛇盯上了獵物。
顧荊直覺這紅桃的遭遇與這婦人有關。只是她的威脅似是激怒那回話的村民。
村民直接甩開臉來:“大人,今日這沉塘都是村長一家人一力推動的。我等其實并不贊同。畢竟這太有違天和了。只是我們人小話微,在村子裏都要看着村長一家人行事,因而并不敢多加阻攔。”
“你閉嘴!”李村長臉漲的通紅,這一聲吶喊,仿佛用盡了他的洪荒之力。
可開口的村民只是瑟縮了一下,在顧荊的鼓勵下,繼續開口。
村長一家作威作福已經太長時間了,他們都已經忘記他們只是普通人了。
“你莫害怕,直接說,本官給你做主。”顧荊八風不動,卻讓人覺得安心。
那村民挺了挺自己的肩:“大人,紅桃本姓張,是外來的人家。十六年前定居在了我們李家村。因為紅桃她爹是個木匠,因而生活一直都比較富裕。
有一次,紅桃她爹外出散步,剛好救了因為貪玩而落水的李家三子李允,為了表達謝意,李家為李允和桃紅定了親。
本來這是極好的一門親事,李家是我李家頭的村長,有了村長的照拂,張家這外來戶在李家頭更好地安家落戶。
而張家又是比較富裕的人家,他家時不時接濟李家,連帶着李家的生活都好了不少。
更有甚者,李家三子去學堂念書,都有張家在後面資助。
我們常常感慨李家這是結了一門好親事,若不是有張家,那李允哪裏讀得起書啊。”
那村民說着,忍不住啧了啧嘴,真心羨慕。
“閉嘴,別說了,別說了!你個賤人,給我閉嘴!”那婦人張牙舞爪地就想要撲上來,卻被衙役死死地按壓住了。
村民看了一眼老婦人,露出一絲得意之色。那表情好像是在說,讓你得意,讓你嘚瑟,現在蹦噠不起來了吧。
“本來,這兩人到了年紀就成親,也不失為一樁圓滿的親事了。可偏偏,唉,世事弄人…”
“發生了什麽?”
“兩年前,差不多在桃紅及笈的時候,桃紅她爹生了一場急病,去了。而剛好那一年的府試,李允他竟然考中了童生。
這一來一去的,李家就有點看不上張家。但礙于顏面,他們明明想要解除這婚事,卻偏偏不提出來。
大家也知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張家娘子一個外來戶,帶着紅桃,在村子裏的生活愈發艱難。即便是閉門不出,也常常受到村子裏地痞的騷擾。
張家幾次求助李家都未果,反而愈來愈烈。張家娘子受不了這打擊,直接就卧病在床。
這張家的重坦,一下子就落單了紅桃的身上。真是作孽哦。
小小年紀的娃哦,又是下田又是照顧家裏,還要照顧重病的老母親。真真是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雞早啊。”
說到這,村民還忍不住感慨。
“所以她熬不住了,就給自己找了個男人?”
“嗨,哪能啊,紅桃那孩子真是再老實不過了。她娘看不下去了,就想讓紅桃出了孝就跟李允成親。可李家哪能答應,便一邊拖着紅桃,一邊另外給李允相看着。
這一看,就看中了隔壁村白秀才家的女兒。只因為白秀才方言只要李允成為他的女婿,他就為他免費作保,還指點他考上秀才。
這可了不可得,黃氏一聽,當即同意了這門親事。哦,黃氏就是李村長他媳婦,就是剛剛那個婦人。”
顧荊看了一眼依舊在掙紮的老婦人,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黃氏同意了這門婚事以後,立馬親自上了張家的門,說她李家不要克死親爹的人做媳婦。直接将紅桃爹的死怪在了紅桃的頭上。
黃氏強硬地撕毀了兩家的婚約,卻死活不樂意将當初定親張家給的定親禮還回去。生生将張家娘子氣的背過氣去,拖了一個月,也就這麽去了。真是造孽啊造孽!”說着,還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
顧荊不置可否:“所以呢,解除了婚約了呢?紅桃她怎麽就不檢點了?受刺激了?”
“并沒有。”村民斬釘截鐵。
“這還得從李允說起。”
“你閉嘴,閉嘴啊,別說了,別說了!”老婦人吼得聲嘶力竭,衙役覺得會妨礙到顧荊,直接那破布将她的嘴給堵上了。
“嗚嗚嗚~~~”
“繼續!”
“李允長得一副書生相,事實上還挺讨女娃的喜歡的。那白秀才的閨女,就喜歡他喜歡的不行。只是吧,白秀才那閨女,長得就不是特別好看,最起碼,沒有紅桃好看。可偏偏這李允,他有點看臉。”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吧,那李允其實是喜歡紅桃的臉的,但是他又喜歡白秀才可以幫他。所以,他私下裏覺得跟紅桃的婚事悔了好,但心裏還是惦記着紅桃的。
紅桃沒了爹娘,那李允就覺得紅桃好騙,總是時不時地出現在紅桃的面前,一副身不由己的樣子。想勾的紅桃委身于他。當我不知道,他打什麽心思呢?”村民說的嗤之以鼻。
顧荊覺得,或許,那個男人就是李允吧,只是這事情的發展,卻并不如他開始猜測的那樣。
村民鄙視完了,接着說:“紅桃是個好的,她知道李允是個靠不住的,因而并不信任他,一直對他避而不見。可偏偏她這樣的态度,惹惱了李允。
李允這個小子,打小就是被他爹娘寵着長大的,又因為會念書,全家的心眼都偏在他那裏。導致他從來不接受別人的拂逆。
紅桃一拒絕他,他就怒了。就打量着用點見不得光的法子。畢竟紅桃孤女一個,沒人給她撐腰不是?”村民一副只可意會的樣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允對紅桃用了強?”
“這可不是我說的啊~”
“所以,紅桃有了李允的孩子,可又為什麽要沉塘,畢竟這是他李家的孩子。”顧荊想不通的地方也在這裏,畢竟世人皆看中骨血。
“還不是那白秀才一家鬧的,他們可不想沒嫁過來就當娘呢。那黃氏生怕白秀才怒了,不指點李允,心裏便恨毒了紅桃。紅桃就像一根刺,紮在她的心裏。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允許紅桃毀掉她最喜歡的兒子的一生的。所以,最後,她下了狠手。”
顧荊看着周圍一衆人的神色,顯然,這村民說的都是真的。
人心狠毒,顧荊從來未曾懷疑過這一點。
而至始至終聽着這一切的柳源卻覺得冷的發抖。
這一切都是因為利益,因為紅桃阻礙了李家的利益,所以手無縛雞之力的她成了所謂禮教的犧牲品。
她忽然打了一個冷顫,想到了自己。同樣的失去雙親,同樣的阻礙了某些人的利益。
若是有一天,她的大伯發現了她的身世,是不是他也能用所謂的禮法,私自就将她給沉塘了?
這一刻,柳源深深地感受到了世界的惡意。
她斂下眉角,所以,曾經的她,果然如顧荊所言,還是太心善了,一直都放過了她的大伯。可,若是有一天,大伯一家知道了她的秘密,會放過她嗎?
柳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