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陸時城眉頭微蹙,半眯起眼, 在初秋明亮的光線裏打量這處完全屬于自己私人的房産, 目光很深。
旁邊,黃叔開始道歉, 無非就是知道陸時城的要求,但架不住岑子墨雲雲。說完,把現金交給陸時城:
“太太不讓我說。”
真可笑,這個女人當他是個死的?在他眼皮底下, 拿錢來收買人心。陸時城從骨子裏升騰起對岑子墨的深深厭惡, 他被冒犯了。
這是陸時城這輩子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在他的地盤, 輪不到任何人撒野。
“知道了。”陸時城的回答很短, 越短,态度越難以捉摸。黃叔暗暗觑他兩眼, 房子閑置幾年,突然帶回一個年輕姑娘來住,沒人敢問,也沒人敢說。
他不會主動出擊, 極富耐心,永遠像蟄伏在叢林深處的獵豹, 眼眸如鑽。又像一座晶瑩的廢墟,冷酷地等待埋葬別人。
而此刻,身下的姑娘和房間裏充斥着花的芬芳。他是真的想她了,念她名字, 用舌頭迷亂地愛撫這些音節。
木桌上,确實新插了鮮花,是雲昭趁洗衣機工作時,從花園剪的兩枝。花色鮮豔,像濃墨重彩潑下的一筆,随着他動作,雲昭心裏陡然升起陣陣刺人甜美的焦灼感。
他是誰?
撐在上方的這個男人,終于起身,陸時城沖了個澡。再出來,腰上只裹了條浴巾,碎發淩亂,不再是西裝革履發油定型二八分的精致模樣。
他站在那裏,用剔透的玻璃杯倒了杯溫水。
雲昭趴伏在淡紫色的大床裏,目光微動,靜靜看着他一連串的動作。他這麽近,那麽遠,雲昭心裏突然湧上巨大的空虛和失落:
陸時城不會屬于她。
和他相處越久,這種感覺似乎就越強烈。
實際上,他更像一件罕有的孤品,絕頂奢侈華貴的美麗,沒人能把握他。一個人,孤獨的,自矜的住在同樣美麗的房子裏,魅惑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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餮足後的男人,渾身慵懶,重新走回床邊,拍拍她的臉:
“吃飯了嗎?”
雲昭回神,掩飾住自己的情緒:“坐車時吃過了。”她為了節省時間,随便買點在車上對付了。
陸時城俯身在她額頭上碰了碰,說:“肯定沒吃好,我去做。”
這不行,他旅途勞頓,雲昭撐着自己酸楚的腰爬起來,拽住他的手腕,陸時城回頭,垂眸看看:
“怎麽了?”
他難得溫柔,伸手慢慢撥開了雲昭散亂的額發。
兩人對視,雲昭忽就說不出的心酸,到嘴的話,不知不覺變成:“你對婚姻還有期待嗎?”
她怔怔望着他,“還會想結婚嗎?”
問完,一顆心砰砰直跳,急着避開目光,手也松開了。
婚姻……這個詞彙突然出現,格外陌生,婚姻對于陸時城來說就是一場遠離神性的缺憾。他臉色淡漠,本想說“沒有”,但看到垂首不語的雲昭,很奇怪,話就變了:
“你想嫁給我?”
心神一晃,毫無征兆,陸時城輕輕在她頭頂揉娑,說這話時的表情若即若離,又有點兒認真的暧昧。
雲昭早漲紅了臉,,她鼓足勇氣回答的非常曲折:“我沒畢業,等畢業有些事就可以考慮了。”
她才二十歲,二十歲,陸時城慢慢笑了,“是嗎?你慢慢考慮,來日方長。”他二十歲時在美國,課業重,競争激烈,在華爾街像打雞血一般當實習生,已經充分領教花花世界的正面和反面。她呢?剛光榮地從幼兒園畢業。
若那時相遇,他可能會抱一抱粉嘟嘟的小朋友,親切友好。
這個年齡差,以前泛泛聯想過,但都沒此刻明确。陸時城不得不承認,他貪戀她年輕鮮活的青春,享受她,也許包括一切。
十幾歲的差距,很微妙,陸時城做出色彩漂亮的一頓飯,腦子裏想的還是這個。喊雲昭下樓,見她有點疑惑的小表情,似乎是自言自語了一句,他沒多問,兩人坐下吃飯。
兩份海鮮面,陸時城給她打了奶昔。
他拿出瓶白葡萄酒,自己倒上,雲昭一直垂着腦袋抑制不住笑意。她抿了抿嘴巴,聲音小小的:
“你經常做飯給別人吃嗎?”
陸時城一聽,就知道她什麽意圖,他挑挑眉:“在美國那會兒,給室友做過。後來,回國給媽偶爾做一次,我基本不下廚了。”
說完,低低哼笑,“回答還滿意嗎?雲小姐。”
“嗯。”雲昭腼腆點頭,“很滿意的。”
陸時城笑着揉了揉她腦袋,朦朦胧胧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被打開,是什麽,他并沒有去細想。
“那天,你讓同學給我送衣服,我以為你生氣了。”雲昭舊事重提,觀察他神色,陸時城根本沒放心上,他一笑搖頭。
雲昭卻在飯後,把和背包放一起的禮盒拿過來,說:“那個,我用我自己掙的錢,給你買了份禮物,你不是送我打火機了嗎?”
禮尚往來,她不想占他便宜。
禮物?他看看她,陸時城是從小學高年級開始就收女生禮物收到手軟的那一類,玻璃罐裏疊的星星、手套、鋼筆,再到後來女人送的名貴香水、領帶、甚至CK內褲,什麽禮物他都見過,沒一件稀罕。
拿出來,是條黑色圍巾,陸時城簡單掃兩眼,并無特別感覺。
“什麽季節,送這個?”他淡淡說,絲毫沒有收到禮物的開心狀态。雲昭看出來了,心裏頓時失落,特地選的羊絨因為要比羊毛質地手感更好些。
陸時城沒有要試的意思,雲昭嘴巴發幹,他肯定是看不上這種禮物的。這樣的男人,什麽沒見過?
一股想哭的情緒在胸口彌漫,自己都讨厭自己的矯情,雲昭慢慢把圍巾疊好,燦爛笑說:
“夏天過去了,如果我送扇子也用不到呀,等天變冷,你就可以戴了,很快的。”
“多謝。”陸時城客氣笑笑,轉而問她,“哪來的錢?”
擺地攤的錢,整數轉他,剩下的零碎用來買圍巾了。千挑萬選,貴的買不起,太尋常的又怕買了不會戴,好歹買個品牌的,雲昭在商場裏摸很久,試來試去腦子裏勾勒陸時城戴圍巾的樣子。
“我自己掙的錢,就前幾天,擺攤兒正好有點剩餘。”
“多少錢?”
雲昭被他問得直發窘,臉騰下紅了:“579。”
是的,她長這麽大也沒戴過這麽貴的圍巾。
陸時城沒說什麽,收拾好碗筷,走向沙發舒舒服服坐下,對她說:“昭昭,到我這裏來。”
他清俊的臉帶着點兒冷淡,雲昭走過去,站得像準備挨批的小學生。
“首先,我謝謝你的心意,實話說,我不缺圍巾。”他非常直接,雲昭眼圈忍不住紅了,擺地攤很考驗她的臉皮,她面兒薄,跟批發市場的大嬸讨價還價,再到跟家長,雲昭有很大的心理障礙要克服。
是自己要買的,跟他,其實沒關系不是嗎?可為什麽覺得這麽委屈?
就好像,每年母親節雲昭都會買一大束康乃馨,裝作家裏有媽媽,爺爺說過她浪費錢,是有道理,雲昭同樣覺得委屈。
“其次,這條圍巾超出你的消費水平,你沒必要為了讨好我,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情。至于我送你的打火機,是我的舊物,你不必有太大負擔。”陸時城逐條分析,眼神一動,“聽懂了嗎?”
雲昭站得筆直,她快哭了,好半天,最終重重點了點頭,随即說:“我該回學校了。”
她急着走,急着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轉身快速收拾包,很快的,陸時城從身後貼上來,抱住她。
“昭昭,你有時候真的很傻。”
是的,她掙錢不容易,逞強還要給他買羊絨圍巾。但收禮麽,如果一個人有1000塊買100的禮物,和有100塊買了100的禮物,總是不一樣的。
雲昭閉眼,淚珠滾落,陸時城手上一片濕漉漉的,他扳過她,輕聲笑了:“哭什麽,我沒別的意思,到時會戴的不讓你白買,嗯?”
她抽抽噎噎說好。
陸時城微嘆,還真是小姑娘。他把那些淚水吻去,說:“我讓司機送你,我喝酒了,不能開車。”
說完,又把人揉進懷裏狠狠吻了一陣,才放她走。口中留有她的味道,那感覺,真的蝕骨銷魂。
一段時間沒見到她,碰上了,陸時城簡直是縱欲。
要事沒商量,算了,她現在情緒不是太好。折進門,陸時城這才把圍巾打開,不經意看到什麽一閃,低首定睛:
L.S.C
雲昭很用心地在圍巾上繡上了他的姓名縮寫,金色的線,陸時城莞爾,拍了張照,發給她:
自己弄的?
沒多會兒,雲昭回複他:是,沒有機器做的好。
他立刻打下一行字:不會,我很喜歡,幾點下課?晚上一起吃飯。
雲昭握着手機淺淺笑了,雨過天晴,剛才的失落一掃而光,可不是剛吃過午飯嗎?她問:
你不忙嗎?
再忙也要吃飯,等我。
陸時城和她約好,随後,安排人把監控都關了。并和門口保安打了招呼,不許岑子墨随意出入,一旦她來,要及時和他聯系。
以岑子墨的脾氣,砸了他的房子,不意外。
等他回家,是和雲昭一起吃了晚飯後,把她送回學校,得知人要在圖書館熬夜,提醒一句。想到要分開,忍不住束着她把人弄到羞怯哀求,在車裏激烈一回,大汗淋漓,最後目送她消失在視線裏。
這樣不行的,陸時城手握着方向盤,行駛在華燈下,自嘲笑,他這是怎麽了,又不是二十出頭的愣頭青。
車子進來,傭人見了他很是意外,因為陸時城沒通知任何人。別墅裏,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放着刺耳的音樂。
岑子墨在家裏辦趴。
紙醉金迷,聲色犬馬,一群喝到爛醉的男男女女在他的家裏放蕩不羁,這就是陸時城推門進來看到的場面。
岑子墨和幾個閨蜜,都穿的極少,比基尼,一個個身材火辣,在搶麥。幾個女人你追我趕,格格笑個不停,沙發上跳來跳去,又奔跑于地板。
直到岑子墨撞進陸時城懷裏,她懵了。
緊跟着,所有人都看到了陸時城,不合時宜,格格不入:
黑襯衫,西褲,整個人英挺冷酷,像奧林匹斯山上最傲慢的神,在俯瞰醜态百出的普羅凡人。
幾個閨蜜,都莫名怵陸時城,他氣場太強讓人總覺得那眼睛像脫手的飛刀,直刺人心。面面相觑間,幾人靠近岑子墨,小聲說:
“子墨,我們先走了啊!改天再聚!”
呼啦啦,很快作鳥獸散。仿佛一瞬間,繁華落盡,徒剩狼藉的一片蒼涼。
誰也沒想到陸時城會這個時候回來,岑子墨不知道,她輕浮地朝姐妹們抛媚眼兒,風情萬種:
“別走啊,我們繼續玩啊!”
沒人敢陪她再瘋,陸時城什麽都沒說,穿過殘山剩水,直接上樓。不想,岑子墨從身後纏上來,兩人在樓梯上就成僵局。
底下,沒他的吩咐,傭人探頭探腦猶豫是否該進來打掃。
“老公,是給我的驚喜嗎?”岑子墨笑靥如花,眼睛裏卻是十足的恨意。
她第一次撒嬌喊“老公”,像複仇。
鼻子再次悲哀地捕捉到了他身上的氣息,岑子墨紅了眼,她忽然發瘋般地撕扯他的襯衫,陸時城猝不及防,低喝一聲:
“岑子墨!”
兩人拉扯着,第一次有這麽大幅度的肢體碰撞,她重心不穩,幾乎掉下去,陸時城反應很快把人腰肢一攬,抱穩了。
高聳的胸脯抵着他。
就這麽一剎,岑子墨驚魂甫定地望向他,随之而來的,是巨大的錯覺:也許,他對自己是有感情的,你看,這麽危險的時候他沒有讓自己摔下去,不是嗎?
女人真是善變,她居然有點原諒他了,他多好看啊!眉毛那麽濃密,眼睛漂亮,身材一流,聰明絕頂,上天怎麽可以這麽偏愛陸時城?勝過她所有閃閃發光的奢侈品。
只要他和那小賤人斷了,對,只要斷了,他萬花叢裏過不會為任何女人逗留,最終回到她這裏來,他和她,才是夫妻。
“你喝醉了。”陸時城松開她,冷冷說,他不需要一個渾身煙酒氣的女人入懷。這一刻,他想到雲昭,她幹淨、明澈、像天上的雲一樣純潔。雲彩在他掌心,被他所控,這種感覺很好。
岑子墨吃吃笑了,她改主意了,她一點都不想見那個小賤人。于是,用一種甜到發膩的聲音對陸時城說:
“陸總,最近用什麽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