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家面館
江聲市的梧桐巷裏面有棵老梧桐,随便詢問一個老人家這樹多大了,俱是會答,很大了,打小的時候就長在這裏。梧桐樹下有一家面館,名叫萬福面館,随意逮一個人詢問,也是差不多的回答,打小就開着了。
不過,今年夏天,萬福面館的主人徐老爺子去世了,他在外工作的孫子匆匆趕了回來辦理了一應喪事,接手了萬福面館。
這梧桐巷的街坊鄰居幾乎每天都要來這吃一碗面,要麽晨間到店裏吃一碗清淡的濃湯素面搭着徐老爺子自己腌制的蘿蔔兒皮吃下,要麽中午來吃一碗葷素皆俱的小刀面在來點剛出鍋的鹵肉搭着,再盛一碗免費的白蘿蔔碎肉湯,美好的一天都得到升華。
得知徐老爺子去世的時候,大家都在猜測這面館會落在誰的手上,待看到一身正裝,戴着銀邊眼鏡,發型梳的一絲不茍的徐澈時。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想,一身的銅臭味兒,這萬福面館怕是要莫得了。
可誰知,三個月後,閉門許久,木制窗框上都糊了一層灰的萬福面館開業了。店還是那個店,擺設還是那些擺設,紅木八仙桌椅,原木菜牌,木框燈籠頂燈。以前的夥計早收拾行當回家了,店裏就剩下了新的老板——徐澈。
認識徐澈的老一輩人都叫他徐方瑞。
開業的第一天,徐澈洗了塊帕子,穿着徐老爺子留給自己的白色麻布圍裙,将門框牌匾上的灰擦盡。
住在巷子裏出門散步的姜老爺子見了,清了清嗓子對着徐澈道。
“方瑞啊,這是重新開張了嗎。”
話語裏帶着激動。
此時的徐澈正踩着木梯擦着萬福面館的牌匾,這牌匾可大有來頭,據說是祖上傳來由皇帝禦賜的。徐澈正巧擦到福字,沾着點水的抹布擦過,立馬顯現出了厚灰下金色的福字輪廓,聽到姜老爺子的喊話,徐澈停下手裏的活計,轉頭看向姜老爺子,禮貌道。
“是的,昨天全都整頓好了,今天六點可以待客了,您可以等半個小時後再過來。”
姜老爺子捋着花白的胡須笑了幾聲,擺手道。
“不用這麽客氣,我跟你爺爺可是至交,方瑞啊,叫我姜爺爺就好,現在這手藝都傳到你身上了吧,也不知道比起你爺爺會不會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徐澈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被姜老爺子打斷。
姜老爺子:“嗨,這是好事兒啊,你忙,你忙,我去跟巷兒裏的老頭子老太婆們知會一聲,都來嘗嘗你的手藝,哈哈。”
Advertisement
不待徐澈回答,姜老爺子扶着自己的腰加快腳步,一溜煙就沒影了。
徐澈嘆了口氣,心道,不,這可能會打臉,他不敢說閉門的這兩個月來他一直在研究最基礎的湯底,更是昨天才耗盡洪荒之力熬制出勉強算得上是可口的高湯湯底,這不,第二天才敢開業。
這時候大家就有疑問了,徐老爺子沒有給徐澈留菜譜嗎?得,留了,但是留了和沒留一樣。老爺子留了三件遺物,其一就是一本落頁損失大半,受潮蛀蟲嚴重,封面上還有着一圈深色油跡的《徐家菜》菜譜,裏面網羅全國各地的有名粉面,經徐家祖上改良,變成現在具有徐家特色的面。
徐澈按着印象裏年少時跟着徐老爺子做面的記憶熬制湯底,豬筒子骨、大蔥、小蔥、姜、蒜、鹽、海帶、白醋、特制香油等等。
再用提前作好饧發了半個小時有餘的面團,雙手蘸抹堿水裹着白面粉揉搓成長條,兩個手掌各抻面的兩端,如同拉扯棉花糖一般兩臂用力甩拉,拇指食指用力,截下二兩左右重的面團,這二兩面團控制徐澈可是複習了好一會。
接着,再将截下的面團揉搓幾下,撒上點堿水,手臂發力邊抻邊甩,面條碰撞到鋪滿白面粉的案板上彈起,掀起一陣仙灰,面團在一抻一拉中變細,直到接近細粉絲那般粗細再截斷着力的兩端,下鍋,燙熟,撈起,入碗,然後蓋上經四道工序加工的碎肉沫兒。
偏愛香菜的再加入少許剁碎的香菜沫兒,撒上點胡椒粉,不愛香菜的可以加入少許蔥花兒,最後加入幾滴純榨芝麻油,一碗高湯素面算是完成了。
雖然賣相和記憶裏的一樣,純白的濃湯混着面和配料冒着蒸騰的熱氣,可味道确不是當年的味道了,徐澈覺得是少了味香兒,可具體是一味什麽他說不上來。
徐澈左思右想覺得是比例上出了問題,試了大半個月才終于熬出了過的去的湯底。而此時的梧桐巷的居民已經認定了這個百年萬福已經倒閉了。
一番思量之下徐澈重新開了面館。
早上六點,徐澈在店門前放了一塊小黑板,上書,今日湯:海帶。
這個時候,一般的上班族們才剛剛起床準備洗漱,而梧桐巷的萬福面館已經座無隙地了,店裏只有徐澈一個人,菜品也只有少的可憐的一種:高湯素面。臊子卻還是幾種的,都是簡單的家常小菜:尖椒炒肉絲,炸豆腐炒片,西紅柿炒雞蛋。
噢,還有萬能的水煮蛋,不過水煮蛋是免費的,來就餐的人都能拿一個,這算是重新開業的贈禮。
徐澈拉好一份面需要三分鐘,不大好意的說,剛開始找手感的時候,徐澈抻了一刻鐘,抻出的面粗細不勻,長的不堪入目,但面的勁道還是可以的。
萬福面館的八張桌子幾乎都坐了人,都歡聲交談着,無不表示對萬福面館重新開張的祝賀。
徐澈做好一份素面端到出面的窗口。
“姜爺爺,您的面好了,就麻煩您來端一下,小菜涼菜在左邊,列湯在右邊。”
姜老爺子笑容可掬的應了聲,跟同桌的好友們炫耀似的說道。
“嘿,方瑞小子的面,第一碗是我的,你們就慢慢等吧,哈哈。”
說完起身,邊走邊對正抻面的徐澈道。
“方瑞吶,我不吃蔥,吃香菜。”
徐澈禮貌的笑笑道。
“嗯,這些我還沒加,姜爺爺記得在旁邊拿個雞蛋。”
“欸!”
說話間徐澈又下了份面,在滾水裏燙熟用簍子篩掉水,再放入冷水中過一過,再篩水,再經熱水快速燙一遍,篩水,最後下入已經放好湯底的碗裏。
面很快沒入白色的濃湯裏,舀一勺帶着點金黃的碎肉沫兒,再加幾滴白醋,湯底的碎海帶随着挪碗的動作浮動。
“2號的素面好了。”
聲音低沉而穩重。
來人從手上脫下一個純黑的皮筋,三兩下将長發挽起,擡手端起面挪到邊上的八仙桌上,一勺小蔥,半勺剁紅椒,小半勺碎蒜,再從旁邊的簍子裏拈一顆小小的褐色土雞蛋,端着碗回到座位上,再拿起桌上的陳醋加上幾滴,伸出素白的手到筷簍裏挑兩根木筷子,插進面裏,纖細的手腕用力翻轉攪拌幾下,面散開來,可以開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