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節
時候,我羨慕地望着他們,聽自己喉嚨裏能發出的怪物般的聲音;想頭頂上的藍天,腳底下的綠地,漂亮的姑娘,俊朗的小夥……這些,我都只能靠想了……葉心,我能想到的,我差不多忘了的,還有許許多多說不出的,痛苦,都是拜你和你的父母所賜。你說你現在痛苦,那我告訴你,這十年來,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分,我所經歷的,是你的千百倍,千萬倍!所以,我發誓,我會,把你們投諸在我身上的這一切全都還給你們,連本帶利的!”
那麽長一段話,他說下來的時候,停頓了好幾次。
可是,這絲毫不影響他繼續,就像這段話是他在心中反複想過千百遍,在家中演練過千萬遍一樣。
由始至終,他盯着我。
雖然眸子早已聚不了焦,但是他一直是看着我的方向的。
他說得很慢,慢而從容,從容到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都不曾有過。
“我想過放棄的。葉心,我一直躲着你。是你自己要湊上來,一次又一次……”
我已經是個空心人了,我甚至早已感受不到胸腔中有個東西還在跳動。
可是即便這樣,我都還想賭一把。
畢竟,那些歲月中的點點滴滴并非夢境。
“蘇湛,我是真的喜歡你,真的愛你。你也一樣,不是麽?想想看,想想以前,我不是一直是你心尖尖上的那個人麽?想想我不在你身邊的這些年,你不是還一直給我準備生日禮物?想想現在,現在,我們在一起不是一直都開心麽?想想……”
“你錯了!”
他站了起來,歪着身子摩梭着茶幾一角,另一只手攥了一邊的綠色植物向我的方向慢慢挪動過來。
他的盲态異常明顯,眸子裏卻閃動着冷冽到極致的光。
“你可能忘了,葉心。”
他忽然頓了下。
那是因為他已經走出了綠色植物的邊緣,那攥着植物的手突然空了,他茫然在空中摸索着,沒有摸到支撐物,他便雙手扶了茶幾角,歪着身子擡頭,以一種很古怪的姿勢對着我的方向。
“愛的背後就是恨。我承認我當年很深很深地愛着你,如果不是這份愛,我想我可能沒辦法撐着活下來。我以為活下來了,迎接我的,我們的,是一馬平川……”他咬着唇,被他咬爛的地方很快又滲出血來,可是他開始笑,一直笑,“可是什麽都沒有了。愛便變成了恨!葉心,從孩子被打掉開始,你便是我的仇人了;從你的父母被我的車逼着車毀人亡的時候,我就是你的仇人了……至于你看到的那些東西……”
他很別扭地扭頭,很別扭地笑,笑着看向我的方向,“你懂的,演戲是需要一些道具的……說起來,準備了那麽多道具,我本來還想再陪你玩一陣……”
他撐着茶幾佝偻着身子又向我的方向挪了兩步,笑得越發燦爛,“和你這樣玩,真是有趣!不過既然你終于聰明了一把,這戲也就該收場了。很精彩的一出戲。我很滿意,你呢,我的心兒?”
最後四個字,他喘得厲害,幾乎是用最後的氣息摩擦出來的。
說完他就劇烈地咳起來,撐着茶幾的手臂随着咳嗽劇烈地顫抖。
可是他還在笑,如同他那天摟着我對我說“鴕鳥多醜啊,當然,你願意當鳥,至少也是一只鳳凰”時的樣子。
那樣溫柔多情的笑容!
“啊!”
我終于尖叫出聲,一邊叫,一邊順手拿起不知什麽東西向着茶幾邊上歪斜着站着的人丢去。
“魔鬼,魔鬼,魔鬼……”
那個東西小小的,根本沒有接觸到他便落下去,滴溜溜滾了一圈,剛好碰到他腳,停在他腳邊。
他蹲下去,很小心地在地上摸索,抓住那個東西,緊緊地捏在手中。
他說:“很好,很好,戲散場了,道具歸位了,演員,也該退場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我無語……
第 99 章
蘇湛說着,突然伸出他的左手——滿是黑洞和疤痕的手,在我面前不斷晃動放大。
“葉心,還不願意退場嗎?那就過來吧,到我的肚子裏來陪我,你不是想陪我一輩子嗎?快過來,進到我的肚子裏,和我這個魔鬼過一輩子!”
他的手臂突然伸長,左手也突然長大至蒲扇般大水,像一個黑洞,向我漫卷過來。
手掌上那一條條的疤痕一個個的黑洞頃刻間變成了一條條淌血的河,帶着濃烈的腥味向我襲過來……
“啊……”
我又一次從熟悉的噩夢中驚醒過來。
翻身坐起,大冬天的夜裏,卻滿臉滿身的汗。
胸腔中那個東西還在“嘭嘭”亂跳,我拼命地吸氣呼氣也不能讓它平靜下來。
索性披了外衣下床,到客廳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冬天的深夜,那樣冰涼的水喝下去,心髒那兒終于漸漸平靜,連還微微恍惚着的大腦也徹底清醒過來。
将近三年了。
三年前那個狂風暴雨的夜晚,蘇湛向我攤牌,屬于我們兩個的“戲”就真的落幕了。
他很快叫來了小肖。
小肖上來的時候,他沖他說:“扶我走。戲已經演完了,我1分鐘也不想再和這個女人呆在一起。”
小肖的臉上有錯愕,更多的還是多年來形成的對蘇湛的言聽計從。
小肖扶着蘇湛離開,無意中和我擦肩的時候,蘇湛說:“我是男人,所以我有風度,今晚我出去。可是,這是我的房子,明天我還想回來住,只是我不願意再看到你。你的存在會再一次讓我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去,我不想讓自己這麽痛苦。你應該知道怎麽辦。”
然後,他再不停留,倚着小肖的身體,迅速而踉跄地離去,一絲一毫的留念也沒有。
整個過程中,我一直垂着頭,甚至連他的背影也沒有看到一個。
現在想起來,我當時還是應該擡頭看看的,那或許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個背影。
我當然不可能等到第二天。
當天晚上,我就收拾了我全部的東西離開了。
臨離開時,我曾經到處找尋那枚指環,就是我瘋狂的時候,朝他扔過去的東西。
不知怎麽的,特別特別想帶走。
可是,尋遍了這個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
這樣也好。
我和蘇湛之間,最好是斷得幹幹淨淨的,什麽關聯也不要留下。
當然,那個時我根本不知道有些關聯這輩子也斷不了了。
比如,現在正在隔壁屋睡得香甜的COCO。
我放下杯子,輕手輕腳走進她的房間,打開床頭小燈。
COCO仰面睡着,眼睛閉得緊緊的,長長的睫毛在燈光映射下在下眼睑投出一圈陰影。
她的鼻子小小翹翹,嘴唇薄卻很有形,臉部清秀,線條感極強。
所有所有的五官都像極了一個人——這輩子我再也不願意見到的人。
我是那年的8月4號回到加拿大的。
直到9月才發現了COCO的存在。
怎麽說呢,上一次流産手術讓我的“大姨媽”一直不準時,再加上那兩個月發生了那麽多事,我根本沒有精力去顧及已經幾個月不見面的“大姨媽”。
我是在新公司入職體檢的時候發現了她的存在。
我想過不要她。
我甚至醫生約好了手術時間。
手術那天,她例行公事般告訴我,孩子已經快3個半月,也許再有2-3周,就會有胎動,問我是不是要繼續。
然後我說了聲“謝謝”,就真的從手術臺上下來了。
我實在沒有勇氣再繼續。
我已經殺死過一個自己的孩子,盡管我已經沒有印象沒有感覺。
但只要一想起,曾經有個孩子在我的子宮內呆過,被血肉模糊地弄下來,我的心就會很痛很痛。
何況,現在,我清醒而明白,我無法再承受那樣的痛。
我幾乎在那一刻,便決定了。
當天我去了埋葬我父母的墓園。
我跪在那裏痛哭。
一邊哭一邊向他們道歉。
我說我是個不孝的女兒,我沒有辦法替他們報仇,我也沒有打算報複蘇湛,我甚至準備生下他的孩子。
我請他們原諒我,原諒我的自私與無奈。
原諒我這輩子愛上了一個不應該愛上的人,卻沒有辦法讓自己從深淵中拔出來。
我可以永遠不再見他,甚至讓時間慢慢去消化這一段感情。
如果可以,我甚至願意再做一次那樣的手術,将他再一次從我的頭腦中徹底驅除。
可是我沒有辦法去報複他,更沒有辦法再一次殺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