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楔子
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合歡桃核終堪恨,裏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小碗裝模作樣讓我給它買了本詩詞,一邊念着一邊搖頭晃腦。
我在邊上看着書,耳朵充斥着它略顯稚嫩的聲音念出來的《紅豆》,有些心煩意亂。
放下書,我用手指賞了它一顆板栗:“小碗你知道這詩是什麽意思麽在這念的這麽起勁?!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閱讀,懂不懂?!”
“菩提姐姐你又敲我腦袋!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了!這首詩不就是一個情窦初開的女子在借着寓意相思的紅豆表達對心儀男子的思念嘛!”小碗捂着腦袋一臉委屈的解釋。
喲,這小家夥還不賴嘛,看得懂意思喔!好吧,這麽淺顯的隐喻是個認識字的人都感受的到吧!
不過說到相思……我已經有六年沒見過她了,要不要去看看她呢,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等回來她口中的那個晉知……還是已經找到了更好的人。
晉知,這個名字本是不想提起的,這兩個字對于相思來說,不啻是錐心的利箭,至少六年前是的。
山西,祁縣。
我不過就是想在路邊的小店吃個飯,為什麽就遭此橫禍?!
看着被濺了一臉泥水的我,開着敞篷跑車的年輕男人下車走到我面前道歉:“這位小姐實在對不起,我沒注意這裏有個泥水坑……”
我去你大爺!心裏很不文明的罵着,表面卻是皮笑肉不笑:“那請問,先生你要如何賠償?”
“賠償?額,你要多少錢?只要合理,我一定賠償。”那男人趕忙說道。
錢?這檔子事哪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再說了,我現在不缺錢。“我不要錢,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那人看上去十分驚訝。
驚訝個頭!我擦幹淨臉,二話不說擡腿坐進了他車裏,對着傻了的男人吩咐:“送我去個地方。”
那男人明顯很無奈,但還是坐到駕駛座,發動車子向前駛去。
“小姐你要去哪?”一邊開着車,那男人問我。
我看着他,故作神秘道:“你猜。我說大概是去你家你信麽?”
“小姐別開玩笑了,你不會……真的要去我家吧?”那男人似乎有點,懷疑?
鬼知道你家在哪裏,我也沒興趣知道。
“誰稀罕去你家啊?我去晉家大院,是晉家大院,不是那個電視劇裏一天到晚放的名勝古跡喬家大院,明白?”我說着,意識到他可能不知道晉家大院在哪,于是補充,“晉家大院實際上不出名,你可能不知道,我跟你說啊,它在……”
“我知道晉家大院在哪……因為,那就是我家。”旁邊正在開着車的男人臉色很顯然是在表示他很無語。
哈?沒想到竟然歪打正着搭了個順風車,這男人說他家就是晉家大院?那麽這麽說的話,這男人是晉老頭子的兒子?不對,孫子?曾孫子?不管了,晉老頭活了這麽多年,誰知道這男人是他的哪一輩後代呢。
“晉桦鋒是你什麽人?”我問旁邊的男人。
他一臉吃驚的看着我:“你認識我爺爺?”
原來是晉老頭的孫子啊,怎麽長的不太像……咳咳,跑偏了。“嗯,認識,認識的很。你爺爺還欠了我人情沒還呢!”我毫不在意的說,卻瞥見旁邊的男人五官有點扭曲,我說了什麽嗎?
“小姐你看起來比我還小呢,應該二十歲左右吧?我爺爺怎麽可能欠了你的人情?”他一臉探究。
哦,說漏嘴了,看來這小子不知道他爺爺是個活了千八百年的老妖怪?還有,我二十歲?要是他知道我的實際年齡要比這大上一百倍,會不會吓得坐地上?
忍住了內心作祟的惡作劇之魂,我故作正經的回答:“怎麽,不相信?到了你家見了你爺爺就知道了,認真開車!”
“晉老頭!在不在啊?”從男人的車裏出來,我大步一邁,朝着院子裏喊。
那男人一見我這麽大聲喊,急忙上來扯住我:“小姐!不可以大聲喧嘩!”這麽緊張做啥,我又不是沒這麽喊過,不過一想這男人也不認識我,畢竟幾十年沒見晉老頭了,這人才剛三十歲,沒見過我也正常。
撥開他的手,我徑直走進院子,看見西邊走廊上慢慢走出來的人,咧開了嘴角喊道:“小烏兒!你在吶,快把晉老頭叫出來!”
男人的臉黑了,烏儉是晉家大院的管事,只有晉桦鋒能夠随意差遣,雖然現在已經沒有階級制度了,但是在晉家大院,烏儉的話語權是很大的。
而現在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沒錯就是我,竟然叫烏儉“小烏兒”,這不是在找打麽?
不過随即他的表情變成了震驚,因為烏儉不僅沒生氣,還笑嘻嘻的,語氣中帶着恭敬的回答:“菩提小姐來啦!晉老先生還在書房,等會才能出來見您,快去大廳坐。小烏兒我前幾年種了些上好的梨棗,現在正是吃的時候,我讓人去摘些來。”
“好啊,小烏兒你找着老婆沒啊?怎麽還在晉家大院窩着?”我随他到大廳坐下,看着眼前這個中年男人。
小烏兒是一只烏鴉妖,五百多年前被晉老頭從道士手裏救下來後,便一直跟着晉老頭。
烏儉無奈的笑了笑:“像我這樣的條件,怕是找不到了,不過也沒關系,守着這晉家大院,也就夠了。”随後他看見仍舊還在院子裏震驚的年輕男人,皺了皺眉,喊道:“小知,怎麽不進來?”
這男人就是晉知?我說怎麽看着有點眼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沒想到晉老頭的孫子,竟然就是晉知!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那個晉知。
晉知一臉難以置信的走進來看着我,烏儉也不顧他的神色,向我介紹道:“菩提小姐,這是晉老先生的長孫,晉知。”
“嗯,剛剛我坐他的車來的。好了不說這麽多了,小烏兒,我今天來,是有事情要找晉老頭的。”我不再廢話。
烏儉看我表情嚴肅,料想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起身道:“要不要我去書房請晉老先生過來?”
“不用,也不是特別着急。今天的晚飯我就在這裏吃了,吃完晚飯再跟晉老頭商量也不遲。”看着晉知的神色,我有些得意,“那麽,我該叫你什麽呢……小小知?感覺有點別扭……還是叫你名字好了。小烏兒,你去忙吧,我讓晉知陪我逛逛就是了。吃飯了叫我。”
烏儉應了一聲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我看着晉知,好笑的把他的魂喊回來:“你震驚夠了沒?!”
“啊?哦!小姐叫菩提?你到底是……什麽人啊?”晉知緩過神來,問我。
瞥了他一眼我往外走去,他在我後面跟上,我沒有回答,反問:“你知道你爺爺的真實身份麽?”
“真實身份?我爺爺以前是晉商的一員……啊,說漏嘴了……”晉知忙捂住嘴巴,臉上就差寫着“我什麽都沒說你什麽都沒聽見你別誤會”這句話了。
“我知道你爺爺以前是晉商的一員!我問的是身份!不是他五百年前幹過什麽事兒!”看來晉知也不是不知道晉老頭活了這麽久的事情嘛。
晉知很是驚訝,随即像是明白了什麽:“你知道我爺爺不是人類?那你……你也不是?”
“反應不算太慢。”我一邊說着,眼睛卻看着路邊的美食。
“你真的不是人類?!這麽說來,你說爺爺欠了你人情,倒也說得過去……你這次來找我爺爺有什麽事?”這小子是十萬個為什麽嗎?我來找晉老頭關他什麽事?哦,也不對,現在關他的事了。
“沒什麽。在美國待了八年多,在那邊可還過得舒心?今年怎麽想起要回來了?被美國的那個妞甩了嗎?”既然你問題這麽多,我也來問問你好了。
果不其然,晉知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你怎麽知道我去美國待了八年?”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沒有回答他,說了一句詩,然後就看着晉知的神色由驚疑變成震驚,然後變成痛苦和,悔恨?
……
相思坐在座位上,安靜的看着窗外。
正是初夏時節,學校裏的幾棵海紅豆樹也稀稀疏疏結了些豆子,尚未變成紅色的豆子在綠葉中若隐若現,像極了相思的心情,又是期待又是抗拒。
她是學院學生會宣傳策劃部的部長,上個月因為要和數學院聯合舉行夏季運動會,所以要和數學院的學生會宣策部一起策劃運動會的宣傳方案。于是,作為部長她去和數學院宣策部的部長商量,然後,就認識了晉知。
晉知毫無疑問是很容易吸引女孩子的那種男生,身高超過180cm,長的又好看,又會打籃球,而且還是學生會宣策部的部長。相思不得不承認,她一開始見到晉知,确實是很有好感的。而且他和自己居然都是從山西考過來這裏的。
晉知待人很不錯,也懂得體貼女生,但是相思總覺得這不是真正的晉知,她覺得,晉知沒有看上去那麽的陽光,甚至骨子裏是冷漠的。
共事一周後,宣傳方案也已經完成了大半,于是兩邊都叫上了所有的幹事一起在活動室做物資。相思的美術很好,于是她就主動承擔了大半需要畫畫的任務。
大家一起忙到晚上十點多,物資也做的差不多了,于是晉知讓幹事們都回去休息,相思也讓自己這邊的夥伴們先回去。
“相思你不回宿舍?”晉知看幹事們都走了,但是相思還在桌子前畫着什麽,于是走過去問。
“哦!還有一點點需要修正,馬上就好了,你先回去吧。”相思頭也不擡。
晉知看着相思認真的側臉,覺得內心某處,被輕輕撥動了。本着紳士的作風,他回答:“沒事,我等你畫完跟你一起走吧,活動室離宿舍還是有點遠的。”
“好,謝謝。”相思這才擡頭看了看他,然後笑着道謝。
“不用。”晉知看相思對他笑了,嘴角也不由得勾起,“相思你以前是專門學美術的嗎?”
相思一邊仔細的修正着筆下人物的一些細節,一邊回答晉知的問題:“嗯。說來可能你會笑我,我當初學美術,是因為想要在将來,親手把我最愛的人畫出來。是不是很好笑?不過慢慢的我就享受畫畫的這個過程了,現在我畫畫僅僅是因為我喜歡畫畫。不過如果遇見我喜歡的人,我當然會畫下他最好看的時候。”
頓了一下,相思似乎有點抱歉:“不好意思跟你說了這麽多沒什麽營養的東西,數學院的同學都是偏愛邏輯學的東西的吧,不像我們文學院。”
晉知還沉浸在相思那句“親手把我最愛的人畫出來”的話語中,片刻才反應過來,忙道:“沒關系,很高興你可以跟我分享。”
“謝謝。其實我本來一直想進美術學院,但是我錯過了藝考,所以沒有考上專業的美術班級,所以高考的時候自然也沒法報考美術專業。不過也沒關系,好了,我畫好了,我們走吧。”相思補好了最後的一點不足,放下筆,開始收拾東西。
“啪!”一聲輕微的悶響,整個活動室陷入了黑暗,然後傳來陣陣雷聲。
晉知從兜裏掏出手機按亮屏幕,看着桌子對面的相思,道:“看來是斷電了,雷雨天氣就是這麽讓人厭煩。”
“嗯,我還是喜歡吹拂着微風的晴朗的天氣。我去看看有沒有下大雨,如果下很大就等會再走,如果不是很大的話我們可以撐一把傘,我随身帶着。”相思說着,往門外走。
她将門微微打開些,大風就刮着雨撲面而來。相思皺了皺眉,果然到廣東這邊來讀書就是這點不令人滿意,看這樣子估計又是臺風過境。
退回來關上門,相思語氣中透着無奈:“大風大雨的,沒法出去。看來只有等風雨小一點了,廣東就是這點不好。”
“嗯,那就再等會吧。”晉知聽語氣似乎有點緊張。
相思一愣,随即覺得自己想多了,有什麽好緊張的?于是她借着晉知手機微弱的光走到他旁邊坐下,很禮貌的保持了五十公分的距離。
然而晉知确實是在緊張,不是因為他和相思獨處而感到拘泥,而是因為……他怕黑,怕打雷。至于為什麽,晉知後來本打算告訴相思,但是卻沒有機會說了,或者說他也不願告訴她了吧,當然這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