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溫書］北風南枝

第63章

江愛天是怎麽倒下的，伍彩雲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反應不算慢，當下就要去拔自己的劍，然而居悅穗的動作比她更快。伍彩雲的手剛剛按在劍柄上，居悅穗就将她點倒了。休春水放倒了江愛天的兩個婢女，在一邊冷笑着看着伍彩雲。

“你們要做什麽？！”伍彩雲又驚又怒，厲聲喝道。

“幹什麽？”說話的是奚采桑，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又沉又啞，“犯下第十宗、第十一宗大案啊。”

“難道你們……”江愛天震驚地說不全話，巨大的恐懼将她淹沒，“你們……”

“我天生是陰陽人，既是奚秀才的哥哥，又是他的姐姐，一手将他拉扯大，其中艱辛、難堪是你們這些富貴人家的小姐永遠也不會知道的。”奚采桑陰毒地笑着，“你們也是時候吃吃苦頭了。”

她／他伸手要去抓江愛天的頭發，好像要把她恐懼的樣子看個清楚，江愛天想要往後躲，卻因為身體受制，動彈不得，只能任憑恐懼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流。伍彩雲之前也經歷過冒險，她比江愛天的反應堅強些，她沒有費勁反抗，只是拼命地大喊道，“白姐姐！黃夫人！你們快逃啊！”

她現在難以反抗，但她要盡自己所能地救屋裏的白欣如和黃天星的夫人白花花。

控制着她的居悅穗眼神一凜，伸手點了她的啞穴，梁紅石來到她的面前，右手高高揚起，顯然是打算讓她先吃點苦頭。

她的右手落了下來。

沒有落在伍彩雲的臉上，而是落在了地上。

梁紅石愣了一下，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還來不及尖叫便看見居悅穗的雙臂、休春水的左腳、奚采桑的雙手都落在了地上。

江家講究的地磚上頓時染滿了鮮血，失去左腳的休春水率先栽倒了下去，奚采桑落後她一步，再接下來是居悅穗，最後是她。

動手的人沒有殺他們，至少沒有馬上殺死她們，只是點了她們周身的大穴。

“我原本只是猜測兇手能夠每次都成功潛入小姐的閨房有可能是因為他易容成了一個女人……沒想到她居然就是一個，不，一群女人。”戚戚站在鮮血還沒有蔓延到的地方，她掃視了一圈，最後走到了梁紅石的面前，“殺了戚紅菊的人是誰？”

梁紅石雙目赤紅，她恨毒了眼前這個壞了她們好事的人，恨不得咬下她全身的肉，吸幹她的血，她記得這個女孩子說過要殺人，反正都要死，她又何必趁了她的心意。

“你猜呀，你不是很會猜嗎？”她啐了一口血，瞪着戚戚。

戚戚面上浮現出怒氣，她從來沒有這樣憤怒過。

“江湖險惡，你日後定要小心。”

你對我這樣說，可你自己為何不小心？

她的眼淚又要落下，在她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她的右手已經搭上了梁紅石的肩膀，她的印堂、太陽穴、人中同時微微發黑。

“停手！停手！”

梁紅石慘呼着，然後便被這可怕的痛苦折磨得連呼號也呼號不出來，她的七竅留出大量的鮮血，因為巨大的疼痛她沒有辦法閉上自己的嘴巴，內髒的碎片混着鮮血流出，顯然她的五髒已經被這狂暴的掌力全部摧毀了。她的手指用力地摳着地面，直摳得鮮血淋漓。

戚戚停手的時候，她已經沒有呼吸了。

戚戚幾乎是被燙到一樣地縮回了手，她的心裏忽然泛起了一點點的恐懼，但這恐懼很快就被掩去。

“我說！我說！”離梁紅石最近的居悅穗尖叫道，這不是她所聽聞過的最可怕的酷刑，但是梁紅石死前那種掙紮無力的狀态實在駭人，駭人到讓她感同身受，“是奚采桑，是她一劍刺穿了戚紅菊！”

戚戚偏轉過頭，看向了奚采桑，這個方才還洋洋得意的陰陽人現在滿眼都是恐懼。

死，痛苦地死。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

戚戚看了一眼梁紅石，她的血已經蔓延到了她的腳邊。戚戚擡了擡腳，看着這血流成了更細小的溪流，遲遲沒有動作，然後發出一道劍氣，斬斷了奚采桑的咽喉。

剩下的休春水和居悅穗兩人驚懼地看着她，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麽下場。

戚戚沒有立刻料理她們，她拍開了伍彩雲和江愛天身上的穴道。

“我們通知追命他們吧，讓四大名捕來處理這件事。”戚戚頓了頓又說道，”今日我也算動了私刑，雖是符合江湖規矩，卻難免要同丐幫等人結怨，你們被點了穴，什麽也不能做，這件事與你們無關。”

“你以為我們是什麽人？”江愛天立刻說道，“你救了我們的性命，這件事怎麽同我們無關。更何況……”

“更何況你又不是捕快，這算什麽私刑。”一道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衆人擡頭，卻發現自內室中飄出一人，這人的輕功竟不是用腳使出的，而是以手拍地如一陣青煙般飄落于桌上。

“無情？”戚戚最先認出了這人的身份，驚訝道，“你怎會在此處？”

“自然是查案。”無情說道，他向已斷了聲息的奚采桑望了一眼，“我懷疑過這個聯盟中有人同兇手有關，只是沒想到有這麽多人，也沒想到會有陰陽人。”

戚戚想着這整件事的經過，只覺得胸口發悶，好半日也疏不過氣來。

報仇不快意，真的一點也不快意。

就算報了仇，那人也不會回來。

停滞在眼眶裏的淚水終于落下，她從一開始的低泣變為嚎啕大哭，她想哭的事情有那麽那麽多。

“我不想，不想殺人的，我也很讨厭折磨別人……可這些我都做了，我都做了！可我覺得我做的這些一點意義也沒有，一點也沒有……戚姐姐……姐姐……師父……”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江愛天想上前去安慰她，卻被伍彩雲拉住了，她們和無情靜悄悄地出去，等到戚戚哭得累了，心情稍稍平複了，江愛天才吩咐家丁把這血腥的現場收拾好。

大概是在兩個時辰後追命趕到了江府，他風塵仆仆，面上還有疲憊之色，他在接受兇案事實的時候也告訴了無情他們一個可怕的消息。

司徒不、奚秀才、元無物、葉朱顏、敖近鐵等人叛變，幾乎在他們的夫人、姐姐犯案的時候偷襲了黃老堡主和追命等人，江愛天的哥哥江瘦語不幸遇難，黃老堡主受了重傷，若不是有他手下兩名護院的拼死相護只怕這老英雄也逃不過此劫。

江愛天聽聞了哥哥的噩耗不禁哭昏了過去，戚戚想到那個雖然傲慢但處處把妹妹放在心上的公子也不禁感到了難過。

“人為什麽那麽容易為惡呢？”她問道。

這個問題哪怕是飽學如無情也難以回答。

戚戚本就沒有期望能得到一個答案，她看着江府院中的飛花，只覺得滿心疲憊。

“還有一件事，周白宇和藍夫人都自殺了。”追命又說道。

戚戚和無情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二人都曾經在魔姑一役中見過周白宇，那不過是半年之前的事情，如今想來，那個面臨絕境依舊不改眼中銳意的英挺青年好像是上輩子才見到的人了，世事比故事還要讓人唏噓。

“我年幼之時，師父雖然內斂，卻未将感情收束至今日這般地步。”戚戚嘆道，“我記得一次，她在院中飲酒，忽而嘆出‘寂寞’二字……那時我尚不懂其意，不過是往風花雪月之事上妄加猜測，如今卻是感到這兩個字的三分涼意了。”

“我當日……決定留居京城不過是意氣之舉，這半年來，每每看見達官顯貴夜夜笙歌時的爾虞我詐、相互試探時我都會後悔當日的決定，然而今日之事……”說到這裏她深深地呼吸了一次，才喚起身體裏的幾分暖意支撐着她把剩下的話說完，“今日之事，卻讓我覺得，無論江湖還是京城，都是一樣……有人的地方，都是一樣的。我想……我以後也許不會再為留在京城後悔了，至少在那裏，我似乎可以少抱一些幻想。”

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真冷啊。”

真冷，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