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擂臺下風雲人物彙聚,韋雁在高樓上還有些看不清楚,如今他走了下來,又向四周望了一眼,目光在幾個方向上頓了頓,便牢牢地彙聚在蕭秋水的身上。
上一次見到蕭秋水的時候,他的身邊有三個各具特色的和他年紀相仿的兄弟。
這一次見到他,他的身邊依舊有很多人,只是沒有那三張熟悉的面孔。
“韋兄。”蕭秋水看到韋雁的到來自然也是錯愕的,但他的錯愕并沒有留存太久,看見韋雁向自己走來,他也就自然、客氣地喊了一句。
不僅僅是武功,這年輕人的氣度上也超過了在場的大部分人。
“久違了。”韋雁淡淡地感慨了這麽一句,他沒有理會周圍人的竊竊私語,自然而然地走到了蕭秋水的身邊,和他并排而立,看着插着旗子的擂臺和擂臺邊上刻在石壁上的榜單,“你以前的那幾個兄弟呢?”
蕭秋水面色一變,嘴唇動了動,浮現出了痛苦的神情。他身邊的另一個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苦楚,壯着膽子竄到韋雁和蕭秋水的中間,說道:“我們被權力幫追殺,鄧玉函戰死了,唐柔被唐家的人帶了回去,至于左丘超然……”
“他也走了。”蕭秋水接下去說道。
他沒有明說左丘超然是怎麽走的,但随便是誰都能聽出這個“走”非同一般,它的含義和鄧玉函的“戰死”也不等同。韋雁自然也聽出了這一點,他閉上了眼睛,兩秒之後又睜開,以一種含着冰冷的關切的口吻說道,“那一日我和你說的事情,你現在明白了吧?”
蕭秋水沒有答話,他只是輕微地搖了搖頭,韋雁知道他一定有一大堆的話想要反駁,同時蕭秋水也知道他所準備的反駁的話對于韋雁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
而且左丘超然的确是因為家裏人的生死安危背叛了蕭秋水。
而且背叛蕭秋水的朋友……又哪裏僅有左丘超然一人呢?
而且蕭秋水現在的朋友裏,誰又能保證日後沒有人再背叛他呢?
“江湖路難走……”韋雁感慨似地說道,“辛苦了。”
蕭秋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索性将注意力都放到擂臺之上。
傳統的擂臺賽都有“點到為止”的規定,但如今江湖紛紛擾擾,執行規則的人都自身難保,違反規則的人又有什麽可畏懼的呢?
Advertisement
“他們好厲害啊。”站在韋雁前面的一個年輕人感慨出聲。
在這個擂臺下的很多人都有這種感慨,但就這麽沒有妒忌只有贊嘆地說出口的人實在不多,韋雁看向了說話的人。那人的感覺也算是敏銳,他察覺到有人在看他立刻轉過了頭,見到看他的人是剛才鬧出大動靜的韋雁忍不住臉色一白,而後大約是察覺到韋雁并沒有惡意或是怒意,臉色又漸漸地便紅。這年輕人大約是有些害羞了,他摸了摸腦袋轉過頭去,又忍不住時不時地轉過頭來,看韋雁是不是還在看自己。
“那個人好像是青城派的新秀,聽說劍法很不錯。”蕭秋水小聲說道。
韋雁“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太陽升到了高空,又呈現出下落的趨勢,擂臺上已經有了好幾場比試,擂臺上的人也漸漸焦躁了起來,不僅僅是不留手,更是招招死手。
那用刀的殺了用劍的,又被用棍的敲到腦門上,那用棍的又被個書生打下去,書生又敗在了個頭陀手下……而那頭陀也亡命于武當弟子卓勁風之手。
卓勁風在戰到第五場的時候已經殺氣森森了,他劍下一連殺了三四個人,等到打到第九場的時候,那個先前感慨的青城派的年輕人也跳上了擂臺。
他跳上擂臺前還下意識地沖韋雁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看看能不能從這個似乎有些關注自己的武林高人的眼裏看出對自己的信心。
可是韋雁低着頭。
他低着頭,好像對擂臺上的比鬥已經失了興趣。
他好像沒有聽到那年輕人用怯生生的聲音介紹自己說叫“客雲淩”,也不知道這個像羞怯的年輕人被臺下的人取笑為“小生害羞”,當然他也看不到這個客雲淩一出手就傷了剛才出盡風頭的卓勁風的手臂。
“承讓。”客雲淩本沒有傷人的心思,他一見自己的劍讓卓勁風受了傷立刻收了手,這本就是江湖故事裏常見的情節,武功的高低通過一定的細節就能體現出來,武功低的通常不會再自取其辱。
然而現實不是茶館裏的江湖評書。
客雲淩先前精彩的打鬥沒有驚動韋雁,但他這低低的一聲承讓卻讓韋雁擡起了頭。客雲淩“承讓”的架勢還沒有擺好,便感到一股氣勁卷上了自己的身體,将他往後一扯,扯下了擂臺,莫名其妙地輸掉了比賽——同時也躲過了卓勁風兇狠的一劍。
癱坐在擂臺之下的年輕人面色煞白,顯得驚魂未定。
目睹了這一幕的蕭秋水轉向了韋雁,常年穿黑衣服的男人收回了手,好像剛才一手攔住要上臺幫忙的蕭秋水、一手發出綿長氣勁的人不是他一樣。
這世上怎麽會有像韋雁這樣怕別人知道他做了好事的人呢?
卓勁秋雖然殺心沒有得到滿足,但剩了這一場也就不再計較這些小事了,他得意的目光向臺下掃了一圈,自我欣賞的心情被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這一場勝了又怎樣,一樣活不下去。”
聽到這個聲音,臺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多年在江湖混的經驗告訴他們這代表一個大人物要出場了。
只有兩個人是例外。
客雲淩從地上站起來,并沒有和其他的戰敗者一樣灰溜溜地潛回自己的勢力中去,而是小跑着走向了韋雁,“我……我……”他用力地呼吸了幾次,把臉漲得通紅,也讓他青城派的師兄緊張得手心出汗,最後他終于喘勻了那口氣,對韋雁說道,“謝謝你啊。”
我謝謝你啊。
這話不僅是聽上去有些奇怪,更重要的是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種口氣和韋雁說話了,他那張時刻讓人聯想到不祥事物的臉上露出一種驚奇的神色,雖然只有一瞬也足夠精彩了。
“我,我……”好不容易說出一句話的客雲淩因為這句奇怪的話再一次喪失了組織語句的能力,好半天他才憋出了下一句,“你太厲害了,我在你面前緊張。”
嗯,看出來了。
如果是過去的随意大概會這麽笑着回答吧,她說不定還會拍拍着可愛的年輕人的肩,或者更過分地捏捏他已經紅得像煮熟的蝦一樣的臉蛋。
然而随意已經變成了韋雁,他只是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句,目光就越過了眼前的少年,繼續注視着擂臺。
客雲淩眼中浮現出顯而易見的失落,他還想說兩句,卻被他身側蕭秋水震耳欲聾的聲音打斷。
那是一聲包含了非常複雜的情緒的呼喊。
蕭秋水喊的是“哥哥!”。
擂臺之上,在客雲淩同随意說話的時候情況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卓勁秋被南宮無傷所殺,南宮無傷又被皇甫高橋所滅,而皇甫高橋又是蕭秋水的哥哥蕭易人,蕭易人和南宮無傷之前互相揭短,曝出兩人分別效忠權力幫和十二連環塢,為虎作伥陷害中原英雄豪傑的醜事……除了這些以外,李沉舟的夫人趙師容和十二連環塢的主人朱順水也被發現此刻就在臺下。朱俠武死後,朱順水倒是成為十二連環塢真正的主人了啊。因此,這場擂臺賽的局勢也變得複雜起來。
韋雁去浣花劍派的時候的确沒有見到蕭家兄妹的屍體,現在得知蕭易人還活着自然沒有蕭秋水那麽驚奇,他甚至不奇怪蕭易人會投靠朱大天王,畢竟一個人漂泊在這江湖路上,絕望無助的時候總會拼死找一條歸路,浣花劍派和權力幫的矛盾大到無法調和而朱大天王的密謀沒有得到證實,以蕭易人的才情又不可能屈尊于普通的小門派之下,無論怎麽算(只要不牽扯進江湖道義個人良知之類的不可量因素)蕭易人投入十二連環塢的幾率都很大。
只是蕭秋水是不能夠理解、不能夠原諒這件事的。
他的二哥蕭開雁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