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

第59章

秦越是跟自己對視, 但眼裏沒有一點兒神采。

盛百仟心裏疼了下，他想脫口告訴秦越，他收購回的秦陶集團是放在秦越名下的, 他想要回來告訴秦越這個, 可發現說不出口了，秦越的神态讓他說不出來了，他只能繼續狠下去。

盛百仟面上毫無波瀾, 語氣也沒有任何改變, 依然又冷又紮人：“我跟你結婚是為了報仇？我從你這裏竊取機密？你有什麽機密可竊取的？秦家讓你插手了嗎？你沒有股份，你再努力給他們湊錢, 他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他們只會嫌你給他們秦家惹麻煩！”

秦越擡頭看自己了，眼神有了一丁點兒波動，但随即又隐回去了，仿佛不在意了。

盛百仟發狠的看着他，繼續跟他說：“我要是需要走這條捷徑路, 我為什麽不直接娶你表弟，你表弟才是真正的秦家人吧？嗯？比如那個秦曉是吧？跟你關系好的跟雙胞胎一樣的那個！”

秦越最在乎的人有秦曉這個表弟, 最常去的地方是他表弟的酒吧, 從小跟他一起長大，一張床上睡大的, 據說比雙胞胎還要親，一同上學, 一起cospaly，創造過無數神似的漫畫合影, 秦越夢裏有時候還會喊秦曉的名字！！！盛百仟越想眼裏越冒火, 已經不知道是為了刺激秦越還是刺激他自己了。

反正效果有了, 秦越為了他表弟開始掙紮着要抽出手打他：“盛百仟，你個混蛋！”

盛百仟把他另一只手也抓到了，繼續道：“你說為什麽是你了呢？因為你喜歡我，先是勾引我，後又可勁的纏着我，于是我不得不跟你結婚。

你說的也對，你就算是外甥也是秦家人，是害死我父親仇人的外甥。”

盛百仟看着秦越的神色繼續說：“我跟你結婚，知道有多煎熬嗎？你知道我過的有多痛苦嗎？我沒法面對我去世的父親，哪怕我日日冷落你都過不了我心裏的那一關。我晚上醒來看見你睡的那麽香，都想把你掐起來。”

盛百仟一字一句的說，面上毫無表情，但手捏的非常緊，要不他控制不住手抖，他知道秦越是想走了。

秦越對他絕望了。

這個想法非常清晰的傳遞在他腦海裏，盛百仟知道秦越是什麽性格。

愛的純粹，碎的就決絕，就跟瓷器一樣，一旦掉在地上就會玉石俱碎。

無論秦越有多麽愛他。

秦越愛他無論何時，哪怕現在。

這個想法讓盛百仟眉眼黑的如深不見底的深淵一樣，透不過任何的光亮。

他死死的握着秦越的手，在沒有人看見的心底裏微微的顫抖了下。盛百仟是有些後怕的。

他想如果當年秦越沒有那麽愛自己，如果……

那就沒有今天了。

盛百仟深吸了口氣，他知道要不是當年秦越撞在他懷裏，要不是秦越愛他，他真的不會跟秦越結婚的。

他是這麽一個記仇的人，跟秦越結婚後所有人都不同意，他的理智也在排斥秦越。

他刺激秦越的那些話都是真話，秦越就算是外甥也是秦家人，是他仇人的外甥。

他恨秦越，愛秦越；

對他時好時壞，就如他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脾氣，他控制不住他自己。

盛百仟盯着秦越看，不錯眼，因為他現在也分不清，他跟秦越糾纏的這六年裏，自己的仇恨是增了還是減了，對秦越好一會兒恨意就增一點兒，對秦越不好的時候，恨意就低下來。

秦越被他當成了他戾氣仇恨的容器，盛百仟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之所以能這麽多年隐忍，沒有失态毀了大局，是因為秦越轉移了他的仇恨，才讓他成功的收購了秦陶集團。

收購秦家是他早就計劃好的，不管用多少年，他都會去做，不管要冷落秦越多少年。盛百仟手微微的發抖，仿佛是他自己的心、他的想法在抖。

不是沒有想過要對秦越好一些，只是過不去心裏的檻，也不是沒有想過秦越有一天就不愛他了，愛是會消失的，只是他那麽自大的以為，等自己完成使命，再重新去追求秦越，一定能再追回來的，秦越對他的愛，他深信不疑。

是，秦越對他的愛盛百仟從來沒有懷疑，只是現在盛百仟怕他破碎了。

“盛百仟！”

秦越嗓子都喊破音了，喊他的名字帶着憤怒，要不是自己抓着秦越兩個手腕，早要一巴掌打上來了。

盛百仟卻不讓秦越有說話的機會，看着他繼續道：“你知道我有多恨你舅舅嗎？我恨不得他死，他做的那些事、他手裏的那些人命足夠他死幾百次都夠了，可他現在只不過在牢中待幾年而已。秦越，我已經對他手下留情了。”

盛百仟說到後面嘴角也牽了一抹笑，已經不知道是笑誰了，秦朝正不僅自己窯廠出事致死三人，當年他對藍景窯廠也做了同樣的事，手上鮮血累累。

他是秦越的舅舅，他害死了自己父親，自己卻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跟秦越結了婚。

每天晚上不管多晚都要回家看他，明明知道他姓秦，可這麽多年他自欺欺人的騙自己說秦越是外甥，是外人。

哈哈。

六年裏跟秦越分過又合，吵過鬧過，無數次想過有今天這一幕，但真來的時候，發現心還是很疼。

他心疼的不止是他自己。

此刻秦越蒼白的臉、要跟他斷絕一切關系的樣子讓盛百仟疼的喘不上氣來，過去的六年，那些跟烙印一樣刻在心裏的回憶都不要了。

當恨意噬心的時候，才發現愛刻在骨子裏，牽一發便撕心裂肺。

“盛百仟！”

秦越喊破了音，還是只會喊他的名字，是被他氣的沒有任何話說了。對，以往在家裏秦越是伶牙俐齒的那一個，自己說他一句，秦越有一百句在後面等着自己，所以他大部分時間懶的理秦越。

但是今天他想把話都說給秦越聽。

“秦越，我對秦陶集團也手下留情了，我沒有讓它毀于一旦，讓它破産，反而是将其收購，讓所有工人免于失業。你看，從另一面講，是不是我挽救了即将沒落的秦陶集團，讓這個破敗的老舊的企業融入我們盛世集團，為它注入了新鮮血脈，讓它得以生存下去。我對你們秦家已經足夠容忍了！”

他說的狠，于是看見秦越眼裏竄出狠辣辣的光亮，秦越終于用力的把他推開了，盛百仟往後退了幾步看着他笑：“所以秦越，你怎麽能有良心跟我離婚呢？我現在是你們秦家的恩人呢？”

“盛百仟，我從來不知道你是個王八蛋！颠倒黑白的王八蛋！”

秦越氣的手都抖了，行李箱被他推在了一邊，他往前走了一步，他知道盛百仟平時就嘴損的厲害，但以前他話少，傷害力還沒有這麽高，現在盛百仟終于不顧忌了，哪句難聽他說那句，把自己連同他們秦家所有的不堪都說出來了。盛百仟是故意的。

秦越在原地深吸氣，告誡自己不要跟盛百仟一般見識，以後再也不要見他了。

他想要跟盛百仟好聚好散的，是盛百仟非要跟他撕破的。

“我們離婚吧。”秦越在原地轉了一圈，把行李箱又拉過來，看向了門的方向。

盛百仟卻向左邊移了一步，擋住了那個方向。他用剛才那樣氣人的語調說：“我說了我沒同意離婚！你們秦陶集團現在是我的，你也是，在我沒有同意你走前，你都不能走。”

秦越看他：“你為什麽不同意離婚？你不是恨我嗎？你不是應該早就盼着這一天了嗎？哈哈，盛百仟你別告訴我你是愛上我了，那我可真是抱歉，無法奉陪，閃開！”

他一點兒都不想看盛百仟，那句話也是玩笑話，盛百仟如果愛上他，那可真是全天下最好笑的了。

果然盛百仟跟他說：“你說的也對，我就是恨你所以才拉着你結婚了，一邊從你這裏竊取機密，一邊天天睡你，很劃算。所以怎麽能讓你走？我都睡習慣了。”

盛百仟看着秦越原本跟大仙兒一樣靈魂出竅的淡定臉終于破功了，臉色猙獰的朝自己撲了過來，盛百仟下意識的伸手接他。

秦越在盛百仟來之前都是好好的，他以為自己足夠心寒，足夠冷靜下來了，但盛百仟比他想的還要過分，他拿刀子往自己心口紮，還是紮了一次又一次。

前面的他都可以罵回去，可盛百仟這一句，秦越張了好幾次口，都找不到話說，他就撲了上去。

秦越第一次理解那些那群動不動就打架的人是什麽心情了，也理解為什麽夫妻打架罵到最後會動手，因為一張嘴不夠用的，因為單純的用言語不能表達他的憤怒。

秦曉還擔心他打不過盛百仟，但人的潛力是無限的，憤怒起來時尤其厲害，連命都不想要了，那就不用在意疼不疼，反正再疼也沒有心疼。

秦越打的毫無章法，盛百仟抓了他右手他還有左手，兩個手都抓了，他還有腿，腿被自己隔開，攔腰絆倒在地上，秦越還有頭；

他死命的去撞盛百仟，撞在他下巴上，聽見盛百仟悶哼一聲的時候，秦越僵了下。

他想起一個月前，盛百仟被秦曉打了，嘴角腫起來，而自己又猛的轉身不小心撞在了盛百仟的下巴上，那時候盛百仟一手攬着他腰，一邊疼的眉頭都皺起來。

秦越想笑笑，但只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他想盛百仟太欺人了，自己上一次明明已經決定不再喜歡他，不再對他抱有任何想法，可是盛百仟又用這一個月的溫情把他拴了回來。

這一個月裏，盛百仟天天在家等他，給他做飯，陪他鬥嘴，帶他回家、還為他跟他姐姐吵架……

讓自己誤以為盛百仟回心轉意，讓自己已經滅了一半的心又重新燃了回來！

把要結疤的傷口再次撕開撒上鹽，要比始作俑者還要可恨。

盛百仟把他的愛反反複複的踐踏，讓他活的跟一個笑話一樣。

明明他都想好聚好散了！為什麽盛百仟非要讓他恨他!他就想要忘了盛百仟，他已經跟怨婦一樣的過了三年了，為什麽盛百仟還不放過他！

他也是個普通人，他就一顆心，就算反複折磨成了麻木的狀态，可傷到極致的時候也會疼的！

秦越胡亂的打着盛百仟，盛百仟也讓他打，只要不是打到臉，別的地方他都打到了，盛百仟這麽忍着這是對他心有愧疚了嗎？

哈哈，秦越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盛百仟的臉他也快看不清了，打的是盛百仟身上還是地上，都感覺一樣了，沒有試出多疼來。

盛百仟伸手把秦越抱了下，秦越騎他身上的姿勢熟悉又崩潰，以往秦越也騎在他腰身上眼淚止不住，但那時候是在床上。

而現在他打自己還能哭，仿佛打的每一下都讓他委屈至極。

眼淚從他眼裏下雨一樣的出來，跟那天在老宅，打在玻璃窗戶上的雨一樣，連綿不絕，連成線，一行行的下來。

盛百仟手在地毯上緩緩握成了拳，就這麽看着秦越聲淚俱下，聲竭力嘶。

盛百仟心裏扭曲似的疼，一抽抽的，有壓抑不住越來越重的趨勢。那些疼痛他日夜壓在心底，在他心裏成了一塊暗沉的天幕，把所有感觸壓的死死的。

但這一刻仿佛不受控制，像是被雷電劈開來了一樣，從他心底深處冒出來，又蔓延到了身體的每一處，随着血管流淌在全身，讓他感受到了徹骨的疼，蝕心的恸。

這種大恸他在十四年前有過一次。

他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十五歲，記事的年紀，應該說是記憶力最好的年紀，比如他會參加數學大賽。

但他拿回獎杯卻再也沒法給他父親看了，也無法告訴他題目裏有一道有關于燒窯廠煅燒溫度的題。

等他回國後是他父親已經閉上眼睛的面容，身邊是哭的聲竭力嘶的母親跟姐姐，那時她們的悲痛清晰的刻在了他腦海裏，跟煅燒的窯火在他心上打上了烙印。

整整十四年，這個烙印每時每刻都讓他疼，見秦越時疼，想秦越時疼，而此刻疼了的極點。

盛百仟把已經不再打他、只雙手撐在地上自己痛哭的秦越輕輕抱住了。

盛百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什麽樣子，自己看不到，有沒有哭也不知道，但他母親跟姐姐的恸哭就跟秦越現在這樣。

他母親跟姐姐是痛失愛人、痛失父親、痛失整個家庭支柱，對于他們是天塌了。

秦越哭成這樣是為什麽呢？他們秦家人好好的，沒有一個去世的！

秦越是為什麽這麽痛苦呢？

哀莫大于心死。

秦越哭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仿佛聲音被封禁在了胸膛裏，于是只能在胸膛裏起伏，這讓秦越的背顫的厲害。

盛百仟抱着他也沒有止住，于是他只好一手攬着秦越，一手在秦越背上輕輕拍着：“好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他是想激怒秦越，讓他打出氣來、哭出來，別壓在心裏，他不知道秦越是怎麽得知這個消息的，但他一想就知道肯定不是平和的，秦家人肯定說他了。在盛怒之下，那話肯定比自己想的要難聽一百倍。

但他也沒有想到秦越能哭成這樣。

不在意是他盛百仟這個混蛋攬着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跟一只瀕死的蝴蝶一樣，無聲的顫抖着。

盛百仟雙手抱着他，如果能把秦越嵌進懷裏，他也想了。

發洩情緒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秦越等緩過來後把盛百仟手輕輕推開了，他靠着沙發坐在地上閉上了眼。

哭累了，也打夠了，從今以後再也沒有牽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