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

第58章

盛百仟在晚上8點鐘的時候回來的, 秦越都等了他快兩個小時了。盛百仟上午走的時候還說下午會早回來，但還是8點多了，不過有情可原, 今天肯定很忙。

應該同秦家完全相反, 他舅舅家是一片消沉，無處着手，聚在秦外公家束手無策。

秦越在盛百仟臉上看了一會兒, 想看看有沒有喜氣, 可惜盛百仟是個面癱，有關于工作及盛家的事, 他都守口如瓶，諱莫如深。

“怎麽了？”盛百仟已經走過來了，眼睛在沙發旁邊的行李箱上頓了下：“要出差？”

秦越跟他搖了下頭：“不是，是我要離開這裏了。”

他也覺得自己表現的很好，說的非常冷靜，所以盛百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還反問他：“離開？去哪兒？”

盛百仟詫異的就跟任何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就跟今天早上一樣, 盛百仟是怎麽做到這樣滴水不漏, 毫不在意的樣子的呢？

他難道都不高興下嗎？

畢竟大仇得報，隐忍六年啊。

秦越就這麽看着他, 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盛百仟, 他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他，畢竟他那麽愛盛百仟。

知道盛百仟喜歡吃7分熟的牛排、全熟的煎蛋、也愛吃剁椒魚頭、南瓜小米粥, 愛看舞臺劇, 尤其喜歡莎士比亞的作品；最喜歡聽的音樂是鼓磬……

但是現在秦越又懷疑自己了, 如果盛百仟所表現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他以為的了解就都是假的了。

秦越想，盛百仟真的如他們說的那樣，城府極深。

根本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小氣、易暴躁、有脾氣、動不動就嘲諷他的毒舌性格。

盛百仟到這一刻了，還跟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他還想瞞着自己什麽呢？

自己現在于盛百仟沒有任何用了吧？

秦越沒有盛百仟這麽沉得住氣，他想快刀斬亂麻，于是就直接跟盛百仟道：“我今天回我外公家了，我舅舅說是你收購了秦家，是嗎？”

秦越不錯眼的看着盛百仟，終于從他臉上看出點兒波瀾了。

盛百仟朝他這邊走的腳步頓住了，一會兒才出聲：“你都知道了？”

秦越無意識的掐了下手心，盛百仟承認了，他親口承認了。

那就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秦陶集團是他為報仇蓄意收購的。

秦越怔了一會兒，盛百仟快要走到他面前時他才回過神來，倉促的扭開了頭，他對着桌上那個小白指環跟盛百仟說：“對，我都知道了，我有幾句話想要問你。”

盛百仟只頓了一下，就一步步走了過來：“你要問什麽？”

秦越沒有管他暗沉的聲音，只問道：“關于秦陶集團的那些黑料是你做的嗎？”

盛百仟淡聲道：“這是正常的商業競争手段，更何況那是事實。”

秦越吸了口氣才能問出下一句來：“那上次秦家作坊廠的事故，是你做的嗎？”就跟當年秦家對他家的做的一樣嗎？

“我在你心裏就是這麽狠毒的人嗎？”

盛百仟的聲音都冷了。

秦越沒有擡頭，也沒有辯駁，他就是想問個答案。

在這件事上他相信盛百仟，因為盛百仟的父親就是因為這個去世的，盛百仟哪怕再恨秦家也不會拿着無辜生命開玩笑。

但他要問清楚，這樣也好給那些去世的人一個交代。也不會讓盛百仟背一個罪名，都要結束了，就結束的徹底一點兒。

盛百仟有一會兒才冰冷的說：“秦家還不至于讓我髒了手。我不過是落井下石而已。”

秦越點了下頭，那他就放心了，再沒有什麽好問的了。

“你還有什麽要問的，一起問了吧。”盛百仟又往前走了一步，秦越看着他的腿搖了下頭：“沒有了，我們離婚吧。”

秦越把桌上的那個戒指往前推了下。盛百仟也在他跟前蹲了下來：“你要跟我離婚？”

現在能平視了，秦越看了他一眼，盛百仟面上看不出什麽來，但眼睛使勁盯着他，像是在等自己肯定。

秦越跟他點了下頭，輕聲道：“對不起，我不想跟你過了。”

他盡量用好聚好散的态度，不想讓自己去怨恨盛百仟，

在等盛百仟的這段時間裏，他想了很多，關于盛百仟複仇的事。

既然是為了世仇，盛百仟複仇是人之常情。

人命關天，這個詞他早就知道了，在三個月前秦陶集團出事，他跟着秦外公去給亡故的人賠禮道歉，那些人撕心裂肺的樣子依舊歷歷在目，他想盛百仟當年也這麽痛苦吧。

他記着張嬸的兒子用手揪着他的領子，使勁的搖晃他，如果能夠掐死自己，想必也掐死了。

盛百仟這麽多年還能睡在他旁邊，沒有半夜把他掐死，秦越已經覺得自己命大了。

他不怨盛百仟，也不怨秦家，因為都是他自找的，是他自己愛上盛百仟的，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秦外公常說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自己釀的苦果噎死也要吃下去。

更何況是感情，沒有人逼着他去給盛百仟暖床，也沒有人送他去當質子，要是怪，那就只能怪他自己天生有這一劫。

千古艱難唯一死。沒有什麽過不去的。秦越冷靜的想完了。

盛百仟大約是沒有想到他會這麽痛快，跟他道：“你再考慮下，”

這個有什麽好考慮的嗎？怎麽考慮呢？

盛百仟也知道他這話說的很不合适，所以說不下去了吧？

秦越看着盛百仟近乎鐵青的臉笑了下：“不用了。”

秦越發現他也沒有那麽喜歡盛百仟了，要不他現在怎麽能夠理智的冷靜的跟盛百仟說離婚呢？

以前，盛百仟說他跟瘋子一樣，不瘋魔不成活，盛百仟說的對，他是個瘋子，感情太烈，跟火一樣，每個人的感情都是一根木頭，有長度的。

他是烈火，燒的就會快。

他把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在了盛百仟的身上，從17歲到二十三歲，才六年，太濃烈，終有一天會耗盡的。其實這一年他已經力不從心了。

這一年裏他提不起勁去找盛百仟，晚上也很困，等不及盛百仟回家；早上貪睡，也不想再跟盛百仟一起去跑步；攢攢一個星期的精神能跟盛百仟在周六的時候和平共處。

所以綜上所述，他們倆到了該離婚的時候了。

盛百仟扶着沙發緩緩的站起來了：“我不同意。”

聲音因着居高臨下而顯的特別冷漠，像是否決一項決策一樣，快速又不通情理。

盛百仟憑什麽不同意？秦越擡頭看他，離婚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他憑什麽說不同意？

秦越不想跟他掰扯，也站了起來：“你可以好好考慮，我就是告訴你一聲。”

既然盛百仟用跟否決工作一樣的态度對待，那自己也可以公事公辦的通知他。

現在離婚方便多了，離婚協議書一簽，一個月後就可以離了。秦越拉着行李箱準備走，但他沒能提動，盛百仟把他行李箱摁住了，順便連他的手也壓住了：“我說了我不同意！”

這次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這是因為自己先提的離婚，所以面子上挂不住嗎？秦越嘴角牽了下，他想那還真是可笑，有什麽好挂不住的？盛百仟不是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嗎？他不是還是單身嗎？

現在離了婚對兩個人都很好，他的粉絲也不知道，自己離了後就徹底的不用擔心哪一天被挖出隐婚來，多好。

所以秦越把盛百仟手推開，再次跟他說：“我要離婚。我已經決定了，離婚協議書你願意怎麽寫就怎麽寫，一個星期內給我，我簽字。”

去年的時候他跟盛百仟鬧過一次嚴重的離婚，離婚協議書他都寫好了，推到盛百仟面前時被他恥笑了，因為上面寫着，讓盛百仟淨身出戶。

盛百仟那時候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等看完他寫的離婚協議書，他雙手交握着看自己：“我淨身出戶？”

盛百仟還用反問句，他在辦公室裏跟陳家小姐都相親了，難道沒有點兒自覺嗎？

那時秦越使勁拍了下離婚協議書：“對。”

盛百仟完全不承認，仿佛以前的事跟不是發生在他身上一樣，還跟自己一字一句的講法律：“雙方婚姻中，有一方犯重大過錯或出軌才會被淨身出戶，請問我是犯了哪一條？”

秦越真想把離婚協議書拍在他臉上，陳家小姐盛百仟不在意、不喜歡。也或許是被盛家人設計的，盛百仟可以不知情不承認，那他心裏藏着的那個人呢？！

盛百仟是哪一條也沒犯！沒明着犯!心裏藏着誰自己沒點兒數嗎？！

那時候秦越沒能說出來，他還是本能的抵觸黎荊，陳家小姐他其實也沒有多在意，剛撞到時他火冒三丈，但後來一想也覺得他自己搞笑。

盛百仟是個同性戀，他心裏早就有別人了。那個人讓自己壓在心裏三年，說不出口。

哪怕是今天，秦越依然無法在盛百仟面前提他的名字。他對黎荊有一種複雜的恨意，他恨黎荊，可同時恨的沒有底氣。

因為自己曾經對黎荊很過分，那些愧疚日夜壓在他心裏，讓他現在看到黎荊還繞路走。那在盛百仟面前就更不可能說出口了。

幸好現在正好不用說了，現在離婚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秦越以為兩家成了仇人，兩人離婚是必須的了。

但他沒有想到在盛百仟這裏，盛百仟竟然不當一會兒事，盛百仟還笑着問他：“你是因為秦家的事跟我離婚嗎？就因為這個嗎？”

秦越心口被針紮似疼了下，他有些錯愕的看了盛百仟一會兒，盛百仟臉上真的一點兒在意也沒有，像是自己給他的理由很可笑一樣。

也對，婚姻在盛百仟眼裏是一件可利用的工具，盛百仟可以為了報仇跟自己結婚。

秦越深吸了口氣：“你是什麽意思？”

盛百仟面無表情的道：“我是說你不應該為了秦家跟我離婚，你是秦家人嗎？”

秦越聲音忍不住顫了下：“盛百仟你太過分了，你是盛家人，難道我就不是秦家人了嗎！你跟秦家勢不兩立，我也是同樣的！”

盛百仟捏着他手猛地收緊了：“你還知道什麽？都知道了？”

秦越手被他握在拉杆把手上，又疼又熟悉，盛百仟經常這麽捏他，秦越以前不知道原因，現在知道了。

原來是他無意中提到秦家，讓盛百仟心中仇恨升起來了。

如果能掐在自己脖子上，盛百仟就掐了。

秦越擡頭看他，果然盛百仟眼裏的冷意跟冰窟一樣，又冷又黑，跟以往大半夜看他的時候一樣。

秦越使勁吸氣，跟他說：“對，我都知道了，我們秦家是你家的仇人，所以你也不用勉強跟我演戲了，也不用為了我跟家裏人吵架了，咱們離婚吧。”

秦越現在明白盛家人為什麽這麽對待他了，他是盛家的仇人，盛家人沒有當着自己的面趕他出去，已經很隐忍了。

為了報仇，各有目的，秦越可以理解，但他以後再也不想見他們了。

秦越也想不出以後還能怎麽見面，他沒有盛百仟這麽強大的心理，在仇人面前談笑風生，容許他的卧榻睡着一個他時時刻刻想要掐死的人。

父仇不容過，人命大過天，秦越沒有什麽好說的。如果他是盛百仟，他也一定會手刃仇人。

“我跟你說的話你聽不懂嗎？你不是秦家人！你不用管這些事。”

盛百仟聲音大了，仿佛自己點明了戳痛了他某個傷口一樣。

秦越看了他一眼，盛百仟是靠聲音大來掩飾什麽嗎？他已經不需要了吧？已經不需要他秦越這顆棋子了。

秦越跟他笑了下：“我是不是秦家人你不知道嗎？如果我不是秦家人你會跟我結婚嗎？”

秦越環顧了下這個家，這裏所有的一切都很新，就跟暫時的一樣，這三年大多時間就他自己住在這裏。

于是秦越不用盛百仟說，自己笑着解釋了：“你跟我結婚不就是為了利用我好打探消息，然後好收購秦家嗎？現在秦家你已經收購了，我們就好聚好散吧，當然如果你還恨我，恨我們秦家，那我也無能為力。我非常抱歉。”

盛百仟盯着秦越看，這是秦越第一次這麽和聲和氣的跟他說話。秦越太會長，明明個性跟小狐貍一樣，人情世故通透。

大多時間都會笑，因為愛笑的人會招人疼、招人喜歡，秦越寄人籬下的過了二十年，早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是聰明又可愛的，但是他長了一張看上去脆弱的臉，如白瓷一樣，讓人動不動就會擔心它破碎。

眼下就是，秦越的臉色異樣平靜，像是湖面上結的一層薄薄的冰，随時都會被一層層覆蓋上的雪壓碎。

秦越是跟自己對視，但眼裏沒有一點兒神采。

盛百仟心口某個地方驟然疼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