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是橫亘在他們兩人之間的, 一個無可避免的問題。
陳知意覺得感情這件事,講究的是一個你情我願,她忠于自己的感情, 也毫不避諱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她是打算好了要和蕭肅離婚的, 也從沒有想過離婚後就此單身一輩子, 因此挑選自己下一個伴侶的态度很是誠懇。
畢竟她盡可能的希望, 這會是将來陪她共度一生的人。
她這個人有一點好,格外的看重自己,所以決計不會使用隐瞞欺騙等手段, 為自己的未來埋下隐患。
謝峻是讀過她之前那些文章的,很快就讀懂了她話裏的意思,一時間沉默了下來,兩人都沒說話。
她雖然隐晦的表達了自己的态度, 但謝峻卻是少年時就讀軍校,畢業後進了軍隊,真正在戰場上歷練出來的,心智之堅定, 并不會僅僅因為這個表态就退卻。
這的确是一個問題,謝峻也不願意不顧她的意思,強行要她依從自己的想法,但四年前生出來的妄念,現在要他一下子斬斷,怎麽斷得了?
不想在這點分歧上過多糾纏, 幹脆換了個話題, “前幾日謝月不懂事去打擾了你, 我為她向你道個歉。”
“沒事, 她也并沒有怎麽打擾到我。”
他不再繼續提這個話題, 陳知意也同樣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多想。
有些事情真的想不得,這也是她此時不願意花太多精力在感情問題上的原因。
她真的是越來越融入這個時代了,剛穿來的時候還好,少聽少看,閉眼想想這段屈辱的歷史終究會過去,這日子也就這麽過了。
但後來,真的睜大眼睛看了,再也不能把一切都只當作教科書上的一個個數字,才越發對未來感到一片茫然。和謝峻的這場對話,或許是因為兩人都足夠開堂公布的緣故,接下來的幾日,陳知意都發覺到,他來找自己的頻率越發頻繁。
這天,陳知意正在寫着《保羅穿越記》的後半段劇情,男主保羅因為所乘的船只遇到風浪的緣故,來到了一片島國。
上岸之後,他才從船員們的交談猜測中,知道這個小小的島國名叫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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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這一行的商隊,本來是要去印度做生意,偏離航線來了這麽個偏僻地方後,見到當地貧瘠的生活物資與住宿條件,一時間都有些興致缺缺。
此時的日本還沒經過明治維新這一場自上而下的變革,整個國家在世界上其他人眼裏,都屬于是查無此國的存在。
因為從未聽聞過,所以船員們對這個國家的貧瘠,都感到十分的理所應當,但這樣的貧瘠,落到來自一百多年後的保羅眼裏,卻感到十分的驚奇。
保羅是知道的,一百多年後,這個小國會在東方頗有名聲,甚至一度能比肩和它相臨的大國。
誰能想到呢,就是這麽一個彈丸小國,未來竟能将侵略的鐵蹄揮向它曾經的宗主國,陳知意寫到這裏的時候,忍不住借着保羅的口,做了一個隐晦的提醒。
“武士兇狠的将鞭子揮打在平民身上後,轉頭對上保羅這一群西人,臉上卻瞬時間挂上了谄媚的笑容,這讓保羅不禁聯想到了這個國家,未來在國際上會有怎樣惡臭的名聲。
這是一個十分陰險、狡詐、勢力的民族,日本人頑固不化、任性作為、剛愎自用、愚昧無知,對上級奴顏卑膝,對下級兇狠
殘暴。日本人動不動就殺人,動不動就自殺,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更不把別人的生命放在心上,這個國家整體都具有一種變态扭曲的民族榮譽感。
而又因為這個國家的各種資源是如此的短缺,未來這個國家,必定會被驅使着走上侵略周邊國家的路子。”
因為心裏的厭惡,陳知意用詞上半點也沒有收斂,寫完後想了想,又把文中的日本改成了窩瓜國。
英國那邊是肯定能發的,但報社這邊,雖然現在市面上有不少大罵西方狼子野心的文章,但想到上次報社遇到的麻煩,還是換個名字比較好。
反正現在大家應該都能猜到她寫的是誰,有些話必須說,這樣至少能讓人抓不到确切的把柄。
寫完後聽見門口的鳴笛聲,再看了一眼時間,陳知意才恍然發現,到了和謝峻約定的時間。
但上午時華納才來電告知她,《保羅穿越記》的譯本,目前發表出來的部分,業已翻譯完畢,不日就能在英國發行,因此邀請她見面,仔細看一看這譯本,有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那時候陳知意正文思泉湧,匆匆應下了之後,竟忘了再通知謝峻一聲。
這時候再出門看到謝峻,不免有些懊惱,“對不住,我今天突然有點事,忘了提前通知你一聲。”
謝峻動作自然的接過了她手上的遮陽傘,低了低頭問,“什麽事?很要緊嗎?”
“是挺要緊的,我手上的這本小說要在英國發表,如今英譯的版本已經出來了,出版社那邊請我去掌掌眼。”
“你要去見的那位先生,是不是叫華納?”謝峻停頓了一會兒,才問出這句話。
租界這麽小的一個地方,什麽事都流傳得飛快,謝峻早就知道勞倫特夫人的堂哥突然到來的消息,且還知道這位堂哥名下有着一家出版社,據傳将要将《保羅穿越記》翻譯成英文,在英國出版。
陳知意不了解這個華納是什麽人,謝峻卻是很清楚他的性子的。
英國的上層社會就那麽大,他和華納雖是兩類人,平時沒什麽交集,但卻也聽說過對方花花公子的名頭。
此時想到這位花花公子,居然約了陳知意見面,他心裏着實不太平靜。
陳知意點點頭,想到兩人之前或許在英國有過交集,就開口問了一句,“你們兩人認識嗎?”
謝峻回答得很模淩兩可,“算是認識吧。”
接着移開視線,神色自然的開口,“來都來了,你們約在哪兒?不如我送你過去吧。”
陳知意卻有些遲疑,“會不會太麻煩你?”
她知道謝峻之前都挺忙的,也是最近才抽得出一點時間。
謝峻回答得十分輕描淡寫,“不麻煩。”
陳知意翻了翻聽電話時候記下的紙條,給謝峻說了個地址上,就上了他的車。
此時燕京大飯店一樓的大廳裏,華納坐在玻璃窗邊,點好一壺紅茶,并一些女士喜歡的甜品後,時不時看向窗外,等着陳知意的到來。
他回去仔細想了想,難得遇上這麽一位美貌和才華并重的小姐,且又是一位異國美人,讓他怎麽也不甘心就這麽放棄。
美人身邊,有着一兩個追求者是很正常的,過去是他眼光狹隘了,用刻板的眼光來看待東方人。
重新調整了狀态之後,到底
是曾經在美人堆裏積累出的經驗和自信占了上風,他覺得自己又行了。
女士們常常鐘愛此類精致可愛的甜品,華納點好了餐,又從玻璃窗裏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樣,依舊俊美迷人,這才露出了一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表情。
燕京大飯店裝修得十分金碧輝煌,畢竟是時下最大的飯店,裏面來往的多是外賓,它在這方面是下了大力氣的,進門之後的兩邊的餐位上,為了使得用餐環境明亮開闊一點,都是裝的大扇玻璃窗。
華納所在位置,剛好能看到一輛黑色的小汽車開到飯店門口,然後下來了一個身姿筆挺的男子,該男子下車後,再十分紳士的為車上的女士拉開了車門。
接着是他心心念念的陳小姐,拎着包施施然的下車。
見到這一幕,華納不禁挑了挑眉,果然是他看中的小姐,每次接送的追求者都不同。
因為事先早就有過反思,所以華納只微微感到一點詫異後,随即就是有種旗鼓相當的刺激感,低頭淡定的喝了一口茶。
謝峻進門後和陳知意說了幾句話,接着朝前臺的方向走去,陳知意是獨自走到華納身邊的。
她坐下後露出個笑,“華納先生久等了。”
寒暄幾句後,華納才把手邊的譯本遞了過去。
“倫敦那邊已經準備妥當了,我對這本小說十分有信心,它必定會在英國掀起一陣狂潮。”
“借華納先生的吉言。”
“陳小姐先回去看看這版譯本,如果沒什麽意見的話,出版社就要開始刻印了。”
邊聽華納說着這本書即将發售的事宜,陳知意邊簡略的翻看了一下這版譯本。
其實今天這次見面本就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主要是華納找的一個約陳知意出來的借口,不過三兩句話,就将整個事情大致說了清楚。
此時謝峻才姍姍來遲,走到陳知意身邊,對華納點了點頭示意。
華納雖然覺得這人的長相十分眼熟,但卻因為西方人對東風面孔天然的臉盲,再加上實在沒和謝峻見過幾次面的緣故,一時沒想起來這是哪號人物。
左右不過是陳小姐的又一個追求者。
華納同樣禮貌的朝他點了點頭。
陳知意從譯本裏擡起頭,想了想,雖然覺得這兩人該是認識的,但還是出于禮儀,給兩人做了一個介紹。
“這位是倫敦出版社的華納先生。”
“華納先生應該認識,這位是謝爵士。”
什麽爵士?謝?Richard?是他想的那個Richard?
再仔細一看,果然十分眼熟,正是倫敦社交界大名鼎鼎的高嶺之花、淑女小姐們最常讨論的那個冷淡Richard。
一時間他看着陳知意的眼神,真是十分複雜。
謝峻的難搞是在社交界出了名的。
當初看到兩個追求者搶着給這位陳小姐獻殷勤的時候,他沒有認輸。
後來每次見面,陳小姐身邊都會新出現一個追求者的時候,他也沒有認輸。
直到今天,居然連Richard都拜倒在了她的裙擺下。
華納此時真想和這位陳小姐交流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