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跟我走 (20)
頭道:“那兩個死士招了,是玉傾揚發現你的那枚玉佩被替換。趙左丞相認為,玉佩是在我手上,故而想在我們人困馬乏的時候,把我們殺死的北魏。既除去我們,又能搜走玉佩,一舉兩得。”
是這樣啊。蕭瑟瑟慘慘一笑,眸底冰寒洶湧,“忘言,我想讓趙左丞相立刻死,我等不及了。”
“我知道。”玉忘言攬着蕭瑟瑟,柔聲說:“我同樣是這麽想的,那兩個箱子,就是要他命的武器。”
“嗯……”蕭瑟瑟埋頭在玉忘言的胸口,聽着他強健的心跳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需要言語,他們也知道彼此的想法。
此次回順京,定要給趙氏和玉傾揚致命一擊。
☆、順京劇變
乙巳年十月末,秋風漸冷,一場早來的寒流席卷了原本暖和的順京。
驟寒,讓街道上的行人都少了好些,随着這呼嘯秋風一起傳遍順京的,還有一道震驚的消息。
趙左丞相被府中客人刺殺,當場死在丞相府的會客廳中。
據說,那刺殺趙左丞相的是兩個他的相識,他們捧着兩個大木箱子放在了趙左丞相的面前。左丞相打開箱子,誰想箱子裏接連射出箭來,他便這麽被亂箭射死,連七竅都捅進了箭。而那木箱子裏裝着的,是一個個人頭,全都黑布罩面只露出兩只眼睛,沒人認識這些人都是誰。
趙左丞相的死,讓天英帝在惋惜的同時,心裏不免慶幸趙氏一門的掌權人沒了。而趙左丞相的兒子,官位還不到九卿,不能順理成章的擔任左丞相一職。故而,左丞相一職空懸,天英帝命蕭恪暫時代理左丞相的職務。
不日後,蕭恪之女蕭書彤與二殿下玉傾玄完婚,正式成為二王妃。一夕之間,塘城蕭氏如日中天,成為大堯第一望族,把湖陽趙氏連同玉傾揚狠狠的踩了下去。
十月末,玉忘言和蕭瑟瑟回到順京。
因蕭書彤已經嫁出去了,瑾王府的管家也把禮品送到,蕭瑟瑟便沒有去二王府拜會蕭書彤。
給何懼厚葬之後,蕭瑟瑟去了蕭家的佛堂,跪在蒲團上,給何懼誦了超度的經文。玉忘言在佛堂外等她,她出來的時候,把手交到他手裏,在熾熱的溫度下,和他緊緊的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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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玉忘言護送玉魄帝姬和親有功,天英帝又是一番封賞,給瑾王府賜了牌匾,還親封了蕭瑟瑟為一品诰命之首。賞賜來的绫羅綢緞、古玩字畫不計其數,玉忘言卻無心清點。只因他迫切的想要見到晉王,可天英帝卻告訴他,晉王去了南部的邊關浔陽,在浔陽王那裏處理南部物資調度的缺口。
玉忘言沒轍,只能等着晉王回京。
倒是他和蕭瑟瑟在外的這段時間裏,蕭醉的孩子出世了,是個男孩,取名叫君曜。
蕭瑟瑟回來後去看過那個孩子,白白嫩嫩,可愛精神,一雙清明的丹鳳眼,清淺但是輪廓鮮明。
一看這雙丹鳳眼,別說是蕭瑟瑟,就連蕭醉,也能完全确認這孩子的父親是誰了。
蕭瑟瑟摸不清蕭醉心裏是怎樣想的,故而不提玉傾寒,只由衷的說道:“我的小外甥長得這麽好,以後定能成大氣候。三姐姐專心帶着他就是了,要是有誰對他另眼相看的,三姐姐盡管告訴我,我替小外甥撐腰。”
蕭醉淡淡一笑,也不再說客套話,就此承了蕭瑟瑟的情。
眼瞅着蕭醉的眉梢眼底比從前要柔和,蕭瑟瑟想,是不是成為母親,都會有這樣的變化。
不由的,她撫上小腹,這裏只有微微的隆起,很不明顯,但蕭瑟瑟好像已經能感覺到她的孩兒在和她撒嬌、說話,這種母子連心的感覺,神奇卻又真實。
蕭瑟瑟的唇角不禁翹起,看着蕭醉正逗弄君曜,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道:“三姐姐,君曜的父親……”
“我知道。”蕭醉淡然回了蕭瑟瑟的話,“未來之事,我不想做多猜測,蕭醉靜安天命,只願君曜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樣健康長大。”
蕭瑟瑟接下來要說的話,就這麽被咽回肚子裏。三姐姐是個絕不輕賤自己的人,當初懷了君曜畢竟是被六殿下強迫的,要她帶着君曜去投奔六殿下,絕不可能。只怕,要是哪天六殿下來提親了,三姐姐都不見得會答應呢。
想到這裏,蕭瑟瑟只得道:“靜安天命也是不錯的選擇。順其自然,至少心不累。”
十一月初八,順京又來一場大事。
湖陽趙氏的新家主,趙左丞相的嫡長子,不顧趙左丞相才下葬沒多久,就聯合趙皇後一起,苦求天英帝下旨,讓玉傾揚和趙訪煙完婚。
天英帝心裏清楚,這是湖陽趙氏最後的手段了,他們失了勢,要想翻身,只能增加和玉傾揚之間的聯系,指望趙訪煙能輔佐玉傾揚重新得到盛寵。
這一婚約,天英帝因為曾經答應過,自然不能反悔,也不看好趙訪煙一個女子能扭轉什麽局面,便準了趙家主和趙皇後的請求,把成婚之日定在十一月十六。
趙氏兄妹倆大喜過望,連連謝恩,看在天英帝眼裏,越發的憤怒不願再看,厲吼着把他們趕出去了。
十一月十五日,玉傾揚和趙訪煙大婚的前一天,太子府和趙府就張燈結彩,大紅綢子從府內挂到了府外,恨不得周邊的幾條街都要被鋪上婚禮的喜慶。
正好這天也是趙訪煙的生辰,趙家擺了隆重的宴席,廣邀朝中大小官員前來,慶祝趙家這雙喜臨門。
這廂太子府和趙府忙忙碌碌、吃吃喝喝,那廂玉忘言和蕭瑟瑟卻在順京城的某個平凡的庶人家裏,吃着些粗茶淡飯。
這庶人家裏住着一對老夫妻,老頭子姓秦,五十多歲了。這人年輕的時候一直在趙家當長工,後來年紀大了,幹不動力氣活,就每天給趙家送菜換水。
之所以來找他,是因為,他就是郭佳怡遺書中那個知曉當年郭家被滅門真相的長工。
玉忘言也不廢話,直接把郭佳怡的遺書放在秦長工面前,外加兩枚銀錠子。
他幹淨利落的說道:“肯為已故之人讨個公道,本王保你全家無事,殷實到老。”
誰料那秦長工竟猛地跪下來,朝着玉忘言磕了三個頭,老淚縱橫道:“瑾王爺,這事草民早就想說了,憋了這麽久就是希望能等到一位鐵面無私的大人物,不袒護那幫身在高位的畜生!”
玉忘言默了默,接着躬身,扶起了秦長工,“本王并非鐵面無私,但這件事,既然要做,就不會手下留情。”
“好、好!”秦長工抹着眼淚,哽咽着說:“只要瑾王爺您傳喚,草民一定在公堂上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這二十年,他憋得太久了,光是良心就把他折磨得夜夜不能安寝,如今可算盼到這一天了。
擺平了秦長工,玉忘言和蕭瑟瑟離開。他們剛一出門,隐藏在外面幾個角落的王府侍衛就走了出來。他們方才一直在監視這周圍,沒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這一趟行程是安全的,沒被人跟蹤。
這小巷子裏人很少,玉忘言壓低了聲音,對侍衛們道:“你們就留在這附近,看好秦長工的一舉一動。如果他信不過,立刻動手鏟除。如果的确是個良心人,則務必要保證他的安全。”
侍衛們點頭答是,神情都是嚴肅的。
離開這條小巷,走着走着,就到了城南舊巷。
城南舊巷賣各種小吃、飾品、針線刺繡、布匹綢緞,也是蕭瑟瑟最喜歡逛的一條街巷。
但今日巧的是,他們在穿過街巷的時候,居然迎面碰上個認識人。
“應神醫?”蕭瑟瑟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這個長相俊美卻邋裏邋遢,挂着一臉痞子般笑容的年輕男子。
他提着個藥箱,朝着蕭瑟瑟堆笑,不等她再問話,開口就道:“小娘子,好久不見,近來可好啊?”
“一起都好。”蕭瑟瑟淺笑着福了福身。
玉忘言波瀾不驚的看着應長安,拱了拱手,低聲道:“若尚未投宿,便随本王走一趟吧。”
“如此甚好!”應長安立刻點頭應允,顯然是因為能夠蹭吃蹭住而暗自開心。
不過玉忘言并沒有直接回王府,他和蕭瑟瑟帶着應長安,偷偷來到太子府的後院院牆外,潛入進去。
本來這事對應長安來說,刺激、有趣味、他喜歡!可是,當聽到玉忘言說,要請他去看看玉傾揚私自豢養的那頭人熊時,應長安的臉綠了。
敢情他蹭吃蹭住的代價,是當獸醫?普通的獸也就算了,人熊這種殺傷力大的……這是要他去送死?
應長安滿頭烏雲,眼底帶煞,狠狠剜了玉忘言一眼,随即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硬着頭皮上了。
與此同時,趙府的三層小樓上,高朋滿座。一共二十張桌子,貴客們按照各自的等級,各自坐好,觥籌交錯,間或道喜,臉上多是開懷而笑的表情,縱然沒幾個發自真心的,可一眼看上去倒是端的熱鬧。
最前面的一張桌子上,圍坐着各位皇子和各自的王妃,除了玉傾揚在府裏準備婚事沒過來,剩下的成年皇子都來了。玉傾玄帶了蕭書彤,大殿下和五殿下帶了王妃,同桌的還有兩個郡王和郡王妃,桌子旁空了兩個位置,那是玉忘言和蕭瑟瑟的位置。
“怪了,怎麽沒見着瑾王和瑾王妃呢?”玉傾玄喝下一口酒,陰陽怪氣的一笑。
周遭幾人像是有心事,沒回答他。有個郡王說道:“他們或許有什麽事在路上耽擱了。”
“哦……”玉傾玄笑着,忽然,幽暗的目光落在了玉傾雲的臉上。
“四弟,你看起來有些憂傷啊,咱們兄弟幾個裏頭,不就屬你最愛笑嗎?”
☆、救或不救
玉傾玄問的輕佻,語調裏不懷好意。玉傾雲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輕笑一下,并沒說話。
他想到了那日在靈宮門前,趙訪煙和他說,往後不會再見。如今這場生辰宴,大概是趙訪煙沒有想到的。可是,在這種場景下看到她,玉傾雲竟覺得,不如不見。
賓客席中,趙家主正不斷穿梭,忙着跟賓客們歡暢的飲酒,這會兒已經喝了不少,臉色開始發紅。
他敬完一桌子,趕緊把一個姨娘拉過來,低聲斥道:“趙訪煙在磨蹭什麽,還不快讓她過來!”
“是、是,妾身已經去喊了好幾次了……”
“那人呢?”趙家主橫眉怒目。
“這……”姨娘被斥得有些膽怯,小聲說道:“老爺您忘了,大小姐今天早晨進宮去了,和聖上商量着把祭祀團的繼承人定下來。現在祭祀團的事情做完了,大小姐說她還有幾封書信沒寫,寫好了就過來赴宴……”
趙家主不悅的呼出口氣,咒罵道:“白生養了!全趙家就屬她最離經叛道!要不是看她是我的嫡長女,有點才氣又得聖上喜歡,我會給她好臉色看?成為太子妃這樣榮幸的事,她一推再推,現在給她過個壽宴她還能不來!”
“哎呀,老爺息怒、息怒啊。”姨娘拿着個帕子,不斷的在趙家主的胸口撫着,一邊緊張的看着四周喧鬧喝酒的賓客,“老爺啊,客人們可都在這兒呢,您千萬別亂說……”
“我知道我知道。”趙家主不耐煩的揮開了姨娘,臭着臉道:“你再去喊一次,告訴她立刻給我出來,再敢找借口我要她好看!”
“是、是,妾身這就去,老爺您消氣、消氣……”
姨娘趕緊拈着帕子就走了,剛走沒多遠,就聽見後門那邊有年輕的丫鬟齊聲說道:“見過大小姐。”
這聲音自然也教賓客們聽見了,衆人立刻安靜下來,正站起敬酒的人也坐回到位置上,下意識的看向那盞富麗堂皇的牡丹屏風。屏風後面有個窈窕人影,估計是趙訪煙到了。那人影在屏風後移動,緩緩走了出來。
當她呈現在所有人眼底的時候,一大半的賓客嘩然,剩下的一半沒發出聲音的,也都倒抽一口氣。
沒人能想到,眼前這個宴會的主角、趙家的小壽星、即将在明天成為太子妃的女子,竟然穿着一身喪服!
“趙訪煙,你!”趙家主的臉色黑黑白白,又驚訝又惱怒,手裏的酒杯也脫落了。酒杯摔碎的刺耳聲中,他朝着趙訪煙走了過去。
“父親。”趙訪煙喚了一聲,從表情都語調,都毫無感情。這般平淡和冰涼,卻讓趙家主沒來由的停下腳步,就站在玉傾雲的身邊,斥道:“你這是做什麽!”
面對衆人異樣的臉色,趙訪煙的視線淡淡掃過,當和玉傾雲視線交接之時,依舊是無喜無悲。
玉傾雲的心咯噔一響,忽然覺得今天的她,缥缈的像是天邊一抹雲絲,随時會散得無蹤無影。
“父親,訪煙的書信已經寫罷,這便來出席壽宴了。”趙訪煙淡淡說着,從屏風的前面,緩步走過。
那華麗的屏風上面,大朵大朵的牡丹占盡七色,那樣富貴而奢華,頂着雕梁畫棟。一切都是絢麗多彩的,只有趙訪煙那一襲缟素,在絢麗中撕開這一抹慘白的顏色,格格不入,怵目驚心。
她就在這鴉雀無聲中,走到了一扇半開的窗前,慢慢推開了窗戶。
“父親,訪煙知道你不信星象。”她半仰着頭,出神的望着窗外的無垠蒼穹。
今日是十五月圓夜,月出皎皎,繁星滿天。月色灑在趙訪煙的臉上、身上,她仿佛是受到召喚一般,視線越看越遠。
趙家主已氣得七竅生煙。他費心給她弄的壽宴,請了這麽多賓客過來,連大堯的殿下們都來了。如此場合,這離經叛道的女兒到底在搞什麽!穿着喪服出來已經是冒犯賓客們,她還在說些發神經的話?
趙家主忍無可忍,沖着在場的下人喝道:“都傻了嗎?趕緊扶大小姐去梳妝更衣!”
“不必了!”趙訪煙忽然轉臉喝出,這剎那目光冰寒如月,籠罩着不屬于她的淩厲。
纖手擡起,指了指遠方的蒼穹,薄唇輕啓,字字清晰,“父親,那顆是訪煙的本命星。您看見了嗎?它暗淡的快要熄滅了。”
“趙小姐!”玉傾雲心裏不祥的預感越演越烈,這一刻他站起身來,而周圍,卻已如墳場般安靜。
趙訪煙看了眼玉傾雲,無喜無悲,無牽無挂。對上趙家主青白交替的臉色,她輕笑:“再有一炷香的時間,就是訪煙的十八歲生辰。勞父親費心為訪煙舉辦這場壽宴,然而,卻是不必。”她勾唇,唇角一抹豔麗到讓人害怕的笑,“因為,我根本就活不到十八歲。”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忽然爬上窗子,在衆人的嘩然聲和起身時板凳挪動的聲響中,跳了下去。
這一刻,小樓中一片斷了線的死寂。方才的嘩然聲戛然而止,只因這一幕太是突然,讓賓客們還沒能完全回過神來。
寂靜之中,玉傾雲臉色蒼白的跑過,撞開大門就下了樓梯,樓梯板子傳來急匆匆的踏步聲,這聲音驚醒了一個又一個賓客,而玉傾雲已然沖下了小樓。
月色皎皎,似天梭銀盤,圓圓滿滿。
銀色的月光灑着地面,在鮮紅的血所彙成的水面上,投影了滿月和繁星。
這就是蕭瑟瑟和玉忘言抵達小樓下時,所看見的情景。
他們親眼看見有人從三樓的窗戶那裏墜落,一身雪色的白衣,在墜落地面後被染成了紅色,鮮血汩汩湧出。
那個人……是誰?蕭瑟瑟的背上竄起一片冰涼。
玉忘言連忙把蕭瑟瑟攬在懷裏,不忍讓她再看。而眼前,玉傾雲從樓梯上飛奔下來,嘴裏喊着趙小姐,朝着趙訪煙奔過去。
“別靠近她!”
随玉忘言一道來的辣手毒醫應長安,突然大聲喝止玉傾雲。玉傾雲停了腳步,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瑾王、瑾王妃、應神醫!”看不清玉傾雲臉上的表情,但他顫抖焦急的語調,已經将心緒表露無遺,“趙小姐她……”
“鄙人看看,你們都別動她。”應長安的痞子臉難得的正色起來,他快步朝着趙訪煙走近,行走間,手裏已經出現了一排銀針。手腕一揚,銀針飛出去,精準的落在趙訪煙身上的十幾個穴位裏。
小樓上的木樓梯上,腳步聲層層疊疊的響起。
賓客們也全都下樓了,趙府的下人提着油燈,人們推推搡搡的跑下來。趙府外那些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的百姓,好些都聽見這聲音,紛紛望向小樓那裏,只見人影火光紛亂。
“訪煙!”趙家主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一見血泊裏的女兒,當即傻了。
後面跑來的人,也都跟被定住一般,張着嘴将這裏圍住,好些女眷都怕的不敢看,捂住嘴遏制尖叫聲。
趙家主終于反應過來,“郎中!郎中呢?”
趙家的郎中也在賓客裏,這會兒趕緊跑了出來,腳踩着血泊走到趙訪煙跟前,摸脈、探鼻息,接着就臉色一白,失聲道:“老爺,大小姐怕是、怕是救不活了……”
玉傾雲的心驟然一縮。
“大小姐已經快沒氣了,就是神仙來了也回天乏術啊!”
“你說什麽……”趙家主太過激動,差點沒站穩,踉跄了兩下子,橫下心道:“來人,去擡棺材過來,把大小姐裝進去。棺材要紮上紅繩喜結,送去太子府。我女兒生是東宮的人,死也要死在東宮!”
完全沒想到趙家主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蕭瑟瑟面色一冷,看向應長安。
而素來和善的玉傾雲,竟是怒聲道:“趙小姐還未死,趙家主便是如此對待自己女兒的?”
“四殿下……”
“她被逼自行了斷,你還如此冷血無情!”玉傾雲面目憎惡,覆蓋一層冷霜,随即橫掃了應長安一眼,“應神醫!”
應長安點頭,也走進到血泊裏。方才那郎中看出他提的是藥箱,趕緊給他讓位置走了出來,一地血腳印看得人觸目驚心。
應長安俯下身,手上再度射出幾枚銀針,配合剛才射出的那些針,徹底封了趙訪煙的七經八脈,給她號了脈,驀然眼角揚起,沖着那郎中笑道:“你剛才不是說,就是神仙也回天乏術嗎?那是你沒碰上哥!告訴你,哥比神仙還厲害!”
這話無疑是讓趙家主大喜過望,趙家主連忙上前說道:“這位神醫真的能救回我家女兒?我現在就備車,勞煩這位神醫帶着我女兒一起去太子府,直接在太子殿下那邊救她吧。我定然重金相謝!”
應長安的眼神頓時沉下去,眸中帶煞,一陣陰風簌簌。他驀然吼道:“混蛋!有你這麽當爹的嗎?比起救人哥更擅長把人給毒死!這小娘子有你這麽個爹不如死了算了!哥不救了,讓她死了好!”
☆、就我來管
趙家主的臉色一波三折,從剛才的大喜過望,快速的退變成半黑半白。
“這位神醫……”他試圖揣摩應長安的心理,可應長安偏就是個脾氣古怪的人,見趙家主竟不曾向女兒投去半分悲痛,應長安徹底惱了。
“混蛋!滾!給哥滾開!趕緊讓你女兒死了投胎去!哥偏不救了,滾!”
“這……神醫大人……”趙家主心急火燎,看了眼血泊中一動不動的女兒,大喊道:“棺材呢?怎麽還沒擡來!”
玉傾雲、蕭瑟瑟袖子下的手,皆是掄成拳頭。
“老爺、老爺棺材來了!”
一口黑棺材被兩人擡了過來,就這麽放在趙訪煙旁邊。兩個家丁掀開棺材蓋子,兩個婢女拿着不知從哪裏卸下來的紅布,先把紅布墊在棺材下,準備裝了趙訪煙進去,然後蓋棺打上同心結。
“快裝!”趙家主忍着抽搐的眉心吆喝:“今晚就擡去東宮,她這太子妃就是死了也得名副其實!”
“趙大人!”賓客中有人看不過去了,出言喊道。
這出聲的人正是大理寺卿常孝,他的聲音響起時,其他竊竊私語也在人群中響起,夾雜着嘆惋、低聲的指責。
玉忘言臉色一冷,“趙家主,人命比名位重要,況且是你的親生骨肉。”
“瑾王……”
“王爺說的也是妾身想說的。”蕭瑟瑟眸如寒冰,聲如珠玑,“應神醫出手救人全憑心情眼緣,要是趙家主還念一分父女之情,願意先醫治好趙小姐,應神醫也不會如此惱怒。”
“瑾王妃,這……這到底是我趙家的事。”
趙家與蕭家不合,趙家主的這句話,也在蕭瑟瑟的預料之內。
這廂兩個婢女已經把紅布墊好了,兩個家丁走入血泊,低身就要搬起趙訪煙,驀然間聽見一聲怒吼,吓得他們身子一顫,驚秫的望去。
“住手!”玉傾雲盯着他兩人,那淩厲的眼神,宛如要将他們就地正法。
他轉臉,一抹冰冷似呼嘯的北風,襲向趙家主,“趙大人真的要把她裝進棺椁,讓她不治身亡?”
“四殿下……”
“她的死活,趙家主當真一點不在乎?”
“我……”惡寒的感覺騰騰襲來,趙家主詫異于這個素來溫和的像是眼底有榴花飄零的人,現在,眼裏的榴花竟完全成了冰雹,砸在他身上。
“你身為她的父親,竟不在乎……還有你們!”玉傾雲掃視趙家一幹人等,“你們身為她的家人,見她垂危,也沒人站出來為她說上一句話!”
他調頭走入血泊中,在兩個家丁恐懼的跪拜下,俯身抱起趙訪煙就走。
“既然你們都不管,那在下管!應神醫!”
應長安揚唇一笑:“行!鄙人這就跟你走一趟。”
“四殿下!”趙家主追了兩步,試圖挽留,卻只能看着玉傾雲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燈火中,随之離去的應長安還轉頭來給了他一道兇煞的冷笑。
深秋的拂曉,熹微、幹淨、靜透。
瑾王府後湖的楓樹,丹色如火,葉上染着昨夜的露水,被秋風一吹,露珠滴落,楓葉被抄起,随風而逝,飄過順京城的街巷,悠悠落在了四王府的院中。
蕭瑟瑟看了眼窗外飄來的楓葉,轉眸,望着床上的趙訪煙。
她已經醒了。昨晚應長安朝她出針,便是封閉她的脈絡,吊着她的命,待玉傾雲将她帶回了四王府,兩個男人忙了一晚,終于讓她脫離了危險。
“鄙人睡覺去了,新寫的藥方擱這兒了,你們慢聊。”應長安打着哈欠,起身走掉,邋遢的袖子滑落肘處,兩只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玉傾雲也不比他好多少,拿起藥方看了看,便起身去門口叫來了管家,讓他趕緊去買藥。
管家拿了藥方,卻說:“四殿下,老奴正有要事禀報,太子殿下和趙家老爺一起來求見,就在府外。”
房內的蕭瑟瑟和玉忘言,面色一沉,望向門口的玉傾雲。
“你就和他們說,我現在不便見客。”玉傾雲道。
“老奴知道了。”管家便要退去。
玉傾雲叮囑:“盡快将藥材準備好。”
“四殿下放心。”
蕭瑟瑟的面色稍有平複,握住趙訪煙的手,輕輕道:“四殿下、忘言,我有些話想單獨和趙小姐說。”
玉忘言這便起身,拍了拍蕭瑟瑟的肩膀,出屋去了。
玉傾雲為人和藹,順手把門也關上。
房內靜了下來,蕭瑟瑟輕聲直言不諱:“趙家如此待你,要是有那麽一天,趙家岌岌可危,你會不顧一切的為趙家挽回嗎?”
趙訪煙雖然虛弱,但在蕭瑟瑟的話下,身子明顯的一顫,“不會。”
“趙小姐這樣确定?”
“因果報應,總要應驗。”
蕭瑟瑟喃喃:“趙小姐當真是哀莫大于心死。”
趙訪煙虛弱的閉上了眼。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喧嘩聲,聽得四王府的管家喊道:“太子殿下,趙大人,四殿下這會兒不便見客,兩位怎麽能硬闖四王府啊!”
“滾!你一個下人,你管本宮如何?”玉傾揚氣沖沖的聲音。
趙訪煙猛地睜開了眼,眼中一抹抗拒。
蕭瑟瑟心生厭惡,又聽得玉傾雲涼涼的聲音:“太子三哥、趙大人。”
“四弟,你、你……你不是沒忙着嗎?這就叫不便見客?”玉傾揚郁悶道。
玉傾雲看向管家,“藥方的事……”
“四殿下放心,老奴已經交給幹練的下人去辦了,不會耽誤。”管家拱了拱手,為難的看了眼玉傾揚和趙家主,“四殿下……”
“沒關系,你下去吧。”玉傾雲和顏悅色的,揮退了管家,視線回到玉傾揚的臉上時,又是涼如夜霜,“不知太子三哥和趙大人硬闖在下的王府,有何貴幹。”
“本宮……”
玉忘言冷冷打斷玉傾揚的話:“硬闖他人府邸,是為無禮之舉,不符大堯教化。更何況趙大人品級為何,硬闖親王府邸,是犯了冒犯皇族的大罪。”
“臣……”趙家主的臉色白了兩分。
玉傾揚郁悶道:“瑾王,這可不怪本宮的舅舅,是本宮叫他一起來的。訪煙表妹是本宮的老婆,四弟你把她關在你家裏是什麽意思!”
“是啊四殿下,訪煙是太子妃,是您的兄嫂。”趙家主直皺眉頭。
玉忘言冷道:“趙大人果真對太子妃三字念念不忘,卻都忘了趙小姐重傷在身。”
趙家主道:“瑾王此言差矣,訪煙不管變成什麽樣子,只要她還是趙訪煙這個人,她就應該在東宮做她的太子妃,這是聖上欽點名正言順的事。”他邊說,邊看向玉傾雲身後那扇緊閉的門,“四殿下,訪煙是不是就在屋中?老臣是她生父,進去看看她的情況總是可以的吧。”
玉傾雲疏離的笑了笑:“訪煙剛剛醒過來,神智還不清晰,請兩位回府吧,不要吵到她。”
玉傾揚眉毛一揚,大聲道:“四弟!你叫她訪煙?你怎麽能這麽喊她的名字?”
“那該怎麽喊?”玉傾雲輕笑:“訪煙已經是臣弟的人了,還請三哥告訴臣弟,臣弟該怎麽喊?”
“你……你說啥?”玉傾揚像是石化了似的,聽了這話,目瞪口呆。
玉忘言、連同房內的蕭瑟瑟和趙訪煙,也吃了一驚。
“四弟,你、你卑鄙!你竟然趁着訪煙表妹重傷,對她、對她做這樣的事!”玉傾揚怒不可遏,罵着罵着就朝前走,拎起拳頭就要揍玉傾雲。
玉忘言身形一閃,就堵在了玉傾揚的身前,玉傾揚只覺得眼前晃了一下,接着手腕就被人狠狠的扭住。玉忘言五指發力,這一下子疼的玉傾揚大叫出來,趕緊退了兩步,捂着手腕,氣急敗壞道:“瑾王,你!”
“本王如何?”玉忘言面容冰冷。
“本宮……”玉傾揚氣急敗壞道:“你們欺人太甚了,本宮這就進宮去請父皇做主!”
玉傾雲和藹的笑道:“正好臣弟也賠三哥走一趟,看看父皇要怎麽說。”
“哼!”玉傾揚恨恨的瞪了玉傾雲一眼,拂袖而去。
趙家主見狀,這太子殿下怎麽就走了呢?扭頭看見玉忘言冰冷的目光,趙家主沒了底氣,也只好青着臉離去。
房內,蕭瑟瑟握着趙訪煙冰冷的雙手,看着玉忘言推門進來。
“忘言。”蕭瑟瑟喚了聲。
“沒事。”迅速褪去了臉上的寒冰,柔和漲滿眼底,玉忘言來到蕭瑟瑟的身側,“四殿下自有分寸。”
蕭瑟瑟無言,對上趙訪眼底的複雜,勸道:“安心養傷。”
趙訪煙沉默了半晌,幽幽的聲音響起。
“為什麽要救我?祭祀團的事務我做完了,再沒有什麽牽挂。”
玉忘言道:“救你的不是我們,是四殿下。”
“四殿下……”趙訪煙唇角一抹慘笑,閉上了眼睛。天英帝的脾氣她也摸不準,四殿下和太子表哥把事情鬧到天英帝的面前,會有怎樣的結果?
她擔心四殿下會被天英帝怪罪。
這樣的等待,比昨夜徘徊在生死間的感覺還要煎熬,以至于當玉傾雲很快就回來的時候,趙訪煙甚至覺得不真實。
玉傾雲帶回了一張聖旨。
☆、雙管齊下
乍見卷成軸的聖旨,幾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玉傾雲倒是和善如常,眉眼含笑,展開了聖旨說:“放心吧,父皇沒有責怪我,還賜了這道敕封的旨意。反倒是太子三哥被訓斥得不輕,現在還在罰跪在禦書房外。”
“四殿下,這聖旨難道……”蕭瑟瑟已經猜到了端倪。
玉傾雲道:“我求父皇,敕封訪煙為四王妃。”
趙訪煙無神的眼,立刻睜開,“四殿下……”她沒有想到,玉傾雲為了讓她從此遠離火坑,竟然做到這個地步。
“四殿下要把自己也賠上嗎?”
“安心養傷。”玉傾雲只是和藹的一笑,笑容掩蓋了心中所有的情緒。
蕭瑟瑟拍拍趙訪煙的手,“趙小姐就安心的養傷吧,聖旨下來了,事情也就定了,多想什麽也全無益處。”
趙訪煙慘笑:“可是,四殿下……”後面的話低的聽不見了,她想說,四殿下心裏始終還有那個天真爛漫的小荷姑娘,哪怕時間的流逝讓昔日的情愫化為單純的追憶和惋惜,他的心裏,也沒有她趙訪煙的位置。
或許以後,他會愛上別人,或許真正屬于他的那個姑娘要很久後才出現。趙訪煙心知,那不會是她。
“四殿下可願答應訪煙一件事?”
“你說。”玉傾雲輕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