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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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多保重。”玉忘言心一橫,拱手施禮,強壓住心頭的萬般不舍,小心推開窗,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确定玉忘言安全離去,餘秋水關好窗戶,抹消了玉忘言曾來過的一切痕跡,去推開殿門。
殿外,适才被遣出去的宮婢對她欠身,恭敬道:“貴妃娘娘。”
“四殿下沒來探望本宮嗎?”
“回貴妃娘娘的話,不見四殿下駕臨。”
餘秋水冷冷道:“四殿下前些日子給本宮送了些烏沉香,你們去庫房裏拿來,給秋水殿裏點上。本宮累了,要焚香休息。”
“是。”
秋水殿外,玉忘言已經遠去。
回望那華麗的殿宇,高高紅牆,猶如無法逾越的荊棘。
玉忘言不敢久留,迅速沿着漆黑小徑,回返焦闌殿。
在回返焦闌殿的途中,玉忘言路過了梅園。由玉傾雲培育出的紅梅,在月光下,凄美驚豔,像極了蕭瑟瑟的華服紅妝。
玉忘言不期看見,有人伫立在梅樹叢中,以袖拭淚,細細嗚咽。
察覺到有人來了,她驚慌的看了眼玉忘言,連忙用袖子擋住臉要走。
“娘娘留步。”玉忘言喚住了她。
在帝宮裏,見了男人要遮臉的,只有天英帝的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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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一顫,怯怯的半移開袖子,露出的是一雙鮮明的丹鳳眼。
玉忘言立刻認出了她,“榮嫔娘娘。”
“閣下是……”
“在下瑾王玉忘言。”玉忘言拱手。
榮嫔福身,“嫔妾……給瑾王見禮。”
玉忘言說:“娘娘是長輩。”
榮嫔的年紀比餘秋水小些,是玉傾寒的生母。按大堯規矩,妃位以下的宮嫔不能撫養子女,所以玉傾寒和玉魄都被記在蔣貴妃名下。
玉傾寒長得像榮嫔,也有雙丹鳳眼,像是照着榮嫔的模子刻出來的。
玉忘言低聲問:“娘娘為何一人在這裏哭泣。”
“嫔妾……”榮嫔滿臉苦楚。
玉忘言道:“本王自知有些話不該說,但本王知道,娘娘落淚是為了六殿下。”
榮嫔被說中了,無從辯解。
玉忘言喃喃:“六殿下和玉魄帝姬寄人籬下,步步驚心。玉魄帝姬和本王說過,二殿下與其生母蔣貴妃用娘娘你要挾他們兄妹。”
榮嫔再度落淚。
“且……本王還知道,在本王的王妃未出嫁之前,六殿下為了生母和妹妹,不得已受命于人,潛入蕭府想要毀壞王妃的名聲,卻陰差陽錯弄成了蕭三小姐。”
榮嫔頓時倒吸一口氣,接着竟跪在了地上。
“瑾王,求您不要将這件事情說出去,您不要恨六殿下,就恨嫔妾吧,讓嫔妾代替六殿下受過!”
“娘娘快請起。”玉忘言扶起了榮嫔,見她還要跪,伸手擋了下,不冷不熱道:“本王若真想揭穿此事,早就說了,又何必等到現在與娘娘來談。”
榮嫔哭着喃喃:“六殿下也是被逼的,都是為了嫔妾和玉魄……”
“本王知道。”玉忘言沉默片刻,道:“本王不會洩露此事,本王只是見娘娘在此哭泣,想要告訴娘娘,若想有朝一日結束這樣的苦日子,就只能忍下去。”
“嫔妾可以忍!”榮嫔說:“只要會為了六殿下,讓嫔妾做什麽都可以,嫔妾的命瑾王也可以拿去。”
玉忘言沉聲道:“命若沒了,六殿下忍辱負重又意義何在。”
“嫔妾……”榮嫔語結,軟弱的哭泣。
玉忘言拱了拱手,“娘娘,戌時已快過半,不宜再在宮裏走動,請回吧。”
“嫔妾……”
“榮嫔娘娘,本王和六殿下,是一條船上的人。”
聽着這話,望着玉忘言遠離,榮嫔恍惚無措。
瑾王那最後的一句話,是在叫她相信他嗎?
在帝宮裏住久了的女人,是誰也不敢相信的。
榮嫔暗暗捏緊了領口。
只要六殿下沒事,只要不傷害六殿下,她可以相信瑾王。但要是六殿下因為他而受了威脅,那她無論如何也要替六殿下把一切都清理掉!
夜越發黑沉冰冷。
戌時二刻,蕭瑟瑟放下手中的《喻世明言》,閉目休息。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女子的聲音。
“請問,你們有誰撿到過一支步搖嗎?”
蕭瑟瑟睜眼看去,出乎意料,來者竟是中途退賽的趙訪煙,臉色很不好,正詢問偏殿的宮婢:“我的步搖不見了,焦闌殿裏尋不到,過來你們這邊問問。”
宮婢福身,“回禀趙小姐,奴婢們沒有拾到步搖。”
趙訪煙略有失望,“也罷,我再去別處看看。”
她去得急,也沒發現蕭瑟瑟在偏殿。倒是蕭瑟瑟眼尖的看見,趙訪煙腰間束着的荷包,線頭有些松動,就在趙訪煙踏出偏殿的時候,荷包脫落掉了下來,偏偏宮婢們又因為忙碌而沒有看見。
蕭瑟瑟看了眼沙漏,想着玉忘言還未歸,對宮婢道:“我出去一趟,要是瑾王過來找我,就說我和趙小姐有話說,請他等我一下。”
“遵命。”
蕭瑟瑟這便撿起了趙訪煙脫落的荷包,出殿,尋了出去。
趙訪煙适才走得确實着急,以至于蕭瑟的尋出去後,竟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
蕭瑟瑟想了想,沿着碎石子徑,往帝宮深處去尋。
這一路很冷,蕭瑟瑟看見自己哈出的氣,團團氤氲。
提着盞油燈,她好像聽見,前方的灌木後,有一男一女在對話。
蕭瑟瑟熄滅了燈,無聲靠近,躲在樹後探出半張臉,見竟是趙訪煙和玉傾雲。
“趙小姐,你對在下的一片癡心,在下只有心領,至于其他的确實不願意多談。”
蕭瑟瑟瞬間明白了什麽,原來趙訪煙的心上人是玉傾雲。
趙訪煙咬唇說:“姑母身為皇後,有意讓我作太子妃,我知道四殿下不會為了救我而接受我的心意,所以……今晚約四殿下來此,只是為了提醒殿下一件事情。”
“趙小姐你說吧。”
趙訪煙道:“剛才在焦闌殿比試器樂的時候,我突然退賽,不知四殿下是不是能記在心上。”
“我是記着的。”玉傾雲神色溫和,“我還注意到,趙小姐彈琴的時候在看着窗外,接着臉色就變了。”
“四殿下還能清楚的記得這些,訪煙很高興。”趙訪煙面帶苦澀,随即又定定道:“四殿下,我方寸大亂,是因為看見你的本命星出了問題。”
“哦?你是說……我的本命星?”玉傾雲似是感到離譜。
趙訪煙卻是認真的,“四殿下,訪煙請你一定要聽訪煙的話,近期不要到‘有水的地方’,否則……會有生死劫。”
“生死劫?”玉傾雲不以為然。
趙訪煙道:“四殿下,訪煙能觀星象、能批命,何況我心中愛慕殿下,又怎麽可能會害殿下呢?”
玉傾雲柔和的說:“趙小姐,我并不是懷疑你的用意,而是希望你能夠放輕松些。鬼神占星之說,都是虛妄,怎能讓這樣的事情影響自己的判斷和要做的事呢?”
趙訪煙眸底的流光,一寸寸碎開,“這樣說,四殿下是不肯聽訪煙的忠告了。”
“趙小姐的好意,在下當然是心領的。”
趙訪煙倔強的說道:“四殿下,就當是訪煙求你,近一段時間千萬不要到‘有水的地方去’。殿下不接受我的心意,我無話可說,但殿下不能不顧自己的性命。”
玉傾雲淺淺一笑,眼若榴花,“那好吧,趙小姐的忠告我記下就是。太晚了,我送趙小姐去宮門。”
“不必。”趙訪煙福了福身,“四殿下早些休息,訪煙知道路,可以自己回去。”
玉傾雲拱手,“趙小姐慢走,路上小心。”
聽着兩人對話結束,蕭瑟瑟将目光投向離去的趙訪煙。
她不愧是湖陽趙氏的小姐,即使被愛慕之人拒絕,依然理智的陳述所有,至始至終都沒有露出過分的情緒。
蕭瑟瑟點燃火折子,将燈點亮,亮起的火光也讓玉傾雲察覺到她的存在。
蕭瑟瑟走了出來。
“四殿下,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她不想隐瞞什麽,“趙小姐在焦闌殿當衆說過對你的癡心,我還以為,像她那樣才貌雙全、莊重得體的女子,你會欣然接受。”
玉傾雲好笑的答:“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有才有貌有大家風範的女子。”
“這麽說來,莫不是四殿下也有意中人?”
“這倒不是。”玉傾雲的笑容變深、凝固,“只是在下不喜歡官家女子,她們……心眼太多。”
☆、惡犬作亂
玉傾雲素來溫柔和藹,蕭瑟瑟與他見過數次,唯有此次見他表情發冷,帶着些疏離的意味。
蕭瑟瑟說:“生在大宅子裏,有時候也是沒辦法,周圍的人要是都複雜了,自己潛移默化也會變得複雜些。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只要人是善良的,腦子裏彎繞多些也不一定是壞事。”
玉傾雲緩緩搖頭,“大家氏族的小姐,沒有純白如紙的。偏偏我是個不能接受有一絲污黑的人。”
“也不能一概而論。”蕭瑟瑟笑了笑,不禁想起蕭府的五小姐。五小姐直來直去,個性爽朗,和玉傾雲觀念裏的官家小姐就很不一樣。
玉傾雲又溫和的笑了:“不過,瑾王妃今晚,真讓我大開眼界。原來瑾王妃不僅不傻,還這樣精彩絕豔。”
蕭瑟瑟淺笑:“四殿下謬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罷了。另外,前些日子我受了傷,聽說四殿下送了王爺不少山參靈芝給我養身,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玉傾雲拱手,“瑾王妃不用客氣,我和晉皇叔與瑾王走得近,何況手裏的藥材多,當然要不遺餘力。反倒是我之前說過要抽時間要登門拜訪,卻一直沒遇到有空的時候,慚愧、慚愧。”
蕭瑟瑟說:“四殿下在這個位置上,肯定很繁忙,瑾王府的大門随時為殿下敞開的,哪天得空了便來坐坐,不用一直記挂在心上。”
玉傾雲溫和的說道:“那就依瑾王妃的。”
蕭瑟瑟但笑不語。
“瑾王妃。”玉傾雲又問:“你怎麽上這裏來了?瑾王沒和你在一起?”
蕭瑟瑟半真半假答:“王爺和我父王有話要說,我在焦闌殿旁等王爺,看見趙小姐過來找東西,又不慎掉落了荷包。”說到這裏想起了什麽,驚道:“荷包!趙小姐的荷包還在我手上,剛剛光顧着聽你們講話,忘了把荷包還給趙小姐了。”
玉傾雲笑道:“瑾王妃也有丢三落四的時候。”
蕭瑟瑟赧顏說:“現在她走遠了,這荷包總還要還給她的,我去找找她吧。四殿下,告辭。”
玉傾雲拱手說道:“瑾王妃慢走,在下就不送了,免得讓人看見,落人口實。”
“四殿下顧慮的是。”蕭瑟瑟福了福身,便向着趙訪煙适才離去的方向追去了。
帝宮裏的冷氣,好像比外面還要重。
蕭瑟瑟盡管在疾走,仍是覺得冷飕飕的氣息在往披肩裏鑽,凍得她頻頻顫抖。
走過一座座花園,看着各種花木被凍得冷豔,蕭瑟瑟到了梅園。
梅園裏有女子的啜泣聲,吸引了蕭瑟瑟的注意。
那默默啜泣的女子,正是趙訪煙。身影瑟縮在兩樹紅梅之間,看來楚楚可憐。
大概只有在一人獨處的時候,她才會顯得脆弱,而将堅硬的外表都展現在人前。
“趙小姐。”蕭瑟瑟輕喚。
趙訪煙身子一顫,在回頭的時候就已經擦掉了眼淚,站起身施禮,“趙訪煙見過瑾王妃。”
“看到我來,你不奇怪嗎?”蕭瑟瑟拿出了荷包,“剛才在焦闌殿的偏殿,見你落下這個,特為你送來。”
“多謝瑾王妃。”趙訪煙收下了荷包,“可惜我的步搖是不知去了哪裏,那是我娘的遺物。”
蕭瑟瑟頓時明白了,原來趙訪煙适才在偏殿行色匆匆,是因為急于找回步搖去趕着在約定的時間見玉傾雲。可惜,她的步搖沒能找回。
趙訪煙說:“瑾王妃在宮宴中奪魁的事,我聽說了,訪煙恭喜瑾王妃。”
蕭瑟瑟淡淡道:“槍打出頭鳥,奪魁未必是什麽好事。”
趙訪煙不語,心裏卻是明白,若瑾王妃是出頭鳥,那打鳥人裏定少不得湖陽趙氏。
對趙家人,趙訪煙是失望的,他們整日裏活在榮華權勢裏,不管怎樣的大富大貴都滿足不了他們的貪心。趙氏嫡孫女,這本是多高貴的身份,可對趙訪煙而言猶如跗骨之蛆,她多想擺脫趙家,專心做個祭司。
“趙小姐是有什麽傷心事?”蕭瑟瑟說:“方才聽見你哭得傷心。”
趙訪煙苦笑道:“求而不得,自然傷心,他一直都不願接受我。”
蕭瑟瑟說:“他是四殿下。”
“瑾王妃果然都聽見了。”趙訪煙毫不意外,相反要是蕭瑟瑟不承認,她反倒會覺得是說謊。
蕭瑟瑟安撫道:“世上求而不得的人太多,只有先自己放寬心,才能不反受其害。”
“這個道理訪煙明白,也謝謝瑾王妃安慰。”趙訪煙微微嘆了口氣,“強扭的瓜不甜,訪煙也不能強求什麽,但趙家一直在步步緊逼,我心理積累了太多的難受情緒,只能找個沒人的地方哭出來。”
“你很倔強。”蕭瑟瑟的口氣是欽佩的,“趙家是在逼你當太子妃,對嗎?”
趙訪煙看了看四周,确定無人,方低低道:“我不想嫁給太子表哥。”
“為什麽?玉輕揚不好嗎?他位高權重又風流倜傥,多少女子為他着迷。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說的何嘗不是他這樣的男子。”
趙訪煙郁郁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是因為被表象迷惑不了解真相,唯有相處的多了,才知敗絮其中。”
敗絮其中,又是這樣的話,原來,趙訪煙也清楚的知道玉輕揚的真面目。
“瑾王妃,訪煙謝你專程送來荷包,也不瞞你什麽。”趙訪煙說道:“我是他表妹,太子表哥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當初的張錦瑟,如果不是被他所迷惑,也不至于落到那種凄慘的下場。”
蕭瑟瑟心中猛地一震,痛苦和仇恨像是被鏟子刨掘而出,鮮明的刺痛她的神經。
她追問道:“難道趙小姐知道這其中有什麽……”
“沒有證據的事,訪煙不會亂說。”趙訪煙望向夜空,今夜蒼穹滿天,唯獨月光黯淡。
“只是張錦瑟死前的那一晚,我看見她的本命星陷入一個死局。”
蕭瑟瑟不懂禳星,想了想說道:“她既然是要被處死,本命星應該是定要陷入死局的吧。”
“不。”趙訪煙道:“那個死局不是天成的。”
蕭瑟瑟驚了驚,又問:“你還看見什麽?”
“有件怪事。”趙訪煙說:“人死後,本命星将黯淡七日,但張錦瑟死後的第三個晚上,我看見她的本命星突然明亮,位置也變了。”
蕭瑟瑟暗驚。張錦瑟死後的第三日,不就是蕭瑟瑟醒來的日子嗎?這趙訪煙的占星術好生了得!
“不知趙小姐對這樣的怪事有什麽看法。”
趙訪煙道:“沒有,我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事,說給誰都會被嘲笑成疑神疑鬼,所以也就一直沒說。”
蕭瑟瑟喃喃:“我還以為,你會請教你的師父或者同門。”
“我不會去請教他們。”趙訪煙有些無奈,“連他們很多人都不相信占星,只是因為興趣而學習。虛無缥缈的占星術……全都是疑神疑鬼。”
這話中的苦楚,蕭瑟瑟聽得分明。适才玉傾雲就說了占星術的虛妄,可這卻是趙訪煙一直堅持的東西。被愛慕之人打擊到精神信仰,這樣的創痛豈能不輕。
人們總是怕鬼敬神,卻又相信這世上沒有鬼神,所以在絕大部分人眼裏,祭祀只是種形式,更遑論要相信趙訪煙觀星所得的訊息。
蕭瑟瑟從前也會對此不屑一顧,可經歷了借屍還魂、見識了湘國的蠱術,還有什麽是不可相信的呢?
至少,趙訪煙觀出了她的本命星重明。
“趙小姐。”蕭瑟瑟喃喃:“有信仰是好事,能堅持信仰都不容易,所以我是支持你的。”
“多謝瑾王妃理解。”趙訪煙無奈而笑。
眼下太晚了,蕭瑟瑟想要回去焦闌殿的偏殿。趙訪煙要回趙家,也是要路過焦闌殿的,兩個人索性結伴而行。
這路上趙訪煙又給蕭瑟瑟說了很多關于占星的事,蕭瑟瑟想,趙訪煙怕是因為被玉傾雲拒絕而傷心,所以想和她多傾訴,也就沒了那麽多顧及。
倒是星象之說和湘國的蠱術是兩種體系,蕭瑟瑟聽着,也生出了些興趣。
就在快到焦闌殿時,誰也沒想到,暗處竟突然沖出條狗。
這是只惡犬,個頭大,神态兇殘,厲聲吠叫了兩聲,便朝着蕭瑟瑟撲來。
“當心!”趙訪煙推開了蕭瑟瑟,胳膊上挨了一口。
“趙小姐!”蕭瑟瑟喊道。
惡犬嘗到血味,更加兇暴,又一口咬在趙訪煙腿上。
“來人啊!快來人!”蕭瑟瑟嘶聲喊道,折下一根樹枝,拼了命的抽打惡犬。
惡犬慘叫一聲,被打退,趙訪煙得以喘息。可惡犬立刻又撲上來,蕭瑟瑟狠狠踹在惡犬肚子上,惡犬落地後又撲向趙訪煙,咬下第三口。
趙訪煙跌坐在地,渾身是血。
蕭瑟瑟沖上去再踹惡犬,放聲高喊:“救命啊!快來人!”
終于有腳步聲傳來,蕭瑟瑟再也招架不住,看着惡犬撲向自己胸口。
幾乎是同時,她被人攬入懷裏,感覺到淩厲的掌風擦肩而過,将惡犬打了出去。
“王爺!”蕭瑟瑟丢下樹枝,回身抱住玉忘言,“趙小姐她——”
“救人!”玉忘言對趕來的禁衛們發令。
☆、懷疑重生
禁衛們連忙制住惡犬,另有幾人去攙扶趙訪煙,手忙腳亂的将她送去附近的宮殿,喊了太醫。
這廂惡犬被刺死,蕭瑟瑟大口大口喘息。玉忘言摟着她,讓一名禁衛去檢查惡犬,并沒有發現被下藥的跡象。
“這難道是只瘋狗?”禁衛也大感疑惑,“宮苑裏怎麽會飼養這麽難看的瘋狗,就算是吃狗肉,也不會用瘋狗啊。”
不,這狗絕對有問題。
蕭瑟瑟毫不懷疑,這狗是有人弄出來的,且就是針對她!
眼下禁衛們被玉忘言支開,蕭瑟瑟低聲說:“是有人要害我,趙小姐因我而無辜受累。”
玉忘言眼神一沉,喚道:“山宗。”
山宗瞬間出現,蕭瑟瑟不知道他是從什麽時候會合玉忘言的。
“王爺,請吩咐。”
玉忘言道:“去查下趙妃,看是不是她做的。”
蕭瑟瑟眯眼,同玉忘言一樣也是最先懷疑到趙妃。
“瑟瑟,沒事吧?”玉忘言關切的問。
蕭瑟瑟心中一暖,“我沒事,可是趙小姐被咬得不輕。”
“去看看她。”玉忘言欲走,又說道:“方才你和那條狗糾纏,應是力氣所剩不多,本王抱你吧。”
“王爺……”蕭瑟瑟喃喃:“不用的,我沒事。”
很快,惡犬作亂的事情就驚動了合宮。因受傷的是左丞相的嫡孫女,趙氏一門和□□的人紛紛又來探望。
趙訪煙被安置在別館裏,聽太醫說,惡犬在她身上咬得三個傷口都很深,幸好命是保住了,但需要花很多時日休養。
“多謝太醫大人。”趙左丞相給太醫賽了錢,轉身不悅道:“小女兒家夜半不歸,不知道危險嗎?再說那狗咬得又不是你,你擋什麽。”
趙訪煙咬唇,望向窗外的星空。
趙左丞相畢竟是心疼孫女,嘆了聲,說道:“好好養着吧,太醫說你這些天不宜走動,我已經請奏陛下了,讓你先在這裏住着,等好些了再回府。”指了指旁邊四個婢女,“她們四個留這照顧你,有事喊她們吧。”
“是,勞爺爺費心。”
趙左丞相起身出去,低嘆道:“真是個硬骨頭!”
玉忘言和蕭瑟瑟在戌時末趕到。
蕭瑟瑟掀開珠簾,見趙訪煙面無血色,心酸道:“我來晚了,那條狗一開始是要咬我,卻是你擋下。”
趙訪煙喃喃:“支持我研習星象的人寥寥無幾,趙家人也只是标榜我被大祭司看中,覺得說出去驕傲而已,實際上卻對星象不屑一顧。瑾王妃能理解支持訪煙,訪煙覺得很開心。”
蕭瑟瑟笑了笑,追逐信仰的人,是幸福的,也是可憐的。
“瑾王妃快些回去吧,太晚了,訪煙也累了。”趙訪煙說着,閉上眼睛。
蕭瑟瑟道:“那我先走,明日再進宮來看你。”
趙訪煙輕應。
望着蕭瑟瑟關上了門,趙訪煙望向窗外的星子,神情迷惑。
其實,關于張錦瑟本命星的事,她還有別的發現。
她發現,那顆星重明之後,看方位和布局,再法天相地到順京,最後推算出的位置,大約是在右丞相府。
這會是什麽意思,是魂靈重生在蕭府,還是……
趙訪煙迷惑的咬唇,她也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所以對于瑾王妃那個蕭家人,她有所保留。
但是,能遇到一個支持她禳星的人,趙訪煙真的感到莫大的開心。
門再次被推開,這次入內的是趙皇後。
趙訪煙不去看她,不冷不熱道:“姑母。”
趙皇後雍容華貴,鳳冠珠釵,一張臉年輕的時候大約與趙訪煙相像。但此刻這張臉上卻有着濃重的火藥味,又冷又怒,唇角銜起一抹不屑。
“你這不成器的,我趙氏一門怎麽出了你這麽個胳膊肘向外拐的孫女?”
趙訪煙忍住。
趙皇後道:“瑾王府背後是塘城蕭氏,他們是我趙氏一門最大的威脅,以後你離他們遠一點,好好給我趙氏一門做事。”
趙訪煙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麽。”
“為了湖陽趙氏的富貴。”趙皇後厲聲道:“記住,你會是東宮的女主人,是太子妃,是未來的大堯皇後。記清楚你的身份,幹什麽事前都想清楚。我趙家不幹涉你禳星祭祀,但母儀天下光宗耀祖,可比那些神神鬼鬼的事重要一百倍!”
趙訪煙緊咬唇,死壓下滿腔的怒火和悲哀,最後無力嘤咛:“我傷口疼,要睡了。”
“那就記清楚本宮的話。”趙皇後離去,從頭到尾都沒有關心趙訪煙的傷。
趙訪煙再度哭泣,身心的雙重劇痛,令她像是陷入沼澤般無助。
能不能有那麽一天,她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可以不被家族逼迫?
她不會認輸的,絕不認輸!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門被輕推開,照顧趙訪煙的四個婢女見了來人,趕緊跪下。
趙訪煙昏沉的看去,睜大了眼。
還以為四殿下不會來呢。
“四殿下。”趙訪煙口氣微冷。
玉傾雲依舊和顏悅色,溫潤的笑容,像是面具一樣無懈可擊。
“趙小姐,我這裏有株自天山尋來的人參,熬成湯藥給你喝下,對養傷有幫助。”
趙訪煙呢喃:“傷都會痊愈,左不過時間問題。”
“趙小姐收下吧。”玉傾雲讓随來的宮婢把人參給了趙訪煙的婢女青青。
“小姐。”青青端了人參過來。
“謝四殿下好意。”趙訪煙道:“青青,收好人參,帶回去給大少奶奶補身子。”
“小姐……”青青怯怯看了眼玉傾雲,想說這樣不給四殿下面子是不是不太好。
趙訪煙說:“東西我們收了,用不用就不關四殿下的事了。”
“小姐!”青青吓壞了,忙跪在地上,“四殿下,我家小姐是傷得太重了心情不好,您不要介意她說的話!”
玉傾雲和顏悅色道:“趙小姐休息吧,在下這幾個宮婢也留下照顧你。”
“不勞四殿下費心,訪煙這裏的人手足夠,四殿下請帶着人回去吧。”
“小姐……”青青不明白,小姐到底是怎麽了。
玉傾雲嘆了聲:“好吧,那趙小姐好好休養,在下就不打擾了。”
“青青,替我去送四殿下吧。”趙訪煙心裏到底是賭氣,沒再看玉傾雲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快樂,好多天了為什麽我的感冒還是沒好,明天去醫院看看……
☆、你是錦瑟
亥時兩刻。
瑾王府的門前駛來一輛馬車。
車裏的蕭瑟瑟累了,靠在玉忘言的肩頭睡着。而玉忘言正看着手裏的一張紙條,這紙條是山宗剛才飛鴿傳書過來的,裏面寫着的是關于蕭瑟瑟的事。玉忘言看向蕭瑟瑟,目光中懷疑漸濃。
馬車停在了府門口。
玉忘言碾碎紙條,将蕭瑟瑟的披肩系緊,抱着她下車。
“王爺……”外面的冷意,仍是催醒了蕭瑟瑟。
“我們到家了?”
“嗯,你累了,本王送你回去休息。”
“謝謝你,王爺。”蕭瑟瑟閉上眼。
往蕭瑟瑟的院子走着,路上經過小花園,廊下伸進幾枝連翹花,蕭瑟瑟睜開眼睛喃喃:“趙小姐的意中人是四殿下。”
玉忘言腳下一停。
“我去給趙小姐歸還她丢了的荷包時,聽見她和四殿下說話,趙小姐應該被四殿下拒絕過不止一次了。”
蕭瑟瑟的無心之語,卻讓玉忘言充滿了自責。
因為,從某種角度來看,她不正像是趙訪煙,而他,也正像是玉傾雲。
玉忘言把蕭瑟瑟放在廊下的長凳上,坐在她旁邊。
“王爺,怎麽了?”
“先不回去了,本王有話和你說。”
“嗯。”蕭瑟瑟忽然有些緊張。
“瑟瑟,本王問你,錦瑟在世的時候,真的和你是閨中蜜友?”
蕭瑟瑟的心一顫,點點頭,“是,錦瑟姐姐不嫌棄我是傻子,對我很照顧。”
“本王信你,但是……”玉忘言沉吟片刻,說道:“但是,山宗卻告訴本王,有人說你是錦瑟。”
玉忘言的話來得太過突然,讓蕭瑟瑟甚至來不及懷疑自己幻聽,身子就已經劇烈的顫了顫,激動的差點站起身。
她是錦瑟。
山宗告訴玉忘言,她是錦瑟。
那這件事又是誰告訴山宗的?
而且,山宗不是去調查趙妃和惡犬事件了嗎?
“瑟瑟,你震驚了?”玉忘言問着,神色是柔和的,可輪廓的邊邊角角,已經散發出冷涼的氣息。
蕭瑟瑟嘤咛:“王爺還是對我有所懷疑,盡管,王爺已經做到最寬容、最體貼了……”
玉忘言愧疚道:“本王不想傷害你,所以,只想請你告訴本王,他是誰。”
順着玉忘言指過去的方向,蕭瑟瑟看見了何歡。
她沒想到,何歡竟然被綁住了,由幾個王府的侍衛押過來,不服的瞪着他們。
而負責押送何歡的人正是山宗,星眸含笑,目光犀利的落在蕭瑟瑟臉上,“王妃,這位兄弟想要潛入瑾王府,被我事先安排好的人捉住了。”
事先安排好的人?
蕭瑟瑟明白了什麽,“山宗,你截了我的信鴿?”
“是在下做的沒錯。”山宗目光一冷,“在下作為瑾王府的侍衛長,對于王妃私放信鴿的事不能不管。”
蕭瑟瑟的聲調也冷了下來:“你跟蹤我,看見我放信鴿了?”
“抱歉,這是我的職責。”山宗道。
“所以,你看了我送出去的信,就模仿我的字跡将何歡何懼引來,事先安排了人在王府中捉拿他們?”
“王妃說對了一半。”山宗冷笑,看了眼何歡,“我是只請何歡兄弟過來的。”
何歡為人老實,有時候腦袋轉不過來彎,山宗故意只引何歡過來,難道是因為早已知道何歡的性格?
可是,山宗是怎麽知道的?
蕭瑟瑟冷聲道:“瑾王府的侍衛長果然厲害,說句實話,從我在蕭府見到你的第一天起,就覺得你不是省油的燈。”
“王妃謬贊。”山宗拱手,目光冷涼。
蕭瑟瑟看向何歡,他表情很自責,大概是覺得自己犯傻拖累了她。
“表小姐,我……”
蕭瑟瑟質問山宗:“你是不是對何歡用刑逼供了?”
山宗道:“何歡兄弟是死士,刑罰對他沒用,在下只是和他說,在下要殺了王妃你。”
“你敢!”何歡擡頭怒吼起來:“殺了她你們會後悔的!你敢!”
“在下敢。”山宗看了眼玉忘言,“王妃對王爺如果有威脅,哪怕王爺反對,在下也會殺了王妃。”
何歡大喊道:“她是張錦瑟!你們不能殺她!”
蕭瑟瑟心頭亂的幾乎要站不住。
山宗冷冷笑道:“王妃可都聽見了?何歡兄弟又說了一遍,王妃是張錦瑟。王妃,你不覺得何歡兄弟這笑話有些太冷了?”
“夠了!”蕭瑟瑟怒視山宗。
她就知道,現在沒人會相信她是張錦瑟,她本意也不想讓玉忘言他們被卷入真相。
然而,山宗這麽說話實在太傷她,蕭瑟瑟忍住激烈的情緒,淡淡道:“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們,不要逼何歡,他只是個忠心的家奴。”
“誰家的奴?”山宗道:“這是在下想知道的第一個問題。”
“是我娘賀氏偷偷救來的。”蕭瑟瑟說:“我娘賀氏還在世時,曾救下兩個落難的孩子。這兩個孩子是從訓練死士的地方逃出來的,從此後暗中保護我娘。娘難産而亡後,他們一直暗中保護我。”
山宗道:“王妃之前一直都癡傻,還知道生母留下死士的事?”
“是我變聰明後,他們找上我的。”蕭瑟瑟淡定對答。
山宗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