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二二二、翻了天
“公堂之上,哪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孫渙林氣急敗壞道,他飛快地看了一眼自稱師爺的青年,卻見那位師爺臉色陰沉。
陸行止搖了搖身前的折扇:“草民不才,願助各位大人早日查清真相,既是還兩位巡按大人清白,也是還清荷鎮一個安寧。”
孫渙林突然不再出聲了,如若他的猜測沒有錯,那位師爺當真是當今聖上的話……陸行止越嚣張才會死得越快。
想通這一關竅,孫渙林向着北邊拱了拱手:“巡按大人奉的乃是當今聖上的旨意,皇恩浩蕩自然會查明真相。”
“那就走吧。”陸淵沒有進公堂,而是徑直繞去了偏門。
當他推開門便看見孫渙林不屑的目光:“陸老爺不敢上公堂,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孫大人此言差矣,分明只有做了虧心事的人才上公堂……董大人,您關押的犯人可是都要堂上走一遭?”
“不認罪的犯人确實如此。”董方笑呵呵道,這話氣得孫渙林又是一哆嗦。
“爹爹。”孫芊扶着他,嬌聲道,“莫生氣,莫要同山野小民一般見識。”
“草民确實不過一介山野小民,餘生也不過僅有一願,守一人到終老。若二位不是連草民這一願望都要破壞,今日草民亦不願進這衙門,也不願為難兩位。”
為難?
孫渙林只覺得荒唐,這人即便與程、夏二人有舊,天子都在這裏,莫不成還能翻了天去?
說話間,幾人進到了董方的書房。
“董大人。”夏子榆突然間道,“本官有一文書放在了房間的桌上,您能不能幫我拿過來。”
“下官這就去。”待他離開,夏子榆交代了周圍的衙役,讓他們都退離書房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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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書房的門被阖上了,孫渙林就看着那位年輕的師爺走到主位下首的第一位置坐下。
……
而在夏子榆房間翻找的董方被人從後面點了穴道。
吳三思從他身後閃出,看着昏睡在桌前的董方,搔了搔下颌:“縣令大人,得罪了。”
二二三、乃吾妻
“孫大人。”夏子榆在陸兼的下首落了座,“你把你所有的要求都說出來吧,別西一榔頭東一棒子的,一會兒控訴沈府毀婚,一會兒又說本官收受錢財。”
陸兼終于開口了:“你很聰明,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盡數道來吧。”
孫渙林一撩衣袍,帶着孫芊跪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見過貴人……下官是要控訴陸行止騙婚、毀婚、收買朝廷官員。”
“何為騙婚?”
“他已有男妾,卻仍哄騙臣的女兒傾心于他。”
“何為毀婚?”
“他既哄騙了臣的女兒,卻又翻臉不認人,不僅置下官臉面于不顧,亦置皇上臉面于不顧……孫府何辜?小女何辜?”孫渙林一把鼻涕一把淚道,“臣的小女兒自幼才貌雙全,臣也是舍不得才讓她多留了幾年,可如今看來卻是臣害了她。臣從小教養她要善良要三從四德,可卻沒想到小女卻會被這樣的男人所欺騙……”
孫芊淚眼婆娑地抓着孫渙林的衣袖:“爹,是女兒不孝。女兒不願家族蒙羞,願削發出家……”
“芊兒!”孫渙林臉憋得通紅,“你怎麽這麽傻啊……”
孫芊搖了搖頭:“女兒此舉不為別人,只是不願爹爹再為女兒擔憂。女兒願青燈常伴,為姐姐、為爹日夜祝禱。”
說罷,她膝行至陸兼身前,磕了三個響頭,這過程中那覆在她面上的薄紗飄落在陸兼足邊。
當孫芊仰起臉時,一張小臉我見猶憐:“望皇上成全。”
陸兼就這樣安靜地看着她,良久突然道:“你知道嗎?你和你姐姐很像。”
孫芊眨巴眨巴眼睛,睫毛上沾染着淚珠,如同清晨荷葉上的露珠:“我能叫您姐夫嗎?”
陸兼笑出了聲:“那怎麽能行?”
“是民女逾矩了。”孫芊低垂了眸子,以陸兼的視線剛好落在她修長白皙的側頸,“民女只是聽姐姐在信中提過,對皇上很是仰慕。”
“當然是逾矩了。”陸兼用扇柄挑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頓道,“只有皇後的弟妹才能喚朕姐夫,你和你姐姐真是一模一樣,一樣的沒有規矩!”
孫芊臉色瞬間就白了。
而孫渙林面對這樣的突變,也慌了神,連忙道:“小女不懂禦前規矩,請皇上恕罪。”
“只是禦前規矩?朕當你們連做人的規矩都不明白呢!”陸兼厲聲道,“程煜,給他念念他的罪名。”
“是。”程煜面無表情道,“蘇州知府孫渙林,縱女行兇,捏造婚書毀人聲譽。借孫才人之勢,妄圖插手皇商一事,又意圖栽贓朝廷命官。恕罪并處,當貶為庶民,流放邊疆。”
陸兼不太滿意地敲了敲扶手:“再加一條,刺探帝蹤。”
“當處死。”
“皇上!皇上!”孫渙林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皇上,皇上不能聽信片面之言,這都是那陸行止編造出來的謊話……”
一陣笑聲突然打破了他們的僵持,陸行止搖了搖頭:“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沒有人敢說我說的是謊話了。”
“孫渙林,我不知道你女兒是怎麽跟你說的,可有一句話你說錯了,沈言并非是什麽男妾,他是吾妻。”陸淵緩緩道,“當我是陸淵的時候,他不能當我的皇後。可當我是陸行止時,我的愛人、妻子、夫君就只有他一人。”
陸淵……
孫渙林一瞬間什麽都聽不見了,恍惚間他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進了什麽戲班子,還是自己在做夢?夢中的人說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陸淵回頭看了一眼陸兼留給他的主位,最終還是沒有坐上去。
他說的都是實話——“名利于草民來說不過過眼煙雲,草民志不在此,餘生所求不過守一人終老。”
那個發號施令的位置他已經倦了,他只想回到沈言身旁,只想回到心安之處。
“早點回家,你沈叔做了月餅等你們。”
“父親!”陸兼抽回了扇子,起身道,“總管對我而言,亦是娘親。”總管對他而言,陪伴他的時間可能比母後還多,尤其是母後跟着薛将軍離開後,是總管幫着他渡過那一段難捱的時光。
推開門的瞬間陸淵笑了,這笑染進了眼底:“這話你自己同他說去。”
二二四、愁消散
“沈叔,我可以這樣叫你吧?”孫明绾小心翼翼地用木刻板壓着月餅的紋路,“我知道夫君很敬重您,您對他來說是另一個長輩。”
沈言手中搓着棗泥團子:“怎麽說起了我?我以為你有事要問我。”
“是有些。”孫明绾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夫君敬重您,也說過很多關于您的事。明绾有一事請教,當初您是如何做到不在意六爺身邊那些人的?”
“在意啊,怎麽可能不在意呢?”沈言倒是不驚訝她會問這個問題,事實上這和他預想的差不太多,“不過六爺待我很好,平武七年時我們方挑明彼此心意,可早在平武四年宮中便無所出……明绾,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孫明绾被沈言話中暗含的信息驚訝不已。
“爺的心意我明白,既然明白便不會再去猜忌……”
“可……”孫明绾突然間抿起了唇,“六爺那時已經立了儲位,若他尚無子嗣……”
“所以可以說我們很幸運,也挺不幸的。旁人比我們明白得要早,可當我們真正明白過來時,早就塵埃落定了,連後悔都沒有地方去。”
“可我是皇後啊,當深明大義,母儀天下。”孫明绾喃喃道,“我不想夫君因為我而絕後……”
所以在陸兼登基兩年她未能誕下一子半女後,她便只能默許朝臣往後宮塞人。孫青利用了她她知道,可想開後又覺得反正總是有那麽一個人的……所以當她知道是孫家惹的禍事,才會對陸兼有所愧對。
“明绾。”沈言停下了手中的活,叫她看着自己,“你既然說兼兒把我當成長輩,後宮之事,我想沒有比我更有發言權的吧?”
畢竟從皇後“病重”後,鳳印便一直在他手中。
孫明绾點了點頭。
“深明大義是要你明白朝中大小事,後宮不能幹政,但不代表你需要什麽都不懂。有時候,你比坐那個位置的人看得還要清楚。而母儀天下,是要你将子民當作自己的兒女,一言一行皆不能任性妄為,置蒼生于不顧。”沈言緩緩道,“至于子嗣問題,暫且不說你們年紀尚輕,哪怕真沒有子女又能如何?宗室每年那麽多孩子誕生,總不可能一個聰明伶俐的都沒有,你既然知道我将兼兒視為親子,便應該知道,有時候血脈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沈言拿過一個木板,在最後一塊月餅上壓出了“稱心如意”四個字:“心意相通方能稱心如意,明绾,你的煩惱不該對我說。”
“那我的煩惱可以對你說嗎?”不知何時回來的陸淵從身後輕輕地環住了沈言的肩頭。
孫明绾飛快地揀起月餅,低頭掩住了唇邊的笑意,眉間的愁緒此時已經煙消雲散。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一種預感,明天的黃歷上說不定是——宜完結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