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七五、雙龍符
“父皇呢?”陸兼問站在衆人面前宣布停朝七日的小太監,他的身旁還跟着禦太醫夏太醫。
“回太子殿下,皇上偶感風寒,今日罷朝。”說話間,陸兼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忍不住瞄向夏太醫。
“既如此。”陸兼臉色微沉,“是孤這個當兒子的不孝順,多謝公公告知,孤這便去河清殿侍疾。”
“殿下不可。”夏太醫匆忙地阻止他,“皇上此疾不适宜旁人靠近。”
“那沈總管呢?”陸兼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難不成父皇跟沈總管偷溜出宮還未回來?可他們兩個年歲加起來已逾古稀,會做這等不靠譜的事情嗎?可若父皇在皇宮,按理此事應該由沈言前來宣旨。
莫不是……
陸兼臉色一變,推開兩人便要向殿後走去。滿朝衆臣則是面面相觑,也覺得皇上病的時機有些微妙,若說重病,可太醫神色也太過輕松;若說小病,可陸淵這些年來從未罷朝,就算是風寒也會上朝,更不用說今日是大朝會,萬象更新,皇上上朝就算講一句吉利話也是一年的好兆頭。
小太監想要攔陸兼,可陸兼身份貴重如何攔得下?
正當小太監和夏太醫懊惱沈言交代的事情辦砸了怎麽辦時,一道绀青色的身影擋住了陸兼的去路,聲音冰冷道——
“吵什麽?”
“沈公公!”陸兼一喜,卻被他臉上的寒意所懾,看着沈言手中拿着的聖旨,乖乖地退回了臺階下。
待大殿悄無聲息後,沈言站在龍椅之下,打開了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近日身體抱恙,原想停朝七日。卻深知國事繁忙,唯有兢兢業業才能報得祖宗基業,報得黎民百姓。”
衆臣皆跪,叩首齊聲道:“望陛下保重龍體,陛下安則大昱安。”
沈言繼續道:“萬幸,太子陸兼睿質巳長,淑問日彰,四海之心,實所倚賴。故朕養病之時,朝堂之事皆禀太子。特賜雙龍符,見此符如見朕,太子持此符代朕行國事。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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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皆驚,陛下的旨意竟然是要——太子監國?!
“公公……”陸兼比他們還要愕然,父皇怎麽如此突然,卻被沈言冷冷地看了一眼:“還不接旨?”
陸兼意識到此時不是問話的時機,連忙伸手道:“兒臣領旨。”和聖旨同時教到他手上的,還有一個象征着太子監國的雙龍符。
沈言宣完聖旨掃了一眼面露疑窦的衆臣:“左右二丞可要上前一驗?”麗妃之事後,陸淵便将原本集中在岳丞相身上的權利分至二人,改設左右二丞。
左右二丞彼此相視一眼,平日裏他們經常政見不一,可此事有些蹊跷。而且他們對沈言總存有一分忌憚,皇上太過信重一位宦官不是件好事。
沈言一哂:“無妨,涉及大昱國祚,二位丞相請。”
陸兼瞬間反應過來左右丞相在擔心什麽,攤開旨意道:“自然要慎重起見。”
“那便如太子殿下和沈總管所言。”左右二丞上前一步,并喚來了太子太傅一同查驗。片刻後恭敬地将聖旨交還給陸兼:“是臣等冒犯了。”
你來我往的場面話中,陸兼指尖微涼,定睛一看竟然發覺自己的指尖上蹭到了一點墨跡。
不應該啊……
但是陸兼聯想起之前出來的小太監和太醫之言,便又覺得情理之中。許是父皇原本只想罷朝,但是又覺得國事不能擱置,所以臨時下了一道聖旨。
陸兼注意到的事情,二丞和太傅同樣也注意到了,正是因為墨跡未幹而且字跡流暢,玺印齊全,才讓他們徹底放下心來,此時陸淵還在宮中并且未受人脅迫。
放下心後便也能理解陸淵的決定,誰勤政了二十年也都是想犯個懶的。
一七六、太子心
皇上還在宮中?小太監和夏太醫對視一眼,都閉緊了嘴巴。聖心難測啊,誰知道為什麽陛下要突然裝病?莫不是……要測試太子是否有反意?
天家父子,莫猜莫猜。
陸兼本來已經松下了一口氣,卻意外看見了沈言的腰間挂着的那枚玉佩。
他知道那是晖南回京的那一次沈總管送予父皇的,可父皇……怎麽會将玉佩摘下?!
陸兼捏緊了聖旨,腦海中滾動着不解。
待陸兼對着群臣簡單交代了幾句話後,便宣布下朝。
他離開了金銮殿,一路小跑追上了即将邁入河清殿的沈言。
“沈公公!”
“太子殿下。”沈言看着他,似乎并不意外他會追過來。
“孤要見父皇。”陸兼氣喘噓噓道。
“陛下卧病不見人。”沈言拱了拱手,“殿下請回吧,若将病過給了殿下……”
陸兼皺着眉頭,直接繞過沈言去推河清殿的門,卻意外地沒能推開。
“公公。”陸兼的手還是按着殿門,偏頭高高地挑起了眉梢,“孤信總管,可總管得給孤一個解釋。”
沈言不為所懼,直視着他,口氣平靜道:“聖旨已下,雙龍符出,太子監國。若陛下出現意外,太子會順利繼位的。名正言順,天命所歸。”
“總管!”陸兼捏緊了拳頭,沈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他所追求的,至少是在六歲時所追求的。順利繼位,成為好的君主。可當沈言真的把他曾經所希冀的一字一字地念出來時,陸兼卻憤怒了。
除了憤怒,還有濃濃的委屈,就像是一個被父母冤枉的孩子。
“總管所言,孤不瞞您,孤想過……可父皇他除了皇上,還是孤的父親啊,您對孤而言……”陸兼抿了抿唇,終于将心口憋着的話說了出來,“……是另一位父親,總管真的要如此傷孤的心?”
“哪個子女見到父母出事會歡欣雀躍?孤知道,天家無父子,可孤更知道你們對孤如何!孤有心,孤看得到……”
沈言看着眼前這個執拗的大孩子,嘆息了一聲,敲了三下殿門:“暗三,開門。”
一七七、怎能輸
河清殿的大門就這樣緩緩地打開了,陸兼沖進了殿內。習慣性地走到禦案前躬身道:“兒臣給父皇請安——”
可他很快便直起了腰身,他面前的禦案後竟然空無一人,案臺上只有筆架上還擱置着未洗淨的禦筆。
“總管,父皇可還在歇息?”陸兼扭頭看向沈言,而沈言身後的殿門随着他們入內再次關上了。
“皇上不在宮中。”沈言看向暗衛,“暗三,你将你知道的盡數禀予太子殿下。”
“是!”
半柱香後,陸兼扶着案臺整個人都在發抖。
怎麽會?怎麽會?父皇那般足智多謀之人,怎麽會被別人劫走?而且父皇的身手,雖比不上武林人士,卻也不差。
“殿下請寬心,陛下不是被劫走的。”沈言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将玉佩小心地取下收入懷中。
陸兼喃喃道:“總管如何得知?”
“陛下只要出宮,便會用腰帶穿過玉佩繩結之中。失蹤時間是晌午,陛下必然已經穿戴好衣冠。房間未亂尚不足以證明陛下是自己離開,可玉佩繩結未斷,卻證明陛下是取下腰帶後再取下的玉佩,足以證明陛下是自己離開。”
陸兼的雙目燃起了希望:“總管放心,孤會将父皇找回……”
還沒等陸兼表完決心,便被沈言訓斥道:“胡鬧。”
在陸兼錯愕的目光下,沈言嚴厲道:“聖旨已下,太子監國。昨夜我便知悉此事,留到現在便是為了宣讀這道旨意。”
為了陸兼在毫無異議的情況下監國,為了一旦陸淵出事,大昱能安穩地傳承下去。所以,沈言揣着火急火燎的心等到了現在,因為他知道若只有一道聖旨,而陸淵卻遲遲不露面,所有的猜忌都會湧向最大的得益人——太子陸兼。
“可父皇莫不是提前預知了此事——”
當沈言将沾染了少許墨汁的掌心攤在他面前時,陸兼的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言,遲疑了很久,腦子裏才緩緩地想明白——沈總管竟然能寫出跟父皇一模一樣的字跡?不對不對,他驚訝的不該是這個,沈總管竟然假傳聖旨?!
“玉玺旁我落了皇上交由我的私印,若皇上發落下來,我自會一力承擔。”沈言話雖是這麽說,可眼中卻沒有半點的擔心。
陸兼突然間突然心安了下來,之前的所有焦躁都被撫平了。不是因為他不用承擔,也不是因為沈言為自己擋了衆臣可能的刁難和質疑。而是他此刻突然覺得,父皇與沈總管并肩作戰,豈有輸的道理?
有一個将信任和後背盡數交付彼此的愛人,怎麽能輸?
“既如此。”陸兼一掃之前的彷徨,深深地一禮,“陸兼便等父皇和總管平安歸來。”
作者有話要說: *“睿質巳長,淑問日彰,四海之心,實所倚賴。”這一句話引自《請皇太子監國表》。
*雙龍符:唐代規定,太子監國時可以擁有一個特別的印信叫作“雙龍符”,可發诏令可調軍隊,相當于“準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