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中元節特別番外【下】
不多時,歷史學系的宿舍樓門前,一輛賓利停了下來。黑色的車門被推開,映入眼簾的是包裹在剪裁合體的深灰條紋西褲的大長腿。
陸先生真的很高啊……
風鳶看見了從車中下來的陸玺,連忙一路小跑到車前,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陸先生,很抱歉讓您跑過來,是我沒有考慮清楚。”
“出什麽事了?”陸玺低頭看着風鳶,此時風鳶的臉還殘留着紅,陸玺知道那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生氣。
“也沒有……”看見陸玺的一瞬間,風鳶突然間就冷靜了下來,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真的很抱歉,我請您吃早餐吧。”
陸玺好笑地看着他,風鳶的領口還有些皺,明顯跟人拉扯過,他伸手将風鳶的領口扯平整:“所以你一大早打電話給我,是為了泡我?”
風鳶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了:“我、我我我……”
“如果你想泡我,下次可以約晚餐。”陸玺故意逗他。
風鳶深吸了一口氣:“陸玺先生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打算泡你就算我要泡你你也不能有人泡你你就接受這樣會吃虧的……”
陸玺聽着他連标點符號都沒有的一串話,心想兔子急了真的會咬人,就是咬人的方向似乎……不太對。
他們倆閑聊的工夫,宿舍樓裏走下來的一個男生,他看了他們倆愣了幾秒,随即打量起陸玺。
“你是風鳶的叔叔?”
陸玺:“……”他看起來有這麽老嗎?陸玺不動聲色地看着他,見風鳶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估計他之前的失常跟這個人關系不大。
“你要是他的叔叔就別只管他的學習不管別的,自己侄子什麽性格不知道嗎?被欺負成這樣了,你們也不管一管。”
風鳶想要澄清這不是他叔叔,但是剛張嘴卻發現很難解釋他們的關系。如果要讓他舍友知道這就是陸玺,估計關于自己的謠言會更上一層樓。
但是陸玺卻開口了:“誰欺負小鳶了?怎麽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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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是很能耐嗎?不會看嗎?”男生的眉眼中滿是不耐,随後踩上停在一旁的自行車便離開了。
陸玺無語:“你同學?這麽別扭的?想關心你但是怎麽是這個态度?”
風鳶嘆了一口氣:“他人不錯,就是脾氣躁了一點。他可能誤會您是我家人,才态度不那麽好的,冒犯到您了,我替他道歉。”
“你家人怎麽了?”
“其實也沒怎麽。”風鳶挺無奈的,“我爺爺是一位歷史學者,他對我要求很嚴格。有一次他來我們學校做講座,當着衆人的面訓斥了我……但是反而拉了其他人的仇恨。”
“為什麽?”
風鳶不太好意思道:“因為我績點年級第一。”
陸玺:“……”真是一位嚴格的家長啊……
“其實也沒有他說得那麽誇張,我和舍友的關系平常也還可以。只是碰上一些學術問題,大家觀點不一樣就容易發生争執。”
“所以,剛剛發生了什麽?”
陸玺冷不丁地一問,讓風鳶無法再繼續搪塞過去。
風鳶回想起來也挺郁悶的:“昨晚您跟我要論文,發給您後,我就想把看《陸玺傳》的感想紀錄下來。”其實也懷着能給陸先生看一看的想法,不過這個就不用說了,“昨天寫得太困,電腦沒關……今天早上的時候我起床就發現他們在看我寫的東西。然後……就發生了點争執。”
“這也算侵犯隐私權了吧?萬一你是打算發表的,他們比你早發表了相似內容,到時候掰扯不清……”陸玺很少會跟小孩子計較,但是涉及風鳶,他不自覺就把話說重了幾分,“你較真也沒什麽不對的。”
“陸先生,您誤會了。”風鳶紅了臉道,“我們吵起來是因為他們一直在诋毀太子殿下。”
陸玺:“……”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展開。
“所以我冷靜下來覺得是我大題小做了,他們不了解就不了解吧。”風鳶抿了抿唇,“反正太子殿下既不在意也不需要他們的了解,他們也根本沒有資格進行評價。”
陸玺狠狠地揉了揉風鳶的腦袋:“那個太子殿下有什麽好的?一個歷史人物值得你這麽癡迷?”
“不是的,他對我來說不僅僅是一個歷史人物。”風鳶其實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今天早上舍友也說過這樣的話,笑他魔怔。可陸玺說了同樣的話,他卻沒有憤怒而且還有幾分羞赧。
“怎麽說?”陸玺将車鎖上,已經有了下一步的想法。其實也就只有風鳶這個書呆子會覺得那些人跟他吵起來是因為廢太子,怕是本身就是看風鳶不順眼,找個借口吧。
其實那個不耐煩的男生已經透露了足夠的信息,至少這些舍友對風鳶的惡意不是今天才産生的。
既然被誤會成了家長,便宜他也不白占,這樣的閑事他不介意管上一管。
“我爺爺對我要求很高,有時候我覺得我已經盡力了,可他還是不滿意。我也迷茫過沮喪過,但是其實看看太子殿下,就覺得我這些算什麽呢?”風鳶仰頭看着陸玺的側顏,“他也做得足夠好了,可是還是有很多人不滿意。僅僅是因為他是太子,這樣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可……這個世界就是不公平的,殿下尚且如此,我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說得好。”陸玺若有所思地看了風鳶一眼,正好撞上了他幹淨的雙目,陸玺的目光卻沉了幾分。
有些不太對勁……
“走吧。”
“去哪?”風鳶傻乎乎地問,“吃早餐?”
陸玺笑了笑:“不,我們先去會會你的舍友。”
诶?風鳶傻眼了,怔怔地看着陸玺高大的背影。
“愣着幹嘛?”陸玺偏頭看了一眼傻在原地的風鳶。
風鳶一路小跑追了上去:“陸、陸先生!您要去幹什麽?”
“作為家長,小孩被欺負了,總是要讨回公道吧?”
風鳶仰頭看着陸玺認真黝黑的眸子,突然間心跳漏了一拍。
陸先生這樣……真的好帥。
但當陸玺真的站在自己宿舍門口的時候,風鳶有些慌了,他小聲幫自己的舍友說話:“他們其實也沒有說什麽,是我自己氣不過,而且學術之争,也不能說他就是錯的。”
“放心,我不會欺負小孩子的。”陸玺挑起了嘴角,“我就是也想跟這幾位高材生探讨一下關于陸玺這位廢太子的好壞問題。”
風鳶再次确認了自己真的很奇怪,尋常人直接稱呼“廢太子”三個字他會很生氣,但是陸玺說出來,他卻只剩下了不知來源的心疼。
而且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為什麽陸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聽出了其中自嘲的意味?
正想着,宿舍門已經被拉開了。
“您……”拉開宿舍門的是個帶黑框眼鏡的男生,身上穿着背心短褲,臉上還冒着點油光。
黑框眼鏡的目光落在了風鳶的身上,似乎有些明白了,可嘴角卻卷曲起了一絲不屑。
誰不知道風鳶的家人從來不護短?不然他們也不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排擠他。
“您是?”
“我是來切磋讨教的,關于陸玺這位廢太子。”陸玺直接上前了一步,将黑框眼鏡逼回了屋內,“你不介意吧?”
對于一個外行,黑框眼鏡并不膽怯。五分鐘之後他們就已經面對面坐在寝室裏了。
陸玺不像黑框眼鏡面前擺了很多資料,他沒有帶任何書籍。包括那本風鳶打電話給他讓他帶過來的《陸玺傳》。
“永泰三十六年,廢太子時年三十五歲。廢太子陸玺廣羅美人,送入皇宮,不僅供永泰帝享用,而且自己收攏了其中大半。此為荒淫無道。”
在風鳶擔心的目光中,陸玺氣定神閑道:“永泰三十六年,大昱各地大旱,各地為祈求龍王降雨以少女為祀,官府屢禁不止。同時,當時永泰帝已萌生廢儲之心,後宮之争白熱化,同年,夭折了兩位皇子。”
“這……這有什麽關系?”黑框眼鏡男皺緊了眉頭。
陸玺搖了搖頭:“如果你讀史料,只能看到它想給你看的東西,那也難怪你永遠都是第二名了。”
“你!”黑框眼鏡一拍桌子,渾身氣得發抖,跟他關系好的兩個舍友見到這個場面也瑟縮在了一旁。
風鳶冷靜地根據陸玺說的話,推測出了結論:“太子殿下廣羅天下美女,誰都知道入宮之後享盡繁榮富貴,其實目的是為了遏制當初以少女為祀的現象。而送予永泰帝,其實也是為了分散當時的後宮争鬥,保護餘下的弟弟們。”
“那納入東宮呢?”
陸玺想了想:“據說太子将那些美人全數藏入了別院,但從此之後太子并未去過那座別院。我猜……不願入宮者便入了東宮。”
“你是說廢太子将她們放了?!”黑框眼鏡覺得難以接受,“那就算如你所說,那進宮的女子豈不是很慘?史料記載,那年進宮的女子有不少死于後宮。”
“可那些女子都是自願的。”風鳶忍不住出聲辯駁。
黑框眼鏡男自然不服氣:“就算女子進宮皆為自願,但是又有多少人能抵擋住宮中的榮華富貴?分明是太子親手把他們送上了黃泉路。”
風鳶咬住下唇,道理他明白,可是他還是無法接受這些結論。
“是。”陸玺卻承認了,“風鳶只是說他是一位好的諸君,從未說過他是一個好人吧?而且永泰帝的後宮究竟有多少人,史料皆有所載,網羅天下美人也不過是誇張的說法。”
“你的意思是……他為了救下那些少女,犧牲這些人是值得的?”黑框眼鏡男對此無法認同。
“或許吧……”陸玺聳了聳肩,“可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道廢太子荒淫無道,我不過告訴你不是而已。至于他人品如何……評判一代儲君的人品,似乎以你現在的水平,還不足以進行判斷吧?”
在接下來的幾輪交戰中,風鳶看向陸玺的目光由擔心轉為了崇拜。
在結束一輪唇槍舌戰後,陸玺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你們早餐供應到幾點?”
風鳶連忙道:“八點半。”
“那我們該走了。”陸玺拎起外套,看了一眼一臉挫敗的黑框眼鏡,“我聽見小鳶誇你,所以想來切磋一下,占用你時間了。”
“誇……誇我?”
“是啊。”陸玺沒有打算多說,沖着風鳶揚了揚下巴,“走吧。”
但是在和黑框眼鏡擦肩而過的時候,陸玺的唇還是動了動。
***
他們正打算從宿舍樓離開時,樹蔭下的一輛車也打算離開。
“羅盤真是指的這裏?”
“嗯。”駕駛位上的清秀男子點了點頭,“司大人也說是在這附近。”
“該不會是失靈了吧?”一只手伸過來擺弄了一下羅盤上纏的各種顏色的線,“算了,阿言餓了沒?先去吃飯再回來盯着。”
“好,聽說這個學校飯堂不錯,我們去混張校卡?”
手的主人笑道:“真是難以想象當初守規矩的沈總管也會變成個無賴。”
沈言好笑地睨了他一眼:“都是陛下教得好。”再好的規矩,也都在這些年歲裏盡數被陸淵逼着破光了。
陸淵眯着眼睛,湊過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那不如,我們再去破破規矩?”
說笑間,沈言剛要發動車輛,身後突然響起了重物落地的聲音和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推開車門,出事了。
“阿言。”陸淵指着羅盤上不停抖動的黑線,“是心魔作祟。”
……
而走出宿舍樓的風鳶驚恐地看着摔在他們面前的人……是他的舍友,而且還是剛剛和他們說過話的黑框眼鏡。
陸玺一把将風鳶拉到自己身後,用拇指抹掉了飛濺在自己臉上的血跡。
跳樓了?為什麽?
五分鐘後,警車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當警察盤問到一半時,突然看向陸玺:“你是哪位?據死者舍友的證言,最後你跟他說了一句話?說了什麽?”
陸玺沉思了幾秒道:“我跟他說,我叫陸玺。”風鳶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陸玺,陸玺當初分明說的是——“風鳶不是你們能欺負的。”
陸先生為什麽自找麻煩?
“啊!”風鳶的舍友突然叫了起來,指着陸玺,臉色煞白道,“你就是那個設立我們學院最高獎學金的那個人?他一定是因為自己得罪了你,才想不開自殺的!”
做筆錄的警察臉色沉重了幾分,陸玺,陸家的掌舵人嗎?這下調查麻煩了。
而陸玺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個舍友,為什麽他能那麽快知道自己身份?
風鳶知道是因為他作為年紀第一名應該是得過自己名下設置的獎學金的,而且風鳶對廢太子研究很深,能夠輕易區分他們之間的區別。可這個舍友,陸玺之前進宿舍時無意掃了一眼夾在書架上的成績單,成績平平,而且在自己和黑框眼鏡辯論了那麽久關于廢太子的事之後。竟然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就猜出了自己身份?
而在這邊膠着的時候,人群中有兩個人越過了警戒線。
陸淵頂着身後陸玺頗具壓力的視線,硬着頭皮晃動了一下手中的白卡。
“抱歉,這起案件特殊部門接管了。”
……
在陸玺重重地拍了拍陸淵的肩膀,扔下一句——“事情處理完後老實給我交代清楚。”後便拉着風鳶離開了。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副駕駛位置上的風鳶終于忍不住了。
“陸、陸先生,您剛剛為什麽要幫我?其實,不管警方怎麽查,我都跟這起案件沒有關系的。如果不是出現了特殊的情況,這件事傳出去會影響陸氏的股價的。” 威逼寒門學子,這樣的話題媒體怎麽會放過。
“衆口铄金。”陸玺挑了挑眉頭,“你知道傳出去會影響陸氏的股價,就該知道,如果牽扯到你身上又會出現什麽樣的流言。”
風鳶眼底突然一熱,他掩飾性地低下了頭。家人對他也很好,但是這種被呵護的感覺,似乎從他十六歲上大學後便從未享受過了。
“我也有一個問題要問你。”陸玺看着即将轉為綠色的警示燈。
“您說。”
陸玺踩下油門:“雖然關于這位太子殿下的的傳聞很多,但多數是野史。陸玺的史料是去年才被系統整理出來的,《陸玺傳》也是第一本關于廢太子陸玺的傳記,所以圖書館也只有一本在館。可你卻對他知之甚詳,而且你說過你用他來激勵你自己時不斷地在回憶,說明應該不是今年才發生的吧?”
“是因為你爺爺?”陸玺說出了唯一可能的解釋。
風鳶愣住了,沉默了許久。
半晌,他偏頭看向陸玺:“陸先生,我是因為很多夢,從小到大做的夢。”
“那巧了,我想我們可以交流一下。”愣了幾秒的陸玺嗤笑了一聲,“原本我不相信怪力亂神的事情,但是剛剛,我的親弟弟颠覆了我的想法。我覺得我曾經的推斷需要重新修整一下了。”
“什、什麽意思?”風鳶有些茫然,這和自己有關系嗎?
走到副駕駛門外的陸玺拉開車門:“意思就是,小家夥,你不是要請問吃早餐嗎?還不下車?”
“這是哪裏?”風鳶跳下車追了上去。
“我家。”
“哦哦,那我們去哪吃早餐?”
“我家,你做。”陸玺心情大好,他突然對夢中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卻看不清真容的小不點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中元節特別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 *司先生:《心有魔障》番外七裏那對在地府舉辦婚禮的新人,也是《司先生和他的桔梗花愛人》的主角受。生前是位律師,死後是地府的鬼差。
*白卡:《心有魔障》裏面出現過,設定就是非人類會擁有一張由特殊部門下發的白卡,用設備可以讀出上面的信息。陸淵和沈言不是人類,是司先生的同事,也算是鬼差。
*心魔作祟:《心有魔障》裏面的設定。解釋起來比較麻煩,可以不用管它。
陸淵和沈言之所以能不入輪回還沒有魂飛魄散,也是他們在隐居的時候,無意中遇上了謝七,謝七看他們相處有所感慨,沈言也出言點醒了他。謝七作為回報,在他們壽終正寝後,讓沈言重塑了三魂六魄,再加上他們身負功德之光以及龍氣,所以他們能留在地府。
不過這一段跟正文沒有什麽關系,只是解釋一下為什麽他們倆沒有輪回。
*目前17年至今所有關于地府的故事,是可以串聯起來的。不過不知道也沒有關系,不影響閱讀的。
*你們要是想看大哥和風鳶的故事,可以給我留言。我可能會在正文寫完後寫一寫他們的故事。
中元特番就到此結束啦,明天繼續正文=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