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十、假的(上)
夏歲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腦袋疼得厲害不說,好像還有什麽東西一直在困住他,讓他動不得分毫……可是仔細想想,自己又為什麽會睡覺?這明明不是睡覺的時間?剛剛發生了什麽?
慢慢地,夏歲記起自己好像是要去找郭陽平,在路上,他繞過一個巷口,然後他看見了……慕辰安!!
仿佛被解了穴,夏歲倏然睜開眼睛,接着脖頸處的疼痛讓他嘶呼出聲。
這種痛連帶着身體內部也變得不太舒服,夏歲覺得自己的四肢散了架一般沉重,喉嚨裏也在蔓延一股很濃郁的鐵鏽腥味,他往下吞咽幾次口水,忍了很久,才讓味道變淡。
後面緩了緩,夏歲挺身從床上坐起來。入目的是曾作為“牢籠”短暫囚禁過他一夜的熟悉房間,也是慕辰安江邊公寓的卧室。
此時已是黑夜,溫馨的吊頂燈散發出暖黃色的光驅趕了室外雨夜帶來的寒冷,卻散不開屋內人心的凄涼。
夏歲低頭,發現自己的褲子已經被脫掉,只留一條四角短褲,上身的衣服則換成了另一身幹爽的長款男式襯衫。他眸子黯淡,猜到一定是慕辰安做的這些,同時也明白自己再一次被那人綁回來了。
呼吸停滞,夏歲咬住嘴唇,攥緊了襯衫的下擺。
回憶起過往種種,夏歲覺得自己真的快被慕辰安逼瘋了。昏迷前的郭陽平被打,還有郭陽平口中關于陳姐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他都像局外人一樣沒弄清楚,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讓他心裏焦躁不安,怒意在胸口橫沖直撞。
看向緊閉的卧室門,夏歲掀開被子慌張地跑下床,他不斷按着門把手,卻和原來一樣,一點被打開的動靜也沒有。
過去的經歷為鑒,幾分鐘後,夏歲不再做無用的掙紮,他沮喪又不甘心地放下手,拖沓着步子走到床邊坐下,靜靜等待門從外面被打開。
不久,結果如夏歲所料,電子解鎖的聲音響起,房門随即敞開。
慕辰安拿着一杯熱牛奶走過來,柔聲道:“夏夏,喝點牛奶吧。”說完男人将杯子遞上前,神情動作平靜得像一切沒發生過。
這時的慕辰安将之前紮起的黑色卷發散落開,額間的美人痣也恢複成往日的淺紅,整個人優雅又風流,如展示臺內一顆熠熠生輝的高級鑽石,耀眼且奪目。
可即使再俊美無邊,如今的慕辰安在夏歲看來只是一個魔鬼。他擡頭惡狠狠地盯着男人,強忍住甩開面前這杯牛奶的沖動,生氣地質問道:“慕辰安,你後來把小陽怎麽了?”
慕辰安挑眉,保持遞牛奶的動作看向夏歲,他迎着對方摻雜懷疑、憤怒、怨恨的目光,幾秒後,轉過臉将牛奶放到床頭櫃上,然後坐在正床邊的一把歐式座椅內,雙手扶着椅子把手,姿勢慵懶且貴氣。
“沒怎麽,送去醫院了,所以夏夏你也不用擔心了。”語氣裏極盡冷漠。
夏歲視線頓時如利劍射向慕辰安,他抓緊身下的被子,盡力壓制某種即将爆發的情緒,聲音顫抖地問道:“你知不知道小陽他是學繪畫的?”
“.…..”
慕辰安沒否認,好整以暇地望着夏歲,淡定的模樣說明了一切:他當然知道。
下一刻,夏歲立馬被慕辰安這幅坦然的樣子激怒,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上前狠狠給對方一拳。他站起身,氣得渾身發抖,大聲質問眼前的男人:“既然知道,那你為什麽要打斷小陽的手?你把小陽的手弄傷了,他後面該怎麽繼續學業?以後的工作又怎麽辦?你有想過嗎!慕辰安,你怎麽這麽狠心?”
“我狠心?”
不同于夏歲的激動,慕辰安依然保持坐着的姿勢,沉聲反問。他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毫無波瀾地迎向夏歲質詢的憤怒目光,神情不怒自威。
随後,他緩慢站起身,逐漸逼近夏歲,語氣中帶着病态的深情與讓人不寒而栗的陰鸷,“夏夏,那你知道當我眼睜睜地看着他把你帶走,我的心有多難過嗎?因為他,你!才會和我分開!”
雙手用力抓住夏歲的肩膀,慕辰安腕處的血管道道突出,低吼道:“每一次,每一次只要我想起來這件事的時候,我都想把他殺了,所以今天我已經便宜他了!”
夏歲一步步後退,很快被氣勢森冷的慕辰安逼到癱坐在床上,他肩膀發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
夏歲不敢相信從慕辰安口中說出來的那些話,震驚之餘他只覺得疲憊,面對失去理智的慕辰安,面對慕辰安冠以他之名做出傷害別人的這些事情,他真的快要窒息了。
痛苦地閉上眼睛緩了緩,夏歲啞聲問道:“那陳姐呢?陳姐自殺,是怎麽回事?”
不想提起的話題被觸及,慕辰安身形一滞,他擰起眉,松開夏歲重新坐回椅子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捂住下巴陷入思索。
陳玲的事情,慕辰安确實沒想到,消息傳來時,他并沒打算讓夏歲知道,卻不想被郭陽平戳破了真相。
半晌,慕辰安幽幽道:“偷跑到醫院頂樓,跳樓自殺了。”
夏歲腦袋仿佛被重錘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眼前陣陣發黑,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
跳樓自殺……?陳姐為什麽會自殺?明明上周與他說話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強撐着自己不倒下,夏歲呆愣地看向慕辰安,他嘴唇抖動得厲害,“為什麽…會突然自殺?”
慕辰安手指抵着太陽穴不耐道:“還不清楚,醫院那邊說她精神狀态一直不太好,治療也不配合,說是早就有自殺的想法了。”
夏歲搖頭,“不可能,陳姐之前還對我說出了院她要開個花店,她不會随意自殺的。”
不相信慕辰安的話,夏歲呆愣地起身要離開,打算自己去醫院求證,卻在半路被慕辰安捉住。
夏歲馬上像只跳腳炸毛的貓,劇烈地掙紮起來,“慕辰安,你放開我!放開!滾,滾啊!”他擡高音調,幾近尖聲地叫喊,而抗拒也讓慕辰安壓抑在胸腔的情緒急速爆發。
慕辰安一把攥住夏歲的手腕,将人壓在旁邊的牆上,紅着眼說道:“放開、走開、滾…..夏夏,什麽時候你對我說的話都是這些了?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我要改了,我和那些人都分了!你要給我機會啊!我們就不能好好談談嗎?這麽久了,你連一次好好談談的機會也沒給過我!”
好好談談?
夏歲遲緩地撇過頭,淚眼婆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腦海中閃過許多場景:兩人在一起時虛假的甜蜜,這人對自己的囚禁,郭陽平受傷的右手,還有陳姐和她未出世便被扼殺的孩子!
孩子……
夏歲愣住片刻,他回望着慕辰安,突然想起那晚在會所裏聽到馮建寧說過的話:“那小子直接一句話給我指明出路,他說‘那就打掉好了’……”
剎那間,夏歲身體僵直,他似乎明白了什麽,眼神驟變,充滿恨意的視線射向慕辰安,“我們之間,早就沒什麽好談的了!”話語是從未有過的寒冷,凍得慕辰安渾身一顫。
整個過程,慕辰安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夏歲,對方的全部神情變化自然也被他清晰地捕捉到。
當看到夏歲望向他時眼裏出現的憎恨,聽到這人對自己說出的誅心話時,慕辰安心裏忽然湧起一股無名的怒火和惶恐。
他抓住夏歲纖細手腕的手不自覺收緊,傾身向前,将人禁锢在自己與牆之間,咬牙問道:“為什麽?夏夏!為什麽沒有什麽好談的!明明過去我們之間有過很多很美好的時間,不是嗎?你不願看到我與別人,好,我和他們斷了,可你為什麽還要和我分開?就因為信了馮建寧他們那些沒有根據的話嗎?”
慕辰安此時如自我催眠般否定了當初他對夏歲做過的那些欺騙,他睜大眼睛,紅血絲從眼白四周向瞳孔中間彙聚,看上去很吓人。
而夏歲在聽到慕辰安的話後遽然怔住,他不可思議地看着對方,布滿淚水的眼裏是質疑,是難以置信,是失望,更是絕望。
這個人,即使到了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分手嗎?他是不承認對自己的欺騙嗎?
凝視着慕辰安質問他的無理模樣,夏歲冷不丁覺得可笑,似乎一場游戲裏只有他入了迷,自始至終當真的也只有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