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什麽時候都行
約好了爬山,真正提上日程以後,王嘉佳興奮得睡不着覺,據說是因為山腳下彙集了各地有名的小吃,她光是想着就忍不住咽口水。第二天早早起來喊她小叔吃早飯,自己就拿了一個包子細嚼慢咽。
林榛知道她想留着肚子吃別的,所以笑而不語。
既然是爬山,人多才好玩,林榛邀請了鹿昱一起。山不高,但繞的路遠,林榛爬到半山腰基本沒力氣了,半途而廢抱着同樣走不動的小侄女在涼亭休息。
鹿昱則和他嫂子杠上了,滿頭大汗仍舊埋着頭努力往上爬。兩人好像是打了個什麽賭,誰先爬到山頂就允諾對方某樣東西,林榛落在後頭聽沒仔細。
就這一次的運動量賽過了一整年,林榛回家黏床上就不想動,直到除夕前一天才被他哥拉着去買年貨。
王绛單位逢年過節都會發超市購物卡,平時沒怎麽用,堆堆放放到過年這天拿出來一算也有三四千塊錢可以揮霍。
林榛前一天吃雜了東西,出門了人就開始不怎麽舒服,推着購物車提不起勁兒,上半身壓在扶手上病恹恹的。王绛仔細詢問了情況暫時安排他在超市裏就餐區休息着等他們。
顧沨一家估計也在買年貨,林榛已經有好幾年沒和顧沨一起過年了,有點好奇他這幾年是怎麽過的。
于是想打視頻看一看。
超市裏人多,耳邊除了此起彼伏的交談,還有頭頂上熱鬧非凡的音響,循環好運來,恭喜發財此類新年專屬歌曲。
時不時就有人從身邊過去,林榛沒好意思直接打視頻,單純撥了電話。
嘟聲結束對方也沒接,他有點沮喪,打開微信聊天框發了一個特別委屈的貓咪表情給顧沨。
一秒鐘不到手機就響了,卻不是顧沨的電話。
林榛望着手機屏幕上的‘安總’二字,心情複雜,甚至還起了雞皮疙瘩。
這種下意識的畏懼反應是林榛都沒料想到的,他自己都解釋不出原因,或許是因為來電落差。
他希望看到的是顧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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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榛起身握着手機大步邁出超市,安總平白無故打電話,無非是工作上的事,出于禮貌就不該在這麽嘈雜的環境裏接。
“安總?”
林榛在超市外的大廣場邊上站定,太陽大還稍微有點烈,他挪了幾步到行道樹底下躲着。
“林榛啊,沒別的事,就忽然想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林榛能想到最壞的是他把某個賬算錯了,安總來興師問罪。可此刻安聞語氣柔而緩,林榛甚至聽出他說話的時候嘴邊應該含了笑。
抛開工作,他和安聞幾乎零接觸,現在這種氛圍和感覺,結合那次酒會紀城的玩笑,林榛愈加別扭了。
“謝謝安總,那我也提前祝你新年快樂。”林榛說完就沒別的詞了,默默等待安總結束挂斷。
安聞并沒有挂斷,而是換了個話題,問:“我記得你是回慶城過年?慶城我還沒去過,将來也許會去,你來給我當這個導游?”
傳聞志興要在慶城開分部,安聞确實有可能來實地考察,林榛暗暗想,這通電話別有用心的地方原來在這裏,他如釋重負的同時爽快答應了。
“慶城我特別熟,歡迎安總來旅游。”
“我是認真的,那就等咱們從多倫多回來再具體這個行程。”
等林榛答應了,安聞又問:“公司放假到二十號,你準備幾號回來?”
林榛:“還不知道,大概初三或者初四。”
“這麽快,我以為你要等到上班前一天。既然這樣,回來我請你吃飯,年會的團建你沒來得及參加,我給你補上。”
“不用不用,安總,真不用那麽客氣。”林榛很認真地在拒絕。
安聞沒給他拒絕的機會,說:“就這樣決定吧,我繼續忙工作了。”
林榛不由蹙眉,本想問他還請了哪些人,如果就他們兩個的話,即便是趕鴨子上架他也不想去。
林榛的眼睛被太陽曬得眯起,他望着大廣場正對面的噴水池,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也說服不了自己了。安聞特意打電話送新年快樂就夠奇怪了,還要請吃飯,林榛對這方面過于敏感,也希望只是自己在胡思亂想。
剛畢業那年經歷的那件事林榛依舊歷歷在目,偶爾夢裏又經歷一遍,每次都吓得滿頭是汗。
關于被騷擾,前幾天他和顧沨說起的時候也只是寥寥幾個字帶過了。過去的事說出來除了讓聽的人難受改變不了什麽了,于是他就埋在了心裏,誰也不說。
那家公司在慶城挺有名,是林榛大學玩得很好的室友推薦去的。涉及領域多元化,林榛首先看公司簡介,又看工資待遇感覺都不錯,決定去試一試。
實習期間他所在部門工作的大致內容和他的專業比較對口,于是試用期結束公司有意,他就決定留下來。
不說他對工作有什麽遠大目标,起碼在一個領域混,得達到自己預期的高度吧。當他以為能夠安安穩穩工作的時候,轉正的第一天,猶如當頭一棒。
辦公室的小組長給他介紹工作內容,林榛越聽越莫名,後知後覺自己轉正成了部門經理的助理。
林榛的心理落差極大,覺得被戲耍了。就像盛裝打扮後被安排去工地搬水泥的那種狼狽。
前一天他已經和他哥說轉正了,現在後悔不行,于是硬着頭皮把助理的工作暫時攬到身上,僥幸想努力一點會有上升空間。
說是助理,和傳統意義上的還不太一樣,林榛更覺得自己是一個無所事事,除了端茶遞水就只用坐在電腦面前發呆的廢物。
只要面前的電話一響,要咖啡還是要茶,他都得盡快端進去,偶爾還要跟經理去應酬談合作,林榛的胃不好,就是那時候加重的。
這位部門經理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至少在林榛不了解他,只從別人口中聽說的時候,覺得他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
婚姻幸福,事業有成,人也有涵養。
他在之前有多麽敬重這個經理,後來就有多厭惡。
那次應酬,林榛沒見他們談工作,以為只是一個純粹的酒局。後來才隐約察覺來人都是經理的朋友,還有那個畢業了不常聯系,但介紹他來這家公司的大學室友——任義。
林榛相當于被蒙在鼓裏參加了這個私人酒局。因為沒人提前和他說,他前一天晚上甚至把手上的項目連夜又重新整理了一遍,生怕出錯。
不想一直只當助理就得在細節方面加倍努力。
但準備撲了空,林榛默默為自己嘆了口氣,一瞬間覺得自己愚蠢至極。
經理把林榛挨個介紹給那些人,有男有女,看穿着打扮以及寒暄說的話,可以判斷出,在座不是社會精英就是上層人士。
林榛偶爾看一眼他的室友任義,兩人從沒在這種場合聚過,看熟練老道的社交,言談舉止都是林榛不認識的任義了。
畢業後兩人不怎麽聯系,除了這次的工作介紹。雖然工作不盡如人意,林榛還是很謝謝他的幫助。
兩人座位離得遠,偶爾對視上,任義主動閃開,假裝沒在看林榛。
整個包房煙霧缭繞,笑聲不斷,一桌子人不談工作只問近況。他們默認林榛是經理的小男朋友,所以仗着和經理關系好,肆無忌憚地對林榛開黃腔。
林榛不喜歡,開口解釋了不下三次,不僅沒有人聽,就連作為當事人之一的經理也默認了他們的說法。
林榛很氣憤,可他的性子又不是那種心裏想着‘不’就能立刻把這個‘不’表現出來的人。
他憋着這股氣,在心裏安慰自己,為他們找借口,可能是喝醉了才口無遮攔。
後來,林榛被有心人灌醉了,莫名其妙讓人攙扶到樓上的酒店客房。
他清醒一會兒,模糊一會兒。發現扶他上來的是經理。
李經理撫摸着林榛的手,陪他躺在床上自顧自說了一會兒話,具體是些什麽林榛沒聽清,也記不得了。
他反感摸手這個動作,掙了幾次沒把手收回來。
“看着細皮嫩肉,果然是才畢業的學生。”經理下巴堆肉,掀開了圓滾的啤酒肚想讓林榛摸一摸。
林榛握緊拳頭,醉酒醒了大半,拒絕道:“局結束了,我先回家了。”
他翻身要起來,經理擒住他的胳膊,按回床上,匍匐下來壓着林榛,“特意給你開的房,确定就這麽走了?”他解開林榛的皮帶,手伸了進去。
就那一下,林榛全身緊繃,用了全身的勁一腳把毫無防備人踹開了。
他跌跌撞撞跑下床就要開門出去。
可門上了鎖,需要把那把鎖開了才能打開門,由于頭昏且慌亂林榛動作慢了,急得踹了好幾腳。
經理過來捏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回拉,體型壓制,林榛醉着又沒多少力氣,根本掙脫不開。
“林榛,你聽我說,助理是最輕松的工作,你可以時常跟着我,我也可以給你最大的便利,只要你肯跟着我。”
林榛吓傻了,他想不到身為男人的自己有一天會被另一個男人性騷擾。
他雖然一直喜歡顧沨,願意和顧沨做任何事,但并不代表他喜歡男人。
他的喜歡好像僅限于顧沨。
經理現在的種種行為讓他反感和想吐。
經理看他冷靜地站在原地不動,以為他在思考,于是扯了扯領帶,繼續說:“你才大學畢業,這個社會并不像你書上學到的那樣,一點都不好闖,林榛,你需要一個伯樂,我就可以做你這個伯樂,我很樂意幫助你的。”
林榛不說話,另一只自由的手悄悄去摸口袋,發現他的手機還在身上,幸好還在身上。他想按開手機,哪怕是報警總比呆呆地站着聽他說這些沒用的強。
“林榛,是你那位同學把你介紹給我的,從前我和他維持着那樣的關系,他在我這裏得到了很多他想要的,你願意來做這個助理,就證明你是知道也是願意的,對嗎?”
“什麽?”林榛不敢置信,一臉迷茫,“他什麽都沒和我說,我以為只是普通的工作,我想李總你誤會了,我并不是那種意思,而且你有家室,還有孩子。這麽幸福的一家三口,為什麽要這樣?”林榛不能理解,也絕不接受。
他使勁也掙不開手,也高估了自己在面臨突發情況時的心理承受能力,慌亂之下把好不容易握在手裏的手機給按關機了。
“怎麽會幸福,我喜歡男人,和女人幸福不了。”李總說:“林榛,你想要什麽?我送你輛車怎麽樣?你上下班也方便。或者來我這住,吃穿住行都不用你自己操心。”
“我不要!”林榛捏緊了手機差點就要哭了,試圖和他保持距離,“我喝了點酒身體不太舒服,李總,我現在想回家。”
“既然不舒服今晚就在這睡吧,嗯?”李總忽然靠近,用勁把林榛擋在二人之間的手按在牆上,暧昧道:“陪我睡一晚上。”
“放開!”林榛屈膝用力地踹了他胯下一腳,對方吃痛,條件反射甩了林榛一巴掌。
林榛被他這一巴掌扇蒙了,一陣耳鳴過後他才發現自己流了鼻血。
“林榛,都到這種份上了,你還在裝什麽?”男人抓着林榛的衣領用力地撕開了薄薄的襯衫,扣子噼裏啪啦砸在地板上。
林榛像被點了定身穴,呆愣愣地看着他,異常冷靜地說了三個字,“你別動!”
另一只手摸出了手機,舉在他面前,“對話我已經錄音發給了我朋友,你今天如果真的想讓我留在這裏,我想貴夫人迫不得已也會趕來一趟。”
經理并不相信,不屑道:“跟我玩什麽小把戲,林榛,不想要工作了嗎?你想清楚,我可以讓你找不到工作,至少在慶城,我有手段也有這個實力。”
“我想清楚了,無論李總把我留在公司出于何種目的,明天我都會遞交辭呈。”林榛把手機揣回兜裏,“信不信由你,到現在這種份上了,我什麽都不怕,我就一個小小的助理,身敗名裂不至于,倒是你,在外營造好男人形象要立不住了!”
“你!”男人被掃了興,搶了林榛的手機砸在地上,“我就不信了!”
他抓着林榛的頭發,把他的頭用力砸在牆上。林榛疼得發昏,一時沒了反抗的力氣。剩餘的衣服也被暴力扒幹淨了。
林榛稍微恢複一點神志,仍舊掙紮着想跑,被男人推搡到床上,扯下來的皮帶重重抽在他身上。
等林榛被打得感覺不到了疼對方才停下。經理掐了煙隔空扔進垃圾桶,不耐煩問:“能老實了嗎?”
林榛渾身都疼,腿上腰上臀部,遍布鮮豔紅腫的抽痕,他自救不了,吓出了應激反應,絕望地往床角縮。
經理開始脫自己的衣服,嘲諷道:“哼,我以為你很硬氣呢。一開始就乖乖聽話,也不至于遭這種罪,你說是不是?不過剛好,我就喜歡這種形式的助興。”
他滿意地看着林榛身上的痕跡,興奮得像在欣賞什麽偉大而完美的作品。
警笛聲透過半開的窗戶傳進客房,經理解扣子的動作一頓,“你他媽報警了?什麽時候報的!”
林榛沒報警,這可能是路過的警車。他量經理心虛,擡眼怨恨地看着這個男人,說:“我和朋友說,十分鐘不聯系就讓他報警,警察已經來了,你繼續啊!”
經理咬牙踹了床腿一腳,快速穿上衣服出去了。
林榛的心跳得異常快,他發現自己在抖,控也控制不住。眼淚什麽時候又下來的也不知道。
他翻身下床,什麽都沒想,穿上浴袍就往外跑。無論是坐電梯還是走安全通道都有碰見經理的可能性,于是他往樓上跑,一個人躲在黑漆漆天臺上。
說起來,他也不算初入社會,離開學校在工廠那兩年也算闖社會了,可就是沒真正的自己獨當過一面。
以前有顧沨,後來有他哥,在生命的不同階段,總有一個人肯站出來替他遮風擋雨,給予一個絕對安全的避風港。
這樣的經歷足以讓他吓破膽。
那天回去,林榛在日記本上寫了幾百個‘顧沨’,寫到手發酸,筆沒了墨水,天也亮了才肯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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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裏的手機響了半天,将林榛從那段回憶中剝離出來,他睜開眼,首先被太陽光刺了一下,緩了緩才看清屏幕上的名字。
‘老公’
顧沨那天晚上哄睡的條件是改昵稱,光嘴巴上說還不行,微信,電話備注都得是。
電話接通,顧沨直接道:“我老婆想我了?”
林榛沒從噩夢中緩過勁兒,背靠着樹幹,低低嗯了一聲,情緒不高。
顧沨捕捉到了他的低落,說:“那打視頻,看着會不會好一點?”
“會。”林榛挂了電話,主動等他打視頻過來。
林榛今天穿得很乖,像個高中生,白襯衫搭配米色毛線馬甲,領口有一個墨綠色的裝飾領帶,處處洋溢着青春。
顧沨問:“怎麽在大馬路邊上?”
“出來買年貨了,”林榛鏡頭對着超市大門,沒幾秒又挪回來,“沨哥要去哪?”
林榛見他在車裏。
“爸媽在買海鮮,我來車裏回老婆電話。”
“嗯,”林榛盯着他看,沒說話。
彼此就算不說話也絲毫不尴尬。
“榛榛是不是胃不舒服了。”他知道林榛昨天吃得雜,“實在難受得去醫院,別自己亂吃藥。”林榛特別愛吃止疼藥,一疼就吃。
“沨哥,你初二早點來,我在機場等你。”林榛說完,嘆了口氣,有感而發,“什麽時候才能心安理得地好吃懶做啊,這樣我就只用陪着你了。”
“什麽時候都行。”
“可我心不安理不得。”林榛站得腰疼,蹲下來用下巴枕着膝蓋,“沨哥,安總剛給我打電話了,他說提前祝我新年快樂。”
“你們已經熟到這種地步了?”顧沨酸溜溜說着,甚至補了一句,“過兩天我就過來了,你不準和他說話,即便是發消息也冷冰冰的,知道嗎?”
“他是老板,冷冰冰的可以嗎?”
“現在是放假期間,你裝作非常忙的樣子。”顧沨認真給他出主意,“過年期間就是特別忙,不回一兩個消息,可以理解。”
“嗯,好。”林榛目不轉睛盯着屏幕裏的人,不知想到了什麽,憋了一會兒,眼淚在眶中打轉,他仰着下巴,把眼淚倒回去。
“怎麽了?”顧沨心揪着,“疼得厲害了?”
林榛搖頭,吸了一口氣說“顧老師,好想抱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