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

第21章

戚回在江聲家門外等到夜裏十二點，确定江聲應該是真的不回來了，才拖着疲憊的腳步下樓，開車回家。

若不是第二天要工作，戚回不介意等江聲一整夜。

每天下班，戚回都到江聲家門外等他，但幾天下來一直沒能見到江聲。

江聲白天回來過一次，拿了一些換洗衣服走了，之後的幾天再沒回來。

他陪于非非去了外公外婆家。

江聲的外公外婆家在外地，兩個老人獨自生活。

于非非早就想把父母接到身邊照顧了，兩位老人不肯來。

這一次，因為受到江聲生病的刺激，于非非下定決心要說服父母。

江聲為了哄于非非高興，非常乖巧地全程陪同。

到了外公外婆家，江聲當司機，每天帶全家出去玩，于非非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因為江聲不接電話，不回短信，戚回沒再給江聲打電話和發消息，怕惹得江聲厭煩。

戚回白天辛苦工作，晚上在江聲家門口無休止地等待，每一次都見不到人。

到了周末，短短幾天時間，他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了。

星期六，戚回在江聲家門外等了一天一夜，晚上靠坐在門口睡着了。

早上五點多，戚回四肢僵硬地醒來，發現自己差點躺在地上。

他連忙站了起來。

身上的衣服和褲子都皺巴巴的，搓了把臉，紮手，下巴上胡茬冒出來了。

戚回從來沒有這麽不顧形象過，自覺十分狼狽。

看了眼門口，和昨晚相比毫無變化，江聲依然沒有回來過。

戚回邁着因長期保持一個姿勢變得麻木的雙腿，一步步走向電梯。

他需要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

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時，電話在響。

戚回手忙腳亂地從換下來的衣服裏翻出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他剛剛興奮起來的精神頓時低落下去。

電話是施向楠打來的。

戚回不是不願接聽施向楠的電話，他和施向楠的關系這幾年一直很好，也經常聯系。

只不過，他現在只想接聽江聲的電話，除了江聲，他不想理任何人。

江聲到底去哪了，和誰在一起？

越是見不到人，戚回越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戚回回憶起他們上大學時的傳言，江聲是交過許多任男朋友的。

江聲如果願意，會有許多人圍着他轉。

戚回覺得，如果再見不到江聲，他快要瘋了。

“向楠。”

戚回接通了電話，嗓音不怎麽通透。

“弟弟，你感冒了？”

“沒。”

“沒有就好，你今天有時間嗎，回家一趟。還是不要回家，讓爸媽聽見不好，我們見一面，地點你定。”

“出什麽事了？”

“我有事和你商量。”

“哪方面？”

“我公司出了點問題，需要你幫忙。”施向楠稍一糾結便說了出來。

戚回的性格他了解，不喜歡拐彎抹角。

上次從江聲那裏拿了二十萬，施向楠本來以為能頂一段時間，沒想到那些錢投進公司裏，像羽毛掉進水裏，連個水花都沒砸出來就不見了。

施向楠的公司依然運轉困難，缺錢缺得厲害。

後來施向楠又給江聲打過一次電話，就在幾天前，沒想到江聲一口拒絕，說他和戚回已經沒關系了。

沒關系就沒關系呗，施向楠一句話沒多說，直接挂斷了電話。

施向楠有底氣，戚回有能力幫助他，不會不管他。

他以前不找戚回幫忙，而是選擇向江聲開口，是認為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誰讓江聲掰彎了戚回。

施向楠一直為戚回打抱不平，不占點便宜回來，他心裏不平衡。

“我去你公司吧，你去公司等我。”戚回說。

“行吧。”

施向楠挂了電話，連忙往公司趕。

他雖然沒有多麽心高氣傲，也是愛面子的。

他和戚回是重組家庭的兄弟，戚回原本的家庭比他好，成績比他優秀，後來開公司也開得風生水起。

而他從小樣樣都不出色，畢業後工作也不順，開個小破公司卻一直在虧損的邊緣徘徊。

公司租的是舊寫字樓，裏面亂七八糟的，哪有正經公司該有的樣子。

施向楠不想讓戚回看見。

戚回忙，除了施向楠公司開業那次，他一次也沒去過施向楠的公司。

這是戚回第一次主動要求去施向楠的公司看看。

既然要找戚回幫忙，逃避不是辦法，施向楠只好先回公司，把辦公室整理一番，等着戚回到來。

戚回一露面，施向楠看着他忍不住皺眉。

“你怎麽搞的，臉色難看得跟失戀了似的。”

施向楠嘴快，話說出口才想起來，如果江聲說的是真的，戚回确實失戀了。

不過，戚回離開江聲，難道不應該開心嗎？

這六年多，戚回從來沒在家裏提起過他和江聲的關系。

擔心父母無法接受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的原因，難道不是戚回沒想過會和江聲認真過下去嗎？

戚連城兩年前提前出獄，出來後戚回擔心他受人歧視，沒再讓他出去工作。

施穎依然打着一份工，戚連城每天接送施穎上下班，白天一個人在家裏做做家務、看看書，二人的日子過得很平靜。

戚連城和施穎都沒有催促過戚回和施向楠找女朋友結婚。

他們有他們的顧慮，可能是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怎麽成功，沒有底氣要求孩子。

但這不代表他們可以接受戚回出櫃。

如果戚連城得知戚回找了一個男朋友，一定會大受打擊。

更不要提戚回之所以找一個男朋友，背後的原因和戚連城當年入獄脫不開幹系。

戚連城和施穎都知道江聲，當江聲是戚回的合夥人兼校友。

江聲沒有登門拜訪過，逢年過節會托戚回給他們帶禮物，重要節日一次不落。

禮物都十分上檔次，也很應景，令戚連城和施穎十分感動。

施向楠不喜歡，覺得江聲在打他家的臉。

戚回和施向楠單獨見面時，他們都默契地很少提起江聲。

施向楠沒掩飾過對江聲的不屑，他幾乎不去戚回家，也是因為江聲住在那裏。

看見戚回和一個男人住在一起，施向楠覺得別扭，還有點惡心。

“昨晚睡了兩三個小時。”戚回回答。

“加班？你的公司不是早就走上正軌了嗎，別太拼命，公司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不是加班，我等江聲回家，沒等到。”

施向楠臉上的驚訝表情難以形容，他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們不是分手了嗎，他親口對我說的！”

“你們什麽時候聯系了？”戚回抓住施向楠話中的重點，問。

“前天。”

“你們說了什麽？”

“我找他幫忙，他說和你沒關系了，我就把電話挂了。”

戚回盯着施向楠看，眼神是施向楠從沒見過的淩厲。

“怎麽？”施向楠心虛地問。

“你以前找過他，什麽時候，找他做什麽？”

“找過，有什麽大不了的，你當我願意找他啊，找他是給他面子。”

戚回坐直身體，随時準備站起來。

“你對我說實話，你以前找江聲幫過你什麽忙，幾次，每次都是怎麽回事。說清楚。如果你不告訴我，今天的忙我不幫，以後你也別找我。”

施向楠撓了撓頭，他現在焦頭爛額、走投無路了。

戚回态度堅決，施向楠掙紮了一番，不得不妥協。

他将開公司這幾年不斷虧損，每次虧損都找江聲要錢的事向戚回一件一件抖落出來。

施向楠以前沒仔細算過他從江聲那裏拿了多少錢，今天一件一件挖出來，他才發現，他竟然在兩三年的時間裏，前前後後從江聲那裏拿了一百多萬。

施向楠也禁不住心虛了。

戚回聽完後臉都黑了。

“你這次需要多少錢？”戚回問。

“二十，不，十五萬就夠了。”

“錢我會給你，但我會先派人來查你公司的賬，以及經營管理方面存在的問題。都弄清楚後，你要給我出幾份計劃書，未來三個月、半年和一年的都要。我要評估你的公司有沒有保留下去的必要，值不值得我投資。我給你的錢，包括之前江聲給你的錢，都是投資資金，你要分給我們股份。如果我們出的錢多于你的，你就給我們打工，必須對經營結果負責。”

施向楠人傻了，他沒想到他一直當親弟弟的戚回會跟他翻臉不認人。

倒也不算翻臉，只是這完全公事公辦的态度，讓他一時間無法接受。

“我的人周一就會來找你，我先派兩個人過來。以後有問題你直接跟我說，不要再打擾江聲。”

“弟弟，你到底站我這邊，還是站江聲那邊？你別忘了誰和你是一家人。”

“你是我的親人，江聲是我的愛人。如果你非要和他比，我告訴你，他比你重要。”

“什麽愛人，你們已經分手了。”

“我會把他追回來。”

“爸媽那邊怎麽辦，難道你要跟他們出櫃？先不提你爸能不能接受，你能接受一輩子和一個男人過，不要老婆孩子？”

“能接受，我願意。”

施向楠沒再說出一句話。

戚回坐回車裏時腦袋裏嗡嗡直響，因為沒睡好，更因為震驚。

江聲有多少事瞞着他？

江聲到底因為他的緣故，受過多少委屈和傷害？

難怪江聲那天會說出那番話——

“跟你在一起的感覺很糟糕。”

可能真的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