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語滢渾渾噩噩的睡去,萦繞不散的是那雪夜鮮紅的身影與張揚的青絲,亦是那蕭瑟秋夜的血腥屠殺,亦是那荼零毒發刻骨銘心之痛,手動彈不了分毫,冷汗被錦被裹着涔涔流下。忽而那親切備至的月白身影為何将銀白利刃插入自己胸襟。
語滢被一個又一個接連不斷的噩夢驚醒,入眼的是熟悉的淡藍床慢與梨花雕木的床柱,将濁氣吐出,想撐着起身,卻才憶起自己雙手早已不如常人。
沁竹匆匆行至床邊,輕聲道:“小姐可是要起身。”
語滢微微颔首,由着沁竹将其扶起身來,背後被塞了幾個柔軟引枕,室內因夜明珠的光輝逐漸亮堂起來。
“什麽時辰了。”語滢淡淡問道,望着窗外無月無星的夜空,心中滋味萬千。
“已是将近寅時一刻。”沁竹輕聲恭敬回答道。
語滢低頭望着自己雙手,素白紗布分外刺目,沉默良久,道:“何時才能縫合。”
沁竹聞言驚愕,随即便能反應過來語滢所問的乃是她這被挑斷的手筋到什麽時候才能依靠針線縫合起來,此般痛苦的過程無疑是煎熬,然而相比起其它吃藥敷藥的方子,直接縫合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只是沁竹驚愕便是驚愕于語滢的決絕,果斷,萬般痛苦的過程于語滢來說不過一念之間便是下的決定。
“小姐可想好了,其中苦痛即便是有麻沸散,藥勁過後依舊疼痛非常。”沁竹不由擔憂出口,欲勸語滢打消這法子的實施。
“不過是穿筋縫合之痛,于荼零面前不過區區小卒罷了。”語滢釋然笑道。
沁竹依舊有些許不平靜,雖知曉荼零的厲害,語滢的堅韌,只是她卻不願見到這般堅強有倔強的語滢。良久,才遲鈍的點了點頭,道:“待小姐身子好得七八,便可。”
“有勞了。”語滢微笑道謝。
沁竹卻不敢面對語滢溫和的目光,微微避開。
晨光合着冬日冷氣撒于大地,暫居于靖安王府的李顏裹着丁香狐皮鬥篷并着幾位侍女出了屋,寒風迎面撲來,李顏卻是不覺寒冷,踏着熟悉的路前往語滢住所。
主仆幾人拐進長廊時,長廊高階出一身披水藍披風的女子玉立,青絲于頭上挽髻,玉簪斜插,身形綽約多姿,李顏微微疑惑,将侍女留于原地,自身則獨自上前。
沁蘭自然聽到李顏腳步聲,待其接近,緩緩轉過身來,微微一笑,只微微一行禮,道:“恪翎王妃安好。”
“不必多禮,姑娘是昨日與易公子同行之人。”李顏亦是淺笑開口。不着痕跡的打量着沁蘭,只覺其氣質容貌極佳,不似一般貴女千金嬌弱造作,渾然天成的風範刻于骨而溶于血,令人亵玩不得,倒與語滢極其相似。
沁蘭依舊微笑答道:“恪翎王妃好記性。
“可是易公子那邊有何事?”李顏道。
“茗彥并無所需,只是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思來想去恐也只有王妃能解答。”沁蘭凝視這李顏雙眸,泛着些許棕色的瞳孔并不躲閃,沁蘭心下倒微微驚愕。
“姑娘折煞,一說無防。”李顏亦是驚訝于沁蘭對于謹洛的稱呼,一男子的表字并非私密之物,世人皆知也并無不可,只一女子對外人稱那男子表字,可見其親昵程度。李顏了然,只淺笑不改。
“冰魂草一葉難求,以葉入藥則就中毒至深之人,以根入藥則醫垂死之軀,然少有人知冰魂草若葉根一同服用要看醫治何症,對症則行善,相悖則作惡,恪翎王妃當日可知否?”沁蘭的開門見山令李顏一愣,沁蘭眸中散發的冷意同樣令其有些驚恐,這是多年不見的情緒。
李顏終是問心無愧之人,驚愕過後又是平靜以待,道:“姑娘所言令李顏慚愧,當時只念着那是救命良藥,卻不想還有這些個考究,到底是語滢命大福大,也未令我行這千古罪人之事。”
“王妃此言差了,本是無心何來罪責可究,在下不過也是稍作提醒,其餘的,于晟祁,在下做不了什麽。”沁蘭雖是微笑着,然其中深意卻如這寒風般凜冽,雖是說李顏以冰魂醫治當日毒發危在旦夕的語滢為無心之失,然先前将冰魂草的具體情況一一道明,這般,若令有心之人捉住,便有文章可大做,此話亦是在提醒李顏此後應更是小心。同時亦是在告訴李顏于晟祁境內她與謹洛自會安分守己,但并不代表會坐視語滢受傷而不理。
李顏自然也讀懂其中意味,不得不敬佩面前弱柳扶風的少女之口才,道:“語滢重傷未愈,姑娘比我更熟悉語滢,有勞姑娘指點。”
沁蘭見李顏放下王妃之尊而謙卑以道,自然不好多做它語,也不推脫謙遜,只微笑着點頭,這恪翎王妃她始終不願給予太多信任。
燈火通明,跳動的燭火安靜無聲,藥香無聲環繞于床榻上身着素白中衣,墨發傾斜的俊美男子,微顯蒼白的臉色顯示其病色,深邃的雙眸裝着太多冷冽,室內的暖氣暖不了男子周遭所散發的冷意,骨節分明的長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錦被上所攤開的竹簡,四下寧靜,衆人屏氣凝神,不敢出聲。
“王爺。”成離無聲步至床邊,手上托盤趁着玉白無瑕的藥碗,苦澀的氣味在被玉珩一手創造的凝重的氣氛氤氲開來。
玉珩聞聲不做應答,面無表情的臉龐令人捉摸不透也不敢琢磨。半晌,才将手伸出去接過成離恭敬遞上的藥碗,十分幹脆地一飲而盡。
“那位,如何了。”淡漠話語中夾雜的冷笑不似往日溫潤,玉珩心中也是奇怪,唯獨提及她,面上總做不出待人的一貫溫潤和煦。
成離聞聲一緊,心中雖萬般雜陳,面上卻只恭敬答着:“回王爺,王妃已醒轉……”
“嗯。”玉珩用此一字打斷成離繼續回禀語滢狀況的行為,顯然,玉珩只想知道語滢是否醒來,而并非其是否安好。
“王爺,洛小姐拜訪。”一旁又有一侍從恭敬禀道。
玉珩聞言面上出現柔色,融化了方才冰冷之至的冰霜。成離見狀不由驚訝,這洛銀涵乃魏氏一黨洛何之女,雖有佳名在外,卻是從不進自家主子的眼的。且洛何與魏延有着表親之系,洛氏自然與魏氏密不可分,而如今洛銀涵頻頻造訪與魏氏為敵已久的靖安王府,且又多此探望重傷卧榻的靖安王,二人交談甚歡的模樣令人見了知覺是感情頗深,相知相愛。成離不由為語滢擔憂,不只只是因為洛銀涵,更是因為玉珩每每提及語滢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叫他看出一股厭惡在裏頭,十分怪異。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