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夜深霧濃,濃濃水汽将壓抑的空氣更贈上幾絲煩躁之感。
紫衣裹身,幹練被束于腦後的墨發随着極快的步履飛揚空中。無聲落地時,漫天飛舞的綠葉隐隐遮擋了視線卻依舊能清晰辨別出舞劍之人不甘與怒意。
綠葉飛揚間銀白的劍光與舞動的藍影配合發洩出層層怒火。一旁竟掉落着幾塊假山碎石,被衣衫緊緊包裹的蝶影顯然是浸了水。
北冥沫見狀,抽出腰間長鞭,閃身至蝶影身遭,烏金長鞭與銀白利劍,對招糾纏着。
蝶影早已汗液涔涔,被發洩完的大半力氣與北冥沫的長鞭威脅下漸漸透支,最終敗下陣來,纖腰被北冥沫長鞭緊緊禁锢着,而自己手中長劍卻抵着對方頸邊。
二人繞有默契的同時收招,蝶影身子終是軟下,靠入土三分的長劍才得以支撐。
“劍法的精進若是因此,我寧可你永遠是我長鞭的手下敗将。”北冥沫話語有絲冷意,步子上前,伸手扶起力疲的蝶影。
“師姐的長鞭向來不會手下留情,我倒例外。”蝶影露出一笑,未掩面紗的臉上汗珠遍布,笑容中不知是疲憊或是相見的欣喜。
北冥沫無奈笑道:“即便是正式的較量我亦是使不出全力來,何況是方才。多年未得以此,你倒是愈發控制不住自己了。”話語帶最後漸漸沉重,卻依舊帶有無奈。
“左左不過五年罷了。”蝶影有些頹唐,加之方才使劍的疲憊,與蕭逸寒壽宴的無奈,心疾雖未複發,身子卻不見好。
“五年……這五年,荼零……苦了你了。”北冥沫一時間竟有些語無倫次。
“蒼雲政局動亂,師姐亦是不易。”蝶影微笑道。
“可知他于何處?”北冥沫忽的沉聲說道,只見蝶影一愣,稍顯落寞地微微搖頭。
“我若見他,必向他讨要這筆賬來。”北冥沫握着蝶影手,話語的怒意堪比滔天。
“無需!”蝶影急急出口。
“他既如此将你羞辱,何必輕饒他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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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他的解釋。”帶着逃避意味的話語出口時竟是連自己都未料到的懦弱與恐懼。
北冥沫聞言深吸一氣只好作罷。
“我卻還有一事向師姐讨教。”
“何?”
“西绛落熏公主的真僞。”蝶影沉聲道。
“此番趕來亦是告知你此事。我蒼雲皇室有一支絕頂暗衛為歷代君王效命,只忠于身居蒼雲皇位者,而并非個人。然若是那龍椅上的人對其使了什的手段或是本不該有情欲的暗衛細作有了情欲,于何處皆是不得有益。”北冥沫冷聲說道,她雖貴為蒼雲僅次于北冥骁的長公主,然而這樣的暗衛的存在若非她手上的星隕閣,恐怕終其一生亦是不得知。然而她一直暗中相助的西绛卻被北冥骁于舉足輕重的位置上安插如此好的細作,一股備受挑釁的怒意亦是不斷上湧。
“如此,九年前北冥骁尚未登基,且也不過十四有餘,恐怕未有如此大的本事與計謀将落熏安插進來。”蝶影凝眉而道。
“可他從出生便是太子,身邊有的是門客先生,何愁無能做此事,且他與那看似人畜無害的落熏之間的龌龊之事當真是以為誰都不知的嗎。”北冥沫冷笑,眸子裏含着的冰霜百年不化。
蝶影反握着北冥沫玉手,手并非柔軟無瑕,薄繭遍布的手露着太多辛苦卓絕。
北冥沫自然讀出蝶影的擔憂來,随即又釋然一笑,道:“你我皆是如此惺惺相惜中過來,此後我望你時常笑靥如初。”
“我若如初,萬不知已慘死多少回。”蝶影淡淡回道。
第二日,蕭逸寒便将聖旨傳到了定王府,定于下月十五出閣和親晟祁,而落熏則因夏貴妃不舍為由推遲一月有餘。定王府衆人開始漸漸忙碌,他們雖知此并非定王定王府與語滢所欲,然聖上的命令更不可違,雖不張揚,但衆人各司其職開始将語滢出閣和親一事漸漸操辦起來。
語滢一連數日要不是于房中發呆酣睡,要不是于藏書樓中閱覽書籍,連蕭澤與乾轶堯的拜帖皆是拒之門外,使得這二人連內院都未入便拂袖離去。
語滢玉手撐颚,雨絲和着涼風透過大開的窗戶斜斜地進來,墜于臉上竟有疼痛之感。呆滞的目光不知想看盡什麽,是院中早已落敗的梨花還是枝頭雨中一抹綠油,還是因雨滴墜落而微有波瀾的湖面,語滢不知,旁人更是不明。
晟祁已将聘禮送至定王府,由乾轶堯親自前來下聘,且場面極其重大,十裏紅妝之像莫不過此。
語滢本是不願出來見乾轶堯,畢竟便是此人将自己送上了這條路,且自壽宴前數日起玉珩便似人間蒸發般蹤跡全無,唯有壽宴前十日天湳樓探尋到其于晟祁的消息外,之後不論再如何加大探尋力度,皆是不得法,且信箋亦是随其蹤跡消匿而斷絕。
“沁竹,替我更衣。”語滢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眉宇間的無奈愁絲令沁梅見着無不心疼擔憂,然卻只能暗恨自己無用,只怕說的過多又徒增語滢傷心。
語滢緩步行至前廳落坐于屏風後,靜靜聽着其中三人對話。
“舍弟心意唯金玉绫羅不能表,轶堯特此請二老放心,舍弟定會盡其全力護弟妹周全。”乾轶堯神情真摯十分。
“若僅是周全何必要于如此山高地遠之地,伶仃之苦,無親之傷何以來解。”沐宸沉聲說道,将不悅盡數表達出來,而定王妃亦是面色不愉。
乾轶堯雖為王爺之尊,卻是不介定王與定王妃不悅神色,笑道:“即是真心愛意,周全只是基本而已,我雖生于皇室,卻也知真情可貴,定王府中如此,靖安王府亦是如此。”
語滢聽着不覺驚訝,她未與乾轶铖,晟祁的靖安王蒙面過,即便是有關他的訊息亦是少之又少。既是未曾蒙面,有何來真心一說,此言未免牽強。
“世人皆知恪翎王一諾千金,自然不失信于我等位卑之人。”沐宸如今要的只是一個承諾,一個确保語滢日後安定無憂的承諾,顯然,乾轶堯願給,他亦是需要。
“此外,我倒也需做起信使替舍弟轉達一二。”乾轶堯轉向屏風處,道:“無妾唯妻,榮寵一世。此乃原話。”乾轶堯一字一句說的極為真摯,落于語滢心間,猶如一石驚破水底天,不由得緩緩起身,步子堪堪邁出一步便停下,突如其來的想法令好不容易溫暖的心又陷入一穴冰窟死寂中。
或許,只是為了騙取情意所言罷……
不可否認,語滢心中心心念念的依舊是那翩然若仙,溫潤而澤的男子。而乾轶堯心中卻是替自己弟弟緊張不已,他自然能察覺出語滢于屏風後所為,其中的躊躇猶豫付之于面,猜疑的埋下又豈是自己一介局外之人所能消除,今也只盼和親之日快些到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