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邊玉珩出了藥氣氤氲的樓閣,按着早已記熟的路徑不急不緩地走着,夜風拂發,将記憶引回方才二人親密一幕,唇角不禁勾起。
他自認方才的魯莽與沖動,再多的理性也被這溫玉暖香所打亂,他知道蝶影不善水性甚至怕水,所以他緊緊護着她,緊緊抱着她,池底的配合讓他喜不自勝,唯有的清醒卻讓他克制着自己,不讓自己做出趁人之危的事來。
伊人如斯,君複何求。
玉珩踏着步子,心情自是甚好,他不信蝶影做到絕至的無情,她于水面上的一聲帶着焦急的呼喚他并非未聽到,他既然為他為急,亦是證明自己于她心中已有一席之地,如今,這樣便夠了。
君自傾心付,只待卿入懷。
然而不經意的一瞥讓原先欣喜滿滿的心漸漸涼了下來。
小窗大開,二人糾纏之景入目,只見得蝶影将頭深深埋于謹洛懷中,二人嘴唇蠕動間,密語相交,這般親近,是他與她之間未曾有的。
随後又見得蝶影将頭緩緩擡起,謹洛怒着的臉及揭開蝶影左肩衣衫的動作更是清晰入目。玉珩袖中拳不禁緊緊握住,他明白的很,那地方明明是方才于藥池中自己一個不自制而留下的印痕,充斥怒火的神情不難猜出他口中的質問。
玉珩腳步僵僵地邁出一步,卻又停下再是邁不出第二步,他有何自信介入二人之間,且十分強勢霸道地對易謹洛說莫在質問她,她早已是自己的人。他因她的态度而猶豫不前時,她卻已然安枕于他懷,在他極力忍受自身折磨不去傷害她護她時,她卻早已有了為她遮風避雨之處,他欲除去所有害她傷她的人時,她卻總快自己一步動手唯剩自己将殘局收拾完美查不出幕後人來,此般甘之如饴又得了什麽……原來,他與他之間,終究只有那一方利益糾纏并非情意,可笑他自負情深,卻也抵不過他人自幼關懷。
是了,國公府與定王府走動一向親密,那這二人自然情深意重,不比他僅識數月有餘。
玉珩苦笑一聲,心涼無比,轉身離去的剎那卻不知佳人明心知意。
蝶影,你終究還是不屬于我罷……
且說這裏蝶影與謹洛争辯,謹洛有些不依不饒,他是絕不允許有人欺辱了他一向疼愛的妹妹,誰也不許。
“哥哥何必如此執拗,我已說無妨。”蝶影到底是有所心虛,底氣并不足。
“這般恥辱的印記于你眼裏即便是真的不算什麽,于我心中卻是大事,這般白白叫人欺辱了去依你的性子定不會如此含糊過去,難不成你當真愛上他了?”
蝶影驚愕擡眸,對着謹洛從發現吻痕開始便不展開的劍眉,目光灼灼,逼着自己咬唇別開了視線,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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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會麽……
謹洛見狀卻是無奈嘆氣,道“方才你問我之言,問出口時我便知道定是與他有關,我回你的也盡是真話,故你無需質疑,只是你如今可是明白你心中所念?他對你真心的多少可是明白?”
蝶影沉默,骨子裏深深的自卑無可征兆的蔓延至言行舉止中,毫無保留。
詭異的沉默壓抑于寂靜的夜裏,淺淺的呼吸聲和着室內熏香焚燒聲,一切壓抑終是被一陣淩亂急匆的腳步聲打破。
竹旻帶着一路狂奔淩亂的衣着小跑至二人面前,喘着氣,焦急的面容等不得緩過氣,手扶着一旁木架,道:“蘭……蘭姐姐她……”
話還未完,謹洛只聽得她講沁蘭便急急上前,心煩意亂地低吼詢問。
“她不知從何處得知了那聖旨賜婚的消息,甚是憤怒,方才……方才提着劍往宮裏去了……”竹旻言罷話音不禁顫抖,謹洛亦是不可置信地後退一小步,随後又疾步沖出屋子,施展輕功,抄了小路去追趕沁蘭。
蝶影亦是急急下榻,向竹旻問道:“已有多久了。”
“沁梅應是攔了一會兒拖延了些,只是蘭姐姐執拗的樣子沁梅哪攔得住,于是我便從王府用了最大功力飛奔過來。”
蝶影聞言皺眉,快步抄起桌上的面紗出屋追随謹洛腳步。
竹旻本是欲跟從,然蝶影丢下讓其于王府待命的命令來,不得不遵從。
夜風從耳邊不間斷地呼嘯而過,不遠處琉璃飛檐,雕欄玉棟,莊嚴華貴之氣遠而不逝。
藍衣墨發的女子足尖輕點見,奮力前行,銀制面具被月色鍍上銀白光輝,襯着一雙微眯的眸子,手中劍刃正利,将殺氣表露無疑。
那女子正是沁蘭,身形閃動的快速令身後急急追趕的二人只見身而不觸人。
正是方才聽着沁竹與沁梅閑談得知白日蕭逸寒賜婚落熏與謹洛的旨意,聖命自然是違抗不得的,只是其中牽扯進的人着實讓她心中憤恨難平。倒也并非只因着謹洛,更多的怕是如今于宮中志得意滿的落熏罷……
無論這道旨意于雲京中會泛起怎樣大的波痕,于沁蘭而言這便是絕不可容忍之事,宮中的那人因日益驕固的野心奪了她應有的一切,榮華便也算了,為何奪去的還是她最看中的真情,昔日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兄長,悉心疼愛的母妃,以及那時可親可敬的父皇,這般令人欽羨的一切一夜間化成泡影一場,天差地別的身份變化,十幾年來默默忍受的苦與罪,心中恨意更與何人說。謹洛?還是語滢?還是日夜相處的沁竹沁梅?都不能罷……這些人待她的真心她銘記,可她對于宮中那人的恨日益增加,今夜,成,解恨一場,縱不好而終亦是無悔,不成,不過一死耳,有何怕的。
“夜闖皇宮可不比夜談本皇子府邸那麽簡單白凜宮主的手倒是長。”風中飄來男音嘲諷,沁蘭漸漸停下了步子望着蕭辭所立屋檐之處,月下墨藍錦袍一如當年,只惜今夜中不能回當年。
“我若執意如何?”沁蘭面色陰沉,話語冰冷,或許是以此來掩飾內心波瀾。
“蘭使若願與本皇子對上幾招,本皇子倒願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似笑非笑的神情和着嘲弄深深刺痛着沁蘭內心深處的柔軟。
沁蘭閉眼,似在做着重大抉擇,突然,握劍的手猛的一動,雙眸淩厲睜開,身形向蕭辭射去。
早該明白的,應當遲早有這樣一天……
蕭辭唇角邪魅一勾,保持着方才負手而立的姿勢,身子輕移,不想沁蘭劍鋒一轉,随着蕭辭身形的移動跟上去。
沁蘭心中苦笑,若有的選,她寧可不是這麽了解他。
暗夜屋檐二人相搏的身影于無聲間似是要拼死一鬥,長劍雖尖利,卻占不到一絲便宜,處于下風的劣勢與持劍人內心情感糾葛,功力竟是不到平日的十中之一。
蕭辭從開始的避其鋒芒到出掌淩厲相向,沁蘭的招式一步步弱下來,最終明明只向邊上一閃便可避開蕭辭全力拍上的一掌,然而心如死灰的內心發不出讓身子避開的指令,受其一招,傷己最深。
蕭辭早已順勢奪過沁蘭手上長劍,劍尖直指沁蘭胸腔。
沁蘭狼狽倒于謹洛懷中地上,從屋檐中招墜下,身子被奮力趕來的謹洛接着,被夜風吹得發冷的衣衫襯着死灰難複的心,似乎格外般配。烏紅的鮮血沿着唇角墜落至衣襟與青石地面,淡藍的衣衫被幾處血紅所渲染。手用力一推推開謹洛的關懷,迎上随身已久的配劍,劍尖沒入沁蘭左胸,那偏一分便是心髒的危險之處。
明亮的冷笑響徹于寂夜中,鮮血永不嫌多的出來染紅衣衫,順着劍身墜落于地,沁蘭身子不知是因傷口疼痛萬分還是心如死灰,微微顫抖,不難發覺的笑其中包含着太多苦澀與嘲弄。
蕭辭皺眉,謹洛心疼。
“從小我便未想過與你會有對立的一日,如今連刀劍都相向了,還有什的不可能……呵……你終究……還是……護着她……忘了……”最後的字眼尚未出口便因身體支持不知而倒下,謹洛立刻接住,與此同時蝶影落地。二人交以眼神,謹洛橫抱着沁蘭快速離開,留蝶影與蕭辭二人對峙。
“如若本尊未記錯,本尊的蘭使是第二回被三皇子傷了罷。”蝶影利眼微眯,淩厲逼人。
蕭辭卻投以冷笑,道:“本皇子若未記錯此亦是其第二回冒犯罷,兩次不知可有相同之處。”
“相同又如何,本尊看不慣的人何必留。”蝶影不介意擔下這般罪名,她的名聲厲害為人所懼,再将手申的長些又有何妨,西绛皇室的人終究會有那麽幾人将命歸其手,以誰為開端又有何不一樣。
“宮主倒是心大,白凜雖不歸朝廷管轄,然若出資請他人剿滅應當綽綽有餘。”蕭辭步步緊逼,狂妄間盡是惱怒。
“四海之大,唯玉珩之鳳羽零華有此之力,此外,即便是緋羽的暗枭閣恐怕也難有一拼之力,三皇子何來自信。”蝶影冷笑道,同時也盡是實話。
“如此一觀,宮主與玉珩之間關系竟是如此不淺。”蕭辭幽幽說道。
蝶影自然知道蕭辭一開始的探尋,不然以其才幹思量,是怎麽也不會說出這般愚昧的話來,她與玉珩不論內裏如何,展現出的自是捉摸不透,故而道:“三皇子似乎對本尊與玉珩格外感興趣,不知其中安心如何。”
“心的好壞與否自然于各人眼中有它的千姿百态在,宮主何必拘泥于此徒增煩惱。”
“本尊既非庸人亦不是清閑至此之人,表面雖不可盡信但卻還是信上三分為好,不然究其真正原因來,自己怕是最先後悔莫及的人。”蝶影冷笑說完便轉身離開,那一剎那,卻瞥見不遠處掠過一方白色衣袍一角,心中一驚,卻也還是不動聲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