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玉珩輕聲步出屋,門沉沉關上,玉珩立于門前,定定地望着沉重厚實的木門,透過此仿佛能看透內裏一切,然這一切,可又是他所能掌控的了的……
萬蟻噬心之痛,情欲折磨之利,內力熱寒的沖突不穩,這一切的切,只怕遠比所能想象的痛苦多罷。
幾經掙紮,玉珩退後幾步,緊握的雙拳倏的松開。一管僅有半尺長的通體血紅的短琯被玉珩從袖中摸出,骨節分明的長指将其送至嘴邊,動作遲緩猶豫,眼睫一動後,随着指尖又節奏地動作,音符緩緩流瀉,伴着院內梨蘭之幽,飄入屋內。
案幾翻身聲,瓶罐破碎聲,沉重的喘息聲透過所有阻礙清晰入耳。
手指不覺間緊了緊,樂音顫抖幾分。
“此時若把控不住自己,你所聽得之聲遠遜于她所受。”不知何時烙伊去而複返,平淡的聲音于樂音中響起,帶着難以言狀的哀傷立于玉珩身邊。
琯音依舊進行着,屋內動靜愈來愈大,不時幾聲着實隐忍不住而發出的低吼牽動着玉珩本已心疼不已的情緒。
烙伊身為玉珩之師自然知曉玉珩情緒所變,只他再是感同身受也只得于一旁默默旁觀,當年殘局何必重演于此二人身上……
無盡蔓延的痛覺于身上毫無顧忌地擴散開來,靈蛇鑽骨,萬蟻噬心,生生刺激着身子躁動,時冷時熱的皮膚對本已孱弱不已的病軀落井下石。
即便語滢神思不明,卻還能清晰辨別出這體內燥熱一半莫名不知,一半卻是明了來源于荼零毒發第三重的情欲。
胳膊發力揮向木樁的痛覺令原本狀态極差的身體有了外傷之損,大片淤青紫黑漸漸遍布于衣下嬌嫩的皮膚上,豆大的汗珠浸透着單薄的中衣。齒間“咯咯”作響的痛苦只能用啃咬手臂或是身體其他部位得以緩解。
素白的中衣被不斷滲出或已幹涸的血液與汗渲染着,發絲淩亂地粘于額上,面龐與身上,不斷發抖的身軀蜷縮于角落中,貝齒陷于手臂一處,不間斷的鮮血從此處不斷染紅衣袖。
昏暗的氛圍被外界的光線的射入所打破,随之而來的木門被推動的聲音與急匆的步履聲,語滢微微擡眸,只見得對方浩瀚星眸中清晰倒映着自己慘狀,以及那一抹……心疼麽?
莫名的怒意上湧,長臂待對方于面前蹲下後向其面上一掃,玉制面具的溫熱于冰冷的指尖相觸,随後,玉器碎裂聲與冰冷的嗤笑相繼響起。
“火蠱與寒症,嗤……”飄忽不定的詞句帶着冷笑一字一句紮入玉珩心間,“你當真如此恨我……”
同樣冰冷的目光射向玉珩毫無遮擋的面容。昏暗中,依舊能清晰看出其菱角分明的五官,好一副翩翩公子人如玉的模樣,卻不知竟是這般過河拆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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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出聲時,血從喉間湧出,身子軟倒于玉珩懷中。
恨……
你可知我心亦疼……
春雨綿綿不絕,斜細如絲,空氣中氤氲着濕潤的雨後泥土清新之味,一夜殘花滿庭敗,子歸一啼春色鬧。
連日不絕的雨絲令本已料峭的春寒不亞嚴冬,一個個薰籠将室內寒意盡數驅散,溫熱的暖氣籠着二人。
白衣風度不改,長發閑散一束,未幹的水珠淌下染深了衣襟,明眸皓齒,溫潤公子阡上玉,無雙濁世立,掩面不知何處去。
“蝶影,醒罷,不然……所有皆是無法交待……”玉珩大掌籠着語滢柔荑,口中的呢喃低沉卻又無奈。
兩個日夜,自他将火蠱種于語滢身上并以琯音引誘其發作後,已過整整兩日兩夜,深深的昏迷是語滢這二日的全部,他亦是如此守了兩日,衣不解帶,凡事親為。若非方才烙伊強迫玉珩沐浴整頓一番,只怕如今玉珩亦是不堪體力而倒。烙伊的束手無策,玉珩的滿腸牽挂,語滢的不醒昏迷,這一隅小院中,萬層陰霾,不見光亮暖陽。
“蝶影,可否睜眼醒轉,你可知你的冷言冷語再是無情卻也比如今狀況好多……蝶影……”
雪,無邊無際鋪天卷地而來。
冷,刺骨寒風毫不留情地擊打着瘦小身軀,畏寒的缺陷于這冰天雪地中受盡折磨,明明寒風呼嘯正烈,為何體內熱氣上湧且不受控制,又是何人的呢喃低語暖意如春……
妖媚,那一抹鮮紅于漫雪夜幕中格外張揚,喪師之痛的情緒一觸即發,不斷引長,冰雪的渣粒刺着芊芊玉足于雪野上狂奔,力氣漸漸透支,時冷時熱的身體加重了原本粗重的喘息。
渾身浴血,原先幹淨的藍裙衣衫被血漬浸染,或幹或鮮的褐與紅與一頭淩亂的長發相呼應,明亮的劍刃反射着一紅衣妖媚女子上挑的鳳眼與噙滿笑意的朱唇。
血流成河的剎那,真實卻又飄忽的痛苦生生折磨着憔悴不堪的身軀,憑着入土三分的劍支撐的身子終是不堪重負而倒,然而所接觸的并非冰冷地面,是誰溫暖懷抱給予自己片刻溫存。
原本禁閉的雙眸有了些許動靜,蝶翼般的眼睫痛苦掙紮着,視野由線縫漸漸放大,模糊至清晰,入目的,又是何人柔軟舒适的白色衣襟……
玉珩環着語滢,異樣的呼吸聲入耳讓他自然知曉語滢的醒轉,如釋負重的吐了一口氣。
衣衫間的輕微摩擦聲伴着略帶欣喜的聲音:“你終是醒了。”
随之而來的輕咳使玉珩放開了雙臂,低首,語滢蒼白的病臉映入眼簾,心下不禁泛起幾層漣漪。
語滢擡眸卻是一驚,陌生的臉龐與熟悉的話音,胸腔一窒,原本緩緩平息下的咳嗽又是劇烈起來,有力的臂膀将整個身子托起來,原本該是受到涼意的雙肩一重未感,背後又被塞了幾個柔軟舒适的引枕,白影一閃,大步離去。
語滢望着玉珩遠去的身影,肩上裹着厚實的外衣,幽幽蘭香入鼻,卻不屬于她……
玉珩又是步入屋內,手上只多了一漆黑托盤,光潔純淨的玉碗中透着棕色藥汁,氤氲熱氣和着苦澀藥味,輕步行至床沿落坐。
一手執碗,一手輕捏玉勺,将熱氣吹散後,送至語滢唇邊。
語滢卻微微別開頭,無光的雙眸于狹長眼睫下顯得分外孤傲。
玉珩見狀将勺中藥汁盡數吞下以示無毒,語滢雖明白此舉所喻,然依舊不肯吞下藥汁。
“何時放我走。”沙啞的音色淺淺出口,目光卻依舊不正視着玉珩。
玉珩心中只暗嘆,面上卻露出溫潤一笑,道:“這般身軀無論回何處皆是不太好罷。”
“被囚此處便好?”淩厲的目光倏的射向玉珩,話音因着病态依舊沙啞低沉。
“你若說是囚那邊是囚,你若想是借住那便是安心。”平淡的語氣中依舊溫潤所在,只內心苦澀更與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