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人并肩于小徑上踱步,謹洛溫潤開口道:“竹旻所說,你是否認為應放手一博。”
語滢望着旁邊泛着層層漣漪的湖面,微微嘆息一聲:“竹旻的醫術高,我自當對她有信心,但今時今日存在的不确定因素遠遠超出我們想象。”語滢腳步一停,注視的謹洛明亮的瞳孔,道:“宮裏的那位這些年對于定王府的動作并非真如表面般不動。”
易謹洛臉上染上一抹深思,瑟瑟秋風襲來,湖面上漣漪多了些,沉聲道:“着實,這些年他的小動作愈來愈多,定王府已經如此,三十萬的兵權祖父也在十三年前交還與他,真當是樹欲靜而風不止。”說到最後眼底滿是譏諷。
語滢一笑道:“如今我倒得謝謝國公府那位當年做出這樣的事,否則,按你如今的才華及影響力,他的動作只怕比現今更大、更狠。”
“我恨她。”易謹洛聞言知有這三字自牙縫中蹦出,層層怒火于眼底冒起。
語滢聞言,一笑,心中對她的恨意長久以來雖消散了不少,但只要想起當年那人所做之事,害得母親那時終日憔悴,祖父祖母當年許也是悲傷罷。
當年,定北國公府的嫡大小姐易歆與宣國公府的嫡二小姐蘇染是閨中密友,二人皆才名遠揚,名動雲京,易歆當年被譽為西绛第一才女,而蘇染則為雲京第一美人,不知羨煞了多少富家子弟。據說二人一次同游雲京最高山隐黛山,正值春日,山花爛漫,蘇染一時興起,身着紫色襦裙在萬花簇擁中與身着淡藍襦裙的易歆共舞一曲漫花落,當時可是名震一時,也是那時定王府世子沐容軒與好友同游隐黛山,被這一幕落花配媚舞之景所吸引,紫衣柔骨美豔,藍衣清麗別致,二人共舞,實為傾世一景。
寬袖輕動,衣裙翩飛,落花缤紛,眉如遠山,不施粉黛,青絲缥缈,暗香浮動。
二人舞畢,額上層層薄汗,當時,易歆往觀看人群中掃視一眼,卻見一青衣男子,手搖折扇,劍眉薄唇,棱角分明的輪廓。易歆不由得向他一笑,嘴角完美的上引,那男子不由一愣,回以一笑。易歆回來後,得知那男子便是定王府世子沐容軒,面容俊秀,才華橫溢,武功超群,不禁芳心暗許。易歆于蘇染無話不談,便将這心思告于蘇染,卻不想,蘇染對沐容軒早就愛慕,她自也知道以沐容軒的才華家世恐是有不少人愛慕,但她是宣國公府的第二小姐,當時太子妃的親妹妹,倒是有信心憑借自身家世、容貌、才華。聽得易歆這一心思的告于,心中不禁泛起漣漪。她知道,論家世,定北國公府易家乃四大世家之首,根基比同為世家的宣國公府蘇家深厚;論才華,易歆是西绛第一才女,其才華不言而喻;論美貌,蘇染是雲京第一美人,但易歆又會差到哪裏去。蘇染不禁感到一陣危機,然而她正當思量該如何掃除這一情敵時,卻傳來定王府下聘于定北國公府的消息。蘇染當年還因此大病了一場,但病好後,卻做出了一個驚人決定,嫁于定北國公府的大公子易華。
昔日密友因共同喜歡上同一男子而反目此等事在雲京并不少見,但蘇染在這之後并未罷休,利用易歆母家長嫂這一身份之便,頻頻到定王府探望易歆。而更為默契的是,二人竟于同一月先後有孕。九月之後,不料,易歆難産,寵妻入骨的沐容軒果斷棄子保妻,而同一日,定北國公府的蘇染早産産下一子。
兩年前,一次語滢外出踏青,不巧遇上雨,便尋了處最近的廟宇避雨,遇見當年為易歆接生的劉穩婆,若不是語滢着實與易歆長得相像,恐怕再也無人知曉當年一事。挖出了當年不為人知的一幕。蘇染之子本當因小産而死,但蘇染聽聞此訊并未失身哭鬧,而是問起易歆狀況,聽得其順利誕下一子時,蘇染怒不可遏,便生了歹心,起了偷龍換鳳的心思,之後卻也被她得手,惹得易歆當年因失子而傷心憔悴了許久。而當年,被蘇染偷梁換柱之人,正是易謹洛。
易謹洛聽聞此訊,未全信,畢竟在國公府,蘇染并未少了他的吃穿用度,許也是因着他是她所愛之人之子罷,但易謹洛事後一查,所關之人皆是生老病死,而唯獨有一漏網之魚,當年為易歆接生的劉穩婆因知道此事留不了活口,便裝瘋賣傻留下一條命,也正是這一條命,讓易謹洛明白了自他記事起,為何自己做得再好,蘇染也只是微微一笑,而眼中卻無半分欣喜,相反,胞弟易謹揚,蘇染縱使一臉寵溺,當二人比試,易謹洛勝出時,欣喜的等着蘇染贊揚,卻不想等來的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有時,甚至會訓斥自己不讓這弟弟。而謹洛也只以為,母親大多會對幼子偏愛些,也未多想。猶記得,六歲的易謹洛一次不慎磕破膝蓋,後又感染發燒,而蘇染只是看了一眼,吩咐侍女好好照看,便再也未踏進他的居室一步。而一次易謹揚只是小小的風寒,蘇染衣不解帶的照看着,親自煎藥,喂藥。那年易謹洛十歲,易謹揚八歲。
易謹洛無法不生恨意,正是因為那個女人的自私,他頂着定北國公府嫡長子的壓力,遭受國公府中所有姨娘、所謂的兄弟的嫉恨,費盡心思的想要博所謂的娘親一笑,處處苛求自己,卻不想只是一場笑話,只因自己是她最愛與最恨的人的兒子。還有,語滢,定王世子與世子妃相繼去世,那年語滢才兩歲,易謹洛六歲,倘若當年有他這個兄長在她身邊護着,何必承受因無父無母的嘲諷與憐憫,如若當年他依舊是定王府的人,承歡于祖父祖母膝下也可使痛失愛子、兒媳的二老多一份笑顏。且望眼整個雲京,何處府院比得上定王府清靜安寧。
語滢見謹洛緊索的劍眉,知曉他是憶起了往事,雙手前伸,替謹洛撫平緊鎖的眉頭,但卻不禁牽扯到某處傷口,不禁倒吸一聲,謹洛見狀,不禁一急,關切開口道:“小心傷口。”視線落在語滢左肩上。
語滢綻開一笑:“無妨,與祖父相比,倒不足為道。”說罷便邁開步子繼續走着。
易謹洛與其并肩走着,落葉歸根,枯枝交橫,好不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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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以為,當年祖父身體強健,又為何得這風疾。”語滢沉悶開口。
謹洛冷笑一聲:“宮裏的那位當年可不似如今動作這般小。”
語滢周圍包裹着層層冷意,俏臉之上似有冰霜覆蓋般清冷,謹洛沉沉道:“會讓他付出這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