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踐行
朗月舉着電話靠坐在床頭，當江珩說完那句話時，她就沉默了下來。
偌大的房子裏只有她一個人，靜悄悄的，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窗外的月亮懸挂在天上，扯出幾片雲朵遮在自己面前，朦朦胧胧的。
朗月輕吸一口氣，道：“對不起。”
江珩萬萬沒有想到她會跟自己道歉。
其實這不難理解。朗月骨子裏是一個自卑的人，幼時的不被愛，導致她內心深處非常渴望別人的愛，而一旦擁有，就會極度害怕失去。她将自己的真實情緒掩藏的很好，但只要足夠了解她，就能輕易地發現。
所以此刻，哪怕她明知道自己沒有錯，卻還是願意退讓一步。
這不是江珩想要的結果。早知道她會這樣做，江珩哪怕打落牙齒活血吞，也不想聽她這一句道歉。
他嘆息：“月月，當一個男人告訴你他吃醋的時候，其實并不是想聽你的道歉，他只是想要你撒個嬌哄哄他而已。”
朗月沉吟了一下：“可是我不會撒嬌。”
她本身就是一個很要強的人，就算和江珩在一起後變得不再那麽鋒芒畢露，可骨子裏的堅強和倔強還依舊存在着。
江珩有些後悔。他當初之所以會被朗月吸引，無非就是因為她的與衆不同。可如今，他正在做的，不就是想要将她變得和其他女孩子一樣麽？
正暗自悔恨着，那邊朗月又道：“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嘗試着去做。”她聲音很輕，語調沒什麽起伏，江珩卻生生聽出了一絲委屈在裏面。
他立即道：“月月，你不用改變，現在的你就非常好了，就算不會撒嬌也沒關系，是我不好，我不該胡亂吃醋。”江珩萬萬不會想到，他一時興起的一個玩笑，會引發這麽多的事情。
朗月卻說：“不，你這樣我很高興，真的，說明你在意我。”
“那你還生我的氣嗎？”
“沒有。我不會生你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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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珩聽見這話，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不應該是朗月哄他麽？怎麽現在突然反過來了？
良久，他輕笑一聲，道：“傻姑娘，就算生氣也沒關系的。”
朗月聽着他似有若無的嘆息，隔了一會，說自己困了，便先挂斷了電話。
她靜靜的躺了下來，用被子将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
從和江珩在一起之後，這應該是他們之間第一次吵架。不，這甚至都算不上吵架，雙方從頭到尾都是心平氣和的交流。但朗月卻覺得，這還不如大吵一架來得好。
她是個不會忍氣吞聲的人，以前從來都是。
但這次和她的情緒卻發洩不出來。對着江珩，她知道那個人會包容她，反而寧願自己委屈，也不想惹他生氣。
況且，她剛才也沒有生江珩的氣，她是在生自己的氣。是她小題大做了，分不來玩笑還是真心，誤解了江珩的意思。
還好江珩沒有生氣。
不僅沒有生氣，還依舊那麽溫柔。
想到這裏，朗月閉上眼睛，慢慢的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晚上八點，月亮船。
楚非凡要離開了，月亮船這家酒吧也要關門了。往日來，這個點早該亮起的外牆體上的燈光此時卻全都熄滅着，只留下一個彎彎的月亮燈在店門口的招牌邊上散發着昏黃的光。
一周之前，月亮船就已經停止營業，連服務生也都遣散了。
朗月推門進去，店裏的格局被打亂重置了。四張桌子被拼在一起放到中間位置，四周圍了一圈沙發，桌上滿滿當當的都是酒，紅的白的啤的，甚至還有梅子酒和桃花釀……看樣子酒吧所有的存貨都被拿了出來。
沙發上已經坐了六七個人了，都是往日經常一起出來的。朗月打了聲招呼，坐在了喬曼曼旁邊。
她環顧一圈，發現楚非凡一個人在吧臺後面忙活着。将近一個月沒見，他剪短了頭發，之前總是被耐心細致打理的發型如今短到只剩挨着頭皮的一層青茬，看起來倒是比從前更精幹了。
喬曼曼從沙發上支起身子，視線上上下下将朗月打量了一個遍：“我的天哪，怎麽回事兒？我就出差了半個月，你們怎麽都換發型了？楚非凡跟剃禿了差不多，你給自己整了個齊劉海，我尋思我是不是也該換一個？”
朗月斜睨了她一眼：“換呗。”喬曼曼是那種及耳短發，再短估計就沒了。
“算了算了，再短就得戴假發了。”喬曼曼連忙擺手，她本來就是臭貧，根本沒那想法。語畢，她眼睛咕嚕一轉，湊過身來，在朗月耳邊小聲道：“原來你談起戀愛，竟然會走起了萌妹風，剪了個齊劉海兒，是不是想扮嫩騙人家江叔叔？你家江叔叔原來好這一口啊！”
拜李婉青所賜，現在大家幾乎都知道了，朗月那位當老師的男朋友就是江家二少，江珩。
想到這裏，喬曼曼擡手撞了撞她：“月月，你這不厚道呀，你也沒跟我說他就是江璟的弟弟。”
“你也沒問我呀。”
“……行吧，你贏了。”
兩人湊在一起小聲說着悄悄話，很快周圍就有其他人不滿了。
“朗月喬曼曼，你倆有什麽話大聲說呀，這麽多人呢，就你倆湊一塊兒小聲嘀咕。”
喬曼曼笑罵：“閨密私房話你都想聽呀，好奇心怎麽那麽重？”
那人也笑着插科打诨：“擱一般人哥們還真不愛聽，但你倆嘛……廣大男性同胞對長的好看的女性，好奇心就特別重，不信你問。”
其他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起哄。
“得了吧，我信了你的邪！”
喬曼曼跟那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對嗆，朗月坐在旁邊但笑不語。
楚非凡一個人在吧臺搗鼓了好一陣，然後端着一杯調好的雞尾酒走了過來，冰藍色的液體在晶瑩剔透的酒杯裏，澄澈又神秘，杯口點綴着一片檸檬，好看極了。他坐在沙發上，将酒杯推到朗月面前，“瑪格麗特鹽邊，嘗嘗看。”
朗月手指頓了頓，最終還是接了過來。
楚非凡本來就喜歡喝酒，在開這家酒吧以前，特地去學了三個月的調酒，他最拿手的就是瑪格麗特鹽邊。
這款雞尾酒由龍舌蘭、檸檬汁等按照比例調配而成，杯子圈口上抹了一層海鹽，口感濃郁，又帶着清新的果香，入口酸酸甜甜，非常清爽，是一款經典的女士雞尾酒。
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這款酒的創造者想以此酒來紀念他已故的戀人瑪格麗特。
如果熟悉這種酒的人便知道，龍舌蘭是基酒，檸檬汁的酸味代表心中的酸楚，而杯口的鹽邊，寓意為苦澀的淚水。
可惜，在場所有的人，除了楚非凡，沒人懂這酒語。
朗月抿了一口，酸酸澀澀的，“很不錯。”她誇贊道。
楚非凡笑了笑：“你喜歡就好。”
“楚非凡，你就調這一杯啊？”旁邊一圈人不樂意了：“差別待遇有點明顯啊！”
“是啊楚大少，我想喝長島冰茶，來一杯呗~”
“我也要！”
“……”
楚非凡不吭聲，靠在沙發裏等着他們七嘴八舌的嚷嚷完，才道：“你們都想喝？”
大家點頭。
楚非凡一樂：“沒門，就桌上這些現成的，湊合着喝吧！”
此話一出，迎來了一堆噓聲。一看沒戲，衆人就在桌上挑着自己喜歡的酒喝了。
其實倒也沒幾個人是真心想喝楚非凡調的酒的，這幫人就是起哄慣了，純看熱鬧。對于楚非凡的心思，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所有人也都清楚，朗月人家有對象了，攀了高枝，是江家二少，聽說父母都見了，楚非凡沒戲，誰知道他突然出國是不是受了打擊呢。
衆人面上嘻嘻哈哈，其實心裏各有各的譜。
楚非凡拿起一瓶桃花釀，給一旁的喬曼曼倒了杯，自己換了瓶黑啤喝着。
一口酒還沒下肚，就聽旁邊有人叫他：“楚非凡。”
是林一夏。這姑娘就坐在喬曼曼另一邊，楚非凡正對面。
“怎麽了？”楚非凡問。
“我也想喝瑪格麗特鹽邊，你能為我調一杯嗎？”林一夏凝視着他的雙眼，認真道。
楚非凡捏着酒瓶：“最後一點檸檬汁用光了，調不了了。”
林一夏“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麽，拿了一瓶1664喝了起來。
周圍一圈豎着耳朵聽八卦的人又裝模作樣的忙活去了。
喬曼曼身子側向朗月這邊，偷偷問：“你說，林一夏這是什麽意思？”
朗月搖頭：“不清楚。”
喬曼曼八卦道：“我怎麽覺得怪怪的……她是不是喜歡楚非凡啊？”
“不知道。”
喬曼曼：“……”
遇上朗月這麽個沒好奇心的，喬曼曼一點八卦的成就感都沒有。她坐了回去，一圈人圍在一起聊起了別的。
今晚是給楚非凡踐行，所有的話題都圍繞着楚非凡進行，一堆人叽叽喳喳了許久，桌腳下的空酒瓶也越來越多。
朗月喝的有點高，意識清楚，但是頭有些暈。她借着去外面上廁所的間隙吹了吹風，正準備進來的時候，迎面遇上了林一夏。
“談談？”林一夏擋住了她的去路，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朗月看了她一眼，往邊上走了兩步，趴在天臺邊上：“談什麽。”
林一夏站在她旁邊，盯着朗月的臉看了半晌，目光恨不得在她臉上戳個窟窿。林一夏道：“我其實很讨厭你。”
朗月笑笑：“沒關系，我也不喜歡你。”
林一夏本以為她好歹會問個理由，沒想到她開口就是這麽一句，不由的一噎：“……你不問問為什麽？”
“不問，沒興趣。”朗月目光望向遠方，黑夜裏閃爍的是城市的萬家燈火。
看她是真的沒往心裏去，林一夏洩了氣，整個人都灰暗了下來。良久，自嘲一笑：“我求而不得的，你不屑一顧，在我這個失敗者面前，你确實有驕傲的資本。”
“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楚非凡？”
“……是。”事到如今，人都快走了，林一夏也沒什麽好藏着掖着的了。
朗月終于扭過頭看向了林一夏，她奇怪道：“他不喜歡你，你就讨厭我？”
“是。”
朗月笑了，帶着些嘲諷的意味：“你這人很奇怪，你自己得不到就來怨恨我，為什麽不恨自己沒本事，追不到喜歡的人？”
“我不是恨追不追得到，我是恨，我喜歡的人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接受？”
“我……”
“我不喜歡他，直接拒絕難道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嗎？”
林一夏低着頭不說話，她想不到任何反駁的詞。
“說實話，你讨厭我與否，對我沒有半點影響。你喜歡他就努力去追，覺得自己追不上就趁早放棄。相反，死不了心又不敢豁出去，那你活該。”
朗月語氣冷淡，就連看向林一夏的視線都是冷的。
她話說完就直接進去了，留下林一夏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江先生”偌大的三個字在屏幕上跳躍着，周圍一圈人都看見了，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楚非凡也靠着沙發上，喝了些酒，他視線有些迷離的看了過來。
朗月對周遭的這一切視若不見。
她接通電話。
“月月，結束了嗎？我來接你。”江珩柔聲問。
朗月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了。
她喉頭動了動，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