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母親
沸騰的鍋中氤氲出的層層白氣阻隔在倆人之間。
朗月的視線被擋住,一時間竟無法看清江珩的表情。不過她又覺得,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看的好。
她低着頭,心裏神奇的竟沒什麽大的波動。主要是一開始,她話說出口的時候,就沒抱什麽希望。
朗月道:“沒什麽好抱歉的,你又沒有錯。”她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其實,那股勁兒過去之後,朗月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到底是幹出了多蠢的一件事。雖然是經過深思熟慮才開口的,但是開口的時間、方式都不怎麽對。以至于導致了現在這個讓兩個人都無比尴尬的局面。
她嘴巴發幹,也不知道這種情形下到底該說什麽話,只能拿着杯子喝水,喝完又倒,一杯接着一杯。
江珩一直留意着她,見她這副模樣,只覺得有些不落忍,可他也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是沒有錯的,也不會反悔。
朗月年紀小不懂事,但他不能陪着她一起胡鬧。
如果因為憐惜就答應與她在一起,這不是幫她,是害她。
損人不利己的蠢事,江珩做不來。
氣氛無比尴尬,仿佛包廂裏的空氣都不流通了似的,憋悶的讓人呼吸困難。
江珩有心打破這局面,看她一直在喝水,便問:“你很渴嗎?”
“啊?哦,是有點。”
眼看水壺裏的水快被她一個人喝光了,江珩叫來了服務員重新拿了一壺熱水,然後放在了朗月面前。
“喝吧,不夠這裏還有。”
朗月默默地感受了下已經喝得水飽的肚子,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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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三四杯下肚,朗月已經感覺到撐了,江珩也吃得差不多了,朗月便叫來服務員結了賬後,兩人一道走了出去。
火鍋店外隔着一條馬路就是奔流不息的河水。
水邊到底是涼快一些,甚至還有細微的風,朗月額前的碎發被吹得在臉上掃來掃去。
她側過頭,路燈在她臉上踱上一層光邊:“那,江先生,我就先回去了。”她又叫他江先生。
江珩喉結動了動:“好,路上開慢點。”
“嗯,再見。”
目送着白色的Q7沿着濱河路一路駛向遠方,直到看不清楚時,江珩才收回視線。
他坐上自己的車,慢慢的往家開。
拒絕了朗月,江珩自己的心情也算不上好。尤其是到後面,朗月又變回了之前的疏離,甚至稱呼都從“江珩”成了“江先生”,這讓他着實有些無奈。況且朗月不是一般的小姑娘,這次分開之後,江珩覺得,如果沒有意外,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找他了。更別提向今天這樣,叫他出來吃個飯。
想到這裏,江珩嘆了一口氣。
人的感情果然要比實驗室裏的數據難多了。
——
那端,朗月并未直接回家。她沿着濱河路一直往前開,路過一處觀景橋的時候,停了下來。
她把車子撂在路邊,人順着樓梯走了上去。
觀景橋是橫跨河水的一座橋梁。前些年,B市大搞文旅産業的時候,一口氣在市裏修了五座。因為不準車輛通過,所以這裏全都是行人。尤其是夏日傍晚,橋上全都是出來納涼散步的小情侶。
朗月剛開始沒想到這一點,只是單純的想找個地方自己待待。等她上了橋之後,看着每隔三步平均就有一對小情侶在那的時候,這才想起來,觀景橋還有個別稱——情/人橋。
上都上來了,總不能又直接下去。
她幹脆找了個人相對較少的地方坐在了長椅上吹風。夜晚,橋底下的河水奔騰不息,自西向東流去,朗月閉上眼睛,細細的感受着它的咆哮聲。
呆坐了大概二十分鐘,瞧着已經快九點半了,旁邊的人三三兩兩的離開,朗月也起身往回走。
到家之後,朗月停好車,還沒邁進客廳,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又嬌又柔的,聽在耳朵裏卻莫名的不舒服。
朗月頓了一下,剛準備往前走,就見一只小黑影子沖着她奔了過來,等到了她旁邊,卻是一個急剎車,坐在地上不動了。
這一系列操作看的朗月愣住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東西就龇牙咧嘴的開始“汪汪汪”了。
是醬油,李婉青的愛犬。
看來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寄養在別處的狗抱了回來。
醬油的動靜惹得屋裏的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朝着門口看來。
朗澈瞧見他姐,揮了揮手:“姐,你回來了。”
一旁,李婉青則是看了她一眼,因為長時間飛行已經有些暈妝的臉上瞧不出明顯的喜怒。
朗月跟她對視了一下,然後漠然的喊了聲:“媽。”
李婉青點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
朗月視線移到腳邊,醬油還在那裏不停的叫着。
朗月從來不曾欺負過它,但它張狂的就是跟朗月過不去。
知道這東西只是狗仗人勢,光喊叫不咬人的假把式,朗月也懶得理會它,跨過醬油就往樓上走。
醬油果真沒跟上去,卻還是在原地吵個不停。
待朗月經過李婉青身旁的時候,李婉青突然蹲了下去,沖着醬油道:“乖寶寶,不叫了不叫了,過來過來。”
醬油飛撲着過來,然後被李婉青一把抱在了懷裏,愛憐的撫着狗毛。
就只是一個普通的抱寵物的樣子,朗月看在眼裏,只覺得可笑至極。
李婉青給這個狗的愛,都比給她兒女的多。
朗月瞧了眼旁邊的朗澈,發現他臉上也有幾分尴尬。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那幾分尴尬就又帶上了些許的苦笑,僵在臉上,難看極了。
朗月看在眼裏,只覺得挺不是滋味的。
雖然這個弟弟不怎麽聰明,是讓朗月從小罵着長大的,但是,卻也是讓她一直記挂着的人。
朗澈不比她,他還小,對李婉青還未死心,還妄想着能得到母親的關心與呵護。
可李婉青哪裏有半點當母親的樣子,不僅如此,在爺爺住院的時候,連個電話都不曾打過來……
朗月停下腳步,問:“媽,爺爺住院,你知道嗎?”
李婉青逗着懷裏的狗:“聽說了,不是已經出院了嗎?”
“是出院了,但是你不用過去看看嗎?”
“嗯,過幾天有空我會去的。”李婉青不耐煩的敷衍着。
誰知,朗月卻是鐵了心,打破砂鍋問到底:“有空是什麽時候?你跟我說一聲,我跟張嫂招呼一下。”
李婉青這下聽出來了,這人就是跟她杠上了。她臉色垮了下來,厲聲問:“朗月,我才剛回來,你就這幅态度對你的母親嗎?”
朗月冷笑:“你也就在這種時候,才能想的起來你是我媽。”
“你!”
“行了,爺爺那邊你也別過去了,省的他老人家不高興。”朗月道。
話裏話外的意思,李婉青一聽就懂了。
她從還未嫁進門的時候,就不招老爺子待見。
當初,郎國平一心給朗英傑找一個大家閨秀。但是奈何朗英傑不争氣,是個見了美女就邁不動腿的,最後跟李婉青發生了關系,還有了朗月。朗國平和他的夫人心善,兩位老人不忍心孩子一出生就離開母親,便同意了這門婚事。
李婉青就是仗着肚子裏有貨,才嫁進了朗家大門。
所以從一開始,李婉青對郎、朗國平就是又怕又恨。
聽聞朗月這麽說,李婉青立刻被氣的說不出話,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撫着胸口,一副被氣到呼吸困難的樣子。她伸手指着朗月,手指上帶了一個鴿子蛋大小的鑽戒,是之前沒見過的款式。估計是這次出國的戰利品。
朗澈在一旁傻站着,眼睜睜的看着朗月和李婉青之間的這場戰争,臉上寫滿了不知所措。
朗月冷眼看着這幅景象,只覺得無比煩躁。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的上了二樓。沒過幾秒鐘,李婉青反應過來了,尖着嗓子在底下罵人,說的無非就是“你反了天了”、“我是你媽”之類的話,聲音一路傳到二樓。
朗月置若罔聞,只是進了房間的時候沒忍住,大力的摔上門。
“咣”的一聲,耳邊終于清淨了下來。
她疲倦的靠着門,閉着眼睛靜默了半分鐘,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浴室裏走。
當浴缸中放滿了水,坐進去的那一瞬間,四周的水将她緊緊地包裹住,朗月終于徹底放松了下來,脫力一般的向後仰去。
類似今天的這種局面,朗月已經習慣了。
從她有記憶的時候起,李婉青就不怎麽待見她。小的時候,總是在她面前抱怨說,她為了生朗月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在這個家裏過的有多麽慘。
朗英傑和李婉青在一起的時候,本以為是春風一度,但是卻沒料到被李婉青竟然有了他的孩子,還以肚子裏的孩子為要挾,竟嫁進了家門。所以兩人從成婚的時候,朗英傑就已經厭煩了李婉青,這份婚姻的本質,就是一個另有所圖,而一個不得不娶。
婚後,朗英傑就不怎麽回家了。那時候李婉青忙着安胎,就算想管他也心有餘而力不足。李婉青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肚子裏的孩子身上,希望生個大胖小子,就算栓不住朗英傑的心,好歹也能穩住自己的地位。
可是沒想到,頭一胎,是個女兒。不止如此,産後,李婉青身材半天都恢複不過來,變得又胖又老,朗英傑更是連看都懶得看她。
因而,李婉青總是說,她所受的這一切的罪,全都是因為朗月。
朗月本來不清楚這些事的,全都是小時候,李婉青每次和朗英傑吵架之後,一字一句告訴她的。
她從未在李婉青那裏,感受過半分母愛……
浴室裏起了霧。
朗月摸了一把臉,濕漉漉的。
她擡腳從浴缸裏跨出來,水珠調皮的順着她修長的雙腿一路滾落到地面。朗月披上浴袍,簡單的擦了下頭發後坐在了床邊。
她拿起手機,點開了本市一個房産網站。
早該搬出去了,朗月想。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又名——逃離原生家庭【手動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