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丁謙爾是個心細的人,自從那天和字明均短暫交談過後,他便開始留意這位不一般的房客。
坦白講他不對白連玺的近乎淪陷感到驚訝,他承認字明均皮相過人,也有人格魅力。
他只是擔心自己的朋友。
後來連續兩周,丁謙爾一個人力資源部的人突然開始去其他部門晃悠,讨了些衍生職權。發展到後來,他能用自己的賬號查看部分客人的訂單和房間使用情況,甚至是一樓大廳,兩部電梯和二樓主幹走廊的監控。
公司內部有小道消息說丁主管等不及人力資源部總監升值調位,打算申請轉職了。
也有與丁謙爾相熟的問起來,換來一通讓人哭笑不得的回應。
“技多不壓身,萬一我想當保安室監控員了也方便些不是?”
說得竟還一本正經,多少讓人遲疑了幾秒。
兩周過去,丁謙爾沒發現字明均有什麽動作,準确地說字明均好像都沒再來過一樓和二樓,客房服務也沒有。
這與丁謙爾設想的有些出入。
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突然想起這句話。
字明均對于自己被人盯上了這件事毫不知情,所以更沒有做給人看這種可能。他是真君子。從那天起再也沒打擾過白連玺。
除了目前意願如此以外,工作忙也是阻礙他發展私人感情的一大原因。
因為他突然發現穆尋應也是慢熱型的。
不是專業技術上的慢熱,穆導水平一直超一流。
是要求。字明均也曾有些小驕傲,雖然當初試鏡也并非一帆風順,但不是随便一個電影新人都能被穆尋應挑中。
包括在小村落的那段時間。他的戲過得很快,很少會因為他個人的原因卡超過三次,跟鄭酽對戲也能稱得上是平分秋色。
事實證明是他想太多了。
随着跟穆尋應越來越熟絡,字明均明顯感受到了他的惡魔本性。
還有跟鄭酽,人家之前是在讓着自己。
從上次被飾演龍賓的演員壓了一頭,鄭酽也不手下留情了。
字明均這才真正意識到演員對角色的掌控力是多麽重要。韓巽作為主角還沒有鄭酽的房小剛來得深刻。
是他太不成熟了。但也沒什麽辦法,在同樣極致的努力下,時間就是會成為最公平的積累因素。這個劇組裏沒有拙人,只有欠琢的璞玉和美璧。
于是他選擇從努力調整至極端努力。
這樣兩點一線的生活已持續了兩周。
他研究劇本研究韓巽研究全局人物的心理變化,他找了大量和他使用類似表演方式的藝術家的片子和訪談,甚至還想辦法聯系到了《峰回巽轉》的原作者,冒昧詢問各種方面的問題。
但效果并不好。
字明均的進步是明顯的,這點不管是不是業內人士都能看得出來。穆尋應自然也看得出來,可他出于對作品和演員恨鐵不成鋼的愛在作祟。最多的時候字明均一天能被罵七八次。
他不惱,也承認這的确是由于自己能力不足導致的,進步速率從不是能作為最終結果考核的因素。
兩人在工作時對峙,其餘時間關系還挺好的。
穆尋應不覺得有什麽問題,這就是他提攜小輩的方式,嚴師出高徒。
旁人有看不下去的。聽說副導演硬着頭皮幫了字明均一把,和穆尋應聊了小半個小時。
後來幾天穆尋應态度還真有所改變,反倒是字明均不再習慣了。
“穆導,我喜歡您給我多提點意見,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
穆尋應擺擺手:“你進步很大,你如果當我是長輩是老師,就聽我的,肥施多了燒苗。”
字明均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去吧,走個位。”
又以這樣的狀态過了幾天,字明均收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就是魏總說的飯局定下來了,在周四晚上某高級會所。
名字他聽說過,但從來沒去過。
那天周二,他去找穆尋應請假。
“穆導,周四晚上沒我的戲,然後我打算出去一趟。”
穆尋應正看着份資料,頭也沒擡:“去吧,你平時沒事的時候也得出去看看啊,放松放松找找靈感。”
字明均心想找韓巽的靈感是去監獄找還是精神病院?
“謝謝穆導。”
這晚似乎是沾了此事的喜,字明均提前收工了足足半個小時。
他檢查了夏樂發的行程表,明天上午沒他的事。
“幫我訂點酒送我房間吧。”
“好嘞,啤的嗎。”這不怪夏樂,他還真不知道字明均是個酒後必失态的人。
“嗯,随便來點兒。”
字明均沒有酒瘾,也不常喝。
但是他這人對自己極其易醉,還容易斷片的毛病痛恨不已。
想着後天還不知道咋呢,不如先練練。
大不了就把自己鎖房間裏,醉了也沒關系。
這是一個趨近完美的計劃,至少從字明均方面來看。
唯一美中不足的失誤出自夏樂這傻小子。
他定了附近一家煙酒店的外賣。也不知道是花老板的錢不心疼還是那店價格确實不太貴。
當然也是出于他對字明均酒量的不知情。
他下單了一份冰鎮超值套裝。
他在酒店門口接外賣的時候整個人都吓傻了。
套裝套裝,當今營銷界現狀兩份也能叫套裝啊。這家店偏不,套裝是十二瓶。
“不是,你們怎麽賣這麽便宜?”
可能是離得比較近,那家煙酒店直接派店員送過來的:“夠超值吧。”
“可別是假酒吧。”
“沒有!”那店員急了,“你瞎說什麽呢,就是臨保質期了而已,我詳情裏說的清清楚楚。”
夏樂确實沒看詳情。
“成吧。”夏樂接過來,重得他腰背咔一聲響。
他端着裝酒的紙盒步履蹒跚,整個人異樣到引起了值班工作人員的注意。
“您需要幫忙嗎?”來人是白連玺。
“啊......”夏樂心虛看一眼紙盒。
這只是很普通的啤酒,酒店肯定有賣,如果被攔下就不好了。
好在煙酒商店的人夠聰明,一眼望去夏樂抱着的是箱鴨貨。
“我幫您拿吧。”白連玺看夏樂沒反對,上前接過來,好像絲毫不覺得重,站得依舊筆直。
厲害了,夏樂想。
他只能先人一步去按電梯,然後兩人進了電梯,夏樂又按樓層。
上升過程中白連玺先打破了沉默,他說:“其實我們酒店有兩個酒吧和一家小的零食店,都可以做送貨上門,您這樣多麻煩啊。”
果然鴨貨是不會有玻璃瓶撞擊聲的,這樣的提醒已經很委婉了。
“這樣啊,那我下回試試吧。”夏樂應下來。
出了電梯夏樂一直在前面領路,白連玺穩穩地跟着,一直跟到他熟悉的房門前,站定。
“你放這兒就行了,我待會兒大不了踢進去。”夏樂敲了門,轉身對白連玺說。
白連玺搖頭:“沒事,我幫您放進去吧。”
夏樂覺得這人可能是追求完美,當然也有可能是想要小費。
字明均來開門,一眼看到白連玺,沒說話。
白連玺一直一個表情,兩人就那樣對望。
等夏樂發覺兩人可能認識的時候,白連玺已經搬着東西進去了。
“放這邊地上可以嗎?”
“放茶幾上吧。”
“嗯。”
把東西放好白連玺就離開了,字明均和他都沒有叫到對方的名字,這恐怕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我說一點兒,你就給我搬了一箱過來?“字明均打開紙箱,看着整整齊齊擺在裏面的十二個玻璃瓶,“自己買的還讓別人搬。”
“不好意思字哥,真的是個意外......”夏樂越說越小聲。
“行了你去吧,早點休息。”字明均回頭見夏樂還站在那裏,“怎麽,想跟我一起喝?”
“不不不,我酒量不行的,一瓶半就開始暈,三瓶就倒。”夏樂逃了。
“......”一瓶就倒的字明均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夏樂走之後字明均也沒有立刻開始喝,他在外面留了兩瓶,剩下的都存在冰箱。
燈都關了,一盞沒剩。他弄了一條薄而大的毯子,把自己裹在沙發裏。說要從裏面鎖上的門栓到最後還是忘記了。
房間裏很安靜,字明均倒是不在意,他雖然不太會喝酒,開瓶卻是一把好手。
拿着套裝附贈的劣質開瓶器砰砰兩下,動作一氣呵成。
“進來啊。”可是屋外并沒有人,“你難道就不想見我嗎?”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環境裏字明均仿佛能确認對方的位置,他伸手,摸到意味着對方肌體的空氣。
第一口是猛灌下去的,臨期的啤酒氣泡依然豐富,肆意充斥于口腔的一瞬間字明均就覺得暈了。
所以第二口是泯下去的,這才有幸深層次地回味。不是字明均不會喝,他就是單純地想含一口在嘴裏。用紅酒的品法,舌尖游移在酒裏,直到分泌出的唾液稀釋了酒味,酒精滲透腔壁,再喝下一口。
又過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厚重窗簾下沿的光都淡了,他還是沒醉。
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兩瓶酒還剩下半瓶,字明均心道也算突破極限了,任務完成。
眼皮越來越沉重,便想随着這舒心的睡意沉沉睡去。
半夢半醒間他看到了白連玺的臉,這似乎是個錯誤,他又開始嘗試糾正,他想自己的父母想鄭酽想穆尋應。閉眼看到的還是只有白連玺,就當他願意順從于自己的大腦時,腦海裏的白連玺開始發光,人影變得越來越淡,什麽都沒了。
字明均的眼睜開一條縫,看到門開了一條縫。
一線燈光打擾了他的夢。
與其說是打擾,不如說是完成了他的'夢想'。
是真的白連玺,側臉,只有幾秒鐘。對方彎腰在地上放了什麽東西,短暫地向房間望了一眼。
光并沒有直接照在字明均身上。字明均仍身處黑暗,他能看清白連玺的臉,對方卻連他的輪廓都辨不出。多麽不公平。
門很快就合上了。
字明均打開臺燈。
雙腿立在地板上試圖撐起身體的時候字明均才發現自己腿是軟的。清醒的只是意識。
但他還是盡最大的努力沖到門口,拾起白連玺偷偷放下的東西。
是一盒解酒藥和一小瓶蜂蜜,拿一根絲帶綁在一起上面還有一張便利貼。
白金VIP特供。
似乎是怕他誤會什麽,卻不考量這般做法有多麽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為什麽不能大大方方地送過來呢?
字明均下意識地去看表,昏黃光線下表盤上的時針毫不留情地指在二和三之間,淩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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