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樂樂二
花樂樂最想不通的一件事情是,花喬失信了。
當初說好讓她不要總壓抑着自己,說好要掙錢給她買禮物的人,在S市整整待了三年沒有回過家。直到畢業後,花喬帶着對象回來了,花爸花媽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花喬的對象驚得說不出話來。依然是個漆黑的夜晚,花喬敲響了花樂樂的門,只是這一次,兩人都是相顧無言。
花喬和家裏決裂了,帶着他的愛情遠走高飛。
不知道算是幸事還是不幸,花爸花媽的注意力開始悉數放在花樂樂身上,家裏的氛圍越發壓抑。
有些時候花樂樂會忘記,小時候自己也曾有過盡情嬉笑搗蛋的時候,現在的她每天按部就班的讀書寫字,情緒越發內斂。唯一值得稱道的是,花樂樂的成績非常優異,高中考到了省城重點中學,喜得花爸花媽臉上終于沾上了點笑意,逢人就誇花樂樂懂事,從小不用他們操心。若是碰上好事者多嘴問一句你們家花喬呢,他們都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說一聲去國外發展了。
時間永遠是最好的調劑品,讓人不停向前,負累的沉重的回憶逐漸被淡化,每個人都有權利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花媽脾氣暴,說話從來不多想,她新的生活就是将女兒時刻挂在嘴邊。諸如,我們家花樂樂聰明着呢,又考了全年級第一,我和她爸高興壞了;哎呀,花樂樂從小不用我們操心,手腳也勤快,就是被我們寵過頭了,到現在都沒做過飯;是啊,性子安靜了點,見了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也不是我們管的多,她自己不喜歡啊······
事實上,那次花樂樂只考了全班第一,年級排名只不過是第三而已,可花媽話都說出口了,花樂樂覺得怎麽也不該這時候打斷她,多尴尬啊。于是,親朋好友笑眯眯的說,花樂樂呀,你媽說你又考了全年級第一?花樂樂沉默了半晌,含含糊糊的敷衍過去。
花爸花媽有時候農活忙了,花樂樂也學着花媽平時的樣子做過一兩頓飯,花媽不知道是真不記得還是并不在意,次次聊天就說花樂樂從來沒做過飯,她和花爸舍不得使喚。每當花樂樂聽到這些,除了沉默就是沉默,她不可能阻止花媽,然後說不是這樣的,事情明明是另外的樣子,氣氛只會更尴尬罷了。是以,花媽越發覺得自己口中的就是花樂樂,而花樂樂也越發消極應對,反正平時住宿,這些都與她無關。
然後,花樂樂就被花媽塑造成了別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從不忤逆父母,成績在年級裏頂尖,花媽從來沒問過花樂樂為什麽越來越不開心,而花爸根本注意不到。
高考前,花樂樂的表妹來家裏玩,兩人約好一起去逛街。花樂樂取出存了好幾年的壓歲錢頗期待的去了,兩個半大的小姑娘高高興興逛了一天,花樂樂雖然沒說,但心裏是真的輕松了不少。
正是發育的身子,花樂樂和表妹一人買了兩件內衣,這些一般都是花媽買,正好花樂樂的內衣不合身了,才和表妹一起逛了內衣店。晚上回去,花媽聽說一件內衣就上百,花樂樂還買了兩件,當下就有點不高興了,礙于表妹在場沒發火,但臉色黑沉,不樂意和花樂樂說話了。
表妹晚上縮在花樂樂被窩裏,悄聲問她:“姑媽怎麽了,好像很不高興啊。”
吃飯的時候,花樂樂從花媽偶爾幾個白眼裏就已經大致明白了原因,白天逛得越高興,這時候心裏就越憋悶的慌,她捏了捏被角,低低回了聲沒事。漆黑的房間裏,花樂樂努力睜大的兩只眼睛逐漸彙聚水汽,順着眼尾流下。
果不其然,之後的幾天花媽再沒和花樂樂說過話,花樂樂心裏也憋着氣。她知道對于他們家的情況而言,她确實不應該亂花錢,只是她當時試了人家的內衣才知道的價格,表妹都已經買了,她哪裏好意思再退回去。更何況,花樂樂內心深處覺得,這是她這幾年存下來的壓歲錢,難道她連怎麽花的權利都沒有嗎?
她從來沒有忤逆過花爸花媽,平時也不會說班裏同學穿着用品比她好,她也要同樣的待遇。就算她這次蠢了,任性了,活了将近十八年,就這麽一回她也不可以嗎?花樂樂心裏很委屈,尤其是遇到花媽的冷暴力,她難得犟了一回,板着臉也不願意搭理花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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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這件小事推向高|潮的是花爸,作為一個木讷的男人,他居然和花樂樂讨論起內衣的價格。花樂樂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為了不讓花爸發現,她死死地低着頭,嗯嗯啊啊的回複。
花媽居然将這件事告訴了花爸,這是花樂樂始料未及的,甚至覺得難堪極了。父親這一職位于她而言,首先是個男人,而就是這一點讓花樂樂難以接受。她的媽媽因為兩件內衣對她愛答不理就算了,還讓她的爸爸出面來教育她,花樂樂将自己困在死胡同裏,越想越過不去。
事情的最後,花樂樂向花媽道了歉,花媽也說了幾句好話表示不全是她的錯,以後多注意就好。到這裏,似乎也算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只有花樂樂心裏清楚,她想說的不是道歉,而是質問,哪怕聲嘶力竭,狀若瘋癫,她也想問個清楚。只是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花樂樂妥協了,只因為花爸最後說了一句:“作為父母,教育自己的孩子就是正确的,別說不理你,就連打你也是父母的權利。”
你瞧,本來就沒道理可講。
高考完班裏非要弄個聚會,這一次花樂樂怎麽推脫都不行了,只好默默跟着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KTV。花樂樂只和自己座位附近的人玩的熟悉些,對于班裏其他人,只能說是認識,并不熟悉。
男生拎了好幾聽啤酒進來,就連花樂樂最後都喝了一罐,那味道又苦又澀難喝極了,衆人卻喝的高興。
有人捏着話筒,軟綿綿的跟着調子唱SHE的《不想長大》,調子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那人卻十分投入,最後唱的涕泗橫流,慘不忍睹。全場沒有一個人笑話他,後來花樂樂聽說那人沒考好,父母不準備再讓他學了,甚至替他說好了婚事。農村的孩子如果不上學,總是成婚很早。
氣氛僵了好一會兒,還是那人又點了首歡快的歌才回轉過來,一曲放罷,花樂樂的手裏被塞進了話筒,那人堅定地望着她說:“唱首歌送給我吧,《天使的翅膀》怎麽樣?”
《天使的翅膀》那一年特別流行,他們班的人基本上都喜歡這一首,一時間不少人開始起哄,擠眉弄眼:“喲,張強,真有你的。”
那個男生就叫張強,長的高高壯壯,是他們班的體育委員,人和名字一樣挺普通,坐在花樂樂後桌,算是比較熟悉的人。花樂樂抓着話筒有點尴尬:“這首歌我沒怎麽聽過,不會唱。”
“那你會唱什麽?”張強問她,一只手在屏幕上滑來滑去,看樣子并不想放過花樂樂。
花樂樂垂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報上了平時聽的最多的一首歌,水木年華的《在他鄉》。這其實是花樂樂第一次在許多人面前唱歌,唱完之後感覺還不壞,起碼得到了一致的認可。張強之後也沒再和她說什麽,退到一旁和人劃拳喝酒去了。
她的同桌附在她耳旁笑嘻嘻的說:“不知道吧,張強一直喜歡你呢,可能成績不好,沒告訴你。”
熱鬧的包廂中,花樂□□過人群看過去,對方正仰着脖子大口灌酒。花樂樂突然想起來,有一次她很想叛逆一回,不寫作業,考試得個大鴨蛋,然後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不為別的,就想讓花爸花媽真真正正的為她操一回心。只是後來想想她都沒幾個認識的男生才作罷,作業倒是有幾天沒寫,班主任找到她第一句就是:“最近生病了嗎?需不需要老師給你批張假條?”
聚會結束的時候張強已經徹底醉了,拉着花樂樂不願意放開,還是好幾個男生幫忙才拽開了。花樂樂揉着被拽的通紅的手腕,一時怔愣住了,旁邊有人拍了拍她的肩,是個她叫不上來名字的男生,只知道對方和張強玩的不錯,人一直坐在班裏最後排,家長掏了一筆錢才送來讀書的,屬于三不管人員。
“花樂樂你人長得好,成績也不錯,卻從來沒有人追你,知道為什麽嗎?”
“其實吧······”他望向遠處正在耍酒瘋的張強,繼續說道:“你活得沒有人樣,像上好了發條的機器人,枯燥又無趣,但即使這樣,也沒人敢表白,因為你身上完全感受不到要戀愛的意思。”
“為什麽說這些?”花樂樂不解。
“因為我和張強一樣。”說完,他也不管花樂樂多驚訝,徑自笑了,擡腳往張強那邊走去,遠遠扔下一句:“大學別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