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簡方知思考了一下,他發現,無論之前打了多少次的腹稿,真的要跟易西辭說起這件事情來,他還是找不到一個恰當的方式,索性就幹脆攤開來講。“西辭,我等下要說的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你生我的氣也好,覺得我在管閑事也好,都希望你能認真冷靜地對待這件事情。”
他抿了抿唇,抛下一個炸彈,“我找了律師,是青少年犯罪方面非常出名的律師,跟她說了你的事情,她想見見你。”簡方知沒有說他為了能讓這個案子最大可能地被接下來,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他原本就不是喜歡把一點兒恩惠放在嘴上說的人,對着易西辭,更不可能提起。
易西辭放下筷子,嘴巴動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怒氣來,像是想罵他,卻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簡方知趕緊勸道,“我知道你不想去面對那件事情,但是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去面對吧?你不去處理,它就一直是個□□,随時可能爆炸。還不如趁還不那麽危險趕快解決了呢。”他頓了頓,感覺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承認錯誤,“我知道我多管閑事,我也不說那些什麽是為了你好的話,你要生氣就生氣吧,反正我受着。”
易西辭看他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一下被逗笑了。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腕,轉而嘆了口氣,“你說的道理我不是不懂,但是......”真的要去面對,她還是覺得相當困難。
那件事情,好像一把刀,把她原本錦繡璀璨的人生硬生生地劃了一道口子,自那以後,再名貴的錦繡,也都成了一匹破布,毫不值錢。
她低頭,給自己夾了一片牛肉,垂着目光盯在菜上,看起來溫順極了。簡方知看她那樣子,卻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原本以為易西辭聽見這個消息,反應會很激烈。畢竟,她一直小心掩藏的東西,如今被他直愣愣地攤開,陳年傷口再次被人撕開,或許順手還被撒了把鹽。但是易西辭沒有,她的動怒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轉眼就平靜下來,還嘆了口氣,好像帶着幾分無奈幾分認命,絲毫不想反抗的樣子。
這是簡方知最不想看見的她。她掙紮,跳動,不管哪樣,都充滿了生命的活力。認命是什麽?認命是看着命運揮舞着鐮刀朝自己劈頭蓋臉地打下來都不肯躲一下,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肆虐。這不應該,起碼不應該發生在易西辭身上。
他伸出手來,想要去握住她放在桌邊的手,腦子裏卻又突然冒出那天晚上簡了了問他的那句話。那只手就像是碰到了什麽看不見的玻璃板一樣,硬生生地停在了易西辭手邊,再也難進一步。
因為這件事情,兩個人晚上這頓飯吃得都不太好。吃完飯,簡方知送她回家,她像是疲倦至極,一路上都不肯說一句話。車子停到她家樓下,易西辭才像是回過神來了一樣,突然開口說道,“方知,我不是不願意去面對,而是......我很害怕,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怎麽會不知道呢?曾經的事情就真的像個□□一樣,随時可能爆炸。這個弱點,将來很可能變成別人手中的刀子,狠狠地刺向她自己。別人不說,劉峰想必應該是很願意拿這把刀的。有了一個劉峰,還愁沒有第二個劉峰嗎?但是......她真的很害怕。跟案子翻不過來相比,她更害怕那種失望。那種把自己從頭到腳籠罩起來的失望。
她的心情,簡方知當然明白。幾乎是在看到她臉上那種落寞的一瞬間,他就要說出來了,“如果實在不想去,那就別去了吧。”然而他還是忍住了。舌尖死死地抵在上颚上,硬生生地忍住了。他伸手出來,再一次想要握住易西辭的手,然而在半空中還是停了下來,滑到了方向盤上,“她只是想要見見你,聽你說一下當時的情況,我也不是強迫你去翻案,最後翻不翻,還看你自己的選擇。”
他知道這話說得有點兒無恥了。他把一個希望放到易西辭面前,卻跟她說随便你打不打開。他明明知道易西辭很需要,卻偏偏在把東西引給她之後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真是......打的好算盤。
簡方知還在唾棄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無恥了,易西辭卻笑了笑,對他說道,“你讓我考慮下吧。不早了,回去吧。”她說完打開車門下了車,借着路旁的燈光打開包包在不停地翻找着什麽。簡方知原本是要開車離開的,但是看到她在找東西,車子發動了卻沒走,搖下車窗問她,“怎麽了?”
易西辭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我鑰匙不見了。”
簡方知第一個反應就是是不是掉車裏了,他把車子熄了火,在周圍找了一圈兒,沒有看到,擡起頭來對外面的她喊道,“車裏沒有。”
“應該是落在辦公室了。”易西辭走近,簡方知連忙問道,“那現在要回去看看嗎?”他擡手看了一下表,“十點過了。”
“算了。”易西辭搖頭,“這會兒回去到了那邊都快十一點了,肯定早就沒人了。大門鑰匙在行政部那邊,我還是等明天早上再去拿吧。”
簡方知問她,“那你今天晚上在哪兒睡覺?”
“随便找個賓館酒店湊活一下吧。”
聽她這麽說,簡方知說道,“要不然去我家吧,我家還有客房,随時打掃幹淨了的,你難得再去外面将就了。”
易西辭的目光落在簡方知身上,只是一瞬間,簡方知覺得她眼神好像變了變。他正在想是不是自己剛才那句話說失禮了,沒想到易西辭已經拉開車門坐了上來,“那就要麻煩你了。”
他們兩家住的地方隔得很近,不過兩條街。簡方知帶着易西辭進了客房,對她說道,“今天晚上睡衣什麽的你就先穿了了的吧,她應該快回來了。”之前對易西辭做出邀請的時候簡方知還不覺得有什麽,他想着家裏反正也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個了了在,她們兩個都是女孩子,應該不會不自在。然而現在只有他跟易西辭兩個人在這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好像空氣中都彌漫着尴尬的氣息。
易西辭擡起頭來,看了簡方知一眼。他剛才在車裏那種感覺又出來了,好像易西辭看出了什麽一樣。但他自認為自己做事情坦坦蕩蕩,易西辭能看出什麽呢?簡方知覺得這樣的氣氛太奇怪了,對易西辭說道,“我去給你拿毛巾和洗漱用的。”他們家采購都是一次性采購許多東西,因為一次買一點兒,實在沒有那個時間。
簡方知覺得自己今天晚上是不是應該去賀翔青家裏住一晚,要不然這太尴尬了。而且尴尬當中帶着幾分讓他覺得很奇怪的感覺,好像甜滋滋的,又好像很酸,混合着尴尬一起,讓他心裏癢癢的,想靠近又不想靠近。
簡方知覺得自己肯定是受簡了了那厮影響太深了,只是一個邀約,他正大光明毫無邪念,怎麽就生出這麽多莫名其妙的感覺呢?不管如何,他覺得還是先離開客房再說,免得兩個人都尴尬。
他轉身想要出去,卻不妨易西辭站起身來叫住他,“方知?”她走到簡方知面前,眼神已經不只是之前那種了。但究竟是那種,簡方知也不太明白,只覺得她今天好像有點兒不一樣。
他擡頭看向易西辭,正要問她什麽事,哪知剛剛開口,她卻伸手捧住了他的臉,一雙唇就這麽擡了起來。
簡方知渾身上下好像是被一道雷過了一遍一樣,酥麻得讓他不敢相信。他腦子還來不及做出什麽反應,身體卻已經先一步,抱住了易西辭的腰。
他不太明白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明明他們兩個正在一臉嚴肅地讨論今天晚上的安置問題,下一秒易西辭就沖上來,吻住了他。
對,還是女生主動的。
簡方知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總覺得這種事情輸人不輸陣,雖然他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親過人,但是少年時代那些小片片不是瞎看的,身體的本能也不是瞎說的。
那一瞬間,他腦子裏面閃過很多的念頭,除了去探究為什麽他們兩個會發展成為現在這樣子,就是想易西辭為什麽要這麽做。不過很快,他就來不及思考了,因為他可恥地發現,雖然他曾經無數次,暗地裏告訴過自己那麽多次,他喜歡易西辭沒錯,但是并不代表他就要真的跟易西辭在一起,真的擁有她。他把自己僞裝成為一個為了自己的愛可以奉獻一切的聖父,但真的當他跟喜歡的女孩兒在一起做出親密事情的時候,他還是從心底感到一陣愉悅。
最本能的反應,那是騙不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