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簡方知從律所出來之後暫時沒有回家,也沒有回公司。這地方離簡了了的學校很近,他索性等在外面,等着簡了了放學。
家裏陛下能屈尊纡貴地來接她,簡了了受寵若驚,一直上了車還一臉驚惶,在反思自己這段時間究竟有沒有哪裏出錯,惹得陛下駕臨她學校前來巡視。“哥,你今天怎麽想起過來了?”別是什麽地方她沒注意到惹到她親大哥了吧?
簡方知正在開車,聞言也沒有多想,“唔,我正好在律所辦事,看着這邊近,就過來接你放學。”
簡了了聽到“律所”兩個字,想起那天她哥和賀翔青在陽臺上的那番談話,腦子裏靈光一閃,想都沒想地就問道,“是幫西辭姐姐麽?”
簡方知腳上一滑,差點兒就來個急剎車,好歹他開車技術不錯,才沒能讓兄妹兩個都撞個狗吃屎出來。簡方知趁着在等紅燈的間隙中抽空過來看了一眼她妹妹,眼神有些複雜,“你怎麽知道的?”
“哦,那天我聽見你跟青哥在陽臺上說,隐約聽到了那麽一點兒。”聽到簡了了如是說,簡方知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就說嘛,那要是簡了了都能看出來了,他這個心思還是不要繼續在商場上混了。
簡了了接着又問道,“哥,你是不是喜歡她啊?”
簡方知腿上一軟,被她這一句吓得差點兒真的開出個車禍來,還好他這些年裝模作樣慣了,一般情況下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淡然模樣,就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也看不太出來。他心裏驚慌,臉上卻若無其事,輕輕哼了一聲,像是在否認又像是在說簡了了,“你個黃毛丫頭,懂什麽。”
黃毛丫頭簡了了這次難得的認真,“那你要是不喜歡她,幹嘛還非要這麽彎彎繞繞地幫她啊。”去律所什麽的,公司有的是法務,哪裏需要他一個老板去。
簡了了遲鈍了那麽多次,總算是機靈了一次。簡方知被她這一句話就說得啞口無言,只能用天下所有家長那句标準的回答,粗暴地結束這個話題,“你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情。”
簡了了馬上閉嘴了。管她哥哥的事情,原本就是心血來潮突然想起,說出來她自己也後悔。生怕再多問一句,她哥哥立馬翻臉查她舊賬,簡了了在回去的路上果真一言不發,一聲也不出。
這段時間簡了了很乖,為了能順利轉成藝術生,她每天晚上回來很自覺地就回了自己卧室,該幹嘛幹嘛。簡方知還沒有從簡了了那句話給他帶來的驚訝當中回過神來,他看着那一堆調查來的資料,忍不住想,簡了了都能看出來,易西辭會沒有察覺嗎?那要是她察覺到了怎麽辦?會認為......他從一開始,就在別有用心地接近她嗎?
別有用心,連幫她忙都帶着幾分不可告人的目的。這種事情,簡方知怎麽想怎麽覺得難以忍受。當年易西辭幫助他的時候,可是從來沒有期望過有一天自己會還給她。如今還給她不算,還是強制性的,還時刻惦記着她。她真的不會覺得......惡心嗎?
然而,這樣一邊擔心着一邊焦灼着,簡方知內心深處,更多的不是被人叫破隐秘的惱怒,而是欣喜。之前他的生命長期被掙錢和工作占滿,沒有那麽多時間想她,但是這麽多年來,他愛一人求而不得,他真的就能那麽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嗎?就算他不能跟易西辭在一起,難道他就真的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嗎?
當然不是。他不是聖父,不會毫無理由、不求回報地付出。雖然簡方知不認為自己這輩子能有正常人的愛情和婚姻,但要是喜歡的姑娘能知道他的心意,他還是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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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這心意,她非但接受不了,反而還會覺得惡心呢?
是啊,他多惡心呢。ji女和一個沒有擔當的男人生的孩子,從小就被人罵有媽生沒媽教,沒有爸爸的野種,他身上一半的血都是髒的。跟易西辭這種,從小就生活在陽光底下的孩子比起來,他真的是......惡心啊。
這樣一個惡心的人,哪怕是幫助她,真心實意地想要去幫助她,她也會覺得不能接受吧?更何況,她原本就不想面對這些。
簡方知心中升起一種濃重的自厭情緒。他以前不是沒有埋怨過自己的出身,那個時候他怨天怨地,怨自己為什麽沒能投個好胎,為什麽爹媽不能像正常人那樣。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些東西沒用。有些人哪怕是龍生鳳養,照樣是個人渣,這跟環境沒關系。這種情緒在後來他勉強能夠稱得上功成名之後就淡了。有的時候他甚至在想,看吧,他一個ji女的兒子,現在也能掙這麽多錢,過得比大部分人都好,也算是種成功了。
阿q不阿q且不談,反正金錢帶給他的自信是顯而易見的。簡方知整個人有了一種脫胎換骨的改變。有的時候站在鏡子面前,看着裏面那張跟少年時代相差不遠的臉,他自己都能感覺到有些很明顯的東西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陰抑而尖銳,轉而變得深沉起來,就算有鋒芒,那也是鋒芒少露。過多的經歷早就讓簡方知明白,像他這樣毫無根基的人,越少有鋒芒越好。
然而這一次,他那點兒從少年時代開始就一直藏着的心事被他妹妹點破了,簡方知許久沒有出現過的那種濃重的自厭,又湧了上來。
他想,要是他生在一個正常的家庭,不需要多有錢,只要他媽媽不是ji女,爸爸不是來歷不明的人,哪怕他們離婚了又再婚再婚了又離婚都可以,他現在看到易西辭,都能鼓起勇氣來追她。
誰不想站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也被她喜歡呢?可是他不行。他身上那麽髒,從一開始就帶着罪孽,而易西辭那麽幹淨,好像陽光一樣,她不應該跟自己在一起。她應該跟喬燃那樣的人在一起,他們一樣都是好家庭出身的孩子,擁有一樣的,青草和陽光的氣息。
那是他一生都在向往和追求,卻從一開始就沒有辦法得到的東西。
抛開簡了了看出他心思的事情,簡方知糾結了許久,看時間差不多了,覺得按照他這樣找易西辭的頻率,她應該不會把自己歸結到喜歡她的那一類當中去,才把易西辭約了出來。
約她第一次的時候她還不在家,在外面出差,隔了大半個月她人才從黑煤窯裏回來。易西辭到他們約定的地方的時候,簡方知已經在那裏了。都初冬的季節了,她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呢子風衣,被風一吹,下擺就高高地飄起來,手上依然提着她那個随身的大包,不用打開就能看出裏面沉甸甸的,裝的全是她工作上面要用的東西。
簡方知透過窗戶打量她,她頭發比之前長了一些,被随手紮在腦後,素面朝天,什麽發型也沒有,身上只能說是幹淨,跟什麽時尚什麽潮流,絲毫不搭邊。好像瘦了一些黑了一些,破洞牛仔褲穿在身上,松垮垮的,也幸好她有那麽高,不至于疊在一起,反而有幾分落魄的味道。可能剛從溫暖的辦公室裏出來,她有點兒冷,身上的衣服被她裹緊了,臉上沒什麽表情,除了濃濃的疲倦。
這樣的易西辭,跟當初他在醫院裏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一樣離他記憶中的那個,很遠。
她提着包包走進來,服務生給她拉開椅子,暖氣好像讓她松了口氣,她搓了搓手,“沒想到回來這邊變這麽冷了。”
她這次出了個長差,回到s市連澡都來不及洗就忙着趕回辦公室,剛才回去又跟劉峰吵了一架,整個人都暈乎乎的。簡方知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她喝了一口,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瞬間被溫暖了一樣,連一直微蹙的眉都舒展開了,“謝謝你啊,我回來這大半天,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呢。”
簡方知看了她身上穿的衣服,“冷就自己穿多點兒,你穿再好看,也要有人看才行。”
簡方知那樸素的審美易西辭是不敢茍同的,不過每天忙成狗,真的沒那麽時間來看今天穿什麽,反正只要不luo奔就行。她也沒去糾正簡方知的話,只聽他又說道,“你這次又是去幹什麽了?”
“專訪一個黑煤窯的事情。”喝了熱水,感覺骨頭裏面的那種陰疼都減去不少,易西辭在椅子上伸了伸自己的四肢,“這麽着急把我叫出來,有什麽事?”
“哪有着急?”簡方知想也沒想就否認,“不過确實有事情。”
旁邊服務生把菜端上來,易西辭先動了一下筷子,聽他說得鄭重,不由得放下筷子擡頭問他,“什麽事情?”